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六章之三：散落的花瓣】
注意到振臂而下的短刀，景杉趕緊退開，才沒落得身首分離的下場，被劃傷的肩膀血流如注。
「反應(yīng)挺快的嘛。」
自霧中現(xiàn)身的襲擊者，是穿著赤色甲冑的年邁武士。
「我記得你是古川老師的……」
「抱歉啦小子，君命難違。」
除了右手持刀的斬爺，爵爺同樣在巷子口現(xiàn)身，面無表情的舉盾截斷景杉退路。
「景杉同學(xué)，恐怕得請你死在這裡了。」
命令這兩人埋伏景杉的主使者──幽影?幻霧，踩著高跟鞋從巷子另一頭走來。
景杉滿臉錯愕的按壓傷口，情緒激動地呼喊：
「古川老師！為什麼妳要這麼做，我們不是盟友嗎！？」
提著聚魂燈的夏櫻單手叉腰表情冷漠，擺出一副說教的嘴臉回道：
「就當我是為了活命吧，給我好好記著，大人就是骯髒又善變的生物。」
米婭的占卜不曾出錯過，乘載無數(shù)亡靈期望的夏櫻，還不打算在此死去。
她在自己和他人的性命間選擇了前者。
那是任何人都會贊同，簡單而殘酷的抉擇。
「老師是被絕威脅了嗎！？我已經(jīng)和龍裕達成了共識，大家要一起找出和平結(jié)束戰(zhàn)爭的方法。」
「非常遺憾，我很確定我們其中一個活不到那個時候──斬爺！」
「領(lǐng)命。」
箭步上前的斬爺，迅速拉近與景杉的距離。
來不及從影空間抽刀的景杉，腹部挨了一記膝擊。
斬爺反手握刀準備刺下，景杉趕緊用頭往前一頂，將斬爺撞開。
沒料到會被撞開的斬爺，發(fā)現(xiàn)景杉頭上長出了一對尖角。
「哼，鬼嗎？搞得本大爺像冒牌貨似的。」
被尊敬的老師所背叛，疑惑、驚訝、恐慌，各種情緒在景杉胸中混雜，最為強烈的情感則是憤怒。
進入鬼化狀態(tài)的景杉，大動作抽出紋風刃，視線聚焦在斬爺背後的夏櫻。
「古川老師，妳這樣還稱得上為人師表嗎！？為了活下去暗算學(xué)生，實在太卑鄙了！」
由於他說的是事實，因此夏櫻只能默默容忍罵聲。
不再輕敵的斬爺，將左腰上的另一把刀也拔了出來。
景杉把刀子向前架起，左肩的血液匯聚流至手肘，斬爺把血液滴落地面的瞬間當成信號，發(fā)起了第二波的攻勢。
全力防守的景杉，沒能看清斬爺曲折複雜的刀路，身體各處不斷被砍傷。
退無可退的他，可以清楚聽見身後爵爺舉起武器的金屬聲。
就在景杉以為到此為止的時候，一個人影踩踏爵爺?shù)募绨颍S至半空朝夏櫻拋擲出某種物體。
「──！」
放棄攻擊的斬爺轉(zhuǎn)身奔馳，擊落襲向夏櫻的鐵管。
落至景杉面前的，是最近成為他心目中安心信賴代名詞的大英雄。
「曉神！？」
「抱歉，我還是偷偷跟來了。」
躲在旅館對面的曉神，由於突如其來的大霧跟丟了景杉，知道他沒有走遠，所以在這附近繞了幾圈。
赤槍指向前方的曉神，省略不必要的意見陳述，直接發(fā)表結(jié)論。
「古川夏櫻，妳這個混帳！」
遭到如此直接的詞彙謾罵，夏櫻表情霎時變得難堪。
「景杉你撐住，我馬上打開突破口。」
與景杉背對背的曉神，與爵爺視線交會，知道此人十分棘手的爵爺，抬盾舉槍擺出架式，準備應(yīng)對她的怒火。
曉神的到來，令燃起鬥志的景杉也不畏懼地舉刀面對斬爺。
「斬爺、爵爺──停手吧。」
就在雙方即將大打出手之際，夏櫻出聲制止由自己發(fā)起的戰(zhàn)鬥。
眼神與刀刃皆沒有動搖的斬爺，神情肅穆的告誡身後的夏櫻。
「夏櫻，收手的話妳會──」
「景杉說得沒錯，拋棄尊嚴活下去太難看了。」
夏櫻並非畏懼曉神而停手，不如說正是因為曉神來了才敢這麼做。
她稍微抬頭看向上方，神情不悅的說道：
「再說，我不想讓躲在暗處偷看的小人詭計得逞。」
此話一出，被指名的對象，立刻從屋簷跳了下來。
「我不過是克盡監(jiān)督的職責，真不想被這麼誤會呢。」
站在夏櫻背後的絕，兩手揣在口袋，一派輕鬆的登場。
這場霧是透過夏櫻聚魂燈施放出來的，精神集中的狀態(tài)下，有一兩個人接近她還是能感應(yīng)得到。
「夏櫻小姐，停手是什麼意思，能請妳解釋一下嗎？」
絕掛著淺淺微笑如此質(zhì)問，他的出現(xiàn)表示夏櫻果然也受到了絕的威脅。
「啊啊，當然沒問題，意思就是我不打算履行協(xié)議的內(nèi)容。」
挑釁般的回答，自然沒有換來好臉色，絕臉上最後一絲笑容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帶有敵意的眼神。
景杉站了出來，與夏櫻站在同一陣線說道：
「絕你聽我說，我們不是不想拯救世界，只是不打算透過互相廝殺的方法，給我們一點時間，肯定能找到其他和平的方法。」
「麻鬼景杉，我尤其對你感到失望。」
投射而來的冰冷視線充滿威壓，嚇得他渾身一震。
「你不但違背我的期待，甚至還煽動其他的參戰(zhàn)者。看來半吊子終究是半吊子，再怎麼成長也無法成材。」
「我不許你這樣子說景杉。」
曉神的發(fā)聲，正好佐證了絕的看法。
「就拿曉神小姐來說，明明擁有強力的幫手，卻一心只想著逃避戰(zhàn)鬥。既然如此，一開始就該聽從我的建議離開赤東，而不是死皮賴臉的留下。」
「我要是沒參戰(zhàn)的話，赤東肯定會出現(xiàn)更多的死傷者！」
如果是之前的景杉，肯定會因為這番話動搖，但在經(jīng)歷這麼多事情以後，他知道自己留在赤東是有意義的。
「當然我也不樂見無辜的市民遭到殺害，但是跟戰(zhàn)爭能否順利進行比起來，那簡直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絕之所以保護市民，是為了維護戰(zhàn)爭的隱匿性，他不想讓一些知曉影神戰(zhàn)爭的人士來到赤東攪局。
倘若有必要的話，他也願意擔當殺手，清掃礙事的目擊者。
「你這傢伙，把人命當成──」
「你們才是，把世界的存亡當成什麼了？」
他打斷景杉的發(fā)言，進一步講解道：
「你們以為這場戰(zhàn)爭的目的是什麼？藉由鬥爭的過程，淬鍊出擁有堅強意志的人選，使其成為影神的後繼者。」
「影神的後繼者？」
景杉在和影神的對談中，完全沒聽她提起這件事。
「眼看即將選出獲勝者，結(jié)果你們竟然玩起了友情遊戲。失望、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好好先生的形象已蕩然無存，景杉能感受到絕越漸高漲的鬥氣。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一次對付我們?nèi)齻€？」
面對瀕臨極限的怒意，夏櫻無疑是在拿針扎氣球。
既然選擇了忤逆影神使者的道路，她就沒想過眼下這個局面能和平收場。
有曉神當作靠山，夏櫻認為就能穩(wěn)操勝算。
再說她也想透過爆打絕一頓，消除意圖殺死學(xué)生的罪惡感。
只見絕恭敬地單腳屈膝，宛如晉見一般跪下，下定決心似的闔上雙眼。
「影神大人，您聽得見嗎？」
『何止聽得見，我正看著呢。』
「我認定剩餘的參戰(zhàn)者無法承載肩負世界的重任，請讓我也加入戰(zhàn)局。」
『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
景杉知道絕正用某種方式跟影神交談，卻不曉得他打算做什麼。
「背負歷史前行，跨越時之洪流的旅人，在世界盡頭見證終末與新生──」
「這是？」
夏櫻的疑問與赤東市全體市民一樣，人們不約而同停下動作，聆聽這段來源不明的聲音。
「化作黎明前的最後一道陰影，高聲讚揚黑夜的偉大。」
烏雲(yún)密布的上空打雷閃電，天際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即便身處看不見天空的濃霧之中，三人也能注意到外頭環(huán)境的劇烈轉(zhuǎn)變。
「吾在此賦予你最後的影之名，其名為──絕影?傳頌者。」
自旋渦中心降下的耀眼亮光，射穿遮蔽城市的濃霧，將絕整個人包覆住，形成一束金黃色的光柱。
「可惡，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敢輕舉妄動的景杉，嚴加警戒眼前的意象。
從天而降的刺眼光束消散後，天空恢復(fù)了原狀。
從蹲踞姿勢起身的絕，外觀看上去沒什麼不同，景杉和夏櫻卻明白，眼前的絕毫無疑問已經(jīng)成為了影。
「斬爺、爵爺！」
接到命令的兩人，先後發(fā)起了攻擊。
絕影從影空間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書籍，將其隨意攤開，用手輕觸其中兩頁的內(nèi)容。
上頭記載的內(nèi)容化作黑色粒子消散，飄浮空中的黑色粒子又聚集成兩名人形，分別接下了斬爺與爵爺?shù)墓簟?/div>
宛如覆蓋陰影的兩人全身漆黑，勉強可從外貌上辨識，分別是手持細劍的女騎士，以及手腕戴著一對金屬護腕，披著毛皮的部族戰(zhàn)士。
「這怎麼可能！？」
景杉簡直不敢置信，憑空出現(xiàn)的兩人，居然同樣散發(fā)著影的氣息。
部族戰(zhàn)士一拳打在爵爺?shù)亩芘粕希瑥妱诺男n擊力道將體型大於自己的重戰(zhàn)士狠狠擊退。
女騎士則大幅度的揮砍，斬爺以雙刀招架，突然身體的力氣像是奪走一樣，全身發(fā)軟跪倒在地。
「景杉，這裡不利戰(zhàn)鬥，退到街上去。」
曉神呼喚看傻了眼的景杉，上前護在兩人面前。
「古川老師！」
「我知道了。」
夏櫻強行收回斬爺，與景杉兩人奔出小巷。
同樣被不明衝擊打飛的曉神摔飛至馬路，滾了兩圈迅速起身。
「看樣子召喚五名就是極限了。」
徐步走出巷子的絕影，除了剛才的兩人，身旁又多了三名風格相異的影人形，他們同樣擁有影的氣息。
書頁又消失三面的絕影，帶著戲謔的笑容譏諷道：
「你們打算怎麼做，一次對付我們六個？」
倘若那些人形真的具備與影相等的實力，那僅憑三人絕對沒有勝算。
汽車的喇叭聲突然自霧中響起，站在馬路中央的曉神等人阻礙了交通。
「與戰(zhàn)爭無關(guān)的人士，差不多可以退場了。」
絕影見狀一個彈指，吵雜的馬路瞬間靜默。
耳根子清靜後，他泛起輕笑解釋道：
「我讓無關(guān)這場戰(zhàn)爭的赤東市民，陷入了半永久的沉睡狀態(tài)，這樣子就可以盡情戰(zhàn)鬥了。」
「簡直像魔法一樣……」
瞪大雙眼的景杉，不可置信地環(huán)顧四周，不只是汽車駕駛，可視範圍內(nèi)所有的路人都倒下了。
「影神大人賦予我的權(quán)能，讓我能在影之力充沛的赤東暢所欲為，現(xiàn)在我的地位就等同於神，能輕易將你們灰飛煙滅。」
「但是我不會這麼做，如果不給你們擊敗我的機會，這場令世界重獲新生的儀式就失去意義了。」
面對毫無勝算的戰(zhàn)鬥，夏櫻迅速做出了決斷。
「你們兩個，等我發(fā)出信號就馬上逃走。」
「不行，古川老師妳留下來必死無疑啊！？」
聳肩嘆息的她，語重心長的回道：
「我早就預(yù)言到自己死期將至，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你就當作是我為剛才的事情道歉好了。」
「可是……」
景杉不願拋棄夏櫻，可是非得要有人在這裡擋下絕才行。
夏櫻了看穿景杉的心思，語帶滄桑的催促：
「沒有其他選擇了，景杉同學(xué)。就算是假扮的也好，我偶爾也想上演一齣熱血教師的戲碼。」
「……謝謝妳，古川老師。」
過於突然的離別，景杉不禁聲音哽咽。
他噙著淚水握緊拳頭，在心中發(fā)誓不會讓老師的犧牲白費。
充滿決意的夏櫻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左腳前踏扭動腰身，將與時尚無緣的老式提燈往前扔出。
「……就是現(xiàn)在！」
於此同時，景杉和曉神全速脫離了戰(zhàn)場。
「想逃嗎？」
絕影伸手示意影人形上前追趕，卻被從霧中現(xiàn)身的人群包圍。
砸毀的提燈玻璃破碎四散，停止冒出濃霧的聚魂燈，白色的火焰就此熄滅，聚集在燈內(nèi)的亡靈，一口氣全數(shù)釋放了出來。
成千上百的亡靈陸續(xù)現(xiàn)出身姿，幾乎要填滿街道每一處空位。
不分男女老幼、身分貴賤，此處現(xiàn)身的所有人，全都是鏡月湖聖女的追隨者。
幽影?幻霧的最終奧義，只能使用一次殺手鐧。
──現(xiàn)世訣別亡靈之霧。
「你打算怎麼做，一次對付這裡所有人？」
濃霧散去以前，這裡就是充斥無數(shù)亡者的冥府。
無論聚集再多的英雄豪傑，一時半刻也沒法消滅眾多的亡靈大軍。
運氣好的話，還能搏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上吧！」
夏櫻振臂一揮，形成包圍網(wǎng)的亡靈，朝絕影一夥人發(fā)起總攻擊。
絕影暗自咋舌，命令影人形上前迎擊，驍勇善戰(zhàn)的人形終究不敵人海戰(zhàn)術(shù)，包圍網(wǎng)逐漸縮小。
不受周圍影響的絕影，仔細翻找書本其中一頁，使其中一名人形消散後，他再次召喚出新的影人形。
「嵐影?追風！」
黑色粒子聚集而成的長鬚男子，宛如號令軍隊般高舉手中的長刀，於前方產(chǎn)生的強烈氣旋形成龍捲風，捲入盤據(jù)冥府的濃霧。
少了濃霧包覆，數(shù)以百計的亡靈紛紛失去實體消散。
既然敵人仰賴這陣霧，那麼只需吹散它就行了。
絕影看著大軍敗潰的光景，忽然注意到身後的氣息，趕緊撇頭轉(zhuǎn)身。
夏櫻遲了一步出手，撲空的短刀被應(yīng)聲擊落。
「真是大意不得呢，差點就要栽在妳手上。」
沒料到總大將會混進人群，繞到自己背後，絕影一臉欽佩地表示讚賞。
露出悔恨表情的夏櫻，腹部遭到凝聚硬氣功的右拳打穿，鮮血濺灑酒紅色的捲髮。
「夏櫻小姐，我向妳的這份覺悟致敬。」
「夏櫻──！」
隨著嘔出大口鮮血的幽影倒下，剩餘的亡靈全數(shù)隨風而逝。
抵達活動界限的影人形們，也化為黑色粒子四散消失。
夏櫻倒地後，充斥死寂的街道，剩下絕影一人孤獨地佇立。
兩名魔影已經(jīng)走遠，他沒有打算追擊，反正對方遲早會出現(xiàn)，只需找個地方以逸待勞即可。
對絕影來說，勝利已是囊中之物，但是就這麼迎來世界的終結(jié)，未免太過於無趣。
既然手裡有多餘的棋子，那麼再替上司安排幾場餘興節(jié)目也未嘗不可。
他將沾染鮮血的右手高舉向天，整座城市開始震動。
龜裂崩壞的路面，四座石製的高塔破地而出，以毀壞的梅塔莉大樓為中心，分別坐落在赤東的四個方位，每一座塔都有六層樓的高度。
設(shè)置完舞臺，他像剛才那樣對整個赤東發(fā)送訊息。
「通知十影戰(zhàn)爭剩餘的參加者，現(xiàn)已啟動結(jié)束儀式的倒數(shù)計時，一個小時之內(nèi)，這個世界就會迎來終結(jié)。」
「四座高塔的周圍各有一名守護者，每擊敗一名就能爭取半個鐘頭的時間。阻止儀式的唯一方法就是擊敗我，我會在梅塔莉大樓等候諸位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