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絲線綁著的鈸片指向班琪,她感覺被奪命於閃神之間的金鏢包抄,受困網裡、等著收縮的天羅地網扎她成豪豬。班琪本應無處可逃,然而,她擊鼓的音浪結合異力實體化成鐮刀狀劍氣,割破了囚牢。蛇子師徒二人蓄勢待發、嚴防強敵,發現重獲自由的她已無心再戰。
班琪問:「所以你來做什麼?」
「我來執行定期的巡邏。」
班琪又問:「那他來做什麼?」
「師父幹嘛我就幹嘛,但他有心理障礙沒辦法陪我練武,您的出現彌補了他的空位,那場鏖戰剛好幫我練習到了。」
阿蛇本想回答,明夢既然搶先一步,倒也不適合再修飾說法,兩人的證詞才能呼應。進山洞的原意在於讓明夢挑兵器,等選了喜歡的型號,就協商看看能不能租借或購買二手貨。出門總得避免閒人小題大作,例如不同派系的班琪,先前曾數次公開譴責阿蛇教的課不合格,這回班琪依照預料的咬定他準備汙走國家的兵器送明夢,如若在這節骨眼蒙冤恐怕吃不消,幸虧明夢智勇雙全救他於水火。
「你很像肯伊拉,你們父子耍賤的伎倆如出一轍。不過混種應該製作不了天人樂器,你怎麼拿到的?」
「大家都這麼說」,明夢暗忖,同時內心朝班琪翻了個不以為意的白眼,一手拉抬起握著的艾捷克琴,相當官腔地介紹道:「琴是我爸硬抓個工匠來打造的啦,他覺得天人沒有專利、比對了上百支樂器,最後模仿其原理做成功了。」
那把琴的音色放進天人的作品堆中排名,雖不到上等,卻遠遠高過俗樂的境界。說來得怨為錢財動念的工匠,他缺德地洩露了獨門祕訣,讓天人樂器不再與世隔絕,墮入塵寰而使光環褪落。
「呿,我還以為來頭多大,結果不過一支手工做的假貨!我們依舊不會把你歸為同類,你死心吧,還有不要再打著異形小孩的名號亂張揚了,最自然的狀況下的異力才叫異力,從戒指獲取的哪算啊?」
世襲的封閉見解在背後作祟,造成她面露慍色,那亂了方寸的樣子真像被踢了一腳的肥馬,跟顢頇的高位者遭到揭穿底下醜事時,文過飾非、顧全顏面之舉大抵相似。人各有各的道理,班琪遵照古老的秩序不外乎因為本身的條件在規則內能橫行四方,剛才的動搖側面凸顯出她對於新血的不安。
明夢突然很想笑,禮教綱常助班琪找到依歸卻反過來成了禁錮思路的桎梏,某些之於天地、之於個體、之於自由的矛盾心理欠缺抒發窗口,扭曲、歪斜成過度狂熱的追求,表面爭名逐利,實則一直探尋著無解題目的答案,但她根本不了解自己搞錯目標、弄錯方法。
然而是非黑白的前頭尚存階級差距,他若戳破名教乃包裝虛偽的遮羞布絕無好結局,於是退而求其次告知道:「第一,我的樂器和戒指都只充當裝備,並且我也不認為足以獲得天人承認。第二,我沒曝光與肯伊拉的父子關係,天下悠悠之口難杜,消息不脛而走,我亦無法挽回。話說,我哥哥他放浪形骸,不過是重拾至真本性。你們最愛『自然狀態』了吧!難道這仍不合妳的標準嗎,副理事長女士?」
「腐爛王,看看你教出來的學生......這羔子跟森永玲半斤八兩!你早點趕了他吧,大家以後各過各的相安無事。光靠那串戒指就妄想升天,用法寶吸附異力的戰鬥員有千千萬萬個,他真的能開創什麼嗎?」
她口氣勁辣嗆鼻,阿蛇被夾得裡外不是人,向她反應意見宛如白費口舌,不反應的話,又在學生面前失職。蛇靜靜隱忍聽她講彩瀨總理憑藉著轉換異力的發明剿滅賊寇、團結眾志,只是正巧切合局勢所趨的歪理,還「總理和百姓之間不過以供需法則聯繫」,他不由得懷疑起她反對彩瀨政權多年。
「現在異形也能考戰鬥員,兩者完全對立的時代已經落幕了。喂,小鬼,你早十年出生或許還可引領風騷,遺憾的是當今我們公司鼓勵異形運用原生的異力緝拿罪犯。」班琪無視師徒檔發直的雙眼,喋喋不休道:「我們戰鬥員的使命在於把步入歧途的異形扳回正軌,無論官階高低,初衷不變。據說你替抗拒我們公司的異形執行意識排毒療程、偷做生意,這事我一定要嚴辦。」
「女士,您那番言論默認了好孩子公司壟斷諮商服務,可並沒有哪條法律規定諮商只能由公司提供。但凡我使用你們獨創的方法清理意識之前,絕對請顧客透過好孩子公司的繳費管道付款,該給的一毛不少。方便提高新客的接受度,我不得已將『意識清理』改稱為『異力諮詢』,畢竟前輩們留給異形的印象太差了。」
此言既出,惹得她火山爆發:「你有神賜的天眼了不起啊?高級戰鬥員把異形接引進意識世界,是要瓦解心防、蒐集犯罪證據的!做著如此關鍵的工作、佔盡好處,竟敢自我矮化成什麼『異力諮詢師』,你這樣做分明是不務正業,外加瞧不起戰鬥員!」
「冤有頭、債有主,說句公道話,你們先把我的同行逼進絕境的。」
一個思緒交錯,阿蛇連忙藏匿明夢到自己身後,擺威嚴、強壓怒氣:「夠了,班琪!栽培高級戰鬥員有多不易妳瞭解嗎?尤其他那第三眼,簡直天生吃這口飯的,一千萬個異形中找不著一個,遵紀守法的前提下,他動點小腦筋怎麼了?妳不嘉獎他我無所謂,但不準他發揮所長是欺人太甚!」
有志難伸的滋味阿蛇明瞭,特別他盯著乖徒弟沿途絆到石頭不停拐傷,越認為自己沒盡責。阿蛇的師父往民間發掘散佚的經典,阿蛇則鑑識璞玉,某方面異曲同工。他照顧著的,是一隻可遇不可求的天蠶,將來要吐出黃金絲結成蠶繭造福眾生,每天餵桑葉看蠶長大凝聚的濃厚情誼令阿蛇預備跟任何挑戰師徒情誼的人結樑子,對象是上級也不例外。
明夢儼然阿蛇的翻版,旁人總是一再否定他們的能力、興趣、價值觀......等等,阿蛇的前半生缺少良師的輔導,作為心靈補償他收明夢為徒。義肢跟戒指,其形各異、殊途同歸,要阿蛇斷假腿自封生路等同侮辱人格,沒了戒指的明夢何嘗不是孤苦無依的殘燭。
「羔子,你阿爹是藤井齋的第一批學生,他幼童時期被科學家植入異力、輸送至西北邊境的訓練營,政府收容、養育他到你現在這個年紀。客觀而言他背叛了整套體系,也將永永遠遠成為不了頭等的異形!」班琪自知理虧,轉達完即揮袖而去。
明夢他爹肯伊拉曾為難民,他祖母抱著他爹非法入境,後來由於地方右翼勢力的威逼骨肉分離,在戰鬥員的地盤落腳本是圖安寧,後續的混亂中肯伊拉更加身不由己,從小錦衣玉食的班琪其實沒資格批評肯伊拉選擇了何種活法。
師徒輪流揣測她暗示的資訊,仍然缺乏共識。他們手握的唯一線索,只有「西琳.班琪的天分不足」,任她挖空心思都擠不進窄小的門框、升任高級戰鬥員,結果明夢才花一年三個月即通過初試。班琪怕他壯大似的,聯合主流聲音處處杯葛他。
「師父,她剛剛打我不算內鬥喔?那樣違反戰鬥員守則耶。」
「唉!你安分點吧,不要贏了申訴卻賠光家當。」
阿夢不演了直接越名教而任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