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篇：最後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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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美晴 』』』
……痛。
灼熱的疼痛不斷從腳踝傳來……
明明離學姊和智宏才幾公尺而已，但光是走到他們面前……就花上了快半分鐘的時間。
「美、美晴！」
智宏看到不斷冒汗的我，喊叫我的名字。
學姊則一副震驚的模樣……
「……你們兩個幹嘛這麼吃驚啊，我來有這麼奇怪嗎？」
「啊啊，就像是北極熊在印度人的家門前敲門一樣奇怪。」
「別舉這麼極端的例子啦！」
真是……到現在還在說蠢話，我可是花很久的時間來的耶。
「好，既然我已經到了，就趕快開始吧―唔痛！」
學姊拿記錄板敲我的頭。
抬起頭來……學姊的眼神非常嚴厲。讓我有些退縮……
「為什麼還來……難道妳說不用延期指的就是這個？」
學姊嚴肅的視線掃蕩我的全身。
「……沒錯，本來就沒有延期的必要！」
我吞了一口口水。努力的將背脊伸直，想跟比我高兩公分左右的學姊的視線對上。
「美晴，妳應該好好休養，一開始看到妳紅腫的右腳踝，我可是馬上就有想叫救護車的衝動喔。」
「……學姊，請拿好碼錶。」
「回去，我叫計程車送妳回家。」
「請拿好碼錶！學姊！」
奮力吼出這句話的我，彷彿全身被什麼東西抽走一樣，頭又開始暈眩。
「……即使跑了也不可能當上隊長喔。」
學姊說的話，讓我的心揪了一下，甚至覺得難於呼吸。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
『隊長』……
從以前就在努力的目標。而現在要當上隊長，還附帶第一名的條件，這更成為我極力想去完成的目標……
超越學姊……在名次的紀錄上的第一行，有著我的名字。
雖然很小，但這的的確確，是我的夢想。
因為是最後一次啊，能超越學姊的機會就這麼一次啊……
……
直到昨天，我都是這麼想的。
「讓我執著下去吧！學姊！現在的我對『隊長』、『成績』完全沒有興趣！所以讓我跑吧！」
「為……為什麼？」
學姊不敢置信……嚴肅的眼神稍微弱了一點。
「我，傷害了一個人，而且是在我的任性之下……早就發現了會傷害到她，但我還是沒有停下來……我的任性。」
因為和智宏相處的這一個月……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上了高中之後，很少能像跟智宏聊天笑得這麼高興。
只是很純粹的想享受這一個月的快樂時光……
但我傷害了宛蕓……
還記得不久之前，在宛蕓家開讀書會的時候，宛蕓曾說過：『讀書雖然煩悶枯燥，但是跟朋友一起讀的話……我覺得很快樂、很喜歡，也覺得很充實。』
我不曉得那是不是真心話，只是……我相信了那句話。
不論做什麼事，只要是跟朋友在一起，一定也能覺得快樂。
我打從心底想將宛蕓當做好朋友……
請宛蕓讓我抄她的作業，被老師叫起來回答，拼命請宛蕓打Pass，考試前也請宛蕓幫忙惡補……
……
好像越來越了解我會被討厭的原因……
「學姊……拜託答應我的請求吧。」
我很笨，笨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連讓一個朋友喜歡都做不到，甚至還讓對方更加討厭我……
我想……我應該是沒機會道歉了……
那麼……
就繼續前進……
要道歉的人太多，要道謝的人也不少……
那就讓我完成吧，這終點。
我拖著其實痛到快失去意識的右腳，走到起跑器旁邊，也就是起跑線。
「我從沒想過要在這裡放棄！即使知道這樣的行為有多愚昧！我也不想把那一個月浪費掉！」
這就是這麼笨的我，所能想到的贖罪方式了，明知道宛蕓不在這裡，但我還是想這麼做……我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
「……我知道了，美晴，這次就通融妳吧。」
像是被我打敗一樣，心軟的學姊嘆了一口氣，便拿著碼錶走到我的旁邊。
旁邊……智宏擔心地看著我。
……
你也陪了我很久啊……
「對不起，看來我又走錯了方向……打破了我和你之間的約定……」
「……」
「最後……可以請你為我加油嗎……？」
沒錯，這是最後了……
「我知道了……不過，我覺得妳還是有完成我們的約定喔。」
智宏感嘆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什麼意思？我有……完成？」
「……加油。」
智宏沒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嗯，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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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就位――」
現在的我連預備姿勢都做不到。腳已經痛到我全身都是痛苦的汗水。
只能等待開始的那一剎那。
智宏回到少了一些的觀眾那邊，跟學妹坐在一起。
我仍然尋找不到宛蕓的身影……
想想也是，我怎麼到現在還希望宛蕓會出現呢……
甩開這些想法的我，仔細聆聽學姊的聲音。
「跑！」
學姊按下了碼錶。
我也在第一時間，踏出……右腳。
糟……習慣走路時先踏右腳……
「痛……！」
強烈的疼痛從腳一瞬間竄到全身，我一個腳步不穩，整個人跌在滿是細小顆粒的跑道上。
……
我這個白癡啊……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先踩本來就痛得要命的右腳？
「……別過來！」
我用力大吼著。制止趕緊想跑過來的智宏及學姊。
深呼吸、再吐氣。
我調整好呼吸，撐著快沒力的身體站了起來。
光是這樣就非常吃力了。
「這……一點痛根本不算什麼，我可是從家裡一步一步走過來了唷，怎麼可能會因為一點小跌倒就站不起來……」
我拖著沉重的左腳以及刺痛不停的右腳，以比烏龜還快一點的速度前進。
說是這麼說，但可能就是因為從家裡來到這裡的關係，我的體力越來越不行了……
痛苦、挫折什麼的……早就都嚐過了，所以……
拜託，讓我走到終點吧……
明明才一百公尺，為什麼感覺會這麼的遙遠……就像我和宛蕓的距離……
我真的很惹人厭，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明明這麼沒用，卻在這裡拼命的往前。
在大家眼裡肯定會覺得很無聊吧？
但我無法停止……
不奔跑，我就會胡思亂想，不奔跑，我的惡夢就會實現……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痛哭的惡夢……肯定會實現。
宛蕓，妳一點都不醜陋……不管是外在還是內在，妳肯定是比大家還要接近完美的人。
人本來就會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一面……
這樣才是一個『人』啊……
真正醜陋的人是我才對。
傷害了妳，在早就知道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我，還是傷害了妳。
甚至像個傻瓜一樣，腳受了傷還在這裡丟人現眼，滿身大汗前進。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厭惡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我……
走到終點了就能得到宛蕓的諒解？我一點都沒想過，只是想給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個月做個了結。
張元賢……或許就像你說的一樣吧。
我肯定是努力在錯了的地方。
很多方面都是……
成為隊長的條件是什麼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現在非常希望知道的是……
該怎麼努力，我才能成為宛蕓的『好朋友』。
時間能重來該有多好……
不對，就算時間能重新來過，我想，我肯定還是會做出一樣的事……
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軟弱。
居然會有希望時間重來的念頭……
如何成為別人的『好朋友』都不知道……
甚至連自己喜歡的田徑都無法好好完成。
或許就像智宏之前所說的一樣……我真的沒有往好的方向改變。
「可、可惡……」
我的嘴巴不自禁的吐露出話語。
「可惡……」
呼吸雜亂，疼痛的右腳不斷發出悲鳴，想將我的意識奪去似的，發出可悲的信號。
眼看路程還有一半……離終點還剩一半。
只走了這麼一點距離嗎？
我到底要多沒有用才好……
究竟要沒用到什麼地步……
「可惡啊啊啊啊啊！」
現在的我連這一百公尺都走不完嗎？
視線逐漸模糊，本來只是輕微的暈眩開始轉為劇烈的陣痛擴散在腦袋。
……
別……別！
我的肺還在呼吸。
我的腳還可以動。
我的終點還沒到啊！
身體在傾斜……
我又要再次跌倒了……僅管知道這次跌倒後，要站起來是很困難的事，但我的意識已經矇矓。
我……努力過了吧，即使沒有達成目標……
一定努力過了吧……
宛蕓，對不起……
我真是一個沒有用的人……
……
「咦……？」
我的身體浮在半空中？
不對。
我的左手搭在一個纖瘦的肩膀上。聞到的不只是自己的汗臭味，也有一股牛奶味的芳香進入我的鼻子。
「宛蕓……為什麼？」
宛蕓就在我的身邊，沒有看著我，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前方的終點。
「請繼續執著下去！為了不浪費那一個月，所以請繼續執著下去吧！」
……什麼嘛，妳到底什麼時候就在這裡的？
「宛蕓，對不……」
「什麼都不用說。」
宛蕓用力撐住我的身體，防止我倒下去。
身高差這麼多，嬌小的宛蕓一定很辛苦吧。
「就算妳道歉了，我也不會原諒妳。所以……妳只要專心跑完就好。」
「……」
果然是這樣嗎……
已經沒辦法修補那裂痕了嗎……
「……我也一樣，不想白白浪費這一個月，美晴，我可是很想快點跑完的喔。」
「我……」
何嘗也不是想趕快跑完……
卡在喉嚨的話，始終說不出來。
「難道妳忘記了妳剛剛說的話嗎？放棄什麼的妳不是說從沒想過嗎？」
「但我的腳……」
「如果說……」
宛蕓突然停住，似乎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
感覺到我疑惑的視線的宛蕓，擺出從來沒見過，很柔和的笑容說：
「如果說……胡智宏是為了看著妳不讓妳迷失方向的話……」
語還未畢，宛蕓突然以極為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那我就會在妳找到正確的方向之後，扶著妳繼續前進！」
眼淚，我的臉頰滑落溫熱的眼淚。
好丟臉……我為什麼會流淚。
「……還記得嗎？讀書會時我所講的那些話。」
「嗯……」
當然記得，那真的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裡了。
「可以前進了嗎？」
我用右手臂擦拭眼淚：「……可以！」
現在的我覺得，一百公尺一點也不遙遠。
這時……遠處傳來熟悉的大吼。
『加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宏大聲地嘶吼著，簡直用出了全力在吶喊。
接著，岑翎學妹……和旁邊的觀眾似乎被智宏的加油聲帶動一樣。
『加油！』、『加油啊！』、『加油喔！』……
一開始只是此起彼落，凌亂的加油聲。
『加油！！！加油！！！加油！！！』
跟著智宏漸漸變為整齊有力的加油聲。
這兩個人真是……
居然讓我忘記右腳上的疼痛，反而像是被推了一把一樣。
我在前進，雖然速度還是很慢，但我的身邊有宛蕓扶住……
我不會再慢下來了……
絕對不會……
在最後，我總算跑完了我這史上最久的百米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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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如所想的一樣，我還是沒當上隊長啊。」
比賽結束不久後的現在，我和宛蕓、智宏以及岑翎學妹在操場旁邊坐著閒聊。
學姊和其他人在恭喜我之後，便各自回家了。
「不過……這樣就好，現在的我……」
環視眼前的三位，我開心地笑了一下。
「現在的我已經很幸福了。」
這是由衷的感想……
就像宛蕓讀書會那時候說的一樣，真的歷經了很多很多事。
快樂的事、悲傷的事，都歷經過了。和朋友一起……
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一樣……
「痛痛痛痛痛！」
智宏莫名其妙的大叫了起來。
……
是興趣嗎？為什麼常常聽到智宏在大叫？
「學長，剛剛你的表情有點不雅，所以我幫你弄回來了。」
岑翎學妹拿著智宏的手指不知在做什麼。
「是弄回來什麼！？我的食指有種差點離家出走的錯覺啊！」
「嗯，是錯覺……應該說，學長差不多也該習慣了。」
「誰會習慣手指被強硬地往反方向轉彎啊！」
「是甩尾，不是轉彎。」
「不用特別強調這一點！」
唔……
怎麼覺得智宏跟岑翎學妹在一起很甜蜜……
宛蕓在旁邊悠閒地喝著蜜豆奶，不時對智宏和岑翎學妹的談話內容展露笑顏。
現在的宛蕓，感覺跟在學校時的她的氛圍不太一樣？
……
想不透。
我和……宛蕓的關係。
我得到原諒了嗎？但是宛蕓說過不會原諒我……
究竟是……
「宛、宛蕓。」
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的我，鼓起勇氣叫喚她。
「怎麼？」
現在的宛蕓似乎很放鬆，連回應方式都跟在學校不太一樣。
「……我可以待在這裡嗎，妳不是說過……討厭我的嗎？」
我戰戰兢兢的詢問眼前的嬌小女孩。
沒有回答。
只見宛蕓突然難為情的別開頭。
呃……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該繼續問下去嗎……
「當、當然可以啊，不要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要問好嗎……」
宛蕓羞紅著臉的抱著雙臂……
可愛極了，宛蕓超可愛的。
……
但我還是有一點不懂的地方……
「為什麼會……來幫助我呢？」
我真的抱持著很大的疑問。
說過討厭我的宛蕓，為什麼會出現呢……？
「妳真的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嗎？如果真要說喜歡和討厭的話，我對美晴的感覺是喜歡啦！」
宛蕓似乎很害羞？坐立難安的她開始玩起手指。
「咦？可是……」
「真要說為什麼的話！」
宛蕓立刻打斷我。
然後……
宛蕓將她纖細的食指用力指向我。
滿臉通紅地大聲喊著：
「因為我是傲嬌嘛！」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