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半透明的玻璃上佈滿波紋,像池風不曾停止吹拂的水塘,波光粼粼的,卻不輕易讓陽光滲入,只留一些打在龜裂的牆上。淡淡的、和藹的,還有一些溫暖。
在這個午後的房間中,兩個女孩面對面坐在雪白的方磚上,弄得腳底冰涼。其中一個仍然睡眼惺忪,似乎剛從一旁的小床醒來,另一個女孩則已精神飽滿地揮舞小手,暢談起曾見過的有趣事物。
「夢妍,我發現雲其實是怪獸,是來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喔!所以他們才會變成各種形狀,想假裝成地球的東西偷偷攻擊大家。」她激動地在原地跳躍,像隻止不住興奮的小兔子,讓公寓的地板傳來蹦蹦蹦的聲音。
「那為什麼他們還沒有成功?」名喚夢妍的女孩揉了揉眼睛,想讓自己清醒些,卻還是忍不住點了個頭。
「是因為他們沒想到他們只能是白色的,被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看穿後,被趕回家了。但因為不想放棄,才會一直留在地球。」
「小瑩你好厲害,原來是這樣啊……」
夢妍再度打了個頓,差點讓頭撞到地板。小瑩見狀趕緊攙著她,晃了晃她的肩膀。
「妳還想睡嗎?」
「不想……我想聽妳說故事,但眼睛一直閉起來。」
「那我來幫你。」
啪的一聲,小瑩在她面前大力地拍手。這讓夢妍嚇了一跳,如潭水般清澈的褐眼大大張開。
「醒來了嗎?」小瑩笑著問。
「嗯……但下次不要再那樣了,感覺好可怕。」夢妍眉頭緊皺,看來雖不像生氣,反倒比較像困惑,但小瑩知道這就是她不開心的模樣,於是收起了笑容。
「對不起,我下次會找別種方式的……妳還想聽故事嗎?」
「嗯!」
見了夢妍含著滿滿期待的回應,小瑩再度恢復活潑的模樣,露出比先前更大的微笑。她拍了拍自己的腿,假裝那裡有一本書,小心翼翼地打開封面,翻到故事開始的第一頁。
「開始囉!」
「好。」
「咳咳!」她裝模作樣地清清喉嚨,模仿大人說故事時的嗓音,開始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少年很喜歡看鏡子,因為他覺得鏡子裡的風景很美,比現實還要美麗很多,所以想找到一面可以進入鏡子世界的鏡子——」
「少年?」夢妍突然打岔。
「就是大哥哥啦!妳害我的模仿一下子就失敗了……」
「對不起……」
眼見對方生氣地嘟起嘴,夢妍害怕地縮了一下,喃喃道歉,這讓小瑩忍不下心繼續繃著臉。她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沒關係,我要繼續囉!」
「嗯……」
「那位大哥哥拜訪了一位只做小鏡子的工匠,他詢問工匠世上是否有一面鏡子能讓人進到裡面?
只做小鏡子的工匠回答:『我沒聽過,但那面鏡子必定很大吧?』
於是大哥哥拜訪了一位只做大鏡子的工匠,他詢問工匠世上是否有一面鏡子能讓人進到裡面?
只做大鏡子的工匠回答:『我沒聽過,但那面鏡子必定很精緻吧?』
於是大哥哥又拜訪了一位只做精緻鏡子的工匠,他詢問工匠世上是否有一面鏡子能讓人進到裡面?
然而,這位工匠並沒有像前兩位那般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那你覺得世上有這面鏡子嗎?』
大哥哥想了一下,回答工匠:『我覺得沒有,已經找了很久還是沒找到,我想是時候要放棄了。』,故事結束。」
小瑩闔上假裝的故事書,把它放到一旁,雙手互相交錯拍了拍,宛如故事書上的灰塵很重。
「就只有這樣?」夢妍歪著頭。
「是啊!」
「好可惜……」她垂下視線。
「為什麼可惜?」眼看對方難過的低下頭,小瑩也皺起了眉。
「搞不好他只要說覺得真的存在,那個工匠就會變出那面他想要的鏡子。」夢妍的眼眶變得濕潤。
「不用那麼難過啦!反正鏡子裡面和鏡子外面的東西不是都是一樣的嗎?那個大哥哥只是誤會了,他之後一定會發現其實都是一樣的。」小瑩再度摸摸她的頭,因為這總能安撫她的情緒。
「所以其實鏡子的裡面和外面都是一樣的?」
「應該是吧?只是鏡子裡的人都只能照著外面的做,感覺好無聊。」小瑩將假裝的書籍拾起,放在懷中,換個姿勢用手托著頭。
「那還好我們都是鏡子外面的人。」夢妍抓著她的手,交疊在雙手手心中,再度露出笑容。
她等待對方也以笑容回應,但那隻手卻驀然地掙脫了。小瑩在倏忽間起身,拉開玻璃門跑到了陽臺。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讓那笑容更顯燦爛,彷彿一朵朝著太陽綻放的小黃花。短俏的黑色髮絲一閃一閃地隨風飄逸,就好像一株隨時會翱翔向天空的蒲公英。她的手中還是抱著那本假裝的書,好似真有一本書隱形在她懷裡似的。
「改天見!」她說,向一臉詫異的夢妍揮手。
「夢妍,我回來了!」在此同時,房外傳來一名女性的呼喊,夢妍分心地回頭,等到再度望向陽臺時,已不見小瑩的蹤影。
夢妍露出笑容,沒有多想,只是期待著下次與小瑩再見面。她敞開房門,跑入母親懷中。
「媽媽,我告訴妳,我剛剛又遇到小瑩了喔!」
「真的嗎?妳跟她聊了什麼?可以跟媽媽說嗎?」
「不行,那是我們的秘密。」
「好吧!」她的母親笑了笑,轉身走向廚房準備晚餐,留下夢妍一個人玩著客廳的玩具。
「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她笑著將積木疊高,卻意外將積木塔用倒。
「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她哼哼唱著,丟下手中的積木轉而拾起一旁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