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恐懼有化身,想必就是眼前的龐然巨物。
身長至少三十公尺,彷彿能遮蔽天空的巨型黝黑翅膀於上空迅猛揮舞,每搧動一下便颳起熊熊颶風,將瀏海向上掀起,幾乎要站不住腳。
粗糙且壯碩的身軀布滿許多疤痕及不規則突起的黑色尖狀物,猶如歷經過數不清的激烈戰役後所留下的輝煌戰績。
然而,最讓人為之驚恐的莫過於矗立眼前、那流著黏稠液體的白黃利齒,以及……某雙正狠狠注視著我們、鮮血一般的紅色瞳孔。
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但我很肯定牠就是那鼎鼎大名、傳聞中奪命無數的漆黑霸主──嗜血黑龍.尼德霍格爾!
全身止不住顫抖,牙齒不斷碰撞發出聲響,雖然氣溫極高,我卻冷汗狂流。
籠罩在這巨大的恐懼中,我從喉嚨奮力擠出聲音:「緋璃夏,快──」
「──你就是那什麼龍的嗎!」
沒理會我的呼喊,眼前不知死活的少女,張膽伸出食指朝向眼前叫囂。
而她的手上……捧著大塊的蛋白肉!
我渾身的血液逆流,瞪圓雙目望向這名少女的自殺行為。
有沒有搞錯!?就算胡來也要有個限度,妳這是找死啊,還不快逃!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正當我想再度開口呼喚緋璃夏的瞬間,尼德霍格爾的目光已被少女的聲音吸引過去,順勢瞥見緋璃夏手上的大塊蛋白肉,以及散落一地的蛋殼。
看見自己的孩子成了美味佳餚,尼德霍格爾驟然瞠開眼瞼,暴力突出那雙被鮮血染紅的眼瞳。
「嘎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淒厲的巨吼幾乎要震破耳膜,大氣為之震顫,上百顆好似能撕裂靈魂的尖牙利齒映入眼簾,牙縫之間還掛著像是骨肉的殘骸,惡臭的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下一秒,尼德霍格爾張開牠地獄般的血盆大口,向我們衝來!
──!
大腦還沒運轉,身體率先採取行動。
我一個箭步往緋璃夏的身旁蹬去,用力將她推開,接著掄起手上的短刀,彎曲右臂、壓低姿態。
「──迴旋斬!」
隨著刀刃發出藍光,我縱身一揮,向前方發出月牙狀的魔力衝擊波。
然而,這理應能夠切斷巖石的斬擊招式,碰觸到尼德霍格爾的碩大利齒後,卻像是雨滴落在湖面上,頓時消融於無形,比抓癢還不如。
眼看要被吞噬,我往旁奮力一躍,於地翻滾好幾圈後勉強躲過那迅猛咬擊。
轟轟轟──!!
尼德霍格爾就這樣往地層撞去,整個黑影沒入巖漿之中,一陣天搖地動,地板遭受強烈撞擊而碎裂,滾燙的巖漿四處濺射。
我拉起剛才被我推開的緋璃夏、往遠離巖漿的一側移動。
「哇!發生什麼事了!」緋璃夏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剛剛尼德霍格爾自己鑽進巖漿了啦!快跑,這裡要塌了!」
我和緋璃夏一面跑,一面尋找出口的方向前進。
我回頭望向剛才我們站立的地方,已然成為一片熔巖海,四處環視也不見尼德霍格爾的蹤影。
……該不會牠就這樣自取滅亡了吧?
頓時之間,腳底傳來一陣劇烈震晃,猶如能撕裂地表的兇猛強震使我的腳步踉蹌,偏離了重心。
轟砰──!!
某個漆黑的身軀衝破地底石塊,化身一顆蜷縮的黑球,順著噴發的巖漿直衝向上,隨後張開牠那偌大的龍翅,灰石碎屑及熔巖四處噴濺!
「我就知道沒那麼好的事!」
尼德霍格爾非但沒有死於巖漿,身軀還染上滾燙的鐵紅色,濃稠的巖漿順著牠的巨翅和利爪緩緩流下,渾身冒上白煙,簡直就像浴火重生的惡魔。
尼德霍格爾憤怒的血色眼瞳找到了我們的身影,牠盤旋不動在高空中,再度張開牠的血盆大口。只不過,這一次牠沒有直接衝向我們。
取而代之,一團墨黑的火焰自牠的嘴裡溢出,逐漸凝聚成一顆巨大的炎彈,在空中迸發出激烈的電光!
「……!」
那顆彷彿連地獄都能燃盡的黑炎瞬間向我們襲來,如同一顆彗星般直直墜落在我們正前方一公尺處,引發強勁的爆炸!
「唔哇──!」
隨即第二顆、三顆相等威力的黑色炎彈接連以毀天滅地之勢朝我們無情襲來,我和緋璃夏一邊逃跑一邊躲避,巨響與晃動連綿不斷,隨著地表巖石的崩裂,熾熱而澄黃的巖漿如噴泉一般不斷湧出、噴濺,能夠站立的面積也越來越少。
不行……再這樣下去不是泡死在巖漿浴裡頭,要不就是被那大得不像話的恐怖隕石燒死!有沒有什麼辦法……快想啊車沐雲,否則你的二人生就要在此處終結了!
這時,一顆坍塌的巖塊墜落在我們面前,使我們雙雙向後倒地。
「呀──!」
「唔哇!」
強忍屁股及背部傳來的疼痛,我急忙轉頭看向那頭在天空中飛舞的漆黑巨獸,發現牠停止了攻擊。
……不對。
──不對!牠不是停止攻擊,而是正在製造一顆比剛才所有攻擊都還要驚人、強烈且更加巨大的炎彈!
…………
光用看的就能明白,這個絕對躲不開。即便身處數十公尺遠,仍能明顯感受得到那暗藏洶湧的魔力波動,正像無數根針一樣扎著我的體表。
這就是傳聞中……能夠毀滅一個國家的黑焰嗎?
若真是如此,這一發轟下來,大概會使整座山脈都陷入熊熊火海,甚至會讓這座活火山直接噴發也說不定。
原本就已經相當炎熱的氣溫,此刻因這團黑焰變得更加炙熱,彷彿皮膚都被灼燒、全身的水分幾乎要蒸發殆盡。
結束了。
我在這個世界短短一年的人生,就要在此處劃下句點了。
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死法啊,還以為我會在睡夢中安詳逝去呢……
啊啊,再見了……這個世界、還有那個世界,若有來世,希望我也能夠當一頭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飛──
「────火球術!」
「嘎嗚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悶沉巨響及拂過體表的熾熱,一道如同慘叫般的淒厲嘶吼霍然傳入耳中,打斷了我的生前走馬燈。
我睜開雙眼,望向高空的位置,發現方才那團巨大的漆黑火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煙霧瀰漫,尼德霍格爾不知跑去了哪裡。
……發生什麼事了?尼德霍格爾呢?
「嘎吼────!」
正當我一頭霧水,空中傳來了尼德霍格爾的吼叫,循著聲音來源看去,發現牠從那團煙霧中現身,以巨翅將煙霧揮散,並且微微向後退去。
尼德霍格爾那雙血紅色的眼瞳依舊直勾勾的盯著我們,好似要直接用眼神就將我們碎屍萬段,但牠的模樣卻和剛才有著些許不同。
揮翅的速度和頻率明顯比之前要快上許多,就像為了保持最佳機動性一般,以利隨時閃避;那顆傲人的龍頭,沒有和剛才一樣向前突出、展示牠的尖牙利齒,而是將整個脖頸向後一縮,呈現腳前頭後的姿勢。
沒有採取激烈的攻勢,也沒有妄然行動,只是獨自飛舞在原地,以眼神和氣息來探查對方的一舉一動。
尼德霍格爾此刻的模樣,看起來簡直就像……野生動物遭遇到了自己的天敵一般。
「咦──!?這樣還沒倒嗎?」
正當我仔細端詳著這頭巨獸的變化時,身旁突然傳來驚呼聲。
轉過頭去,一雙白皙溫潤的大腿頓時映入眼簾。
不知何時這名少女已經站了起來。
將視線再往上抬一點,除了某塊神秘的白色布料,只見她的手上正握著一根法杖,朝天空直直比去,恰好指向方才煙霧被吹散的方向……
也就是尼德霍格爾的所在位置。
「──!!」我渾身陡然一震。
……不會吧。
混雜著驚恐的一滴冷汗滑落下巴。
難不成……難不成,剛剛是這傢伙阻止了尼德霍格爾的攻擊嗎!?
……但是一般的火球術,不可能有辦法與那致命的黑焰相抗衡,更遑論對這種已奪命無數、連滾燙巖漿都不怕的強悍魔物造成威脅……
我在腦中快速思索著各種合理的解釋,在什麼情況下,對於尼德霍格爾來說理應只是豆丁大小的魔力,卻有辦法發揮擊退效果。
最後,根據已知線索,我只想到一種可能性──
「只不過是一發普通的火球術哦?」
……開什麼玩笑。
當初把我家炸掉時說的話,不是唬爛?這名少女……當真有如此強大的實力,能把火球當核彈?
若真是這樣……
「緋璃夏。」我站起身,壓抑住些微顫抖的嗓音道。
「嗯?」
「再來一發讓我看看。」
「咦?火球術嗎?是沒問題啦,但只有一發可能打不死哦?」
再多幾發就可以的意思嗎……
「沒關係,妳放就是了。」
雖露出納悶的表情,緋璃夏還是舉起了法杖,立直雙腳、高舉臂膀,以傲然立於天地間的態勢,朝尼德霍格爾祭出反擊!
「火──球術!」
招式名稱一落下,法杖前端頓時產生火紅色的能量波動,纏繞於上那一圈圈的能量波紋不斷震動著空氣,以緋璃夏為中心向外湧起猛烈狂風。
一窩蜂的火之元素像是被黑洞吸引般形成一片巨大旋渦,通通凝聚到緋璃夏面前,紅色髮絲在空中狂亂飛舞。隨著向外擴散的波動越發劇烈,吸收了大量火之元素的魔力核心,逐漸匯聚成更加碩大的能量球,散發耀眼奪目的光彩。
下一秒,一發後勁足以將人吹飛的狂暴火球筆直朝尼德霍格爾射去,擦出刺耳的破空聲響,行經之路的空氣彷彿都被灼燒,產生無比強烈的螺旋氣旋!
速度快到肉眼幾乎跟不上,巨大火球分毫不差地狠狠擊中尼德霍格爾的壯碩腹部,使其發出慘烈哀號。
「──嘎吼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見尼德霍格爾因疼痛而扭曲的身影,我的身體彷彿被石化一般,整個人一動不動杵在原地,呆呆望著眼前令人無法置信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