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與自行車》第四季
53 理想國的貓
小時候我就好似會夢到一些未發生之事。
那時候還小的陸邵忠將夢到的事物說給母親聽,只是被當成一些夢話跟玩笑話。沒人當真包括他自己在內,但現在想想那些夢中所夢見的事物,似乎不是一個小孩可以理解的,尤其是生為一個賣淫女子的孩子,生活更多是充斥在歡場間。
陸邵忠的童年並不苦痛,雖然他母親是妓,但算在地方小有名氣。說上來這妓女也不算他真正的母親,聽說是在一次中國事變前夕自己生母不知被那位軍人所姦淫生下了他後上吊自盡留下了他。生母跟這妓女母親是親姐妹,故他被一位年輕軍人送到因妓而被逐出家門的母親手上,希望她能扶養。
那軍人雖穿上軍服,但總給人有種陰柔的美感,像極戲臺上的花旦。母親懷疑過這個軍人也許就是強姦陸邵忠生母的軍人,因為陸邵忠給他的感覺就像極了那一面之緣的士兵。而諷刺的是長大的陸邵忠也成為了一名軍人。
因為母親識字也讀書,與其他除了賣身無專長的雛妓不同,許多上流社會的男人都會來光顧,不分國共。共度一晚春宵要價不斐,在歡場只談春風化雨不談國家政治。陸邵忠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這位養母也不掩蓋陸邵忠這名孩子的存在,因為有時候說起他有一個孩子,不知為何某些恩客會更加興奮。
陸邵忠小時候做過許多夢,夢裡他看見一座破敗的城市,往天上看到幾隻大鳥飛過,那群大鳥成群發出刺耳的噪音,有什麼東西從他們身上落下,陸邵忠以為是鳥屎,卻發現落下的東西把一切都炸成粉末碎片,連他也是。
他被這個夢嚇醒,之後他又反覆做上幾個夢,這些夢像是沒有連續,但又如同有關係一般接軌上來。這些夢年幼的他無法意會,所以他會試著將他畫出來。
某天又一名高官找上母親,年幼的陸邵忠每管這些恩客的事,男女歡愉的場景他不知透過淺薄的隔板看過聽見幾次,但這次的恩客有點怪,他沒有摟著母親而是在跟養育的母親說了幾句後往自己這邊走來。
那個男人拿著一張陸邵忠過去的畫問他說:「這東西你從哪裡看到的?」
這有點年紀的男人要陸邵忠說出他圖上的東西,陸邵忠看了眼養母,母親只是在抽煙,他說:「夢裡見到的,有一群軍人拿著這面旗。」
「你可知道這旗子是什麼意思嗎?」男人問,陸邵忠搖頭。這時男人又看見陸邵忠另一張圖紙,不問陸邵忠抽了起來,看見上面的東西大吃一驚問:「這東西你又是怎麼知道了。」
「就說是夢到的,兩個都是。」年幼的陸邵忠覺得煩,感覺這眼前的大叔有點奇怪。
一個跟著妓女長大不到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知道這個,這旗子就算了,但這個東西他真的是夢到的?這男人感到不可思議,但又無法解釋,在他從陸邵忠養母的恩客口中聽到這話時他們還只當玩笑話,但出於好奇來一趟卻感到吃驚,這妓女養的小鬼夢中所見的東西恐怕不簡單。
這點也成為陸邵忠被共產黨員向中的原因之一,但實際上也算是被他養母給賣了。事後在二次大戰時陸邵忠才知,自己小時候夢裡的那大鳥是日本的零式戰鬥機與轟炸機,而畫出來的那面旗是帝國的旭日旗。
而讓那老男人看了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的東西……
是個菱形的「卍」字。
這些象徵未來的事物,並沒有停止而是隨著路邵忠成長更多不停地出現在他眼前,有些是一閃而過,有些則出現在夢裡。陸邵忠知道沒有美國的幫助,國民黨面對日軍將一敗塗地,但國民黨內部卻還是一盤散沙即貪污不斷。
陸邵忠不懂自己如何知道這些,但有些東西好似模糊在他腦中。這時一個駕駛著日軍飛機人的臉在他腦中浮現,只是一瞬間這張臉說著日語、英文、北京官話和類似閩南地區地方俗話。
日本人會說中文和閩南話?
陸邵忠對這兵凸顯懷疑,最後記起他的臉。而在多年後國共內戰,中華民國退居臺灣後,一架偵察機掉到內蒙,他從情報上看見那軍人的照片。
「那個人是你,葉常義。」陸邵忠說。
葉常義聽見陸邵忠講,表情沒有吃驚也無任何改編說:「你以為我會相信這段鬼話嗎?」
「我知道你不信。」陸邵忠看了葉常義的表情笑說:「但,你當真認為這一路從北京到香港的一切都只是湊巧遇見?不是這樣葉常義,是因為我知道你的下一步會到哪,而我跟隨著指示往那走。」
透過一次次的夢境,陸邵忠感覺自己可以預知未來。他開始利用這點去頗析接下來的中國社會和國際間的走向,包括大人物的決策。他以為看見未來就可以把中國帶向自己想要的方向,而共產黨員,孫文之妻宋慶齡也是這樣認為,但是陸邵忠錯了,他能做的只是看見這道歷史洪流到盡頭,而無法改變中國。
中國的命運終究無法改變,他人生死命運他無法改變。
而他所能做的是透過看見未來的保著自身。
「面對可以看見卻無法改變的未來,不覺得這是一種諷刺。」陸邵忠表示,而葉常義卻不當一回事,他懷疑這人腦袋是不有點問題?但還是順著說問:「所以你搞你的中國大業,千方百計找上我這一個敵國的飛官到底有何貴幹?」
葉常義的確不懂陸邵忠為何扒著自己不放手,如他所說不假,是個能看見未來的人,那麼對於自己這個凡夫俗子那麼在意是為了什麼?
「你不一樣。我原先以為你會是一樣的,但你卻不同。」陸邵忠說。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葉常義完全不懂陸邵忠的意思,但下一句陸邵忠卻抽著菸說看著他,睜大眼說:「你為什麼可以……跟我看見關於「你的未來」完全不同?」
「哪裡不一樣?」陸邵忠覺得好笑,他不認為自己的命運或未來被陸邵忠看透。但這時陸邵忠說出了一些讓他驚訝的事情:「你有一個妹妹和弟弟、還有位老婆,你的弟弟人不在臺灣,而妹妹則結婚有了孩子。還有你的老婆和你的感情很奇妙,她似乎是……喜歡女性?」
「你……在隨便亂講些什麼。」葉常義口中這麼說,那現在他有些掩蓋不住自己的震驚,陸邵忠看見他那想努力掩飾掉臉上表情的樣子說:「我說過我對於你這個同時說著中文、日文還操著閩南話的人很在意……而我似乎可以看見在意人事物的未來。」
「你到底都看見了什麼!」葉常義對於自己的一切被眼前的陸邵忠看頭感到一陣噁心,而陸邵忠這時卻說:「你早該死在內蒙大漠,但卻活了?而未來告訴我你會再次死在北京卻還是活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打破我所見的未來。從那之後我知道你是可以打破我看見那些既定未來的人。葉常義你不覺得和我合作,我們就能改變中國這可悲的未來,只要我看得到,而你能改變。」
一次又一次這個叫葉常義的人顛覆了無法改變的命運。不管陸邵忠根據他所見的那些設下多少個讓葉常義死去的場景,而葉常義卻還是活了,死的則成了別人。越是如此陸邵忠就越信這點。
「我並沒有什麼改變未來的能力。」雖然剛剛陸邵忠說出了他的家中所有的一切,但葉常義還是不相信這種光怪陸離之事:「我只是希望可以回家,回到臺灣安穩地過日子。」
「你擁有這種能力,就不可能安穩過日子。國民黨和共產黨兩邊的嘴臉你也都瞧見了,你真認為回到臺灣一切就結束?我看見未來可不是這樣說。」陸邵忠表示:「如果我們合作,香港問題可以解決,臺海對立也能結束,說不定順利的話可以讓臺灣早日回歸。」
「很可惜我並不打算這樣做。」葉常義說:「我並不相信你口中說得那決定好的未來,再則回不回歸臺灣這事不是我說了算,而是臺灣人全體人民的決定。我只不過是裡面其中一個臺灣的蕃薯囝仔(孩子)。假使我真有你說的能力去做,我也不會做。」
只憑一人決定所有臺灣人民的走向。
這樣跟獨裁者有何兩樣?
「即使我可以動用關係讓你回到臺灣。」陸邵忠說,但葉常義不為所動。煙灰掉到地上,陸邵忠看見葉常義這張面對自己提出誘因毫不動搖的樣子,人說:「我果然對於你這種固執己見的人,很感冒呢。」
「對於你這做事別有用心的人,我也沒什麼好感。」葉常義說,看向四周凌亂不堪的酒吧說:「果真對不起,老闆我一開始並不想搞成這樣。」葉常義說完從身上掏出所有錢,放在吧檯上跟老闆鞠躬道歉。
陸邵忠看見要離開的葉常義,把錢放在吧檯上,將煙丟到地上踩熄對葉常義的背影說:「明早你到機場去,你會想見到一個一直以來都想見你的人。」
聽到陸邵忠的話原本推開門的葉常義忍不住轉身看了陸邵忠。陸邵忠緩緩的又點過菸,說:「信不信我就看你自己。我只告訴你這些……」
如果你真的能改變命運的話,那就再次逆轉給我看。
等待好些時候酒吧的韓國老闆看外頭沒動靜才敢緩緩起身,一起身看見陸邵忠還在,人就嚇到不行本能地拿起電話要報警。但不管自己按鈕怎麼按電話都沒有反應。這時陸邵忠走到老闆旁,老闆嚇到不敢動,陸邵忠掛掉老闆手上的電話,拿起一條斷掉的線說:「電話線早被剪斷,你在怎麼撥都是沒用的。」
老闆僵在一邊,陸邵忠這時拿起一張支票填了單和數字給老闆說:「這人窮到只能掏出這些,我這支票你就收下。你得感謝我現在是個生意人,如果我還是個軍人的話,你的結局可能會不一樣。」
陸邵忠說,表情和藹卻讓老闆感到一身發寒。老闆用發抖的手拿過陸邵忠手上的支票,隨口問了句:「你、你、你你說你能看到未來,這這、這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他可不信。」陸邵忠說,嘴呼出煙氣。
「那、那麼這位大老闆,你覺得香港今後會怎樣?像、像是會回歸中國,還是英國人準嗎?我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隨便問、隨便問一下。」韓國老闆說,看見陸邵忠一個眼色看來,就緊張的整個人往後退,還撞到後方堆積的酒箱,震了一下。
每個人都想知道未來,就像自己所說的知道未來改變命運,是人都想做的事情。在陸邵忠夢中未來的香港,那天無雨,但卻每個人都打了傘,此時香港年輕人聚集在街道、大馬路喊著口號,讓陸邵忠想到另個夢境裡的八九年。
「能看得見是一回事,但改變又是另一種天份。」陸邵忠說。
自己早知道不會成功,或是誰會死的事情。但當真看見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走到臨終,還是難免震驚。小唐的死是這樣、擔子的死也是。死亡這件事情不管在多只是表面上習慣,心裡永遠會留下疙瘩。
那些只要一動口一個指揮就可以讓中國人死去成千上萬人的權力者們。他們從來沒有親身看過一個人瞬間死亡是怎樣一件事。現在這政府看似放開,也只是因為得收拾那姓毛所做的爛攤子,等到一段時間當人民知道得越多,想要更多生為一個人該有的權利之時,終將會一觸即發的爆裂開來。
「香港終究會回家。」陸邵忠說,韓國老闆聽了呼口氣說:「這樣挺好的。」
「但如同潑出去的水,回來是什麼樣子,可不是潑水的人所能預見的。」陸邵忠說,留下一臉懵的老闆離開了酒吧。
覆水難收,香港是如此。
臺灣呢?
陸邵忠瞇了眼,一閃而過許多畫面,他站在一個街角上面宣布著中華民國一位總統辭世,由副總統接續職位。之後陸續四年一次,許多人上了臺,最後在他睜眼之時,他看見了一位女性走上臺以最高票數成了臺灣人的總統。
這是臺灣的未來嗎?那中國的未來呢?
陸邵忠試圖看見,但不知為何眼前卻是一片黑,中國的未來在哪?這時陸邵忠頭一陣痛,稍稍重心不穩,她趕緊扶住路邊的牆面,眼角透出了血滑落下來。
是血?陸邵忠用手抹去,滿手血的鐵鏽味。
中國的未來還是免不了流血嗎?所謂的共產主義人民的未來,還是活在腥風血雨中嗎?中國的未來為何看不見。陸邵忠又一次試圖去看,突然一陣劇痛,一堆畫面塞入他的腦子中,讓他不得不停止。
陸邵忠大口喘氣、汗流浹背。
這就是中國的未來?
「哈哈哈、哈哈!」陸邵忠這時卻笑出聲了。
宋家小姐妳知道嗎?妳所期望的中國,它一直都不存在。
而回饋我所見的世界,只是一抹鼻血罷了。
「真是不錯,但還是差了點。」看看自己身上的傷痕還有全身感受到的痛感,徐瑯感到很滿意,面對一直到最後能堅持的張鋼圖,還是不敵徐瑯先天的體格優勢。最終不管張鋼圖多麼努力人還是輸了,而賭局本來就是賭徐瑯贏得的人居多,但則有一個人將金額投入在阿圖身上。
「所以要不輸的方法從來只有一種,就是不賭。」葉漢走下樓,走到兩人面前。徐瑯正把張鋼圖人扛起來,看到這沒有帶保鑣直接走到他面前的老人笑說:「欸,挺有膽事的嗎老頭,庵以為你跟上頭那群有錢人一樣貪生怕死。」
「我要活也沒幾年,有幸在快死前還能在賭輸一場。」葉漢說看著扛起張鋼圖的徐瑯說:「你想把這年輕人帶去哪?」
賭王葉漢眼神銳利的看著徐瑯,徐瑯看出他的心思說:「你真以為我會殺這小鬼?嘿嘿以前當兵的我可會,但現在我可是一般人,再說現在這人一動不動殺了也沒意思。」
「我是問你要帶他去哪?」葉漢說,不管徐瑯剛剛那堆廢話。
「老頭,你有點管太多了。」徐瑯表示人露出絲絲殺意。但這殺意不是對著葉漢而是逐漸朝他逼近的那群人。
這時剛剛持槍的警衛和保鑣已經團團把徐瑯給包圍住。葉漢往樓梯口上看去,
琇姨人正站在上頭,人也拿了把防身的小槍。這時上頭人群慢慢的往後散去。整個廳立刻變成逮捕徐瑯的現場。徐瑯看到一群人對他指槍忍不住說:「所以我就討厭有錢人,說話不算話。」
「我可沒什麼想跟你這人打交道的意思。」琇姨說:「把你扛著的人放下,手給我舉起來!別耍什麼花招。」
「唉,這女人可真是。」葉漢嘆口氣說,走近對徐瑯說:「現在情況對你來說可不樂觀。」
「這還不一定老頭。」徐瑯笑說:「就看這人先開槍還是我先放倒他們。」
「年輕人終究還是血氣方剛。能不流血就能達到目的才是上策。」葉漢說。
「抗爭就是得流血!老頭你真以為隨便說幾句這女的就會叫人把槍放下?」徐瑯說,葉漢聽到她的話回覆到:「是不行,但她一直讓這些人舉著可不咱們就反過來利用?」
「喔?」聽到這句,徐瑯眼睛亮了?
葉漢拍了拍徐瑯的背說:「你等等就這樣扛著這人走出門口。」
「你當真?老頭。」徐瑯聽到葉漢的話忍不住笑說,而葉漢不管徐瑯笑他說人連同張鋼圖的身子一起拍了一下說:「你是要信我,還是繼續在這跟這女人迂迴?」
徐瑯想想也罷,原本陸邵忠就不要他搞事情,但現在事情搞大了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這樣他也難跟陸邵忠交代。畢竟從一開始,徐瑯就是想教訓一下張鋼圖。不該說教訓,對於深圳阿圖那突然爆發出來的衝擊,總讓徐瑯很難忘,他喜歡強者,也喜歡比他弱的人出其不意扳倒他的感覺。張鋼圖就是如此,不斷的被他擊倒,但總是有某種力量支撐他再次站起來到不能再戰。
如果弟弟(哥哥)在的話也許就是這樣,徐瑯看著你肩上的張鋼圖。
如果再一次交集兩人會不會成為真正的兄弟和夥伴?
徐瑯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如果是這樣……
那就不有趣了。
「別動!我叫你別動!再動就開槍了!」
旁邊的保鑣和護衛說,看了看站在上頭的琇姨,琇姨看見徐瑯筆直的走出門口,正要看準時機開槍,就算不小心打中張鋼圖也罷,能救活就救,不能救直接解決掉就是。正當看準時機要開槍時,琇姨睜大眼看見葉漢直接同步走在徐瑯身邊,兩人如此貼近,讓護衛和保鑣為難。
「葉漢……你就是要跟我作對才甘願是不!」琇姨看見這狀況知道葉漢的心思,氣得咬牙。葉漢則回看上頭的琇姨一眼,露出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葉漢是中港澳裡何許人物,如果這槍瞄不好射在他胸口,把這賭場大佬打死了,接下來一切事情就會擴大複雜化,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這已經遠遠超過這些人所可以掌握的程度,沒人敢開槍,就連上頭的琇姨也只敢怒瞪著他們走出門外。徐瑯一出門口就很意外,一臺黑頭車,就出現在門口等著他們。
「老頭子,你究竟是啥來頭?」徐瑯把張鋼圖丟上車這時問了。
葉漢掏出張紙寫了自己的資料遞給徐瑯說:「如果你不對這年輕人動手腳,我想往後我們可有合作的機會。你上頭有人對吧?跟他說澳門的葉漢想跟他談點生意,這他就懂了。」
「看在你剛剛面子上,老子會幫你傳達。可別太期待,那傢伙可是很難搞的。」徐瑯說,嘴上說不好搞但臉上卻透露出笑意。
葉常義快步回家,他現在必須趕緊回去,然後收拾收拾走人。這一事情要等共產黨或國民黨那些人傳上去,自己和阿圖繼續待在香港可不是好事。下一步要怎麼走?逃去哪?我……
該去哪?
瞬間在破舊的租屋樓門口,葉常義不僅想到自己又將再一次逃離。到底該逃到哪裡?才可以回家,才能跟阿圖在一起。他腦袋裡沒有任何想法,隨著年紀他不管跟誰戰鬥已經越發吃力,他不能再次突破重圍逃港,也不知自己能否再一次在對戰中活下來。
葉常義的籌碼越來越少,而對於想佔有張鋼圖的情緒和老家的思念卻越發洶湧如潮水般次次在腦海坡濤。從何處來?往哪裡去?我人站在哪兒?說什麼改變中國或臺灣的未來,這是何種天大的嘲諷。
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見,也改變不了。
葉常義走進門,一推開門就見到裸著上身捆著繃帶和用碘酒幫自己臉上傷口消毒的阿圖。葉常義看間愣住,而張鋼圖則時立馬放下手邊的一切動作,往歸來的葉常義抱去,嘴剛開口想問他:你沒事吧。立刻被痛處襲來,只得弱弱的喊著:「痛痛痛痛……」
「你怎麼搞成這樣?」葉常義看著臉上掛彩的張鋼圖,只看到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阿圖對他笑說:「我去做個了斷。你看這張支票,這麼多錢,我可以把你送回去臺灣,不管要怎麼做收買多少人,我要把你送回家!嗚喵仔。」
阿圖以為這是他這次了斷的報酬,但其實琇姨沒有給他任何東西。這張支票是澳門賭王葉漢在推一把徐瑯時順手塞進他褲縫裡。像是感謝他在最後讓他賭王上一場精彩的比賽。
「怎樣?我很行吧!還不……」
「我們要離開這裡,阿圖。」
阿圖話還沒說完,葉常義就插話說:「有人發現到這裡,這邊不安全,我們得找別處先躲著,在計劃下一步。詳細我之後再告訴你,現在先跟我走。」
「是國民黨發現你?還是解放軍想抓我?」
在葉常義說完後,阿圖問,葉常義看著阿圖認真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麼,說:「你一直都知道?」
「也不是,我只是隱約有這樣的感覺。」阿圖說,然後露出一個賊賊的笑說:「那我有個好去處可以躲,你應該也會願意。」
葉常義看到阿圖的笑臉說:「你打什麼歪主意?」
阿圖不說,只是打包自己的行李,連夜叫了滴士(計程車)駛到一處住宅區敲門。葉常義看車開往的方向瞬間就知道阿圖要去哪裡,他這時也不好多說什麼。聽見外頭的聲音,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位英國人。
這麼晚就寢時分,聽到外頭有敲門聲。穿著睡衣開門的伯連特看見張鋼圖和葉常義同時出現有些意外,隨後瞄到兩人的行李,老婆安妮被聲音吵起來,也起身查看,這時伯連特趕緊把兩人帶進屋裡。安妮在半夜看見阿圖和葉常義,雖然也感到意外,但這時也不多問,先泡了兩杯熱牛奶給他倆。
「我想暫時還查不到這邊。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香港英國政府,比起保護在港英國人,還是比中國人、香港人要積極。所以只要跟英國人扯上關係,通常少被追責。」伯連特知道事情來龍去脈這樣說,試圖先放鬆兩人的情緒。但突然話鋒一轉說:「但你們畢竟不是英國人,而是拿到香港身份的討港人。」
「我會建議你們不要留在香港。」伯連特說。
「最近因為中英關係不明確,許多人有錢香港人都移民出去,英國人也不少人回國。大家很擔憂中國政府所說的一邊一制的概念是否屬實。如情況再糟,也許我們也無法繼續留著。」安妮也說。
「總之今天先暫時在這住下,再看狀況。真虧你這小子立刻就想到這。」伯連特笑說,推了張鋼圖的頭。看到兩人親密的舉動,葉常義似乎有些安心,注意到葉常義安心的笑意,安妮說:「張鋼圖和我丈夫之間就像師生一樣。因為我的任性,他放棄自己在大學的教職陪我來到香港,如今看到他這般在張鋼圖身上又找回教育的熱誠,我很感激。我曾經問過他會不會後悔當初拋下一切跟我到香港這塊陌生的土地。他說:總會事情不順時後悔,但如果只是一直後悔,那實在太愧於當時做決定的自己了。」
「既然做了決定就得抬頭挺胸的過。聽起來很傻對吧?這點我覺得阿圖他也是一樣。但那股傻勁也許才是我願意跟著他成為夫妻的原因。」
「妳是在暗示我什麼嗎?」葉常義問。
但安妮則是笑笑的對他說:「要再喝杯熱牛奶嗎?晚上會睡得比較好。」
飛機降落到了香港,葉家望只有揹起一包行李就走,原來還緊張的心情,在過海關時他流利的美式英語,既然馬上就被檢查人員給放行。讓他心裡放下了顆大石頭。但現在才剛開始!
嘴上說著大哥早死去的葉家望,其實很能理解自己就是心口不一,像是過去他明明知道大哥是擔心他跟政府作對的處境,卻說出他覺得哥哥是膽小鬼。過於短視的想法,但一遇到狀況他又不得不讓哥哥那軍人身份和大嫂去拜託打理一切。自己就是這種明明知道大哥為自己做的一切,卻又假裝不去看見的人。
所以至少就這麼一次,讓他不管自身危險或安全,他也要握住這一絲絲的期望,找到人在香港的大哥。沒有太多計畫,也沒有任何想法,要在這香港找到失蹤多年的人實在難如登天。
葉家望從出口出來就當場呆住了。
眼前不用找,也不用問,一個長相老了許多,臉上有了歲月皺紋的人站在出口等著他。瞬間葉家望說不出話來,眼框裡不知為何有淚在打轉,而那個看見他的人也是,慢慢的露出笑容唸出他的名字。
「家望……」葉常義看著眼前那穿著襯衫西褲的弟弟說。
「大哥。」葉家望這時眼淚滑落下來。
你還活著……
遠處一個帶著墨鏡的人看著兄弟兩人相見,而一旁的大漢卻只顧著吃雪糕。陸邵忠看到葉家望擁抱葉常義的畫面,喃喃地說:「好了,下一步你會怎麼走?葉常義讓我看看,你是否仍在逃過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