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市集裡，某臺公用終端機前站著一個少年，一臉嚴肅盯著螢幕上的選項，旁人經過只會以為又是個在混亂街道裡迷路、正在研究地圖的路人，但如果仔細看，終端機螢幕並非如往常顯示著公用網頁，而是系統數據的後臺。
少年用長袖遮蓋著左手腕掩飾自己的動作，悄悄將連接線插到終端機上那並不對公眾開放的接孔中。
當少年正準備操作系統時，雙眼亮起紅光，突然跳出來的通話嚇了他一跳。
「嘿！V，有空嗎？」來電者的全像投影出現在視野中。
「阿傑？我正忙著呢！」因為影像擋住了部分視線，V 先暫停了手上的操作。
「抱歉兄弟，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今天晚上的事。」
「當然沒忘，我才不會錯過威爾斯老媽的生日，我這就是在給晚上做準備呢！」
「太好了，那我們晚上見。」
「好，晚上見。」
少年結束通話後將注意力轉回終端機的螢幕上繼續對系統下手，一陣操作後終於破解防護機制駭入後臺
，眼前的數據進度條漸漸往百分之百移動。
『再一下……再兩分鐘就完成了！』
V 全神貫注在系統進度上，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在不遠的轉角處觀察著自己。
『快！快！』看著進度越來越接近完成，V 內心越來越激動。
在即將完成時突然有人握住了 V 的左手腕，強行舉起他的手臂連帶拔掉了傳輸線，V 只能眼睜睜看著進度條被一格寫著「傳輸失敗」的對話框覆蓋。
「你！」V 憤怒地抬起頭。
他氣得想給對方一個教訓，但只看見對方的另一隻手捏著傳輸線接頭往自己耳後伸過來，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對方接上了自己的傳輸接孔，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還沒看清楚就眼前一片漆黑，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死定了……』V 失去意識前最後的念頭是自己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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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在一間屋子的躺椅上醒來，他一睜開雙眼就看見前方沙發坐了兩個男人，昏迷前的記憶立刻湧進腦中，嚇得他從躺椅上摔了下來，連滾帶爬地躲到躺椅後方。
「喔！醒了啊！」他聽見其中一個男人說話。
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看見一雙穿著西裝褲和皮鞋的腳往自己走過來，害怕得瞳孔放大、全身發抖。
「不要把我賣掉！不要拿走我的內臟！」V 雙手環著自己縮在躺椅背後驚恐地大叫。
男人一聽少年這樣喊反而停下了腳步。
「我不會傷害你的。」男人彎下腰、語氣溫和，深怕這個已經如驚弓之鳥的少年受到更大驚嚇。
「因為你要把我賣掉嗎？所以不能弄壞商品。」V 稍微探出頭來，但看見對方彎下腰來又嚇得縮了回去。
「不……我想我們之間有點誤會……」男人說著，直起身子又往 V 的方向走了兩步。
「不要把我賣掉！」V 抱著頭又開始尖叫。
「我不會把你賣掉……」
「不要過來！」
「唉……幫個忙好嗎？」
V 聽見男人嘆了一口氣後要求幫忙，還以為對方是要自己配合點否則就要對自己不利，讓他更是往躺椅底下鑽。
正當他盤算著要如何逃走時突然被人扯著衣服後領把他拖了出去，讓他更是嚇得瘋狂揮舞四肢拼命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V 奮力扭動身體想掙脫對方，但都只是徒勞。
不過對方把自己拉起來扔回躺椅上就鬆手了，他也立刻抱住膝蓋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
「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嗎？」男人靠了過來。
V 緩緩轉過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對方，這才看清楚男人的長相。
男人戴著眼鏡，是一張亞洲人的臉孔。
對方穿著樣式簡單的襯衫和西裝褲，雖然看起來很像一般大街上的公司員工但布料材質能看出這些衣物是高級貨，而且 V 一直覺得男人有點眼熟。
他的目光稍微往旁邊移動，另一個男人身材高大穿著風衣臉上戴著墨鏡，下巴線條緊繃、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來稍早在終端機前阻止自己的就是這個人。
「如果我想傷害你，就沒必要幫你了。」男人見少年眼中還是充滿不信任。
「幫我？不是他把我弄暈過去的嗎？」V 指了指那個風衣男。
「然後你是人蛇集團的頭頭，他把我送過來好讓你把我當成商品賣掉。」接著又指向男人。
「就說了我不是人口販子……」男人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風衣男則是撇撇嘴，呲了一聲彷彿在嘲笑少年。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把我帶過來？」V 把手收回來繼續抱著膝蓋，用質疑的目光盯著男人。
「這是為了救你的小命，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誰打交道嗎？」男人拉了一張椅子坐在 V 面前，一臉嚴肅想跟少年好好談談。
「什麼意思？」V 是真的不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
此時男人從襯衫口袋拿出一塊技晶。
「這是那群海地人給你的吧！」男人舉起技晶讓 V 能看清楚。
V 看清男人手中那塊技晶後驚訝地睜大雙眼，反射動作伸手摸了自己耳後的晶片插槽，果然已經空了。
「看來的確是他們，他們要你把這個技晶插進腦機面板裡，然後再去侵入公共終端機後臺對吧？」男人將技晶放到躺椅旁的推車上。
「你怎麼知道？」V 見對方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心虛了起來。
「你知道這東西差點燒了你的小腦袋瓜嗎？」男人皺了皺眉。
「這不是保護我用的嗎？」V 疑惑地問著，當時那個巫毒仔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他們是這樣欺騙你的嗎？」男人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憤怒。
「這是怎麼一回事？」V 感受到男人的怒氣，直覺事情肯定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樣。
「你知道最近發生多起民眾連結公共終端機後電子腦被燒毀的事件*吧？」
男人看 V 點點頭後繼續往下說。
「我和我的團隊已經注意這個狀況一陣子了……」
男人手下的竄網使發現最近夜城的公共終端機總管後臺被人植入不明數據，不久後各地就發生了燒腦事件，於是他派了幾位優秀的竄網使深入調查，發現被燒腦的人都有試圖駭入終端機後臺的紀錄。
他們去接觸了有幸還活著的受害者，甚至利用了一些手段取得死者的遺體，發現這些人都有一些基礎竄網知識、都想成為真正的竄網使進入圈子裡，所以經常會有一些不自量力的舉動，但基本上沒什麼殺傷力，所以竄網使們並不怎麼理會他們。
於是巫毒仔們利用了這點。
他們調查到這些人都在事前跟巫毒仔成員有過接觸並得到一塊技晶，取回分析後發現技晶使用了一種自行開發的獨特編碼系統，而這類型的獨立編碼在竄網使圈子裡一直非常有名，加上那個植入公共終端機總管後臺的數據也是使用相同編碼，他們很快就知道這是那群海地人有組織、有預謀的團體犯罪行為。
男人表示他們目前只知道海地人很可能是在測試病毒的攻擊準確度，他認為巫毒仔們想在網路系統內植入只攻擊特定「標靶」的病毒，再用各種手段將「標靶」放進特定人員腦中，之後只要對方連接上網就會立刻被攻擊而死。
公共終端機裡的只是測試版，那塊技晶就是攻擊目標，於是男人派了幾位竄網使駐守在幾臺流量最大的終端機附近觀察，而風衣男剛好碰上了不知死活的少年，順手撈回他的小命。
而 V 一連接上終端機就被攻擊了，與傳輸進度無關，那是用來分散注意力的，會昏過去是因為他們的防護程式正在阻隔病毒並清除，暫時讓 V 的電子腦進入休眠狀態會作用得更快。
少年知道自己差點死了，瞬間嚇得臉色發白。
「孩子，你是怎麼跟他們連上線的？」男人看 V 露出驚恐的表情，明白這孩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什麼妖魔鬼怪。
「是他們找上我的……」V 告訴男人，自己三天前在一個求職的網頁上面發了文章並註明急需用錢，但過了兩天都沒消息，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他正心急突然就出現了一個海地人跟自己聯絡。
「我以為只是個交易，那個巫毒仔說只要我從終端機取得旅客資料就能給我八百歐元，那塊技晶是用來保護我不被終端機的防護機制攻擊……」V 說話時雙唇都還在顫抖。
「沒想到他們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欺騙無辜的人當實驗白老鼠，看來不能等了。」男人說話同時把風衣男叫到身邊。
V 看著男人站起身與風衣男小聲交談了幾句，風衣男點點頭後原本轉身準備離開，但下一秒又轉回來在男人耳邊低語，男人露出了稍微驚訝的表情。
「我知道了。」男人點點頭，風衣男就離開了。
「他要去哪裡？」V 忍不住好奇心問著。
「他要去處理這件事，然後你還是別知道太多比較好。」男人又坐回椅子上。
「他救了我，我還沒跟他道謝。」V 看了看關上的門，轉頭回來看著男人，他在知道自己安全之後放鬆了許多。
「我會幫你轉告他的。」男人笑了笑，他覺得風衣男應該會很高興自己救了這個少年。
「那麼……我可以走了嗎？我還得想辦法賺到八百歐元。」V 用試探性的口吻問了問，眼前這個男人明顯不是一般人，讓 V 無法放下防備心。
「你說你急需用錢、今天是最後一天，我的人也告訴我你在終端機前有過一次通話，提到『威爾斯老媽的生日』，你是為了這位女士的生日才急著用錢是嗎？」男人沒有直接回覆少年的問題，反而開始關心起 V 的狀況。
V 點點頭。
「這位女士，是你的母親嗎？」
V 搖搖頭。
「養母？」
少年一聽到「養母」這個詞時愣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抱歉，我不該這麼沒禮貌，不管他是你的誰，一定都是很重要的人吧！」男人知道自己多問了。
V 再次點點頭。
「其實你不需要做這種事，我的人告訴我他在檢查終端機時發現你的竄網能力不差，你可以找份網頁維護的工作。」男人認為 V 可以成為一個小公司的網路後臺管理員。
「沒有公司會僱用我這種沒有正規學歷的人。」V 撇撇嘴，覺得男人在說笑話。
「沒有學歷？你的竄網技巧是跟誰學的？」
「沒人教我，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
「沒人指導過你嗎？你真的非常有天賦，在街頭小偷小摸太浪費你的才能了，也許你該回到學校去。」男人驚訝於 V 的天才程度。
「我是個孤兒，哪有錢上學？很多時候我們這種人是沒有選擇權的。」V 覺得自己現在被一個陌生人說教，一陣火大。
「那我現在就給你選擇權，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放心，完全保密，沒有人能追蹤到這個號碼。」男人說話同時雙眼亮起藍光，把一串號碼傳給了 V。
「你這是幹嘛？」V 有種被強迫接受的感覺，有點生氣。
「你說的沒錯，很多時候我們都沒有選擇權，包括我；但現在你可以自己決定要往哪條路上走，你想接受正規的教育嗎？」男人並不在意少年的態度，他知道 V 覺得自己被冒犯，於是跟少年講道理。
「如果你想上大學，想有另一種人生，就打給我。」
V 聽後沉默了。
他在街頭的確看過不少這種人，他們在泥沼裡陷得太深，每天抱怨自己活得不如意，但真的出現了選擇的機會時卻又不願意跨出去。
V 想起曾經看過一部經典老電影*中的臺詞：「你們一直抱怨這個地方，但是你們卻沒有勇氣走出這裡。」
男人見 V 不說話，知道少年已經開始考慮他的提議，接下來就是少年自己的選擇，他不便多做干涉。
「對了，這個你收下吧！」男人的雙眼再次亮起藍光。
「咦！」V 看到訊息後驚呼。
一筆八百歐元的款項匯入了 V 的帳戶。
「我不能收！」V 想把錢轉回去。
「現在已經不早了，威爾斯女士還在等你，你想遲到嗎？」男人立刻說出 V 現在的問題。
「但是……」V 猶豫了起來。
「這不是無償的，不過我可以等你有錢再還我，而且，你已經有我的聯繫方式了不是嗎？」男人對 V 笑了笑。
「你就不怕我賴帳嗎？」
「我相信你不會的。」
這時 V 的雙眼亮起紅光，是阿傑的來電但他不敢馬上接通，男人對他點點頭後站起來走到沙發邊去，V 這才接起通話。
「V，你怎麼還沒到酒吧？我跟佩裴已經在準備了。」
「再等等，我就快好了……」
「好吧！別遲到就好，晚點見。」
「晚點見。」
V 結束通話，抬起頭看了看站在沙發旁的男人。
「快去吧！別讓女士等你，這可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男人一邊說一邊走回躺椅旁。
V 慢慢從躺椅上滑下來，跟在男人身後走到門口，男人打開門讓 V 自行走出去。
「謝謝你……」V 站在門外小聲對男人道謝。
「路上小心。」男人說完關上了門。
站在街上的 V 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是處於北工區的某棟破舊大樓一樓。
看見夕陽的他決定先將這件事擺到一邊，趕緊去買了要送給威爾斯老媽的禮物，然後急匆匆地往「瘸腿郊狼」酒吧趕去，與他視為家人的眾人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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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V 終於做了選擇。
其實這幾天 V 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男人聯繫，不停把對方的號碼叫出來又收回去，直到昨晚他在威爾斯家日常瞎聊時提到未來，威爾斯老媽鼓勵 V 如果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阿傑也表示他覺得 V 的天賦被埋沒真的很可惜。
這才讓 V 下定決心打給那個男人，通話聲響了兩聲後接通。
「嗯……先生？我是……」V 這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誰，你要還我錢了嗎？」男人的語氣中帶著笑意。
V 知道對方在開玩笑。
「不，我還沒有錢，我想跟你討論你前幾天跟我說的事……」
「那麼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V 收到一個座標點。
「好，我馬上過去。」
「路上小心。」
結束通話後 V 立刻前往座標地點。
來到座標地點，V 看見是一幢廢棄公寓並不意外，四周晃一下才找到入口，上了樓來到指定房號前敲了敲門，男人開了門讓 V 進屋。
兩人坐下開始討論男人的提議。
男人表示他可以幫助 V 受正規教育並進入大學，唯一的條件是 V 要為他效力，V 這時才知道男人是「鋼鐵之龍」的首領。
以為「鋼鐵之龍」是犯罪集團的 V 原本要拒絕，經男人解釋後才得知他們實際上是在進行推翻企業霸權的事業，男人也讓 V 去思考所有與「鋼鐵之龍」相關的新聞內容是不是都有點詭異。
男人承認他們有做過不道德的事，但有時候為了對抗邪惡，必須讓自己成為邪惡。
「我不會逼你，你可以好好考慮。」
V 安靜地思考了一陣子。
他想起在認識阿傑前一個人在街頭討生活的辛酸過往，還差點成為暗巷中的屍體，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是一坨屎，不會再更爛了。
現在身邊有了威爾斯家的人愛自己，他更不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累贅，一心想成為能保護親友的人，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機會。
而且他也痛恨巨型企業和政府之間的腐敗操作，自己就是這黑幕之下的受害者。
「我同意你的提議。」
「太好了！」
V 看著男人露出滿意的表情，想向對方表示感謝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這才意識到他們雙方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而且總不能一直讓對方叫自己「孩子」吧！
「先生，我覺得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
V 清了清喉嚨，表現出認真的模樣。
「我的名字是文森特，我是個孤兒所以沒有姓氏，大家都叫我 V。」
「先生，可以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嗎？」
男人看著少年清澈的綠眸，覺得自己沒有找錯人，他笑了笑，對 V 說出自己的名字。
「賴宣，荒坂賴宣。」
TBC
*公共終端機燒腦事件：
遊戲中的新聞，大概就是夜城民眾在連結公用終端機時發生不明故障導致電子腦損毀，這裡拿來發揮了一下；我玩了幾百小時的遊戲就只看到一次這個新聞，詳細內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經典老電影：西元 1975 的《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