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一集ㄛ
第一集請點我
第二集請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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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賭博,就不能少了籌碼。
雖然我們沒有籌碼幣,但因為這裡有四個人,稍微湊了下還是能用硬幣來作為代替。
到最後,我和真篠矢各拿了十個一百元和十個五百元硬幣當作籌碼。
至於勝負的判定也很單純,誰先用光了籌碼即是輸家。
我和真篠矢面對面坐著,在我與她的身旁則各站著雪之下與朝居。
微弱的月光從玻璃天穹灑了進來,映照在真篠矢端正的側臉上,看起來格外如夢似幻。
不過,現在並不是欣賞對手的時候。
我低頭看了看牌面,我的明牌是紅心J,暗牌是黑桃十。真篠矢的明牌則是黑桃六。
她翻開暗牌,隨即挑起眉毛。
「你喊吧。」
「好。」
我氣定神閒地回應,接著馬上轉頭向雪之下小聲地詢問。
「……喊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是在好什麼……是叫你下注的意思。」
雪之下受不了地回答,真篠矢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這樣也敢和我賭?你真的知道規則嗎?」
「我知道啦、我知道!只是不知道那些行話而已!」
沒辦法,誰叫我對於賭博的知識大多是從賭博○世錄啦、狂賭之○還有噬○者之類的學到的,那些實際的細節我可是一概不知。不過如果和電腦賭也算的話倒也算的上經驗豐富,沒辦法,誰叫我沒有現實的對象可以玩……。
「沒事,不用擔心,和妳比也夠了。」
我咧嘴一笑,將兩個五百元硬幣放在桌子中間。
「我押一千。」
「嗯,挺有自信的嘛。」
真篠矢沒有多說什麼,也跟著推了相同的籌碼出來。
第二張明牌發出。
我的是方塊Q,真篠矢的則是梅花六。
……她已經湊一對了,如果我沒有湊到順子就會輸。話說回來,這樣下去我和她誰贏的機率比較高來著?我想想,五十二減六是四十四,我接下來要拿的是K或是A,因為還沒出現在場上所以機率是四十四分之八,不過也有可能對方有其中一張所以可能是四十四分之──啊算了我不會啦!麻煩死了!算牌什麼的通通七四一四啦!
雪之下抱起胸,沒有說話,持續安靜地觀望著。
大概是判定目前對自己有利,真篠矢翹起修長的腿,高高在上地說道:
「唉呀,還是你喊呢──怎樣,要喊嗎?」
「……當然,為什麼不?」
我沒有猶豫,再度丟出兩個五百元。
真篠矢噗哧地笑了一聲,灑脫地跟了。
第三張牌發出。
我的是梅花K,真篠矢的則是──
「──唉呀,看來我們的運氣都不錯呢。」
──是紅心六。
真篠矢冷冷地說道:
「……喊吧。」
「……。」
雪之下放下手,似乎想開口說話。但真篠矢馬上向她喝道:
「旁觀的人不要插嘴!還有,退到後面!」
被這麼一喊,雪之下只能不悅地退到我的身後,而朝居也跟著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那麼,怎麼辦呢?
我思考了一下,最終推出一個一百元硬幣。
真篠矢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她哼了一聲並跟注。
接著,我便兩手一攤。
「──我放棄。」
「我想也是。」
我們將底牌打開,她的底牌是──
「……紅心九。」
也就是說,她是在拼鐵支或是葫蘆嗎?
真篠矢看向我的底牌,不出所料地笑了。
「……和我想的一樣,你果然不會玩這遊戲。」
「喔,怎麼說?」
「誰知道?你自己想吧。這些籌碼就歸我了。」
真篠矢輕鬆地將籌碼全部拿走,第一局於是便以我小輸做為結束。
接著,第二局開始。
我的底牌是紅心十,明牌是方塊二,真篠矢的明牌則是黑桃九。
「這樣就是換妳喊了吧?」
「沒錯。」
真篠矢想了一下,丟出兩個五百元。
我想了一下,隨即跟注。
……五百元只剩五個了。
如果我沒記錯規則的話,就算對方下的賭注比自己的籌碼還高也可以跟注,只是籌碼會被分為主底池和額外底池。
我不太懂那是怎麼分的,反正真正發生時雪之下會幫我處理好。
我只要知道就算籌碼不足也能繼續賭就夠了。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第二張明牌發出。
我的是黑桃十,真篠矢的是方塊九。
這麼一來,不管是我還是她都至少有一對了。
但因為不知道彼此的底牌,所以現在才是心理戰開打的關鍵時刻。
「發什麼呆?喊啊。」
真篠矢不耐地催促道,我吐了口氣後看向她。
「……喂,真篠矢。」
「做什麼?」
「妳認為朝居為什麼要跟著妳過來?」
「……笑死人,現在問這種問題是想動搖我嗎?」
真篠矢看都不看在她後方安靜不語的朝居,不屑地說道:
「當然是因為她是我的保鏢了,還能是什麼理由?」
「所以如果她不是的話,妳覺得她就不會來了?」
「廢話,這裡最便宜的票也要二十萬。要不是怕被我爸罵,她才不會過來。」
被這麼一說,朝居嬌小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我越過真篠矢的肩膀向她問道:
「妳家小姐這樣子講呢,妳說呢?」
「……我沒有權力批評小姐。」
朝居用細小的聲音回答。
我冷笑了一聲並看向真篠矢。
「原來如此,難怪妳們會變成這樣。」
被我這麼一說,真篠矢的動作頓時有些僵硬。她隨即冷淡地回應:
「……我才不會聽你這種一點都不懂的人廢話,快點喊牌。」
「哈哈哈,別人都不懂是嗎?這種無病呻吟是國中生才有的特權喔。」
我向前傾身,咧嘴笑了出來。
「──只要妳們仍然不願意面對彼此,妳就不會贏我。真篠矢。」
「……牌桌上的勝負如果能只靠一張嘴,那我確實有機會輸給你呢,比企谷。」
沉默了幾秒後,真篠矢才淡然地如此反駁。
我沒有多說,丟出兩個五百元。
「一千元。」
我隨意地說道,真篠矢有些吃驚地眨了眨眼。
「……你確定?」
「雪之下,我記得籌碼不夠跟注也能繼續賭吧?」
我頭也不回地向雪之下問道,雪之下在我後方答道:
「可以,只是籌碼不足的那方只能競逐主底池的籌碼。」
「那就好。那麼──來吧,真篠矢。跟還是不跟?」
我一手拿牌,一手挑釁地對她彎了彎食指。
真篠矢嘆了口氣,很快地也丟了兩個五百元到桌上。
「……我原本以為你是多少有點腦袋的人,看來不是。」
「誰知道?繼續吧。」
第三張明牌發出。
我的是梅花二,她的是黑桃六。
真篠矢安靜了幾秒後,突然對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吶,比企谷?就這樣玩也太無趣了,要不要額外加個規則?」
「……什麼規則?」
「來賭真錢吧。」
真篠矢彈了一下手指。
「就用一比二十的比例換算,輸家必須給贏家手上的籌碼換算下來的錢,如何?」
「……真篠矢小姐,賭錢是違法的──」
「好啊?」
雪之下還沒說完,我便一口答應了。
我看不到雪之下現在的表情,但肯定是很精采吧。
反倒是真篠矢嚇了一跳,她屏息地說道:
「……你是認真答應了?按照勝負的規則,輸家會給贏家十二萬元喔?」
對這個問題,我想都不想地哼了口氣。
「怎麼,還替我精打細算啊?妳人還挺好的嘛,真篠矢大小姐。」
我凝視著真篠矢深邃的雙眼,清楚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說過了──只要妳的想法沒有改變,就不可能贏我。」
「……別怪我沒提醒你。一千。」
真篠矢無言地下注,在我跟注後便發出最後一張牌。
依照梭哈的規則,這張是暗牌。
看了一眼,我的底牌是黑桃A。
也就是說,我的牌型是十和二的兩對。
根據規則,這張底牌必須按照場上牌型最大的一方開始開牌,明牌有著九一對的真篠矢乾脆地翻開了剛拿到的底牌。
──是一張紅心六。
……也就是說。
我的牌是紅心十、方塊二、黑桃十、梅花二還有黑桃A。
真篠矢的四張明牌則是黑桃九、方塊九、黑桃六和方塊六。
我跟著翻開自己的底牌,真篠矢看到後愉快地笑了。
「──梭哈(Show hand)。」
她明快地宣告,並丟出一個五百元和四個一百元。
這是目前為止沒有放棄的一方所能下注的最大籌碼。
也就是說,是我僅存的所有籌碼。
真篠矢一臉傲然地看著我,而我沉默了幾秒後才揚起嘴角。
「好啊,我也梭了。」
「──!?」
真篠矢的表情馬上變了,她就像看到郵輪即將撞上冰山似地瞪大了眼。
「……你認真?」
「我這個人少數的優點之一──就是一向都很認真啦!」
我把所有的籌碼丟到桌子中間,毅然決然地攤開第一張底牌。
「來吧!我是二和十的兩對,換妳開了!」
「……。」
真篠矢垂下眼,用緩慢的動作掀開自己的底牌。
……是一張黑桃Q。
也就是說,對子比較大的我贏了。
真篠矢不可置信地喃喃說道: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敢跟梭?哪來的自信……?」
「誰知道?新手運吧?」
我一邊把桌上籌碼拿走一邊隨意地說道:
「那麼,情勢逆轉啦!趕緊下一局吧。」
「……我不信,肯定是碰巧而已。」
不愧是賭場老手,真篠矢很快地便冷靜下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重新開始洗牌。
至此,我的籌碼從原本的六千變為七千八百,真篠矢則是四千兩百。
洗完牌後,真篠矢沒有馬上發牌。她若有所思了一會後,冷冷地向我開口。
「把你的手機放在桌上。」
「啥?為什麼?」
「叫你放就放,還是有什麼不敢的理由?」
「……可以啊。」
我把手機拿出來,丟到了桌上。
真篠矢沒有多說什麼,哼了一聲便開始了第三場賭局。
第一輪,我的暗牌是黑桃Q,明牌是方塊K,真篠矢的明牌則是梅花K。
我押了兩個五百元,真篠矢沉默了一會後也跟著加注。
第二張明牌發出,我的是紅心Q,她的是黑桃J。
……這下我有一對了。
這一次,我沒有馬上下注,而是把玩著一個五百元硬幣並輕鬆地開口。
「話說回來,妳到底在生什麼氣?」
「……你這始作俑者還有臉問這個?」
「不是說我,我是在說朝居。」
我隨意地問道:
「妳們好歹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吧?就只是一塊地,值得妳和她撕破臉嗎?」
「──我說過了吧,你這什麼都不懂的人就少在那評論了。」
真篠矢低聲地回應:
「……而且,我才不是因為那件事才罵人的。」
「啥?不然是因為什麼?」
「……我可不是應邀在這閒話家常的,到底要不要下注?」
真篠矢安靜了幾秒後才不耐地瞪向我。我聳了聳肩,做出「說的也是」的動作並押上兩個五百元,真篠矢也很快地跟注。
「喔,這麼有自信?」
我揶揄地說道,真篠矢只是平淡地回答:「廢話少說,繼續吧。」
──第三張明牌。
我是黑桃K,真篠矢的則是梅花J。
又是我喊牌。
我雙手交握,整個人靠向了椅背,故作苦惱地大嘆了一口氣。
「哈啊──真麻煩啊……。」
「……你在說什麼?」
「當然是在說妳啊,大小姐,妳果然是個麻煩的人啊。」
我半瞇著眼看著真篠矢。
「說起來……我可是來幫妳的耶,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啊?」
「你在講什麼傻話?說要和我對決的是你吧?」
真篠矢不悅地蹙起形狀姣好的眉毛。
「而且……事到如今,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那個說法?你根本不是想幫我,只是來說服我勸我爸賣地的。」
「喂喂喂,這可真是扣了個大帽子。我從來都沒有那樣說過吧?」
「還真好意思說,你的主子不就站在後面?她──」
說到這裡,真篠矢像是突然恍然大悟地楞住了。
接著,她喃喃地說道:「原來如此,是她嗎……?」
「……。」
見我沈默不語,真篠矢毅然地抬起頭看向雪之下。
「喂!雪之下家的──妳在打暗號對吧?」
被這麼一問,雪之下意外地挑起眉。
「……為什麼妳會這麼認為?」
「上一局怎麼想都不可能在那個時機跟梭,對他來說只有拿到第三張十才有機會贏,而我卻是只要拿到第三張九或六就可以了──更何況這傢伙最後一張牌拿到的是A。」
簡潔地說完後,真篠矢望著雪之下。
「以第一局來看,比企谷不會在冒這種風險跟注。所以我合理懷疑是妳在下指令。」
「唉呀,真有趣。那妳倒是說說看我是怎麼下指令的?」
雪之下好整以暇地回應,真篠矢則乾脆地答道:
「原本我以為是用手機,不過其實是做動作對吧?跟的話就是抱胸,不跟就是放手──在妳對面的我可是都看到了。」
「……。」
「當然,我也沒失禮到一口咬定,但還是麻煩妳請先離開。」
真篠矢十分直率地說道:
「──這是我和他的對決,請妳見諒。」
對於真篠矢的要求,雪之下安靜了一會後淺淺地笑了。
「雖然與事實有出入,但既然真篠矢小姐這麼說……我還留在這就太不識趣了。」
接著,雪之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那我就去門口那邊等了。」
「喔,收到。」
雪之下於是用像貓一樣輕巧的腳步離開了這裡。
朝居有些焦慮地看向我。我吐了口氣,失笑地注視著真篠矢。
「……滿意了?」
「並沒有,對你的不滿還有很多。不過這下終於能專心對付你了。」
真篠矢面無表情地回覆。我抓了抓頭,有些無奈地說道:
「我說啊──真篠矢。」
「……怎樣?」
「雪之下可是在我的後面,我要怎麼看她的動作?」
「──!」
真篠矢先是驚愕地瞪大了眼,接著有些慌亂地搖起頭來。
「那、那還不簡單?用張鏡子不就可以了?」
「真用了一定會被妳發現吧?而且說到底,我身上根本沒有鏡子。」
「……。」
真篠矢的神色明顯地動搖。她惱怒地大喊道:
「反正她肯定用什麼方法下指令給你就對了!不要廢話了,快點下注!」
「啊,這局我棄權。」
「──!?」
朝居震驚地看向我,我乾脆地翻開自己的底牌。
「喏,我的是底牌是黑桃Q。」
至此,我的牌是兩張Q和兩張K
因為我都揭底了,真篠矢因此不得不跟上。
她沉默了一會後,才發抖地翻開她的底牌。
──是紅心J。
也就是說,真篠矢已經湊到三條了。
再這樣玩下去,我有很大的機率會輸。
「怎麼可能……。」
真篠矢無法置信地咬著下唇,簡直像是目睹了咬下星星的狗(註)。
(註:指日本諺語『犬が星見る』,意指想得美。)
「你有兩對啊!怎麼可能會在這時不跟……!」
「我說過了吧?」
我把桌上的籌碼推到真篠矢的前方,在她眼前囂張地笑了。
「如果妳們不肯面對彼此──妳就不會贏我。」
「──不可能,完全沒道理……!」
真篠矢似乎頗受打擊,我沒有放過這個時機,愉快地敲了敲桌子。
「好了,發牌吧。」
「……。」
真篠矢垂下眼,緩慢地重新洗起了牌。
這次的棄注讓我損失了一些籌碼。至此我的籌碼是五千八百,真篠矢的則是六千兩百。
雖然真篠矢的籌碼量比我多一些,但此刻壓力更大的肯定是她。
在真篠矢沉默地發牌時,我繼續尖銳地凝視她。
「……已經可以了吧,真篠矢。」
「……什麼?」
「妳其實也悶很久了吧?」
牌已經發好了,看了看桌上的牌。我的底牌是梅花九,與真篠矢的明牌分別是黑桃K和愛心Q。
不過,我沒有急著喊牌,只是先對真篠矢說:
「這不是一個好時機嗎?在場的只有妳和朝居再加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妳就好好說出來如何?」
我向前彎腰並咧嘴一笑。
「真篠矢大小姐,妳到底在氣什麼?」
「……比企谷,我先聲明好了。」
真篠矢沉默了一下後才略帶疲憊地回應。
「那只是小事而已,甚至可說是我一個人的任性,完全無法做為影響財團決策的因素。對你來說也一點幫助都沒有,所以就算你不知道也無所謂。」
「啥,那不是更好?妳就更能說了不是?」
我毫不猶豫地回嘴,真篠矢楞了一下後筆直地看向了我。
「……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這是委託啊。」
正確來說,是工作才對。
不過現在那種事怎樣都好。
我露出諷刺的笑容,一字字清楚地說道:
「我這次的委託人可不只一個,這樣講妳總能懂吧。」
聽到這句話,真篠矢愣了一下,隨即轉向後方的朝居。
「……苑實?」
朝居被呼喊後,僵硬著身子緩緩地開口。
「……對不起,小姐……可是我確實拜託了比企谷先生。」
「怎麼會……?妳拜託了他什麼?」
「──我想聽小姐的實話。」
朝居的口吻有些哀淒。
「我雖然被小姐罵過很多次,但我知道您其實從沒有認真對我生氣過。」
「……!」
「可是,這一次我知道……您是真的生氣了。」
朝居懇求似地向真篠矢低下頭。
「我、我沒有小姐這麼聰明,不懂您生氣的理由。比企谷先生說可以幫忙,所以我……。」
「妳、妳是笨蛋嗎!?」
被這麼一說,真篠矢有些驚慌。
「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拜託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吧!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因為妳不會說實話,這還要問?」
我竊笑著插話,接著看向朝居。
「而且,妳也沒說真心話吧?朝居。」
「……。」
突然被點名的朝居陷入沉默,真篠矢著急地看著她。
「什麼?苑實……他是什麼意思?」
「雖然從小就認為對方是朋友,但看來不是這麼一回事啊。」
──接下來就是勝負局了。
我推出三個五百元硬幣,露出毫無疑問像是反派的奸笑。
「……那就繼續吧。妳們何時會願意說真話呢?」
真篠矢握著底牌,安靜了許久後才咬著嘴唇跟注。
她用顫抖的聲音開口了。
「……你一直說什麼面對彼此,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小姐……。」
「我只是自顧自的生氣而已,明明散個心就會回去了……為什麼還要來煩我……?」
儘管真篠矢表現得十分煩躁,但還是發出了第二張明牌。
我的是方塊九,她的是方塊Q。
「不就是因為她很重視妳嗎?」
我訕笑著說道:
「說實在,妳根本不覺得她會被妳爸罵吧?」
「……。」
真篠矢抿著嘴推出兩個五百元硬幣,我毫不猶豫地跟注。
朝居此時小聲地開口了。
「──小姐,您其實不是不願意那塊地被出售吧?」
「……妳怎麼會這麼想?」
「如果您反對,早就會去和社長先生說了──可是您、什麼都沒做呀。」
朝居垂下眼,表情十分難過。
「我、我不懂……為什麼要在我說贊成之後才生氣……?」
對這個問題,真篠矢沒有回答,她面無表情地發下第三張明牌。
我的是梅花K,她的是黑桃三。
──這下我和她都有一對了。
我丟出三個五百元硬幣,這樣我的籌碼便只剩下一千八百。
真篠矢的手按上籌碼,卻沒有馬上跟注。她低聲說道:
「……苑實,妳還記得嗎?」
「什、什麼?」
「──妳第一次帶我去的公園,就在那塊地上。」
「咦、咦……?」
朝居顯得十分困惑,她急迫地回應:
「我知道,但是、那又怎樣了?我在那裡害小姐差點……!」
「嗯。要是爸爸的隨扈沒有跟來,我肯定就被抓走了吧?」
真篠矢安靜了幾秒後,抬頭看向朝居並落寞地笑了。
「可是……因為苑實妳死命抱住了想抓我的人,才能拖到那個時候不是嗎?」
「……。」
朝居頓時愣住了。真篠矢用有些懷念又寂寞的語氣說道:
「而且,我也從不怪妳找我去那間公園。那時的我被管得很緊,妳……是為了讓我開心才那樣做的吧?甚至連我爸都踹了呢。」
「──就算是那樣……。」
朝居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小聲地說:
「我還是不能接受……讓小姐遇到危險這種事。」
「……啊啊,是呢,因為妳一直都是個認真的人。」
真篠矢停頓了一下,有些戲謔地笑了。
「所以我有時會弄不清楚,妳這麼盡責的原因到底是因為我還是我爸呢。」
「……咦?」
朝居楞楞地眨了眨眼。真篠矢這時吐了口氣並重新看向我。
「──失禮了,繼續吧。」
她推出一樣數量的籌碼,我有些驚訝地吹了一聲口哨。
「喔,妳要跟啊?」
「……當然,我不允許自己畏縮。」
真篠矢毫無波瀾地回應。
不過之前囂張的氣燄已經消失了,雖然多少有點緊張,但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
我淡淡地向她問道:
「妳不怕輸嗎?」
「當然怕,光是想像你會提出什麼要求我就想吐。」
「說的太過分了吧……。」現在的我真的看起來這麼壞嗎?不致於吧?
「吶……苑實。」
真篠矢沒有理我,她突然呼喚了朝居並露出悲傷的笑容。
「不管我有沒有贏……接下來的時間,可以陪陪我嗎?」
「──當、當然可以,我也希望能待在您身邊……。」
「不,不是做為護衛。」
真篠矢靜靜地說道:
「──我想要妳做為朋友陪著我。」
「……小姐……。」
「事先聲明,妳馬上就同意出售那塊地,我到現在可還是很生氣呢?妳要做好被我唸的心理準備喔?」
真篠矢噘起嘴,不悅地瞇著眼看向朝居。
沒等朝居反應過來,真篠矢便發下了最後一張暗牌。
──翻開一看,我的是黑桃九。
至此,我的牌型是九葫蘆。
按規則,場上牌型最大的人,也就是K一對的我要先開牌。
我於是無言地翻牌,接著直直地盯著真篠矢。
她停頓了一秒,接著乾脆地翻開自己的底牌。
──是愛心三。
我們場上的明牌都是兩對,這時大數比對方的大的人要喊牌。
──我就像早已掌握勝利的反派一樣惡劣地笑了。
「這時候要這麼講對吧?我梭了。」
接著,我把僅剩的籌碼全丟了出去。
真篠矢陷入了沉默,朝居著急地看向了她。
「小姐……!」
面對滿臉擔憂的朝居,真篠矢不知為何開心地笑了。
「喂,約好了喔?苑實?」
「咦……?」
「要陪我喔?我有很多想對妳抱怨的,然後我也……想聽妳的真心話。」
接著,在朝居驚訝的目光中,真篠矢毅然地推出相同數目的籌碼。
──成功了。
把裝模作樣的人設拋在一邊,我不禁捂著臉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妳果然跟了啊,真篠矢!」
「……。」
真篠矢沒有回應,只是毫不退縮地看著我。
那副樣子簡直有如在暴雨中屹立不滅的火焰。
雖然感到佩服,但我仍即將親手滅了她的火光。
我攤開第一張底牌,狂妄地喊道:
「那麼──開牌吧,真篠矢!我的是九葫蘆!妳最多就是兩對吧?這下就是我贏──」
「……嗯?」
沒想到,真篠矢只是有點楞住了。
她歪著頭,輕蹙著眉翻開自己的底牌。
……是一張黑桃Q。
也就是說,她的牌型是Q葫蘆。
「……欸?」
我也跟著楞住了。咦?等等,很奇怪喔?好像和計畫不太一樣耶,應該是哪裡搞錯了吧?不要緊張,這種時候就要先找時光機!
「……我贏了?」
對這個結果,真篠矢似乎也感到驚訝。
就在我們都呆住的時候,朝居行動了。
她緩緩地走到我的身邊,向我鞠了個禮貌十足的躬。
「比、比企谷先生,先向您賠個罪。」
「……賠罪?」
「──失禮了。」
──接著。
朝居用完全不曉得哪來的力氣把我拽起來並用力地踢向我的小腿肚。
「*@u*$!(@%y@*(y?」
我哀號地跌坐在地。唉唷妳幹嘛啦我沒有欠妳耶!妳爸是沒教過不能隨便用暴力是不是!叫令尊那個黑道肌肉男來──算了當我沒說──嗚啊啊啊好痛喔……好討厭,八幡想回家……。
在我趴著抽搐時,朝居也沒有放過我。她一邊踹我一邊破口大罵。
「小憐!我、才不是、為了社長先生、才當、護衛的!為什麼、這都、還要、我說啊!」
「欸,等等、不是,妳倒是去和她說啊不要踢了啦好痛痛痛痛……。」
「妳每次都這樣!重要的事都不告訴我!我又不是妳的日記本,妳不講誰會知道嘛!」
「咦,妳家小姐會寫日記喔?挺少女的嘛──唉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也不是日記本不能折啦投降投降投降!」
踹完之後,朝居靈活地換用十字固定對付我。啊啊啊不行啦!我的手肘要變成不可名狀的形狀了啦!話說妳為什麼要一邊罵她一邊折磨我啊朝居小姐?
啪擦一聲,朝居氣呼呼地放開了我,我像一條破布一樣攤在了地上。
朝居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長吐了口氣後怒火中天地瞪向真篠矢。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就為了這種事自己跑掉……!害我還花了原本要買《刑事七人》典藏版的錢買船票!」
「……那個有整整六十六集耶?」
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真篠矢楞了好一陣子才喃喃地回應。
朝居極其不爽地搖著頭。
「那才不是重點!小憐,為什麼剛才要跟啊!要是輸了怎麼辦?這男的一定會提出什麼下流的要求耶!?妳看他的眼睛!根本就像被丟到東京灣三天才浮上來的雜魚一樣!」
「……。」
雖然很想反駁,但因為我全身都在痛所以棄注。此仇不報非君子,在妳忘記前給我記住啊,朝居苑實!
真篠矢似乎也有點害怕,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罵了回去。
「妳管我要怎麼做!話說回來,每個男生妳都覺得下流吧!?每次都在那管東管西的,害得都沒有男生敢跟我說話!」
「小憐這麼可愛又這麼有錢,想接近男生肯定都不懷好意啦!妳有點自覺好不好!而且小憐不也是每次都偷偷調查我身邊的男生!?社長先生都有和我說!」
「咦、爸、爸爸他──!?」
真篠矢頓時顯得十分狼狽。但她很快地甩了甩頭,繼續和朝居對罵。
「誰叫小實看起來就很容易被騙嘛!我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嗚哇──!妳還給我反駁!氣死我了!說到底,要不是小憐妳──」
「咦!?才不能那樣說吧!?說起來小實明明也──」
……。
就在我無言地趴在地上聆聽兩人聽似無止境的爭吵時,一個安靜的腳步聲停在了耳邊。
「真是的……果然會變成這樣子。」
如流水一般清澈的聲音平靜中帶著無奈。
轉頭一看,雪之下蹲在我的面前。
黑色的髮絲在月色下反射出夢幻的光澤,深邃的瞳孔彷彿就像周遭的海洋一樣把我吞噬。
眼前的少女百無聊賴地看著我。
「然後呢,有什麼要說的嗎?八幡。」
我勉強地笑著對她豎起大拇指。
「計、計畫趕不上變化……。」
「……事到如今,裝帥也沒用。」
雪之下嘆了一口氣,瞥向在一旁跟著被踹倒的我一起掉出來的黑色圓形物體。
「那孩子果然不會讓你贏呢。」
「看來是這樣……咦,等等,也就是說妳早就知道她會倒戈?」
「不是很確定,但是有預感。」
雪之下伸手拿起那個物體,注視了一會後才頭痛地按著太陽穴。
「這下失敗了呢。」
「……唉,那也是沒辦法。」
我苦笑著看向仍吵得不可開交的朝居和真篠矢,一邊想起從今天下午便擬定好的計畫。
──我從一開始便打算要激怒真篠矢憐。
因為我很明白,像她這種享盡成功的人,在失敗及挫折時才會顯露出弱點。
為了徹底打擊她的自信,我馬上就決定要用她擅長的事擊敗她。
也就是──賭博。
之所以選梭哈也很簡單。除了規則單純,可以只用撲克牌進行之外,那也是在賭博裡面少數可以兩人對決的種類。而真篠矢會讓我選也是預期中的事,畢竟她就是那種自信心爆棚的傢伙嘛。
再來,就是要如何獲得勝利了。
要說到撲克牌的必勝方式,想當然爾就是作弊。
這件事也不難。我們請朝居在真篠矢離開房間後取回了她放在地毯下的感應器,這感應器在被震動時其接收端就會發出震動,用這個方式便可以很輕鬆地打暗號。雪之下目前握在手中的,便是原本一直放在我口袋的接收端。
──最困難的,反而是站位。
雪之下理所當然地會站在我這裡,因此會被懷疑也是勢在必得。我們預想了許多方式讓雪之下吸引真篠矢的注意力,最終她也果然被趕走了。
然而,雪之下只是煙霧彈。
拿著感應器的從來都不是雪之下,而是能看到牌的朝居苑實。
所以整個賭局最讓人緊張的時刻,其實是朝居請雪之下離開的時候。
……因為要是她叫朝居也一起離開,那就真的G了。
這計畫之所以能順利進行,是因為從提出到最後,朝居都信誓旦旦地說──
『不用擔心,小姐絕對不會要我走的。』
建立在如此的確信上,我們才得以放心展開行動。
第一局的棄注當然是故意的。除了讓真篠矢放下戒心之外,還想讓她誤以為我是小心謹慎的玩家,在第二局作風丕變時才能讓真篠矢更加不知所措。
在她動搖的期間呢~我便趁機套話,當事者之一的朝居就偶爾跟著一搭一唱。最後由以我取勝作為結尾,漂亮地劃下句點。
……理想的情形大概就是這樣。
不過,沒有考慮到朝居本人倒戈這種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情形就是我的錯,為此我也不能找任何藉口。
『棕色航線』……漂亮地失敗了。
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雪之下微微地苦笑。
「不用太自責,畢竟沒提出這可能的我也有責任。」
「……說起來,為什麼妳沒有講?」
「……。」
雪之下沒有回答,猶豫了幾秒後轉移了話題。
「你還好嗎?站的起來嗎?」
「還不行……全身都痛……話說為什麼要打我啊……。」
「當然是因為朝居小姐認為女生不能打,不是嗎?」
雪之下隨意地回應:
「而且,朝居小姐其實手下留情了。她踢你的小腿而不是脛骨吧?後面她如果是認真想教訓你,你大概也說不出話。」
「是沒錯啦,我有感覺到……話說妳既然還能評論,麻煩第一時間就來救我好嗎?」
「是可以,但……誰叫我認為你也有點活該。」
「……。」
可惡,這女人……。
我心想著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看了半天後才想到一個惡作劇。
「喂,雪之下,可不可以再靠過來一點?」
「可以是可以……怎麼了?」
「那個啦,我覺得好像差點就可以看到內褲了。」
當然我是胡謅的,她穿著的白色連身裙很長,除非直接鑽到下面,否則不可能看的到。
雪之下大概也知道我在亂講,她停頓了一下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該說你果然很耐打嗎……還是請朝居小姐再來一次好了。」
「不、不要啦,開玩笑、開玩笑的……。」
我趕緊求饒,雪之下卻不知為何有點漫不經心。她瞄了瞄周圍,四周除了吵的渾然忘我的朝居和真篠矢之外就沒有人了。
「……就、就那麼想看嗎……?」
過了一陣子後,雪之下才羞澀地開口。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反射性地瘋狂點頭。想!想看!為什麼想看?就想要呀(註)!
(註:不解釋,總之請當做是一個實況哏。)
「受不了你……。」
雪之下紅著臉,害臊地喃喃自語。隨即她抓住裙擺,用緩慢又令人心急的速度朝我拎了起來。
「──!」
──雪之下今天穿著的是淡藍色的絲綢內褲。
這件內褲的設計稱不上花俏,但卻極為輕易地吸引住我的視線。
內褲的材質看起來十分柔順,正中央印有白色的刺繡圖案。配著一旁雪白修長的大腿,所造成的悖德反差感讓我不禁嚥了口口水。
我就像是被梅杜莎直視的人一樣石化在了原地,只能呆呆地盯著眼前絢爛的美景。
……我終於切身體會什麼是The World(註)了。
(註:指荒木飛呂彥的作品《JoJo的奇妙冒險》中的角色迪奧·布蘭度,其替身能力為「世界」,擁有能暫停時間的能力。)
沒錯,這就是世界……!我用視網膜成功地潛入人類的集體潛意識,就在這瞬間觸碰了真理之門!
「……結、結束了。」
很遺憾,無論是痛苦還是美終將成為過去。雪之下羞紅著臉,不悅地把裙擺放下。
嗚啊……我的理想鄉兼桃花源加烏托邦啊……為何要離棄我……。
「又不是沒看過,沒必要這麼沮喪吧……。」
「這妳就不懂了,自己掀起來給別人看的感覺更讚,我今天回去就能配三碗飯。」
「──變態。」
雪之下滿臉通紅地瞪著我。我甩甩頭,打起精神後重新看向她。
「話說回來,怎麼突然這麼慷慨?」
「畢竟約定就是約定呢,我可是說到做到的。」
「咦……?」
儘管雪之下回應的稀鬆平常,我還是不免瞪大了眼。
「該、該不會──」
「嗯,你的要求我已經答應了。儘管結果不甚完美,但還是得勉勵你呢?辛苦你了,八幡。」
「……嗚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發出比被踹時還撕心裂肺的嗚咽。2ㄏ2ㄏ……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啊……!我那比詐賭真篠矢還更精心策劃的夜晚活動……!我不能接受啦……!
我眼眶泛淚,無力地趴回地上。
四周陷入沉默,只剩朝居和真篠矢的拌嘴聲。
雪之下看著她們,臉上泛起柔和的笑意。
「雖然失敗了……不過,這樣也不錯吧。」
「……啊啊,是啊。」
我看向爭吵的兩人。儘管兩人都激動的面紅耳赤,但隱約能感受到她們內心的喜悅。
雖然我不太明白朋友這回事。
但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極其平常又隨處可見的朋友吵架吧。
如今的她們,看起來就僅僅是一對鬥著嘴的好友罷了。
「話說回來,既然真篠矢自己都說了她本人的意見根本沒差,我們也不用這麼努力吧?」
「我想那只是片面之詞,如果真的沒有影響,媽媽一開始就不會要我們接近她。」
「……說的也是。」
──真受不了。
我翻過身,呈現大字型仰躺在地,朝著高高在上的玻璃天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柔和細微的月光從之灑在我的臉上,光影像要安慰人似地流動著。
……就這樣,沒有人不受傷的賭局結束了。
無論是誰都受到了傷害,不管是誰都無法置身事外。
……只是啦。
似乎只有我受的傷特別深耶?
……難道這麼想的只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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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和雪之下在原地留下了按照比例換算的現金就離開了。
──總金額是十萬兩千元。
不僅賠光了媽媽乃給的全部現金,甚至還要倒貼兩千元。
不過既然願賭服輸,那也是沒辦法。
……雖然一想到要怎麼和媽媽乃解釋就頭痛,但麻煩的事就暫不考慮。
畢竟是難得的體驗嘛,不好好玩樂就太浪費了。
因為約定了不能再干擾對方,我和雪之下在隔天便盡情享受了郵輪的樂趣。
然而,在我們挑選要帶給由比濱以及小町(後者目前暫住在我們家幫忙照顧嚕米)的伴手禮時,雪之下收到了來自朝居的訊息。
看完後,我和雪之下對望了一眼。
「……舞廳?」
「是呢,也許她和真篠矢小姐想體驗今晚的舞會活動吧。」
「咦,有這種東西喔?那是可以隨便去的嗎?」
「當然穿禮服去會比較合適……但我想也沒硬性規定就是了。」
「喔,那就好……就算要我們現在生一套禮服出來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生嘛。」
我不禁鬆了口氣,不過雪之下卻含著笑意否定了我。
「那倒是不難。既然有舞廳,那船上肯定會有能租借禮服的店家。」
「呃,真的假的……不過我們的現金不夠吧?啊,還是能刷妳媽的卡?」
「馬上就想到錢,該說是很有你的風格嗎……。」
雪之下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借,我有帶來。」
「……啥?」
時間很快來了晚上七點。
由於雪之下說穿著禮服不好行動,因此我們便將之帶到舞廳旁邊的更衣室,打算先換好再進去。
「話說回來,妳哪來的禮服?」
在前往舞廳的路上,我向雪之下問道。
雪之下偏過頭回答:
「我想也許用的到,就在媽媽來的隔天買了。」
「喔。不愧是妳啊,準備的真周到。」
「嗯,而且……以後應該還有機會用上。」
「……咦?」
雖然我有點困惑,但雪之下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
在換好衣服後,我坐在更衣室外面的椅子上等著雪之下。
……話說回來,這禮服還真合身。
這是一件黑藍色的男士禮服,不管是肩寬還是腰身都契合到莫名其妙的程度。奇怪了,我可不記得雪之下什麼時候幫我量過了來著?而且這材質感覺就很高級,依咱們的家計怕是買不起,所以我合理懷疑是刷媽媽乃的卡買的。
我有點厭煩地拉了拉這件禮服的領子,想要找看看價格的標籤是不是還留著。
就在同時,路過的人不知為何全都望向了更衣室的出口。
我於是跟著看去──
「……。」
……隨即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換好了禮服,優雅地走出更衣室的雪之下。
禮服的顏色與她本人十分相稱,是淺淺的淡藍色。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正式的色名應該是矢車菊藍。領口是簡約的方領,胸口用了束帶簡單地綁出類似蝴蝶結的款式。在那下方則是典雅的長裙,隨著優美的步伐在空中泛起漣漪。
看著那低調又藏不住高雅的姿態,就算說她是從哪國來微服出訪的公主也絕對沒人會反對。
「不好意思,很久沒穿這種衣服……讓你久等了。」
雪之下走到我面前,略帶歉意地說道。我楞了好一陣子才回應:
「喔,沒、沒啊,沒等很久……。」
「……怎麼話都說不清楚?」
雪之下似乎感到有趣似地微微一笑,接著她上下打量起了我。
「唉呀,挺好看的呢?這顏色很適合你。」
「啥,怎麼說?」
「因為這顏色比較搶眼,大家就會先不看你的眼睛,改看衣服。」
「喔,這麼說起來不是這顏色適合我,是我適合這顏色才對吧?不愧是我,真是天選之人。」
「……你有時真的樂觀的讓我歎為觀止。還有,你的領帶是怎麼綁的?你到現在還不會打領帶嗎?」
雪之下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將我拉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幫我重新打起領帶。
就在這時,我瞄了她一眼並支支吾吾地開口。
「謝了。還有、那個……怎麼說?妳這件也很適合妳,很好看。」
「……!」
雪之下楞了一下,白皙的臉頓時染上了一絲嫣紅。她像是要掩飾害羞一般地用力拉緊領帶,在我「啊啊啊~」地呻吟時,雪之下才低著頭小聲地說道:
「……謝謝。」
「……。」
咦,等等,這微妙的氣氛是怎樣?我們不是早就過了那種時期了嗎?話說回來,這傢伙整天都有方法讓我心跳不已是正常的嗎?雖然心跳這種東西要是停了也很讓人困擾就是了!
舞廳內的音樂響起,我們這才突然回神,慌忙地進入了舞廳。
才一進入口,穿著黑色短禮裙的朝居便從位置上跳了起來。她小跑步著朝我們跑來,模樣像極了看到堅果的松鼠。
「雪、雪之下小姐還有比企谷先生!」
一到面前,朝居便深深地鞠了個躬。
「昨、昨晚不好意思!不但沒按照計畫,還對比企谷先生拳打腳踢……。」
「是啊,真的有夠過分。我一想到就有點創傷,拜託妳離我遠一點。」
被我這麼一說,朝居頓時悔恨地咬著下唇。
接著,她垂下頭,顫抖地說道:
「……小指可以嗎?」
「啥,小指?」
「如、如果還要的話,另一隻手的小指也給你!可是希望不要一次切小指和無名指,手指只剩三根的話很難體落(註)──」
(註:指柔道中抓住對方袖子並將其摔出的招式。)
「沒事的,朝居小姐。他只是隨便講講而已,我們不需要妳的手指,妳可以留著。」
雪之下禮貌地打斷了朝居。喔,原來是要切手指啊?我既不姓吉良(註1)也不姓戌神(註2),才不要哩。
(註1:指荒木飛呂彥的作品《JOJO的奇妙冒險》中的角色吉良吉影,是一個喜歡收集手的殺人狂。)
(註2:指Vtuber戌神沁音,會向觀眾索要手指,自稱直播結束後會歸還。)
「是、是嗎……?」
朝居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向雪之下拘謹地道謝。我因為懶得聽而有些恍神,就在此時──
在舞廳的角落,穿著紅色晚禮裙的真篠矢憐朝我瞪來,威嚇似地向我彎了彎食指。
「……。」
我在內心嘆了口氣,向兩人說道:
「我去一下廁所。」
雪之下點頭表示收到。我於是繞過舞會中的人群,緩緩地來到真篠矢的面前。
她一看到我,就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
「……小實都告訴我了。比企谷,你不覺得有什麼話該對我說嗎?」
「呃──好啦好啦。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道歉。」
我抓著頭,厭煩地說道:
「怎麼,還要我下跪嗎?也不是不行,那妳看仔細囉?」
「……不用了,畢竟你已經被打的那麼慘了。話說你原本是這種個性嗎?」
「啊~之前那個是裝的,我這個人其實比較偏重內涵。」
「簡單來說就是自閉吧?」
「啥,妳不就喜歡這種的?像妳家小實啊。」
聽到我這麼說,真篠矢楞了一下,隨即微紅著臉向我瞪來。
「……果然,你的個性還是很差勁。」
「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啦,就算再怎麼演都一樣。」
我挑起眉毛,直視真篠矢的雙眼。
「這點妳昨天深有體會吧,憐小姐?」
「──哼,也許是吧。」
真篠矢無趣地笑了。
我們看著舞會的人潮,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了不久後,真篠矢才喃喃地說道:
「……比企谷,問你一個問題。」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要回答?」
「就算當時你贏了,你也沒打算要求我去說服我爸吧?」
真篠矢沒有理我,逕自地朝我質問。
我毫不猶豫地聳了聳肩。
「誰曉得?那種事等我贏了才知道,輸家就該閉嘴閃人。」
真篠矢安靜了一會才沉靜地開口。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你應該是受了雪之下家的委託才來的吧?這種結果──你就不怕被罵嗎?」
「廢話,我怕的要命。」
我靠向牆壁,抱起胸看向和雪之下愉快地聊著天的朝居。
「──不過,怎麼說?我和她都覺得這樣也不錯。」
「……。」
真篠矢抬起頭,毅然地向我說道:
「──比企谷,我能猜到你們的目的,但我是不會照著做的。」
「隨便妳啊?反正按照約定,我們不會再煩妳了。」
我隨口地回應後,便朝她揮了揮手準備離開。
「之後大概也不會見面了,祝妳和朝居友誼長存啊,再見。」
話不投機半句多,高歌離席!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過──
我能感受到真篠矢的視線緊緊地跟著我,直到再也看不到我之時。
在舞廳前方,樂隊正演奏著輕快的小舞曲。舞池內穿著禮服的男女們牽著手踏起歡快的舞步,在柔和的燈光中享受短暫的歡樂時光。
我拿著向服務生拿到的兩杯香檳走回舞池邊的圓桌,坐在一旁的雪之下看到我後輕輕一笑。
「謝謝。」
「嗯。」
我們小口啜飲香檳,繼續凝視著跳舞的人們。
碳酸與甜味衝過喉頭,喝不慣的高檔香氣讓我皺起了眉。
雪之下看著舞會中唯一一對同性別的兩人喃喃說道:
「……看起來很高興呢。」
「是啊。」
在舞池的一隅,真篠矢抱著朝居的腰,與她有說有笑地共舞著。
兩人的表情時而歡快、時而不滿、時而不耐也時而開懷。
我撐著臉向雪之下問道:
「妳把東西給朝居了嗎?」
「嗯,已經給了。」
雪之下淡然地點頭。
我所指的是錄音檔。和我全程錄下與真篠矢的對話時相同,雪之下也將朝居所有參與的談話錄了下來,在房間時她便是在用筆記型電腦轉移所有的錄音檔至隨身碟內。
「那就沒事了吧?剩下的她們自己能決定。」
「是呢,她們都是很有想法的人,不需要我們的幫忙。」
「──那就剩下一件事了。」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後向雪之下彎下了腰。
左手放在身後,右手掌向上,拙劣又不慣地向她開口。
「……雪乃。我有這榮幸……邀請妳跳一支舞嗎?」
被這麼一問,雪之下馬上楞住了。
不過,她的臉上很快漾起美麗的笑容,並用柔和的語氣回答。
「──我很樂意。」
接著,她將白皙的手指放在我的掌心上。我就像對待藝術品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其握住。
原本悠揚輕快的音樂此時變成了緩慢悠長的曲調。
我模仿其他人的動作,一手攬著雪之下纖細的腰,一手牽著她的手在舞池內跳起怎麼看都十分不正式的舞步。
好險,雪之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洋溢著愉快的笑容,任由我隨意地旋轉、舞動。
「……抱歉啊,說起來我完全不會跳舞來著。」
我這時才厚臉皮地說道,而雪之下開心地笑了。
「──不用你說,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說完後,她靠向我的耳邊,小聲地囁嚅道:
「……所以,我完全沒想到你會邀我。我……很高興。」
「……那麼公主殿下,敢問有沒有什麼獎賞?」
因為雪之下的笑容看起來實在太過幸福,我頓時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只能趕緊打哈哈來掩飾自己的害臊。
然而,被我這麼一問。雪之下沉吟了一會後才略帶羞澀地抬起了頭。
染成緋紅的臉頰,絕不單純只是因為燈光。
玫瑰色的細薄唇瓣輕啟,從中吐出了甘甜灼熱的話語。
「……再答應你一個要求,也不是不行。」
「咦、咦!?」
我楞楞地看著雪之下。就在我想要詳細詢問時,雪之下卻打斷了我。
「──這次要好好考慮再開口呢?八幡。」
說完後,雪之下頑皮地朝我嫣然一笑。
──啊啊。
果然是那樣嗎?
不管我怎樣作弊、怎樣掙扎或是怎樣努力──
我想我,大概還是一生都贏不了她。
---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又過了三天。
在敘說郵輪上發生的所有事後──
媽媽乃坐在我的對面,用清冷的聲音朝我問道:
「不僅沒有說服真篠矢憐,還把我給你們的現金全都賠光了……是這樣嗎?」
「……客觀上來看是這樣沒錯,但我想不能考慮的這麼膚淺吧?長遠一點思考好了,這代表事情還有許多轉圜的餘地,也許可以思考看看別種方法──」
「夠了,比企谷。我不是來聽你耍嘴皮子的。」
媽媽乃啪地一聲打開紙扇,越過上方對我投來冰冷的視線。
「……真的很有膽量呢……。」
「啊哈哈,突然這樣誇我,我會不好意思。」
我感受著脖子後方滴落的冷汗,硬著頭皮回答。
坐在一旁的雪之下嘆了口氣。她按住胸口,朝媽媽乃嚴肅地說道:
「……媽媽,我已經在傳給您的報告中解釋過了。這並非是八幡一個人的錯,如果要責怪的話,我的思慮不周也佔很大的責任。」
「──不,我沒有打算要責備你們。」
「……咦?」
我和雪之下困惑地看向媽媽乃。
眼前的和服美女收起扇子,臉上已然掛上清爽的笑容。
「昨天真篠矢集團已經做出決策了。他們決定用僅比市價多百分之五的價格將那塊地出售給我們。此外還包含了許多層面的讓利,妳爸爸簡直嚇傻了。」
「欸、啥?」
雖然結局似乎十分圓滿,但是太突然了,我一時無法理解。
「可是,我們沒有說服真篠矢憐……吧?」
「是的,你們並沒有說服她。」
媽媽乃瞇細了眼,別有深意地看向我與雪之下。
「那孩子──似乎是用自己的意志思考後做出決定的。」
「……。」
我想起真篠矢最後的話。
『我能猜到你們的目的,但我是不會照著做的。』
如果我們的目的是說服她,那句話是否代表──她是不會被說服的?
該怎麼做、該做什麼,真篠矢憐本來就有能力自行判斷。
因此,她不會把判斷的結果歸功於任何人。
……真受不了。到頭來,我們根本不用跑這一趟不是嗎?
八成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媽媽乃平淡地開口了。
「也不是那樣,那孩子特別要真篠矢社長轉達一句話給你們。」
「……什麼話?」
「『下次再公平地賭一場吧』──她是那樣說的。」
聽到這句話,我和雪之下面面相覷後不禁相視而笑。
看到我們的表情,媽媽乃也莞爾一笑。
「真篠矢社長說很久沒看到女兒心情這麼好的樣子了,所以才特別多讓利呢。總之……你們做的比想像中還好。拜託你們果然是對的。」
媽媽乃從包包內拿出一個信封,輕描淡寫地放在了桌上。
「──那十萬元就當做是必要支出了,這是額外給你們的。」
「……真是的。媽媽,您也不用──」
「非常感謝!我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雪之下婉拒到一半,我連忙打斷了她。開什麼玩笑!累都累了踹也被踹過了,有錢怎麼可以不拿!
雪之下不悅地瞪向我,媽媽乃倒是早料到一般點了點頭。
「那麼,有人來接我了,我也該告辭了。」
「啊,等等。媽媽,您的信用卡──」
「唉呀,我都忘了呢……沒關係,就先放妳那裡吧。」
媽媽乃站起身,向雪之下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再拿去買點東西也沒關係。像那天買的──我就覺得不錯呢。」
「……嗯,我也很喜歡。」
遲疑了一下後,雪之下坦率地笑著點頭。搞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媽媽乃離開後,原本躲著的嚕米總算從沙發底下探出了頭。牠警戒地環顧四周,確定媽媽乃不在後才跳到沙發上。
……這麼說起來,這隻貓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媽媽乃來的時候會躲起來啊。果然就算再怎麼安逸,遇到危險時動物的本能還是很靈光的。
雪之下撫摸著嚕米,露出放鬆的表情。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對了,所以到底為什麼妳不先告訴我朝居會倒戈?」
聽到這個問題後,雪之下僵硬了一下。
接著,她用蟲鳴般的音量小聲地回應:
「……一定要回答嗎?」
「不、那個,妳真的不想講也無所謂啦……。」
雪之下猶豫了許久,最終才放棄般地嘆了口氣。
「──因為……。」
她抱著嚕米,把臉埋進牠的脖子裡。
小巧的耳朵不知不覺中漸漸紅了起來。
雪之下斷斷續續地低聲說道:
「……我不想看到其他女生答應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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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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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啊...好累...
晚點再補 先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