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吶娥大人(上)
記得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發生在我讀國小六年級的最後一個暑假。
當時參與這件事的包括我在內,還有幾位不是住在小鎮上的大學生,雖然連我自己也不是當地人就是了。
要說是「參與」嗎?其實我無法精確的下定義。如果是以知悉或目擊那件事來做參與判定的話,那肯定就是了。只是我不知道那群大學生是否知道其中內幕,至少以我來說,直到現在自己仍是一頭霧水。
可是,正因為不知道答案、感覺違和,跳脫常軌,才稱其是一樁古怪的事件。
它就真的只是古怪,古怪到我無法直接把它與靈異鬼怪做出連結,頂多我只會認為應該屬「超自然」的範疇;然而,那種東西似乎又與科學沾不上邊,好吧……也許只因為我的見識有限才會如此認為。
總之,整件事就是難以定義,不管是事情本身,還是我們這些人與它的關係。
話說回來,之所以會以「參與」來說明我們與該事件的關係,在於比起我們知道、看了或做了那件事,更像是不知不覺成了幫兇。
即使已經過了好幾十年,但每當我想起它時,就會有種自己被捲入一樁「殺人案」的感覺,可怕的是,我們更像間接造成當事人死亡的原因。
現在我就細說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前面所說,我不是該鎮的居民,只有每當小學放寒暑假的時候,我才會到那裡住上幾天,入住鎮上的爺爺奶奶舊家。
那是個沒有電腦、智慧型手機,能讓小孩真正感到自在又充實的年代。
這座山區小鎮有著一大片翠綠茶園,每當寒暑假回去,我就會找上熟稔的鎮上其它年紀相近的孩童,穿梭在民宅、茶園或附近的樹林獸徑,玩鬼抓人或一些你追我跑,到處探險的遊戲。
六年級暑假的這一次,我一樣找了玩伴度過好幾天的愉快時光,但卻在某一天於一間民宅前撞見了一干人等。
這些人中有我前面提到的那群大學生,他們總共是五個人。
之所以知道對方身分,是之後父親透露給我的,但頂多也只知道參與者的資訊,剩下的,不管是他們還是爺爺奶奶,彷彿就很有默契的想要守住祕密般,對於事情細節不是避而不談,就是置若罔聞,且一致在聽聞時面容鐵青。
當天出現在民宅前的還有鎮長,以及該間民宅的相關親族,以及不少鎮上居民。
裡頭我認識的大概就只有住在那間民宅的其中幾位,不過也不是知道身分的那種,而是留有見過的印象。
那間民宅要說我真正認識的應該就只有一個常跑來舊家,找奶奶聊天的老婦人。
記得奶奶只要帶我去那間民宅找那名老婦人,或是對方過來拜訪時,都會要我叫對方「姑婆」。
回想起來,那其實跟我長大後所知道的「姑婆」意思有所落差。
那時候雖然我年紀小,但我還是知道這位姑婆其實和我們家族並無關聯。很大的原因在於姓氏不同、沒有住在一起,過年也不會現身這幾點。
而我的判斷基準也就只有這樣了。
沒錯,我對姑婆的認識僅有如此,但在我看來,這應該也算是認識,至少每次在小鎮碰到對方時總會小聊寒暄,或是打招呼,不算是完全沒有互動。
另外,之所以會說對姑婆的認識只有這樣,也在於小學六年級暑假的這年,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因為之後我就聽說姑婆去世了。
鑒於姑婆去世這點,我就此無法得知關於她的更多訊息。
第一次跟著奶奶去找姑婆是在國小三年級,可是不管是三年級還是最後一次見到對方的六年級,對於姑婆的事我始終都是懵懵懂懂也沒有很關心;加上不是住在小鎮,因而未能進一步認識對方。
同時也可能小時候對她的印象就只是鎮上其中一個常和奶奶聊天的老人,因此隨著長大後,我逐漸淡忘了姑婆這個人,理所當然般的不再向家人問起關於她的事。
那一年也是我最後一次回到小鎮,因為之後爺爺去世的關係,奶奶於我讀國一時,從此搬過來與我們全家同住。
但就如大人們宛如守著什麼秘密,對於那一天發生的事不願向我道出更多細節般,對於姑婆的死,我其實也彷彿心裡有數,將它埋藏在心中直至今日。
我會在某些契機下想起它,可是也不會再在親人面前提到它,畢竟那似乎也不再重要。
不對,或許是因為我若有似無在逃避姑婆死亡真相這件事吧?
因為姑婆的死似乎和「那件事」有關。
我的逃避在於害怕自己真的是間接造成姑婆死亡的幫兇之一,可能大人們也基於這點,所以才不願意告訴我更多。
當然,這些不過都是我的猜想,就連姑婆的死和那件事有關也是,因此才以「似乎」來論述。
我懷疑那件事與姑婆去世是在同一天發生的。
值得一提的是,該事發生後,那群與我一起撞見事情發生的那一幕的大學生,卻在事發隔天後不見蹤影。
我想自己在這裡的記憶不會有錯。我也沒忘記那間民宅──姑婆家,無論是事情發生前後,始終聚集著一大群人。而且那天姑婆家大廳還瀰漫著古怪白煙。
那些人就好像為了準備進行什麼,以及為了事情告一段落的收尾才出現的,而且一直到兩天後我離開小鎮前,他們都還未離開。而那些白煙就像是寺廟裡的香火繚繞。
可惜的是,無論這件事發生前後,我皆無法從家人那裡獲得該事更多資訊,或向那群大學生問個清楚。
不過,我印象父親提起那群大學生時,有憶起對方好像是什麼「研究調查社團」。
後來我還真有針對這件事進行調查,可惜卻在某次意外發生後就此中斷,最終隨著時間一久我也忘記了這件事。或許之後有機會我會再娓娓道來。
總之,那件事發生的當天,我看到了那群大學生、姑婆親族,還有一些小鎮上的居民都聚集在姑婆住家前。
他們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並在我和其他玩伴經過時刻意迴避。
這群大人的鬼祟模樣,自然吸引我停下腳步想要一探究竟,而我也確實很幸運的在人群間隙看到了一道奇怪身影。
那也是整件事讓我感到怪異與違和的開始,其中也滋生出一絲懷疑。
就在我還未被大人趕走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全身被麻布覆蓋的身影。
那個被麻布完全蓋到僅剩腳踝與鞋子的人身材嬌小,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我仍可看出其在麻布覆蓋下的面容,似乎正環顧著四周。
重點是,那個人身體表現出不自然地扭動,就好像被束縛住一樣,遺憾的是,在我打算繼續探究同時,就被大人給擋下,他們對我們這群小鬼大聲吆喝並驅趕。
當時我不自覺感到害怕,因為怪異與違和而感到害怕,而且這種感覺是直到現在我回想起那一幕時,仍隱約存在。
除了是因那不外乎是喪葬時家屬或親族才會有的扮相,一般而言,也不可能會把麻布覆蓋到如此誇張只露出腳踝的程度之外,重點是,透過那雙佈滿老人斑和青筋、瘦弱如皮包骨,踩著黑色繡花鞋的腳,我認出了那是姑婆的腳。
且那個人在我被驅趕前,似乎察覺到我的存在,將臉轉向我所在的地方。
所以我才會說,那件事和姑婆的死,「似乎」有所關聯。
對此,我當然不可能當作沒看見,回到舊家後,我馬上向爺爺奶奶告訴自己所見,然而,他們卻只是臉色鐵青,說著「小孩子不要管太多」便草草帶過,爺爺更是馬上打電話給老爸。
這過程中,我隱約也看到奶奶臉上似乎存有一絲掙扎,還一邊雙手合十呢喃出某個陌生名詞。
──吶娥大人。
這一天,也是我們彼此隱藏各自秘密的開始,只是不知道,這個秘密未來會隨著自己就此埋入塵土。
我想,如果今天我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它應該也是會被我帶進棺材吧?
可是,顯然當時還年幼的我根本不想就此作罷,最後更是在基於好奇與懷疑做出的行動之下,和那群大學生目擊了「那一幕」。
使我成為「幫兇」,疑似「吶娥大人」出現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