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博士在昏黃光線下研究文獻(xiàn)的身影，史爾特爾覺得自己與對方的距離好遙遠(yuǎn)。
    
    這是第幾天了？她不僅完成份內(nèi)的工作，會議也從不缺席，甚至連休息時(shí)間也被壓縮許多。之前的博士不會這樣的，史爾特爾心裡想著。
    
    深刻的陰影如翳生於黑夜之下的野獸，爬上了博士身上的風(fēng)衣外套，從血染般的夕暮之下伸出爪牙，舔吮著她的妍麗美貌。
    
    啪！辦公室內(nèi)的日光燈管在短暫的電流流竄後，展開蒼白而毫無溫度的亮光，驅(qū)散了蟄伏的影子。
    
   謝謝。博士抬起頭，看著幫忙開啟電燈開關(guān)的史爾特爾，迅速地做出了一個(gè)飛吻的手勢。她的笑容仍舊怡人，沒有絲毫的虛假。
    
    只是，她看起來真的累了。
    
    史爾特爾沉默不語。
    
    與博士的相處時(shí)間增長，有時(shí)也會跟著習(xí)慣那無聲的交流。但無論發(fā)聲與否，她都覺得自己是教科書等級的不擅與人溝通。
    
    如果博士能夠正常地說話，那現(xiàn)在的她會是什麼樣呢……？
    
    奇特的想像甫於腦中萌芽，便立刻枯萎成凋落的花朵，史爾特爾突然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厭惡。
    
    她搔了搔那頭焰紅的長髮，並讓手掌停留在薩卡茲獨(dú)有的頭角上。有些事實(shí)，是無法輕易變更的，哪怕是擁有先進(jìn)醫(yī)療技術(shù)的羅德島，也對許多疾病束手無策。
    
    史爾特爾透過數(shù)據(jù)圈，將下午整理的論文傳給了博士。她大略的讀過了，是軍事語言學(xué)的研究，內(nèi)容大概是……
    
    些微的晦暗如暗藏在灰燼之中的火星，能夠毫無預(yù)警地灼傷皮膚。史爾特爾站起身，有些遲疑地走向了博士。
    
    「那篇論文有問題。」她撒了謊，但內(nèi)心卻覺得無所謂。
    
    博士的指揮並不用、也不能發(fā)聲。那篇論文在某種意義上，只會讓博士覺得挫折與無奈而已。
    
    哪裡？她豎起食指輕晃，有些疑惑的蹙起眉。
    
    「我找給妳看。」史爾特爾有些顫抖地伸手拿過了輕薄的電腦。很好，博士應(yīng)該只讀了一點(diǎn)點(diǎn)，只要把後面的段落刪掉……
    
    這時(shí)，白板接觸桌面的清脆聲響進(jìn)入了耳中。
    
    要是我能說話就好了。博士仍帶著微笑。
    
    這是第一次，史爾特爾覺得文字的溫度是冰冷的。點(diǎn)擊螢?zāi)坏氖持赴l(fā)抖著，直到按下刪除的按鈕，彷彿用盡氣力的呼吸才變得緩和。
    
    「我不小心的。」她試著讓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在意。
    
    博士將慣用手握拳，接著讓食指、中指與拇指伸出，臉上的笑容帶著過去那讓人感到安心的溫度。
    
    但史爾特爾不確定那樣的手勢是代表「沒關(guān)係」還是「我知道」。她為什麼不做出其他的反應(yīng)？她在……顧慮什麼？
    
    肯定有什麼委屈，被埋在博士的心中。史爾特爾交還電腦，拳頭在身後攢得緊緊的。我該怎麼瞭解她，又該怎麼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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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博士依然加班了。
    
    晚餐是史爾特爾挑選的輕食菜單，她希望這樣多少能降低博士身上的負(fù)擔(dān)，畢竟那病弱的身軀比起他人更需要呵護(hù)。
    
    很好吃喔。博士晃了晃白板，她的笑容讓史爾特爾覺得有些欣慰。在這段時(shí)間，那些文獻(xiàn)與研究是不會來打擾她們的。
    
    窗外的大地一片漆黑，微速行駛造成的視野變化難以察覺，只有無盡的黑暗將路上航艦吐出的光芒吞下、消化。
    
    被放逐者。
    
    莫名的聲音突然重新浮現(xiàn)，但那只是思緒的回憶，並非無法控制的闖入。
    
    被放逐者，究竟是什麼？它帶有什麼樣的啟示，或者必然的宿命嗎？
    
    史爾特爾將晚餐的潛艇堡塞入嘴裡，用力地將包裝紙揉成一團(tuán)。一切都沉入了深水之中，僅僅於上層濺起些許的回音，無法傳達(dá)出最為核心的聲響
    
    沒有人回應(yīng)啊。
    
    她看向沉默的博士，揪心的痛楚便毫無慈悲地從心頭破裂，扯開堅(jiān)固外殼、無視於血水溢出，爬滿了全身。
    
    史爾特爾覺得無所適從，只好讓臉龐埋在雙手之中，試圖舒緩緊繃的臉部表情。
    
    她聽見博士起身的聲音，接著是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帶著飽滿的重量放在了桌上。史爾特爾抬起頭，看到對方的手裡抱著一瓶氣泡酒。
    
    隨著固定於瓶口的鐵絲栓開，博士露出了有些狡猾的表情。她抓起了適合開瓶的止滑布，俐落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瓶口，悅耳聲響?yīng)q如在虛無的白紙之上灑上了繽紛的色彩一般。
    
    煙氣還徐徐地從瓶口流出，博士便擺上了外型洗練而典雅的氣泡酒杯。
    
    請倒酒，她比出了數(shù)字六，並緩緩地傾斜手勢。
    
    竟然要我倒酒？史爾特爾心裡有些吃驚，但還是心甘情願地握起了酒瓶。冰涼的觸感連帶裡頭氣泡破裂的聲音，如蘸上溪水般的沁涼立刻浮現(xiàn)。
    
    「為什麼突然想喝？」史爾特爾把酒杯推向前。
    
    不知道耶。博士將手指置於額頭，接著橫向劃過並握起拳。她晃了晃酒杯，將鼻子湊近杯口，然後就將裡頭的液體一飲而盡。
    
    還好是度數(shù)不高的餐酒。史爾特爾看了看酒瓶上的數(shù)字，並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有舉起酒杯，看著有些透明而又朦朧的氣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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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度數(shù)不高的氣泡酒，博士竟然還是醉了。
    
    史爾特爾背起了她的手。那頭棕黑長髮在此刻顯得有些凌亂，而白皙如凝脂般的臉頰也浮現(xiàn)了桃子般的粉紅色澤。
    
    博士傻傻地笑著，時(shí)而抱向?qū)Ψ剑瑫r(shí)而又往反方向移動腳步。走回房間的路上，史爾特爾慶幸還能控制住她，而自己的情緒也沒什麼起伏。
    
    阿米婭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時(shí)間就來到了辦公室，表示自己可以收拾善後，但博士的狀態(tài)需要好好照顧，而這份工作理所當(dāng)然地落在了助理的身上。
    
    「哼，才幾杯而已就不行了。」史爾特爾拎起博士掛在脖子上的識別證，掃過了電子鎖的感應(yīng)條。
    
    隨著沉重的解鎖聲出現(xiàn)，她開啟了博士的房門。燈光亮起，室內(nèi)的格局仍屬於一般的單人房，卻比自己的房間有著更多不同風(fēng)格的擺設(shè)。
    
    直接丟著就可以了嗎？史爾特爾將博士放在床鋪上，順手抓起了趴在棉被上的鯊魚玩偶。柔軟的玩偶帶著有點(diǎn)甜膩的香氣，讓她抱在胸前用力地壓了壓。
    
    博士打了一個(gè)呵欠，似乎是想要睡覺了。
    
    「等等啊，要先刷牙才行。」史爾特爾拉起了博士的手，然後在桌上找到盥洗用具。「妳能自己去嗎？」
    
    這個(gè)提問讓博士先是遲疑了幾秒，然後迷糊地點(diǎn)了頭，慣用手在空中比著不甚清晰的手勢。
    
    不，看起來是不行的。史爾特爾牽著博士，在確認(rèn)對方能正常行走之後便走向了公用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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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真的喝醉了嗎？史爾特爾看著洗手臺的身影，突然萌生了這樣的疑問。在對方仍走著飄渺的步伐回到身邊時(shí)，困惑才稍微減輕了些。
    
    肩膀傳來輕微重量的拉扯感，但史爾特爾並不討厭博士挽著手臂的感覺。她們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shí)間才走回房間，所幸沒有遇上其他的幹員。
    
    博士脫掉了鞋子，整個(gè)人縮到了床鋪上。她像是一團(tuán)疲倦的毛球一樣，原先的活力與幹勁都消失了大半。
    
    這時(shí)，一陣敲門聲響起。門外站的是帶了一個(gè)小提袋的風(fēng)笛。
    
    「嗨嗨，阿米婭要我來關(guān)心一下這邊。」她親切地?fù)]了揮手，然後伸進(jìn)提袋裡翻找著。「我?guī)Я私饩扑巵恚尣┦棵魈斐缘摹！?br>    
    風(fēng)笛像是很有經(jīng)驗(yàn)的模樣，她拿出了溫?zé)岬拿韼筒┦坎林槪瑒幼魇质炀殹！高€好博士今天沒化什麼妝噢，妳幫我把她的外套脫掉。」
    
    隨著厚重的羅德島風(fēng)衣與裡衣被卸下，露出的是白淨(jìng)的襯衫，史爾特爾訝異於怎麼會有人整天穿著這種厚重的衣服。
    
    她趁著風(fēng)笛在擦拭博士的時(shí)候，走到了工作桌前。研究文獻(xiàn)、也許失去用途的工作文件堆疊在桌上，另一角擺放了為數(shù)不多的化妝品，以及身體香氛。有些令人擔(dān)心的是，口服藥物的瓶瓶罐罐排在床頭櫃上，裡頭甚至還有好幾種精神藥物。
    
    「好啦，明天起床記得讓博士先去洗個(gè)澡。」風(fēng)笛滿意地站起身。
    
    「那妳要跟博士說啊。」史爾特爾無奈地回應(yīng)。「而且妳為什麼那麼熟練啊？」
    
    「哎喲，跟其他人一起生活過就會了啦。」也許是覺得問題太過理所當(dāng)然，風(fēng)笛露出了打趣的笑容。「那我先走囉。」
    
    房間內(nèi)又剩下兩個(gè)人了。
    
    史爾特爾撐著臉，看向沒有換上睡衣就睡去的博士。她伸手拉著無法撫平的襯衫皺摺，有些鬆垮的領(lǐng)口露出了細(xì)緻的鎖骨。
    
    總不可能幫她換吧？史爾特爾的視線停在領(lǐng)口的鈕扣，接著到略顯玲瓏的胸口，然後是極為纖細(xì)的腰身。她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