「好餓。」
林心怡岔開著腿、背倚著牆，坐在司令臺的角落，發(fā)出一聲無力的感嘆。
太陽已經(jīng)露臉一段時間，路上的人車也越來越多，為了避人耳目的三人，躲到了一所學(xué)校內(nèi)，由於是暑假，校園內(nèi)幾乎是空盪盪的。
「早知道昨天就先拿幾個麵包了。」林心怡撫著肚子。如今只有悔恨填滿其中。「林式安，你有叫你朋友買早餐吧！」
「有啦！」林式安幾十分鐘前才為了這事又打了一次電話。「幹，我們又不是妳小弟！」林心怡回了個得逞的笑容。
林式安看了眼手機：接近八點，已經(jīng)差不多到約定的時間了。林式安使用能力，讓腦中出現(xiàn)校門口的畫面。
「來了嗎？」劉文源問。
「還沒……」林式安正要從腦中的畫面抽離，此時注意到三輛機車從路的另一頭駛來，停在校門口旁。「喂喂，有人來了！有五個人！」
劉文源立刻從地上彈起，他伏低的姿態(tài)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拔腿狂奔。林心怡則是慢了好幾拍才站起來。
三個人悄悄摸到司令臺後面。
「妳這樣有辦法讀他們嗎？」
「應(yīng)該可以。」林心怡閉上眼，集中精神在能力上──或者說使勁出力。她可以感覺到有動靜，有點像是在家裡，可以感覺到別的房間裡有人一樣。林心怡嘗試聚焦在一個她感應(yīng)到的點上，只是點很不穩(wěn)定，使得這件事並不輕鬆。
「嗯……他們……要找人，要找──哈！」林心怡吐了口氣，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開始冒汗。「等一下……我要休一下，有點累……」
林式安持續(xù)觀察著他們的行動，這時對方已經(jīng)分成二人和三人的小隊，分兩路行動。
「肯定是來找我們的吧！我們還是趕快跑吧……」劉文源的腳已經(jīng)快要往外踏出去了。
「可是……」林式安檢查手機畫面。「我們約在這裡……」
「再跟你朋友改地點吧，不然我們真的會被抓。」一旁的劉文源用急切的眼神附和。「好吧。」
司令臺的後面距離學(xué)校的圍牆很近，三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圍牆邊，所幸圍牆很低，三人很快便翻牆出去。林式安在腦中搜尋著下一個藏身處。
他們進到社區(qū)，穿梭在巷弄間，每次面前有路人出現(xiàn)總是特別緊張，如果動作過大的閃躲或遮掩，反而顯得更可疑，只好努力假裝鎮(zhèn)定，同時期待對方?jīng)]有注意到自己。
社區(qū)的小巷弄彎曲複雜，但在林式安的能力下並不成妨礙，穿行一陣後，眼前出現(xiàn)一間小型的宮廟。廟內(nèi)無人，只有神像和輕煙，一旁放著幾把竹編的椅子，林心怡一屁股坐下，劉文源本是鬆了口氣，但回頭看到林式安仍左顧右盼，心又跟著提了上來。「怎麼了嗎？……」
「有點奇怪……」林式安一眼閉一眼睜地說：「我看到很多可疑的人，在附近走來走去……」
「跟剛剛那幾個是同一批人嗎？」
「我覺得是……他們大概都三、四個一組，看起來就像在找東西。」
「那我們可不能待在這裡。」林心怡從竹椅上站起來。「我們最好繼續(xù)移動。你朋友有說他還要多久到嗎？」
「可能還要十幾分鐘。」林式安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
「那我們一邊移動躲那些人，等你朋友到，我們再去找他。」林式安和劉文源點頭同意。
以一場躲貓貓來說，局面看起來對林式安等人非常不利：鬼大約有二十來個。但考慮到林式安的能力，局勢也就暫時不會成為一面倒。林式安掃視前後左右的每條巷子，確認(rèn)出安全的位置，然後他們就把自己藏到那些地方，等確定鬼離開了，就繼續(xù)往下個安全處移動。
狀況很危險，但他們不會輸。林式安心想。他能掌控這附近所有的動靜，他能避開所有的鬼。
「等等有一個阿伯會走過去，不要緊張。」林式安小聲提醒兩位同伴。他們躲在兩間平房中間的防火巷。果然，一個阿伯出現(xiàn)在巷口，但他並沒有直接走過，反而是轉(zhuǎn)進了三人所在的巷子。三人立刻提高警覺。
只是路過而已吧？盡量不要讓他看到臉，只要沒有認(rèn)出來……
阿伯維持著慢條斯理的步伐，眼睛看著地上，似乎是在注意地面的起伏或是坑洞。
可以……他不會注意我們……就這樣……走過去──
阿伯在林式安面前停下來，然後頭一抬，兩眼圓睜瞪著林式安。
三人都倒吸一口氣。
被瞪的林式安，像是被蛇盯上的小動物，不敢動彈。另外兩人，則是不知道眼下情況究竟該不該跑而杵在原地。
阿伯朝著林式安靠近一步，然後一把抓住林式安的上衣，這一抓著實讓林式安慌了，他想撥開阿伯的手，豈料阿伯手力強勁，一時竟也無法掙脫開來。
「你們……為什麼……」阿伯的臉逼近林式安，嘴裡喃喃說著。「中國這麼強大……為什麼還要反抗它！」
林式安並沒有理解阿伯的怒吼，不只是因為話語的內(nèi)容，主要是因為他的驚慌早已擾亂他的思考。他混亂的腦袋，如今只能依賴最基本的戰(zhàn)逃反應(yīng)來作成決定。
快逃！
林式安死命拉扯阿伯的手臂，阿伯見林式安掙扎的這麼厲害，另一手也來要攔住他，兩人四手就這麼扭成一團，這下林式安更慌了，他知道在這時候，多在這裡被纏住一秒，他們被發(fā)現(xiàn)的機率可就越發(fā)增加，一旦被發(fā)現(xiàn)，他們就要面對十幾人以上的圍捕……
林式安心一橫，出力往前一推，阿伯頓時向後踉蹌，手裡力道減了幾分，林式安順勢一撥一扭，總算掙脫開來。
「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好歹！」阿伯在後頭叫嚷著。「中國是我們的根，你們沒了根要怎麼活！」
三人此時逃到了另一頭的巷口，兩側(cè)還沒有出現(xiàn)追兵。雖然有騷動，但應(yīng)該沒有引起注意，沒錯……他們運氣很好。林式安心想。勝算還沒有消失，可以逃……
尖銳的哨音刺進了林式安的盤算。
一次又一次，如同一把把匕首，射向三人的後心。沒有人料想到，那個阿伯身上竟帶了個哨子。
「喂！林式安！」林心怡拉了下惶惶然的林式安。「別在發(fā)呆了！快點，我們要往哪裡跑！」林式安回過神來，催動能力俯瞰周圍的街道。「走這邊。」林式安指著他們的右側(cè)。三人跑出房屋間的巷弄來到馬路上，林式安示意跑到馬路對面的巷口。
「就是那三個！莫走！」
一旁傳來一聲大吼，一看竟是四個人從一臺車裡出來。從副駕駛座出來的那人指著林式安等人叫嚷著，然後一齊衝向他們?nèi)恕Ａ质桨仓朗懔耍m然他俯瞰檢查了街道，但他並沒有檢查過那些車子。也不知這是有意設(shè)下的陷阱，抑或是碰到了死耗子，無論如何，他們被逮到了。
遊戲已經(jīng)改變了，從捉迷藏變成了鬼捉人。這下林式安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超能力已經(jīng)無從倚靠，現(xiàn)在他們只能指望自己的雙腳。
「妳快洗腦他們啊！」林式安疾呼。
「幹！這樣跑我怎麼洗！」
三人死命地跑，但林式安知道情況越來越不妙：因為先前的哨音和現(xiàn)在的騷動，附近要抓他們的小隊已經(jīng)全都往這裡靠攏了。網(wǎng)子就在頭頂上，或許游得夠快還不會被網(wǎng)住……
身後追趕叫罵的聲音，被一陣尖銳嘈雜引擎聲蓋過，三人都很熟悉這種聲音，那就是經(jīng)過改車後的機車會發(fā)出的吵鬧聲響。林式安並不怎麼喜歡這個聲音，而在如今這個狀況，這聲音更是令他暗叫不妙。
「車子來了！」跑在林式安後面的林心怡尖叫。三人立刻往一旁迴避，機車就在幾乎要碰到林式安指頭的距離呼嘯而過。
被這麼一驚嚇，三人的腳步慢了大半，至於衝刺而過的兩臺機車，則是在前面迴轉(zhuǎn)停下，車上下來了四個人，直接擋住了林式安三人的去路。網(wǎng)子收起，他們已經(jīng)游不走了。
「你們還有什麼計畫嗎？」林式安低聲問兩位夥伴，但他的聲音聽來沒有什麼期待。
這時，圍著林式安三人的其中一人，一轉(zhuǎn)身，就朝著身旁的同夥揮拳，結(jié)實地打在臉上。林式安露出微笑──他和劉文源自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對方可困惑了，不僅被打的人既痛苦又疑惑，打人的和旁觀者也是面面相覷。就在眾人試著從彼此的眼神猜出現(xiàn)在的情形時，又有一枚預(yù)料不到的拳頭，打在全無防備的臉上，製造了更多的不解。
然後第三次、第四次，終於不解與困惑崩潰成全面的衝突，圍捕的人陷入了混戰(zhàn)之中。
機會再次出現(xiàn)，林式安連忙尋找能夠逃脫的空隙，但十幾人扭打成一團，一時也找不出不會被捲入的路線。
「往旁邊躲開！」當(dāng)林式安正尋找逃脫路線，他的能力立刻就察覺到趁隙上前的敵人。他轉(zhuǎn)頭大聲警告劉文源。與其說劉文源是躲開，不如說是因為驚嚇而從原地跳開，但無論如何，他確實躲過了本想從背後抓住他的敵人。
林心怡轉(zhuǎn)向那個撲空的傢伙，立即控制住他的行動。「用他開路！」林式安指著一個人數(shù)相對較少的方向。林心怡揮動雙手，像是手上綁著操控人偶的絲線一般，那個被控制住的人也乖乖轉(zhuǎn)向。
「他媽的，給我衝！」林心怡的棋子向前衝鋒，三人則緊跟在後。但或許是這招過於招搖，衝鋒路徑上的人都注意到了林式安他們的行動，回想起他們才是目標(biāo)，於是便回頭過來阻擋他們。
眼看風(fēng)向驟變，三人趕緊停下腳步。林心怡控制著她的棋子嘗試阻擋，但對方六人一擁而上，棋子勉強擋住一人，另外五個絲毫不受阻地繞過，直逼三人而來。
林心怡見棋子已經(jīng)無用，果斷一轉(zhuǎn)，立刻要控制向他們圍過來的五人之一。
不行，來不及。林式安暗叫不妙。依那五人前進的速度，林心怡是來不及完成她的控制的──
嗶嗶嗶嗶嗶嗶嗶──
連續(xù)不斷的尖銳喇叭聲從遠處傳來，而且那聲音似乎越來越近。當(dāng)然，林式安第一時間就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他臉色變得比剛剛還驚慌。「快過來！」林式安不顧馬路旁還有其他圍捕者，拉住林心怡和劉文源就往那邊跑。
於此同時，聲音來向處的人群開始發(fā)出驚呼並往兩邊退開，這下林心怡和劉文源也都看見究竟是發(fā)生什麼事了。
一臺高速行駛的車直往這團混亂衝來，喇叭瘋狂叫囂，所有人都感受到這臺車的氣勢，扭打的混亂局面一瞬間淨(jìng)空。正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這臺車會就這麼呼嘯而過時，它卻突然緊急煞車，停在這群人中間。
「快上車！」車子甫停下，所有人還是一頭霧水時，林式安便對兩位夥伴下達指示，並跑向那輛車。林心怡和劉文源因為事情來得過於突然，所以即使林式安說了上車，他們還是晚了一步才起跑，這時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來，兩人看見裡頭坐著的是一個年紀(jì)跟他們差不多的高中生。這下他們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三人一擠進後座，駕駛立刻踩動油門，這時候圍捕的人終於意識到狀況不對，想上前攔阻，但為時已晚，車子如脫弓之箭射出，直接脫離包圍圈。
「你總算到了……頂哥。」後座的林式安露出安心的笑容。
「抱歉，找路花了點時間。」駕駛座上的孫定軍回以林式安一個微笑。孫定軍伸手到副駕駛座，提起一個塑膠袋：「吃早餐？」坐在後座中間的林心怡一掃虛弱，興高采烈地接過袋子，立刻從裡面抓出一份三明治。「謝啦，嗯……頂哥？」
「不客氣。我叫孫定軍，不過我們朋友是都叫我頂哥啦，看你們要叫我什麼都可以。」
林心怡嚥下那口三明治，她看著後照鏡中的孫定軍，這時她的眼睛慢慢睜大，但林心怡立刻意識到，連忙克制住自己臉部的肌肉。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
林式安見林心怡沒有接話，便自己幫林心怡和劉文源作了介紹。
「所以你們到底是遇到什麼事情？那天晚上你被警察帶走，結(jié)果我隔天看新聞，說你被人綁架，然後你剛剛又被一群看起來像八加九的圍起來，到底是發(fā)生什麼事？」
林式安張口要回，但他腦子的某個部分卻突然喊停。
林式安頓了有點久，久到孫定軍給他一個疑惑的神情。「我們……就是那天晚上，警察載我們的時候，竟然遇到搶劫，然後警察又很爛，所以我們就被綁架了。之後我們找機會逃出來，不過被發(fā)現(xiàn)，所以他們就追我們──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些人。」大致上沒有錯，只是省略掉一些事，不算是說謊。
「聽起來很扯。」孫定軍說。是真的很扯。林式安心想。
「那……你說你們接下來要去臺北？」林式安點點頭。
「為什麼要跑去臺北？事情還沒結(jié)束嗎？」孫定軍從後照鏡看了林式安一眼。
「嗯……對……」林式安瞥了一眼林心怡，想尋求她的幫助，但林心怡沒有注意到他的信號。林心怡看起來像在擔(dān)心著什麼。「警察……好像還需要我們提供什麼資料，得去臺北才可以……」
孫定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導(dǎo)航設(shè)定完成。
接下來的路程只有導(dǎo)航的語音。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