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65.人迴火環
周孟欣的這一吼頓時讓會議現場安靜下來，準備拳腳相向的激動舉措、口舌爭論的面部扭曲，這些滑稽形貌皆在視訊畫面中一覽無疑，眾人猶如化成紀念廣場上展示的塑像。
只不過，使這群官吏病犬停下動作的竟非因會議主持人的聲量，是這段話透露出的意涵，涉及其中兩個關鍵字的出現。
「周警官，妳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人都是那個女鬼接下來的目標嗎？」
「什麼叫我們也無法逃避責任？我想妳應該可以解釋清楚吧？」
對於部分人針對兩個關鍵字反問，周孟欣早有心理準備；倒不如說，她多少可以猜到這群始終以自身利益為優先的公僕會有此反應，只不過，實際見到時還是感到心寒。
──好吧！至少這群人總算是肯聽自己報告了。周孟欣發出自我安慰的感嘆。
「等一下！各位應該也有聽到另外一個重點吧？就是《折骨案》並沒有兇手這個報告，以及催生出此案的似乎還有警察相關的人。」一直都處在狀況上的調查局長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神情嚴肅的環視眾人。他也是方才衝突中唯二不動如山之人。
另一人則是早就見過各種場面的行政首長。雖然難以看出剛才的火爆場面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說不定重頭到尾就是一場演出，如同這群演員的日常。
「所以真的整起《折骨案》都是鬼殺人嗎？」
「要說這是真的似乎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都鬧成現在這種樣子了。」
「那這不也說明她剛才指出接下來就輪到我們這件事更加真實了嗎？」
「這群師傅就是因為這樣才出現的啊！巢南署署長不就是那樣死的？」
因為沒有兇手四個字，再度令現場陷入不安中；其中有人已驚覺到周孟欣方才脫口而出的並非虛言，對此，在視訊鏡頭外，同時也在現場的張天師說話了。
「請各位部長、局長們不要太過緊張，這的確是我們待在這裡的理由。如你們所見，接下來直到驅魔法會結束前，我們會確保大家的人身安全，但前提是得麻煩你們留在這間飯店，我們人力上會比較好安排。」
張天師聲音宏亮，頓時就蓋過現場嘰嘰喳喳的談話聲，只是與此同時，又有一人將所有人打回原形。
「也就是說，如果各位大人四處亂跑的話，我們恐怕就沒辦法保證你們性命了。呵呵……雖然我是想說就算待在這間飯店內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活命啦！但總比被你們口中的女鬼各個擊破來得好。」
「媽的！這老頭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耶！」畫面另一頭的老高惱怒的啐了一口，果不其然另一波浪潮緊接而至。
「各個擊破是指我們不能單獨行動嗎？」
「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所以是無論如何我們都有可能被殺？」
「如果又會上演像分局跟機場的屠殺，那不就說明我們這些對象聚在一起更容易被一網打盡嗎？」
「沒錯，就是這樣，所以要留要去還請各位大人自行決定。由於我方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此也無法強留你們在這裡。」
面對位高權重、不容得有一分閃失的惶恐政客們，黃師傅再次加油添醋，這不禁使周孟欣又頭痛了起來，不過這次張天師親自出馬制止了。
「我們確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請容我說一句，你們如果踏出這間飯店是一．定．會．死，這樣各位明白了吧？請你們相信我們這群專業人士的能力。」
「張天師，我想重點是我們有沒有把握除掉女魔，而不是保護這些政客吧？」
「給我閉嘴！」
第二次的混亂迎來第二次的靜歇，只是這次沒有在鏡頭前上演衝突，而是在周孟欣等人看不見的某處迸發出煙硝味。對此玄虛法師微笑搖頭，同為修道之人的何潔沁嗤之以鼻，老高則握拳暗叫爽快；不久會議現場便傳來有人步行遠離，以及門扉開啟與關上的聲響。
「礙事的老東西滾了，學妹，繼續吧！」意識到情況轉變，老高催促周孟欣繼續會議。
周孟欣先是環視眾人與觀察會議現場幾秒後才又重新開口。
「是……沒錯，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折骨案》是沒有兇手的，更精確的說，它是一樁鬼怪連續殺人的重大事件。」
聞言，眾人噤若寒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是無法信服的心情依舊流於言表。
會議主持人繼續說：「在這裡我們就必須把時間推回到四年前的《女學生隨機擄人失蹤案》，請各位同時看一下手中的資料，這裡面除了有警方關於此案的最終調查報告，另外也有在旁附件上從一本日記本複印下來的內容；日記內容都有依照調查報告的時間軸附帶，而這本日記，不，也可說是案件筆記，則屬於日前於山區幹道邊坡被發現屍體的本署警官高宇文的物品。」
這時，會議現場再度譁然，由於日記本有揪出高層內鬼的象徵意義在，因此張晨高和老高雙眼緊盯這群大人物聞言後的反應，途中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記得高警官的屍體被發現是在《折骨案》發生之後，也就是說，高警官也是被女鬼所殺的？」
「是的，局長。」周孟欣回答提問的調查局長。
「話說這樣的重大事件為何沒有上報？」其中一名同屬警政要官的人物質問接任的巢南署副署長，只是不待對方回答，新聞局長卻先插話了。
「當然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吧？消息傳給更多人就更有洩漏出去的風險。這樣的消息如果帶到我們這裡，我們也是得審慎評估是否可以播出去呢。」
「但並非沒有流出去其他人就不知道吧？我們的調查局局長不就很清楚有這件事嗎？」接續開口的是方才與調查局長起衝突的該名不知名且髮量稀疏的癡肥要官。
「別忘記這次機場事件可是有我們調查局的人，而且各位也知道機場這件事還有牽涉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李董，新聞也有報說是警方與調查局的圍堵行動了。再說，李董是誰，各位應該不會不清楚吧？國防部鄭部長。」
突然被調查局長點名的國防首長一時語塞、臉色刷白，沒有多說什麼，這場知情者的追究也驀地中止。
只是接下來會議中地位最高的行政院首長的話，毫無預警地又將緊張氣氛拉至高點。
「就我最不知情啦！但我希望不是巢南分署或是有誰刻意隱瞞這件事。」
這句話警示意味濃厚，雖然對方是笑著說出口，但也足以令在場眾人繃起神經，而且這樣的影響還不只限於會議現場，連鏡頭這方的周孟欣等人都感受得到。
畢竟是那位權力僅一人之下，於政壇打滾多年的「不凡之人」。
隨後靜默再次來臨，身為會議主持人的周孟欣嚥下唾沫，深感這場會比想像中的還要煎熬。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高警官與其他兩位同仁的屍體在邊坡被發現外，另外還發現三具女性白骨，而這三具女性白骨正是四年前女學生失蹤案的被害人。」周孟欣說。「然後根據我們昨晚在分局廁所鏡子後方找到的該案件資料可以看出，當初有兩名嫌疑人被警方列為重點調查對象，而這兩個人正是我剛才提到的曾經就讀同警校的李景皓和分局長的兒子王霖文。」
「周警官，附件還有一張備註是從日記裡面找到的照片，是一張三人合照，如果如報告裡面所寫有兩位是李景皓跟王霖文，那最後那位是……」
「那是本署日前因《折骨案》殉職的同仁，徐敏翰警官。」
曹副署長代替周孟欣回答行政首長的疑問，凝重氛圍頓時而至。
「也就是說，這些線索是在分局廁所的鏡子後面找到的？」新聞局長接著追問，同時也點出一個關鍵問題。「先等一下，從報告裡面的日記內容可以知道高宇文警官當初因為對李景皓聽到女學生案的古怪反應感到懷疑，並發現當時的《百貨公司分屍案》中的被害人正是當初作為女學生案目擊犯案現場參考人的許孟謙後才展開對四年前女學生案的調查對吧？那不就說明這些資料應該也是在巢南署找到，怎麼會搞到昨天晚上才在分局找到呢？而且還是在什麼廁所鏡子後方這種詭異的地點。」
從新聞局長那似笑非笑的嘴臉可以看出這位局處首長並非真的對女學生案的資料在哪被找到感到好奇，而是從中嗅到更深層含意謎團。
當然在場的人也看出這其中的古怪了。
對此，周孟欣緊接著回答：「毫無疑問正是李景皓和王霖文的關係，致使分局長倚靠關係壓下這起事件，特別是要避免讓社會大眾知曉女學生案的犯罪嫌疑人是跟警界與自己有關的人士；而之後更把關鍵資料給取走，藏到分局廁所鏡子後，導致高宇文警官僅能從署中檔案室找到不完整的部分。這其中若說有足夠權限直接取走跟調閱資料，並且不會被人所知甚至故意不留下紀錄的，莫過於就是已經遭到女鬼毒手的王署長了。
也就是說，高警官失蹤那一天在檔案室裡聽到的腳步聲大概就是王署長進入檔案室的聲音，因此不難想像正是王署長將資料轉交給李景皓給藏起來的。」
「可是如果要說分局長和王署長有私交，進而交換案件資料也是說得過去吧？」某位長官出聲提問。
「不會是這樣的，如果真是如此，分局長也應該是拿到資料後銷毀，而不是將它留在分局內，而且還留在那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所以從這裡可以看出四年前女學生案的資料自始自終都沒有交到分局長手上，是直接轉交到分局員警李景皓手上；之後李景皓為了避免住家跟其他私人接觸過的物品和場所被搜刮，索性就將資料藏在廁所鏡子後。」
「難道李景皓想要以此威脅分局長跟他的兒子？」調查局長眉宇深鎖問道。
「不排除是這種可能，但是以區區一名員警不可能能夠從王署長那裡直接取得調查資料，因此這裡就得回到剛才我所提到的另外一位關鍵人。」
「就是那位林庚呈對吧？」行政首長很快就想起這號人物，周孟欣擦拭額頭的汗水點點頭後繼續開口。
「各位可以回到一開始的事件整體概因圖，裡面有提到林庚呈過去是那位當年涉及秘書竊取軍方洩漏案的電商業者李董的前員工，作為之後發生的李董公司股東滅門案的最高負責人的王署長就是在這個時候與林庚呈牽上線的。那時候股東滅門案似乎牽涉到超自然情事，因此李董找上知曉靈學事務人士的林庚呈，進而令三人出現交集。」
「調查局陳局長、國防部鄭部長，你們知道這件事嗎？」行政首長向兩人提問，只見陳局長點點頭，另一位則是姿體僵硬、目光游移。
「看來這兩位有鬼呢，關於王署長的秘密，他們其中一人絕對知情，不然就是認識林庚呈這個人，結果反而被林庚呈所利用，被用來當成操弄王署長的棋子。」老高在張警官耳旁稍聲道，會議也從這時候開始出現詭譎走向。
「也就是說，這個林庚呈是背後掌控一切的藏鏡人？李景皓威脅分局長的作為也是因他而起並涉入其中嗎？」新聞局長又問。
「不，林庚呈即使有提出這個主意，但其實沒有涉入威脅分局長這件事，畢竟這對他而言沒有實質利益；倒不如說，林庚呈反過來利用王署長知曉女學生案調查資料被藏一事，要求王署長壓下另外一起案件，另外一起跟他有直接關係的案件。而李景皓之所以可以從王署長那裡取得資料，如果不是有另外一層跟林庚呈或是某位高層存在關聯，就是李景皓直接對分局長做出威脅，畢竟他和分局長的兒子王霖文存在著共犯關係，又或者指出這件事已有第四人知道了。」
「那個第四人也就是林庚呈。」
「對。無論如何，林庚呈都是知曉這些內幕的，所以王署長才被迫壓下林庚呈可能或確實涉及的那起案件，甚至連關鍵的路口監視器畫面都被抹除了，而那起案件正是《折骨案》後續事件的開端。」
周孟欣的話說到此，已經有人透過手上的資料找出答案，另外則有人屏息以待她的解答。
「也就是《林庚呈妻女失蹤案》，它是隱藏在女鬼殘殺事件發生歧異點中的火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