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土地承載著古老的記憶,而時潮將此喚醒。
史爾特爾豎起刀,劍格橫於眼前。如禱告的劍士,將周遭的紊亂與干擾棄之不顧,僅是一心一意地望向前方、望向敵人。
她善於與劍對戰,也是對付刺擊時具有優勢的架勢。
整合運動的劍士揮刀向前,不留任何思索的時間。但一切卻也快得在剎那之間發生。
第一刀,萊瓦汀輕巧地側開來襲的刀刃,隨後刀尖便滑入了咽喉之中。第二刀,史爾特爾以劍格抵擋,隨後抓起了發紅的刀刃,將刀柄的配重球甩向另一位敵人。
這些動作極為流暢,快得像是早已演示過的戰鬥;快得毫無懸念……
記憶體碎散,殘渣立刻化為粉末,餘下持炎劍之人傲立於頹垣之中。
「困獸之鬥,又如何回天?」塔露拉走入戰場,纖細的長劍隱隱帶有詭譎之氣,令人發寒。
她迅速進步,凌厲的刺擊立刻綻放,然利刃之尖將要觸及之時,萊瓦汀也顯露鋒芒。
「Questo se chiama romper de punta che lo scolaro va cum gli brazzi erti e pigla lo fendente cum lo acresser e passare fora.(在這名為「刺擊破壞」的技巧中,你應該以舉起雙手的方式來進行。)」史爾特爾低聲地唸,持劍之姿又再度改變。
長刀精準地以中段削上劍的前端,強勢偏移了塔露拉的進攻,接著帶往地面。
如引爆炸藥般,強烈的焰光四散。瞬間,時潮變得不穩定,空氣之中彷彿消失了什麼足以填滿空間的存在。
「古老的劍術?!购谏叩恼Z氣就像是將手指捻過一層灰塵一般,輕佻地說著?!复_實能使我多些心思專注於此?!?br>
史爾特爾向後踉蹌,高溫引發的刺痛使她歪斜了身軀與架勢。
敵方所帶來的威脅性不僅是近身搏鬥而已,連源石技藝也頗有核心城一役之姿。解決的手段並不複雜,但是卻相當棘手。
萊瓦汀或許還有著什麼力量,沒有被完整地展現出來。她望著長刀,裂開的虎口在劍柄上留下了血跡,連帶手掌也染上了骯髒的暗紅。
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史爾特爾不願使用萊瓦汀最終的力量。彷彿只要喚醒那深層的存在,就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開始消逝,最終燃燒殆盡。
天空中沉重的雲朵似乎無法再承載更多的水氣,開始逐漸滴落雨水。那就像是許久不見而如同陌生人般的故人,再度出現於眼前似的溫熱。
不是所有的槍,都必須要擊發。
視線模糊了,但那模糊的視界之中,好像出現了一席身影。是博士嗎?
手中的長刀在此刻顯得過於笨重,它的重量幾乎無法讓使用者為此投入更多的氣力。也許這不是生理上的反應,而是心理上的……
我不願意使出萊瓦汀完整的力量……嗎?
或許是喚醒它之後,就會與那牽掛失去聯繫。這樣的代價,根本無法承受。
我只能為妳做到這個地步而已嗎?史爾特爾心裡想著。害怕失去某種東西,因此而失去更多東西。真是讓人討厭的感覺。
她嘆了一口氣,萊瓦汀上出現了更加深刻而火紅的烙印痕跡,猶如裡頭蘊含著足以融化萬物的高溫。
萊瓦汀,這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嗎?明明已經認識了博士,也認識了羅德島的大家?,F在,就要在此失去了嗎?
雨滴打在臉上,帶著些許溫度的液體有著奇妙的觸感,但凌亂而連綿不絕的落雨聲卻更懾人心魄。
答案與絕望並沒有冒出,彷彿已經隨著雨水的沖洗,被帶到泥土底下不見天日的伏流之中了。雨仍然在下著,宛如隔絕了與外界的世界似的、令人窒息般地下著。
就連時間,也停滯在這滂沱的雨勢之中。
「風景真不錯?!钩畴s的雨聲裡,一道嗓音格外清晰。
時間似乎又開始流動了。雨中出現了模糊的人影,隨著距離逐漸接近,薩科塔頭頂的光環便率先印入眼簾。
墮天使的頭角也被兜帽所掩蓋,卻讓那帶著神秘微笑的臉龐得以倖免被淋濕的命運。
莫斯提馬終究還是來了。
這時,一把潔白的長杖從天而降,直直落到了風笛面前。她對這武器有些印象,是莫斯提馬的白匙。但是,它目前的使用者並非那位墮天使……
「快速解決他們。」故友的話語散發著一股超然的安心感,羅德島的透明雨衣上滿佈水滴,卻仍能看見陳那始終毅然的背影。
「妳的劍呢?」瓦伊凡少女突然萌生了疑問。
「對付他們,何須用劍?」白匙被抽起,湛然白光一閃而過,點亮了空氣中的雨水。
見到敵方的增援已經抵達,時潮也因雨水而變得不甚穩定,一抹怨毒的笑容瞬間爬上了塔露拉姣好的面容。
「借個劍?!鼓固狁R的語氣十分輕鬆,像是向朋友拿了一張衛生紙一樣。
史爾特爾半信半疑地伸出了萊瓦汀,交給眼前這位薩科塔?!竸幼骺?。」
艷紅的紋路爬滿了萊瓦汀,接著延伸到了刀柄。莫斯提馬的眉頭抽動了一下,這樣的反應並沒有逃過史爾特爾的雙眼。
「不用擔心我,先去處理那邊?!箟櫶焓瓜蚯笆疽?,只見陳早已揮起了長杖,與塔露拉進行纏鬥。
紅光乍起,萊瓦汀的刀刃之上燃起了猛烈的火焰,與深暗的黑鐵糾纏,無視大雨淋漓。
「如果是妳來使用,說不定就能激發萊瓦汀完全的力量?!鼓固狁R說道?!傅词故沁@樣不完全地燃燒,也會對身體造成嚴重的負荷。」
語畢,她輕揮黑鎖,橙黃色的半透明鎖鏈繞上了持劍的手臂。
「妳做了什麼?」史爾特爾提問。
「降低它的消耗?!鼓固狁R回答。她走向前,熊熊烈火發出滾燙的溫度,雨勢開始減緩。
時潮的效果似乎被雨水影響了,而薩科塔已經準備好加入戰局。僅是一瞬間,火燄向前延伸,撞上了塔露拉的長劍。
原先向自己傾斜的戰況,又因敵人的增加而變得高下難分。德拉克默默不語,混雜的火星的劍勢卻變得更加凌厲。
還必須更進一步,否則無法佔上風。陳暗忖著,她望著手中的長杖,似曾相似的戰鬥歷歷在目,卻無法從中釐清思緒。
「把刀給我。」這時,史爾特爾也靠近到後方不遠處。
聞言,陳只是無奈地笑了一聲,隨後解下赤霄,拋給對方。
時潮攪動了土地的記憶,也許這廢棄地塊,如漩渦般吸引了超乎想像的回憶。甚至包括赤霄的。
「情況緊急,所以才借妳一用?!顾恼Z氣倒不像是擔心或惋惜。
「不用妳提醒?!故窢柼貭枌⒌冻銮?。溫熱的風夾雜著濕漉的雨後氣息,在刃上留下了低吟。
記憶開始湧入。
白匙的光輝越發強烈,臻至的劍招已然上手。陳舉杖至身側,史爾特爾也隨之效仿。
赤霄劍法的最後一招,應時而出。
霎時,白光、劍光奪目。
黑蛇才意識到殺招的逼近,但白匙的軌跡卻是比快更快。驀地,又是一道鮮紅的劍斬。
快得不見其蹤,快得連光線所照射出的影子也幾乎絕跡;快得在剎那之間便已經結束的劍招,於記憶體的身上留下了無數傷痕。
隨後,黑蛇開始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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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災信標的回收交給我們。在陳肩起了負傷的風笛後,僅是這樣告訴史爾特爾。
快去找博士吧。她並沒有說出這一句話,但雙方卻瞭然於心。
奔跑於廢棄的城區,微風吹在雨水淋溼的衣服上實在有些不適,但史爾特爾卻一點也不在意。她只想找到博士。
她真的平安離開時潮的影響範圍了嗎?她沒辦法完全隱匿移動,或是對付那些暴徒的記憶體,她……
越是思考,內心便更加地焦急。
這時,耳機裡傳來了一陣聲響。通訊系統恢復運作了。
「我們追蹤到博士的座標了,但是沒辦法聯絡上她?!故亲傡吨笓]中心的阿米婭?!甘窢柼貭栃〗?,要再麻煩妳了?!?br>
我當然會親自前往那邊。但為什麼博士沒有回應?她遇上什麼狀況了嗎?不再言語,雖然路途上已經沒有了其他干擾,但史爾特爾卻覺得這段路萬分的漫長。
抵達座標的位置時,她只見到了內心的空洞。
那是遺落的通訊器,已經被損毀了大半,但也許定位系統還能夠運作,因此才使得博士能夠被定位,卻無法回應。
那麼,人呢?史爾特爾蹲下身,也許是雨水的緣故,現場沒有找到什麼痕跡。張望了四周,見到了略微狹窄而頗為隱密的小巷。
路被阻礙了,那邊堆放了許多學校的課桌椅與垃圾袋。史爾特爾沉默地望著,接著沒有來由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隨後,她看到那垃圾堆動了。
博士撥開黑色的塑膠袋探出頭,接著掀開了面罩。她見到史爾特爾,只是露出微微的笑容。
「妳怎麼會在這?」史爾特爾立刻跑上前,並連續發送了好幾個求援訊號?!羔t療班?這裡需要協助?!?br>
這裡剛好是時潮的邊界,我試著調隊員來協助你們。博士從垃圾堆中爬出後,在白板上寫道。
「但妳的通訊器已經壞了?!故窢柼貭栒霗z查對方的傷勢,卻被搶先一步。博士靜靜地擦拭著她的臉,將被雨水淋溼的火紅長髮擦乾。
「妳運氣很好。」沉默許久,薩卡茲少女才這樣說道。
我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博士又笑了,她迅速地用白板筆寫著。就像,我遇上了史爾特爾呀。
我不也是這樣嗎?史爾特爾在心裡想著。
或許博士並不完全仰賴運氣。她在現場找到了黑的弩箭,支援部隊提供了博士一定的協助,讓她不遭其他記憶體所害。
而我們越快處理完天災信標,博士所遭遇的危險就會越少。她指引我全力協助風笛,也恰好支撐到陳與莫斯提馬的馳援到來。
回去吧。博士的三指輕輕疊放,接著從前方送往胸口。她的微笑不帶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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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計畫破綻百出,耗費大量資源而換取價值不明的成果。
史爾特爾對凱爾希給出的評價耿耿於懷,儘管那是針對博士的,但批評絕非所有人所樂見。不過,博士本人對此好像不怎麼上心的樣子。
艦橋的玻璃窗被晴朗的陽光所照,溫暖的光線靜悄悄地撒滿了走廊。史爾特爾看著身旁的博士,摺疊白板上留下了無法擦拭的痕跡。
「為什麼妳討厭發聲模組?!顾袷峭蝗幌肫鹗颤N般地說道。
而博士只是望著對方,隨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梳了梳那頭柔順的長髮,小蒼蘭與廣藿香的清淡香氣若有似無地流入鼻腔。
因為那不是我的聲音。不知何時,她的白板上已經這樣寫到。我們都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不是嗎?
無論是別人的聲音,或是別人的記憶。史爾特爾在心裡唸到。
「我在上一次作戰時,好像聽到了妳的……」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但卻又停下,這樣的問題讓她也有些摸不著頭緒。
我們心有靈犀呦。博士只是晃了晃白板。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她是沒辦法說話的。
史爾特爾牽起了博士的手,踏著悠閒的步伐走向辦公室。她發現博士的手腕上還套著上次送給她的髮圈。
槍還未發射。
但也沒關係。史爾特爾減緩了走路的速度,好讓對方能夠跟上。而博士只是轉而挽住了她的手臂。
至少她們現在已經擁有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