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荒昂首咆嘯。
雷聲大作,宏偉的紫雷吞沒天際,無遠弗屆地蹂躪著大地。
其中一道落雷降下,輕易擊穿希莉卡張開的代行者結界,以及義勇軍掙扎求生的各式手段,瞬間葬送四位義勇軍的生命。
未能來得及讚嘆眼前的偉力,綠雷型態(tài)的艾孽奇便於那刻遭到徹底抹消,能量態(tài)的軀體連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
一如過去重複無數(shù)次的體驗,牠於物質界的載體被消滅,熟悉的黑暗襲來,艾孽奇明白這並非終結,只是又一次的循環(huán),瓦普將會擁抱牠,而牠早已在米德加爾特預備好諸多回歸的手段——牠順其自然地投身黑暗。
好似浸入冰冷的海水,那些長伴耳畔的混亂低語和更多牠沒有查覺到的聲音一同沉寂,只剩寂靜的黑暗,大魔的靈魂如洄游的魚類般在黑暗中奮勇前行,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導引著牠。
在黑暗的盡頭,等待艾孽奇的卻不是瓦普狂嚎的渾沌潮汐,出乎意料,牠看見了??
遭錯亂時空切割出來的戰(zhàn)場一角,一小股與大隊分散的大丹部隊奮力於潮水般湧來的飢民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他所斬殺的饑民數(shù)量之多,甚至都磨鈍了精鋼鑄成的刀刃。
「推進!向著明月推進!以狼王之名!我們的命運只有勝利或者死亡!」與本隊失聯(lián),臨時接過指揮權的隊長嘶聲大吼,身先士卒充當隊伍的矛頭,龍紋彎刀在他手上綻放出雪花般的殘影,無論饑民的數(shù)量有多少,在踏進離他五公尺的距離前,都會先一步被冷冽的劍氣掃倒,身軀彷彿草人似的遭到割裂。
大丹帝國全民皆兵,危急時刻敢於承接職責者絕非等閒之輩,就像大丹傳說裡躍登龍門的鯉魚,受隊長的氣勢所感染,整支部隊士氣高昂,於饑民組成的急流中奮勇逆行,所到之處血霧紛飛,饑民如同芒草般被砍倒,完全無法阻止大丹士兵的推進。
「一鼓作氣!」大丹隊長以一記劍氣俐落掃倒面前成排饑民,高舉龍紋彎刀鼓舞士氣,說時遲那時快,有個面容腫脹的饑民踩過那些被劍氣掃倒的饑民,傾身手刀衝刺,氣勢洶洶地直撲部隊矛頭,而領頭的隊長也近乎反射性地垂直一道劍氣斬下:「殺穿他們——」
劍氣劈開那個饑民腦門的瞬間,濃烈的綠意由內而外撕裂了那個饑民的身軀,高速膨脹擴大,化作一片翻滾的綠霧,毫無妥協(xié)空間地吞沒包含隊長在內的部隊前鋒。
後方疾行的其他士兵見狀連忙煞停腳步,只聽綠霧中傳出淒厲的慘叫,那些被綠霧吞沒的大丹士兵掙扎著後退脫出,皮膚溶解冒泡,外露的血肉急遽孳生出成團蠕動低鳴的食肉蠕蟲。
「獸!?」部隊後方壓陣的一個大丹士兵瞠大眼睛,看著不遠處一道十幾公尺高的身影逐漸由饑民群中拔起,濃綠的毒氣繚繞於其周身,無數(shù)蠕蟲狀的生物在其體表如絨毛般蠢動,僅是看上一眼便令人感到做嘔。
「噢~多麼美好的一天!」聲音恍若萬千病入膏盲者臨終的洪亮合唱,那存在帶著笑意揚起由兩條巨型蠕蟲充當?shù)碾p臂,往兩側饑民潑灑出如雨的綠液:「歡迎來到我的盛宴!素不相識的朋友們~」
飽含腐化能量的液滴,因重力異常的環(huán)境得以覆蓋至更遠的範圍,一沾上飢民身軀便立刻沸騰滲入,在皮膚上蜿蜒勾勒出蒼翠的脈絡。
望著眼前突生的異象,大丹士兵們下意識地後退,將武器架在身前準備應戰(zhàn)。
「我為你們準備了上好的菜色!」那存在歪歪腦袋,用與牠嗓音相比十分突兀的語調歡聲說到,一頭深灰色的觸手冉冉蠕動,那些被綠液沾到的飢民們停下腳步,以各種怪異的姿勢原地劇烈抽搐:「痛苦、恐懼和絕望~」
皮膚爆裂,肌肉膨脹,骨骼竄長,額外的器官畸變增生,沐浴於這股汙穢的力量,飢民們脫胎換骨,變異為更加恐怖的存在。
「希望你們吃盡興~」那存在垂首俯視大丹士兵,濃綠的毒氣在牠身邊翻騰成漩渦,其中隱約有無數(shù)面孔無聲吶喊,白色面具下緣的嘴巴露出叫人不寒而慄的微笑:「現(xiàn)在??開動。」
原本一度停歇的飢民之潮再次湧動,以更恐怖的姿態(tài)、更兇狠的氣勢淹向大丹士兵。
「勝利或死亡!」站穩(wěn)腳步,鼓起勇氣,大丹士兵發(fā)出嘹亮的戰(zhàn)吼,以劍刃和槍戟迎戰(zhàn)畸變的飢民之潮。
右手畸變成巨型骨刃的饑民狂嚎著一躍而起,骨刃向著一名大丹士兵肩膀直劈而落,後者熟練地側身躲過,手中長劍順勢橫斬,俐落砍飛異變飢民的腦袋,使異變饑民呼號的頭顱隨著重力異常的環(huán)境在空中劃出一道歪斜的弧線。
無頭饑民踉蹌落地,卻未如大丹士兵所預期的安分倒下,反而是以一種違反人體工學的姿勢迴斬右臂骨刃,逼得大丹士兵不得不舉劍格擋,同時也注意到對方的胸口正逐漸裂開,露出成排獠牙和鑲嵌在深處的血紅大眼。
大丹的士兵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異變後的饑民們已不再是可以隨便放倒的雜魚,不久他們就像落在蟻窩旁的餅乾屑一樣,被異變饑民們團團包圍,更糟的是那致命的綠意還緩緩在饑民群中瀰漫開來,於每一次呼吸間鯨吞蠶食著大丹戰(zhàn)士的生命。
「為了大丹啊啊啊啊啊!」戰(zhàn)士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劇烈的痛楚內外燒灼著每一寸肌膚,最後一個大丹士兵燃燒自己的生命,悲憤地殺穿異變饑民的重重阻攔,來到那不斷顛笑的"獸"面前,遍體麟傷的他對著蠕動的巨軀揮出了此生最後一劍,這才摔倒在幾乎溶盡他雙腿血肉的酸蝕毒沼之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劃過目標的劍刃落進毒沼中,無力地被溶解成一灘爛泥,即使是經(jīng)過烈火淬鍊的鋼鐵也無法對抗那超自然的腐蝕。
至始至終,那名大丹士兵都不知道他死前所砍的敵人根本不是獸。
「咯啊哈哈哈哈哈哈!」看著最後一個大丹士兵的屍體溶解在自己腳下,成為饑民的艾孽奇仰頭大笑,毒氣與胞子雲(yún)從身體各處噴湧而出。
與沉浸於痛苦與絕望中的其他饑民不同,儘管失去了自我意識,牠在成為饑民之後依然很快樂,那是牠升魔後僅剩的情緒,如此痛苦、如此絕望的快樂。
癲狂的笑聲迴盪在毒氣飄盪的天幕,大腐化者已迷失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