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街上,人來人往。旁邊的店裡放著一些小說、土玩偶和電玩。一團人圍在一臺舞蹈遊戲的展示機前,不顧旁人的目光扭動身體。原本白花花的大理石磚被踏出一道道灰黑的污斑。
立夏過後,每天都是這樣的光景:午後下很大的雷陣雨,把外頭的人都趕回去巢穴裡。繁華鬧市底下的一角,再也不再寧靜。一陣匆忙過後,熱燙的身體都冷下來,甚至能把周遭冰封下來。
這裡是我倆約定的地點。昨晚,你撥來了一通電話。當然,我預期的是坐在舒適的咖啡廳,昏暗的燈光讓一切看起來矇矓,清新的紅茶讓思緒沉澱。
沒關係!反正只要妳喜歡就可以。
一會兒後,我看見妳的身影了。妳穿著櫻粉的襯衣,配上一雙雪白的平底休閒鞋。黑色的中髮懸在肩下,隨著步伐上下擺動。妳在人群中顯得很嬌小玲瓏,出汙泥而不染的氣息沉穩地隱藏。
我的心,有過幾秒的緊張。熱力都聚在臉上,腦袋的壓力變得如有氣礦泉水的瓶子一樣大,開瓶的一刻也許會把它給炸了。
妳的存在,此刻來的如此真實。
彼此的時空,將要在此交錯。這次,我是來訪者。
「你好喔!」妳對著我說。然而,那個笑容是強擠出來的。粉臉底下了的蒼白告訴我,這些年來的流言蜚語把你逼得體力不支,無底的懸崖只剩咫尺之距。
「喔喔。」我咕噥著回應,然後移開一個座位。也許是我還沒相信這種存在,一霎那說不出一個字。
接著,你開始說話,開始訴說著自己的過去:那些人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欺負妳、把妳的金錢、朋友、形象都要奪去,以前的朋友,都一一的脫下友善的臉譜,背叛妳。
我坐在旁,一直聆聽著。地下街上在避雨的人越來越多,雜音越來越多和大,妳的聲音卻從沒被它們掩蓋。
天幕上的暗雲,大概還沒有散去吧!它慢慢飄至,來到我的頭上。
妳一直說著,我的心竟然傳來陣陣刺痛。我知道,那是一顆感同身受的心。我曾看過貴志祐介的《來自新世界》。在小說裡,安親班的畢業條件是:與修道人相對而坐,他用利刀刺自己的手臂,學生要感到透不過氣、生不如死的痛楚。擁有一顆感同身受的善良之心就是教育的宗旨。
「抱歉,我又像之前一樣當你是垃圾桶,就只有我說的份兒。但是,除此之外,我還能怎樣做?」妳說,眼淚止了又再次流下。
「不,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聆聽你的傾訴。」我說著,然後往妳的手送上一大盒紙巾。怎料,妳把它推回來:「眼淚再多,最終還是會乾掉的。謝謝了,我還是想環保點。」
我停下動作,一直凝視妳的臉。妳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生!世界令妳失望,妳卻為它設想,不讓無辜的它受害。
這刻,我想成為妳夢見的將軍,守護妳到底;這刻,我想大叫一句:「你們這些壞人,有種就給我出來!我來當你們的對手!」;這刻,我想拿著一對劍盾擋在妳的身前,把傷害妳的人大卸八塊。
然而,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人的形象是誰人都不能取代。
我的手,我的身旁,到底都是若有若無。我倆之間彼此有著一層次元的隔膜。
妳有了喜歡的那人;我有想追求的女生。初見的泡泡夢,不待漲大即形幻滅了。我從那一刻就知道了。
失落的感覺油然而生。可是不要緊,儘管難過但總不致死。
走吧!別人在掛念妳。可是,不要突然忘掉我。
然而,我願聆聽你的說話,來換多幾次一起;我願借出我的手臂,陪妳走過這道絕路。
這不是朋友應做的事嗎?
◇ ◇ ◇
「走吧!我有點渴了。」妳說,拋下淺笑就站起身。我們返回車站廣場上層的候車室,一所立在電梯旁的50嵐前。
人群聚集在一旁在等待取茶,屏幕上的紅色一下一下閃爍。數字每推移一步,時間就流逝一分鐘。今天,六月十一日,即將又要過去了。
「我去替妳買。少糖的蜂蜜綠茶,對吧?」我問道。刻下,彷彿世界只得我了解妳。
我付了錢,看著店裡在運作的機器。從裡面出來的冰塊像雪一般破碎而輕盈,它們都是清澈無染的,然而互相輝映下就變得混沌不清。冰塊在飲料的表面浮上,旋即一點一滴融化了。我的指縫早就已經滲滿了水,再順流到手腕。
妳的粉唇輕輕的與吸管接上,吮著那苦澀,卻帶回甘的綠茶。這時,妳笑了。我第一次親眼看見妳從心而發的快樂。
「上次點這杯綠茶,店員竟然忘了加糖。」妳重提上次的經歷。
「綠茶要是沒糖,一定苦的嚥不下去;要是太甜,那就是露骨的花言巧語。苦和甜加在一起,比喻著好和不好的經歷的交織。刻下妳所受的苦,將來一定能化作幸福降臨在妳身上。相信妳自己的力量。」我說,兩根手指圍繞彼此轉動,像跳社交舞一般交織。
「謝謝你,每一次聽我傾訴都說一大段話來安慰我,還跟我說人生的道理。」
「其實,這些都是我從別的作品看到的。還有呢!每次我都說教,會不會像個老人一樣煩人?」
「不會呢!這些話聽起來都很溫暖,這些話一直推動我繼續堅持走下去。因為朋友,即使哭崩、淚流滿臉的時候,仍然不會放棄!」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若不就要遭門禁了。」妳瞥了右手上的可愛風格手錶,說道。
「好的。再見。」我若有所失地說。我還想多陪妳一會兒,不過我了解。
「謝謝你,再見。」妳說。
臨別時,看著妳這張笑臉;聽著妳這句再見,足矣。
作為朋友的任務,完成了。
願再次相遇的一刻,妳能笑著找我。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