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翔早上醒來後雖然精神不錯,也可以吃得下一點東西,但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他依舊高燒不退,不管換了幾袋冰袋都一樣,前面幾天他高燒的溫度大約落在三十八度到三十九點五之間,而且病情反反覆覆,燒了又退,退了又燒,因此這次直接標到四十度。讓黃彥中和蔡力嘉都相當擔心,因此黃彥中便提議直接送醫院急診,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扶著劉文翔上車,由黃彥中開車蔡力嘉坐在副駕駛座上,劉文翔在後座勉強躺著喘著氣,滿臉通紅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
半夢半醒之間,劉文翔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日據時代,那個充滿戰火與血腥味的時間,似乎又是那個溪谷……仔細聽,可以聽到潺潺流水的流水聲,山林之間的蟲鳴聲,依稀還可以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輕柔又如鈴鐺般的細聲說著:「你醒了嗎?」
啊……是小優的聲音……
「他睡著了,嘴裡還念著『小優』,他應該沒事吧。」蔡力嘉回頭看著後座的劉文翔,連他都看得出來這次他真的病得不輕。
「那是他喜歡的人吧。」黃彥中握著方向盤,只要是人煙罕至的路段便全力踩著油門,想要儘快到達醫院。
苗源鄉這個鄉下地方醫院不多,只有一家私立醫院,和衛生福利部設立的省立醫院而已,按道理來說私人醫院應該要比省立醫院好得多,但自從這家私人醫院爆出許多的醫療爭議之後,當地人便心照不宣再遠都要去省立醫院。
不過這家私人醫院裡頭的護士顏值,卻是數一數二的高,因此風評雖爛,男性病患還是趨之若鶩,只是看的是小毛病如感冒、腳毛痛、禮拜一癥候群、重度中二病等等。
「挖靠……省立醫院真的是有夠遠,都快要到大甲了。」蔡力嘉開著智慧手機上的GOOGLE地圖。
「盡量飆了。」黃彥中話音剛落就用力踩著油門,時速從七十慢慢伸到八十,然後到達九十五還在持續攀升,蔡力嘉明顯感受到車子的加速,眼看窗外的景色從一張張清楚的幻燈片逐漸模糊,擔心地說了一句:「小心測速照相啊,一張一千多塊耶。」
「是嘛?那希望它拍的帥一點。」黃彥中現在顧不得這個,平常他會特別注意有測速照相的地方放緩速度,看來這次的罰單會很可觀,眼看就要到國道的那個岔路。
「彥中,這邊一定要慢一點,撞到貓貓就不好了,尤其是最前面的紅綠燈。」蔡力嘉緊張地看著窗外,剛剛經過的路段都沒什麼,但石虎沒有像人類那麼好發現,慢慢開車才是上策,他拍了拍黃彥中的肩。
「我知道。」不一會兒黃彥中開始放慢速度,雖然劉文翔的情況不佳,他也不想要為了趕時間出什麼意外。
到了國道的紅綠燈顯示紅燈之後,車子還是一陣急煞造成內部不小的晃動,後座的劉文翔因為這晃動而慢慢睜開眼,瞄了一眼窗外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是他教小優紅綠燈的地方,這一個月他特意不經過這邊,寧願繞一大圈的遠路現在又來到這邊他才發現。
他真的好想她。
劉文翔趁前面的兩人不注意,快速地打開車門,下車之後步履蹣跚在附近遊蕩,他心急地尋找小優的身影。
如今冬日裡這邊遍地的管芒花隨風飄揚,如白色的棉絮在他眼前稀稀疏疏,可他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在眺望遠方尋找著思念的身影時,眼前一黑,毫無意識的倒下。
閉眼的前一刻,小優是人是石虎的這個問題,他都無所謂了……
現在他只想再見到她一面就好了。
黃彥中和蔡力嘉剛剛意識到後座的人跑了出去,也跟著衝出去找他,終於在一片管芒花之中發現昏倒的劉文翔,四周的白色穗花散落在他身上。
「靠!好燙。」黃彥中用手摸了劉文翔的額頭,觸感傳來的是滾燙的溫度,而且人還昏迷不醒,一個咬牙把劉文翔扛在肩上,蔡力嘉在身後扶著他。
兩人快步又把劉文翔扛回車上的後座,黃彥中又重新發車忍不住嘀咕了句:「這人真麻煩。」
他沒想到平時如此豁達的人,談起戀愛像個小女人一樣扭捏又麻煩。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蔡力嘉坐在副駕駛座無聊的打趣著。
「好在你沒這問題,要不然我可扛不動你。」黃彥中瞥了一眼蔡力嘉,語氣平淡隨後又踩起了油門。
過了三十分鐘的狂飆之後,眾人終於來到了省立醫院,劉文翔很快地被抬上擔架送到急診室,兩人就在醫院辦好住院手續焦急地等待。等到兩人再見到劉文翔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安祥的睡臉看起來是睡得很安穩…
「你們是他朋友嗎?他目前沒有什麼大礙了喔,等等就會醒了,沒什麼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辦理出院。」
醫生拿著診療單翻翻看看,身後站了幾個護士,面無表情平靜地說道。
「謝、謝謝。醫生。」黃彥中與蔡力嘉連忙向醫生道謝,語氣相當的客氣,同時聽到劉文翔沒事都鬆了一口氣。
醫生離開病床後兩人坐在病床邊等著劉文翔醒來,但只聽到他迷迷糊糊中一直小聲喊著小優的名字……聽的兩人都不由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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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是醒著嗎?還是屍體?」一名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伴隨一陣被什麼東西戳著的感覺。
佐藤大佐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但腦袋整個昏昏沉沉,雙腳的觸感可以感覺到冰冰涼涼的溪水,當意識緩緩重回身體的自主權之後,全身劇烈的疼痛感立馬席捲而來,他猜想他應該是掉落在溪河當中,而且傷勢很重動彈不得。
佐藤大佐慢慢睜開沉重的眼皮,印入眼簾的是一位美麗的原住民少女……
該少女有著漂亮的大波浪長髮,白皙的肌膚配上小巧的臉蛋,空靈的無辜大眼,頭戴原住民特有的頭飾,身穿麻布製成的方衣,不管頭飾還是首飾都用獸牙來裝飾,正拿著樹枝戳著他的身體,看來是想查看他是不是屍體。
「運氣真好啊。」佐藤大佐瞥了一眼少女,隨後露出了陰冷的微笑,用淡漠的語氣說道。
這真是九死一生呢……經過這一戰,這讓他對原住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突然有個念頭,若他最後活了下去,他想收集原住民的頭顱當戰利品。
「我的運氣可不好,你是日本人吧?」少女見到眼前渾身是血的日本軍官,開口說話,而且講的還是平地人用的中文,立馬拋開樹枝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山刀,緊張兮兮地對著佐藤大佐做出防禦的姿勢。
族裡人都說見到了日本人就要殺了他,割下他的頭顱帶回村落,證明是一名合格的泰雅族的戰士。
可她是個還不滿十八歲的女孩子。
殺人?到底具體要怎麼做?
少女雖是贏面較大的那一方,可拿著山刀的手卻不斷顫抖。
「連刀都拿不好,虧你是原住民。」佐藤大佐卻吃力地開口說話。
嘔———
一口鮮血噴濺在河床上,現在的他或許離死神不遠了。
「你沒事吧?」少女見狀下意識地丟了手上的刀,仔細走上前詢問著,端詳著眼前的男人,雖然佈滿血跡卻蓋不掉他俊秀的五官,一身的狼狽卻還是看得出……
這人是真真切切的戰士。
但卻是攻城掠地的那一方,引來充滿血腥味硝煙的火種。
「你應該殺了我。」佐藤大佐笑的一派輕鬆。
「但是我不會殺人。」見這人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性,沒有要反殺她的意思,那一瞬間她實在下不去手,她做了個極度叛逆的決定。
溪谷裡的溪水不問世事依舊在流動著,波光粼粼,沖淡了佐藤大佐身上的血跡,包含他那把隨身攜帶的武士刀,靜靜躺在透明清澈的溪水中,難得露出銀白色的刀鋒,時間隨冰冷的溪水緩慢流淌,靜的可以聽到山谷中各式各樣的聲音,包含少女拖著草蓆的聲音。
「妳在幹嘛?」佐藤大佐的意識逐漸模糊,還是能感覺到少女把他搬到草蓆上,然後吃力地帶著他拖行。
「我在救你。」少女說著走著來到一個離溪谷不遠的僻靜小山洞裡,她把大佐安頓在裡面,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傷口、包紮、敷料等等緩緩說道:「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若你被其他人發現絕對就沒命了。」
「妳不應該這麼做。」佐藤大佐有氣無力地說道,沒想到他是被原住民的婦人之仁給救了,還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生,居然救了他。
想到這他忍不住冷笑一聲:「哼,妳會後悔的。」
等他的傷勢好轉,他就會回營待命整裝待發,率領軍隊朝深山裡再度進攻。
不久夜幕降臨寒氣漸濃,隨風吹拂樹影搖曳,從樹葉的縫隙往天空望,是整片的銀河,少女只是朝向漫漫又璀璨的黑夜,莊嚴地跪地祈求著。
「妳又在幹嘛?」有那麼一瞬間,那少女的側面不禁讓佐藤大佐多望了幾眼。
「我在祈禱戰爭趕快結束。」少女只是平靜地淡淡說著。
佐藤大佐沉默了許久,此時此刻他也對著黑夜凝望祈求著……
他求的不是和少女一樣期待戰爭的結束,而是早知如此,他希望他不要和少女相遇。
這場戰爭對他而言,結局很早就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