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臺東機場時,已是深夜。停機坪上的飛機陷入沉睡,機場大廳一片死寂,僅有零星幾盞燈照明。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來到這個位處臺灣東側的偏鄉,一種神秘的陌生感襲向王蛇的心頭。
一眼望去,矌野中的馬路往黑暗無盡延伸出去,並排的路樹在強風吹拂下擺動。
事前預測的位置抓的相當精準,根據公安十二局的人表示,捕捉到的動態目標確實朝著預定的位置前進。(也就間接證明UBN-7926的話的真實性)
位於臺東市的公安十二局職員來到機場大廳接應,王蛇向他們借了一部車。
兩位公安都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跟王蛇年齡相仿,他們的血氣方剛全寫在臉上,一臉期待出發前往追捕犯人。
但是當他們得知不能參與時,感到大為驚訝。
「你們確定不需要我們的幫助嗎?是要抓逃犯吧?越多人越好不是嗎?」
「就是阿……請讓我們幫忙吧!我們會盡力不添麻煩的。」
面對充滿熱忱和動力的同仁,王蛇感到有些抱歉。
「這是我的任務,很感謝你們的鼎力相助,有需要的時候,會再向你們聯繫。」王蛇說。
畢竟逃犯是來自臺北,這是公安一局的責任,公安局同樣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像是如果是別人的逃犯,有不可以出手的規則,除非對方請求支援。
公安們相當尊重彼此,而公安之蛇是多數公安景仰的模範,儘管在外風評不佳,仍是公安心目中的偶像。
「是,我們知道了。請務必要小心!」
兩位公安擺出敬禮的姿勢送行,王蛇感到有些欣慰,這麼多不知情的百姓厭惡他、痛恨他,不知道他在暗中的默默付出,僅因為一次殺害公安局長的公開死刑而聲名狼藉(但殺人確實是不可取、嚴重的犯行),如今局長或許也跟他一樣對臺灣擁有巨大的貢獻,在他冒著風險賣命時,那些高官都在安全處談笑風生。
「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們掏心掏肺。」
還記得在海龍神兵的部隊時,有個弟兄曾這麼說。
其他弟兄紛紛響應他的憤慨。
「他媽的,這些狗官整天只想著怎麼打贏下次選戰,根本不管人民死活,人民的腦子除了自己支持的狗黨之外,沒有別的想法。機器人都比他們聰明!」
「百姓阿,說真的,我們是有義務保家衛國,但這些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可不是小孩呢。」
「恐怕王蛇都比那些愚蠢的傢伙成熟多了。」
「不能比阿,誰能在十歲擠進世界大戰最前線的先鋒部隊呢?這可是精銳中的菁英呢。」
回憶湧上心頭,那些同伴如今有的戰死,有的離開臺灣,有的則隱居山林,大家都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行駛在黑暗的道路上,除了導航的引領外,眼前是一片漆黑,唯有車頭燈的照明,王蛇覺得他們正在前往未知的領域。這個地方是臺灣的一部分,一個世外桃源,遠離塵囂,遠離罪惡和法外之徒。
很難想像,這樣一個養老的地方會有這種大事發生。這些年來,臺東並不是完全沒有犯罪的痕跡,不過以這裡的生態而言,確實不容易出現。
「真討厭阿,我又有不祥的預感。」王蛇說。他的預感一向很準。
「要發生大事了嗎?除了碰見那兩人以外的。」
「誰知道,我要是能知道那麼多,就不會來當公安了。」
「要找人支援嗎?」
「沒關係,我不覺得多幾個人會產生什麼改變。如果真的發生無法力挽狂瀾的大事,就是命了。」
主要還是,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這兩人的關係和存在,會引起天下大亂,如果王蛇提前找到他們,還能尋找其他出路,否則沒有其他的選項。
「我不那麼想,就算奧利多課長和王吉祥再怎麼厲害,兩個人和二十個人還是有巨大的差距。」
人工智慧難以聽清人類的言外之意,這是在設計過程中發現的缺陷之一。
「你覺得自己足夠了解奧利多和王吉祥嗎?」王蛇說。
「僅有資料庫訊息上的片面了解。」
「數字是一回事,現實的呈現是另一回事,數據僅能做為參考。」
突然間,一個人影晃過眼前,王蛇緊急剎車,但那個人最終還是被撞上滾到了引擎蓋上。
「他媽的,這種時候誰會在鄉間小路上亂晃。」王蛇下車,上前查看那人的傷勢。
幸好車速不快,加上男人以奇怪的姿勢翻滾落地,甚至沒有哀嚎之類的。他只是摸了摸頭站起來,一身酒臭味。
「哎呀……我給什麼撞到了?」他揉揉眼睛,確認情況。
這名男人年屆高齡,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想不到他命居然這麼大。
「老爺爺,都深夜了,別在馬路上亂晃,要喝酒就回家喝吧。」
「我家很近的……哈哈!原來是公安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趕緊回家去,對不起添麻煩了。」
就在老人要轉身離去前,他的眼神一變,瞪大了雙眼,鋒利無比。
「慢著!年輕人,你是……公安之蛇。」
「是又怎麼樣?」
「不會吧……」老人的眼神中浮現恐懼,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怎麼了?」王蛇說,一臉煩躁,就算是普通人看到他,也不至於驚訝到這種程度。
「你今晚……就會死。」
就會死。這句話彷彿一記重拳打在他的心臟,不知為何,他知道這個老頭沒有說謊,他不是在胡說八道,那是一種看盡百態的雙眼,如此的篤定。無庸置疑,這不是預測,而是陳述事實。
「胡說八道什麼。」UBN-7926說。「我們快走吧,再這樣下去會趕不上,要是錯過時間就糟了。」
「老頭,隨便你怎麼說。但今晚會死的,不是我。」
他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是可以參透天命的廟公阿!我叫陳福全,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我可以看見人將死的日子。」
陳福全是臺灣的命理專家,因高度預測命中人們的死亡之日而聞名。目前為止百發百中,從未失誤。
被眾人公認為「活著的死神」,這個人就連王蛇也聽過他的名號。
「那你說說,我會因為什麼原因死去?」他以輕藐的眼光看待對方。
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是他所厭惡的,尤其是指著他鼻子的那些瘋言瘋語。
「我不知道,但你的臉上顯現兇相,必死無疑的那種。除非你改變重大的決定,不然不會改變。我也無法保證你現在回家就能活著。」
「一派胡言。」他掉頭就走。
「等一下阿!我是認真的!你這樣一個優秀的青年,我不能看你白白去送死!」這老頭居然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襬。
「少囉嗦!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去。別浪費我的時間,早點回家休息吧。」王蛇停下腳步,以兇狠的目光瞪著對方。
「就算會死也要做嗎?人死了,就什麼也沒了。」老頭彷彿酒醒似的認真勸說,身體發顫,但一身酒氣令人更加覺得他在發酒瘋。
「既然你說回家也有可能會死,那就代表沒有防範的方法,不是嗎?那給我勸告又能如何改變命運?」
「或許你打消非做不可的那件事就會出現變化。」
王蛇聽了臉色一變。「別開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還是謝謝你的勸告,我會注意安全。」
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在事前碰到有人這樣警告,確實讓人感到不安,王蛇的內心出現一絲小小的動搖。
回到車上後,王蛇發動引擎。
「就連知道會死也要去嗎……這世上居然會有這種人。」離去前,王蛇聽見老頭喃喃低語這番話。
「真是的,跟遊戲要打BOSS前跳出來警示沒兩樣。」
「提醒是嗎?畢竟確實有高度危險性。害怕嗎?」
「面臨危機前,沒有一次是不害怕的,如果說沒有就是假的。」
車子繼續在無盡的黑暗中前進,兩側是田地和水溝。
「還真看不出來呢。放心吧,那個老頭說的話毫無科學根據,就跟神棍一樣,只是胡言亂語。」
「這我知道。」
「但你多少還是動搖了吧?畢竟人類就是這樣的動物。」
「今天你的廢話特別多。」
「這是為了讓你冷靜,平穩情緒。不然你的情緒不斷高漲,會影響到表現的。」
「真是多謝,我的確有點激動。但要冷靜也很快的。」
懷抱這樣的心情前去,真的沒問題嗎?王蛇暗想。
「剛剛那說不定是上帝的最後一次勸告,那個人在此時出現,告訴你會死這件事,不覺得實在太巧了嗎?先說,這可不是我的安排。」
「你一個邏輯清晰、只相信科學的人工智慧居然說出這種話……急著澄清這點很可疑,不過我當然知道,那只是巧合。」
「你難道沒想過,乾脆放跑那兩個人嗎?他們不是首要目標和敵人,你把重心放在對付中共間諜和對岸的動向不是更好嗎?」
「難道你是相信那傢伙的話了?還反過來勸我,不行!我不能接受這種結果。如果我今天放走他,那就鑄下滔天大錯了。」
王蛇緊急剎車。
「怎麼了?還沒到目的地吧?」
「我在想,你是不是輕忽了抓住王吉祥和奧利多課長這件事?你知道放走他們這意味著什麼嗎?」
「公安的無能?臺灣的防備弱小?我是能想出很多原因,不過我想我是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一種?」
「不,這是他們對我的宣戰。如果我不去戰勝他們,那就意味著我不戰而敗,這要我如何面對其他人?身為公安,我有義務要抓罪犯,沒有理由放過他們。」
抵達目的地時,王蛇逕自將車子停在路的中央,這是一個山路的轉角處,左邊是險峻的峭壁,長滿了植物和草木,右側則是鋼鐵圍欄和深不見底的深山溪谷,底下的溪水潺潺流著,這條馬路相當寬敞,但是中間有一臺車子在,並不容易轉彎。
這是臺東北邊一處往花蓮的道路,平時要往返花東一帶都會走這條路,但這個時間點不會有甚麼車子,頂多有些貨車、大卡車之類的。
這是一個賭博,要是有其他民眾經過,要閃避這輛車將會將當困難,這可能招致一場意外。
「放心,公安十二局的人在這條路的北方和南方盡頭放置告示牌通知『施工中』。」UBN-7926說。「位置是奧利多課長的車子早已通過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在黑暗中埋伏,等待獵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