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棟暗紅色的磚造房屋內,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如同薄紗般照耀了進來,木造的板牆兩邊高處掛滿了富有年代感的小提琴,每一把小提琴上面都懸吊著掛牌,掛牌上銘刻著造琴者的姓名與製造日期,這裡陳列的每一把琴大多是二、三十年前製造的;唯獨一把小提琴陳列於精緻的透明玻璃櫥窗內並且上了三道鎖,仔細一看,靠近腮托的側邊刻著一行英文的斜體小字—
“Bloody Rose,Made by Otoya Kurenai & Maya”
-Bloody Rose,由紅音也與真夜所造。-
擺放著Bloody Rose的玻璃櫃上頭有一個平臺,平臺上方掛著一位男子的肖像,那位男子留著一頭及肩的中長髮,男子有著琥珀色的眼睛、粗細適中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以及迷人的笑容,穿著灰藍色的西裝並打著黃色條紋的領帶,是位英俊颯爽的青年。
沿著樓梯前行,二樓走道上點綴著昏黃的燈光,兩旁掛著許多裱著金框的油畫,畫中的女人清一色穿著一身古典的黑色蕾絲長袍與綁帶高筒靴,似乎都是參考同一個模特兒描繪的,女子擺著不同的姿勢於鄉村田園、河畔石橋、蜿蜒的古城小路等背景。
二樓走道盡頭有一個房間,房間的木門微微開著,只見一位淺褐色長髮的少女腳下踩著小木凳,踮著腳尖打開滿滿陳列黑膠唱片的老舊櫃子,似乎是因為年代久遠,積滿灰塵之外,櫃子還不斷散發一股刺鼻的陳年霉味。
少女一邊捏著鼻子,一邊東翻西找,好不費力地從幾片黑膠唱片的夾層中找到一片年度演奏會的合輯,封面上頭有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與玻璃櫃中的男人肖像如出一轍;以及一位穿著黑色禮服的女人演奏小提琴的模樣,而這位女人正是畫中的那位模特兒。紙製包裝已經破損得幾乎一碰就要碎裂,包裝邊緣貼著許多透明膠帶,有長有短,截面也橫豎交錯,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少女拿著黑膠唱片從木凳下來,踩在木製的地板上,發出吱嘎的聲響。她走向位於房間角落,復古風格的留聲機前,小心翼翼的從唱片包裝中取出那片老舊的黑膠唱片,對準唱片機的中心仔細地安裝上去之後,唱片開始像芭蕾舞一般地優雅旋轉,傳出了小提琴悠揚輕快的旋律,兩隻小提琴的樂聲時而圓潤,時而激昂,像競爭、又像合作般的配合有度。
「…D大調卡農…。」 少女喃喃自語的說。
少女穿上掛在一旁的墨綠色長版圍裙,來到雜亂的工作桌前,桌上擺放著一隻外觀大致已成型,但尚未細工的小提琴胚身,胚身是看起來令人愉悅的海棠木色,木紋粗細合度,看起來是以十分珍貴的木材製作的。少女從靠近左手的研磨工具中挑選了一隻比自己的手掌稍小的小提琴刨刀,配合小提琴的樂聲,以固定節奏,由內而外緩慢的磨削。
刷、刷、刷,木屑隨著小提琴的樂聲有規則的散落、堆起。只見少女專注於眼前的研磨工作,連早飯也忘記吃,就這樣過了一個上午。
「喂~渡,妳該吃飯了吧!我肚子也餓了~要工作到什麼時候才要休息啊?」
一隻有著紅色眼睛,黑白條紋交錯的翅膀與頭頂著小巧的雙角的小蝙蝠從少女身後飛來,用有活力且年輕的男性聲音說道。
只見牠小小的翅膀不停的拍打著,環繞著少女的四周飛行,但少女毫無反應,低頭繼續磨削著小提琴。小蝙蝠見少女無動於衷,飛到少女的眼前試圖遮蔽少女的視線,小翅膀奮力拍打作響。
「奇巴特,你幹嘛!」
奇巴特飛得越來越靠近,近到都快貼上少女的眼球,少女才停下手邊的動作,用力地揮動手臂試圖把奇巴特趕走。此時報時的鐘聲傳來,整整敲了十三下。
「啊…已經這麼晚了啊…。」
少女抬頭看著方才的時鐘,又拉起袖子看著自己的手錶,確認是下午一點沒錯。她將桌子上的木屑撥進旁邊的垃圾桶內,一個閃神被一隻小木屑倒插進食指的指縫,十指連心,刺痛瞬間從手指末端傳來,讓她不禁地倒吸一口氣。少女悶悶不樂地從牆邊小架子上拿下醫藥箱,試圖找出小鑷子、消毒藥水與透氣膠布,但讓她失望的是,醫藥箱內空空如也,除了陳年灰塵之外什麼都沒有,少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唉…沒辦法了,奇巴特,我們去外面買東西吧,順便吃午飯。」
自幼她就被母親教導不能隨意外出,因為母親總是說自己對外界過敏。直到母親離開自己之後,少女仍然遵守與母親之間的約定,因此不到非得出門的時候,少女總是足不出戶。
少女從衣櫃上拿起墨鏡與白色防塵口罩並戴上,將紅色的絲巾圍繞在脖子上,穿上灰色的大風衣,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後將奇巴特帶在胸口前的口袋,打開紅色的大門,就這樣出門去了。
由於現在才十月,應該簡單穿個外套與輕薄的長褲即可,少女的這身嚴冬打扮不僅引人側目,以如此厚重的衣著走在染紅的楓樹路上,不出多久已渾身是汗,墨鏡上甚至能看到凝結的霧珠,奇巴特也熱到忍不住從口袋爬出來透透氣。
「喂…那不是妖怪小姐嗎?」
「是啊…她夏天也是這樣打扮的呢,真不懂她在想什麼。」
「哇,看見了嗎?她還養著蝙蝠當寵物呢!真噁心!」
街道上的路人見少女如此打扮,彼此交頭接耳。
少女立刻感覺到不愉快的氛圍,快步走過他們的身邊,卻被幾個男子圍了上來。
「唷,妖怪小姐,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少女見狀想轉頭就走,沒想到後面又圍了幾個男子上來,毫無退路。
她感覺臉部一涼,口罩被其中一位紅髮,態度囂張的男子搶走,少女一邊試圖奪回口罩,一邊摀住臉,深怕吸到外界的空氣。旁邊的路人見狀只是默默的圍觀著,沒有任何人願意為她挺身而出。
「喂!渡!紅渡!你們這些臭傢伙!我咬……!」
奇巴特見紅渡被欺負,氣憤難忍,試圖從紅渡外套的口袋飛出來咬那群態度囂張的男人。
「不..不許出來!」
紅渡摀著嘴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並緊緊用手蓋住胸前的口袋,小口袋像被綁住開口的麻布袋般不斷扭動,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允許奇巴特為了這種芝麻小事而亂咬人類。
(如果…如果這時候他在的話…一定…)
亂哄哄地氛圍與旁觀者的冷漠眼神,使紅渡無法招架,只有摀著臉蹲下來放棄抵抗,時間彷彿靜止一般殘酷且漫長。
紅渡正祈求著有誰能夠來拯救她時,奪走紅渡口罩的男子忽然發出一聲悲鳴後應聲倒下,嚇到在場的其他人,當他們回頭一看試圖釐清狀況時,聽見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一群沒有正義感的臭小子!竟敢欺負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女孩子!」
原來是一位高大,穿著深咖啡色西裝外套的黑髮男子對那個囂張的紅髮男子的後頸使出了手刀。
「你是…是…是那個!」
仗勢欺人的男子們目光都投向黑髮男子,當他們目光交會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臉色發青,欺負紅渡的男子們如同鳥獸散般的四處逃竄,並且拖著還倒在地上的那位紅髮男子倉皇離去,還不忘向蹲在地上的紅渡鞠躬說了一句「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接著頭也不回的往人多的街道上跑走了,其他的路人見狀,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做自己的事。
男子拿起掉在地上的白色口罩,拍掉上面的灰塵後,遞給狼狽得蹲坐在地上的紅渡,並試圖拉她一把。
「小姐,已經沒事了,他們已經離開了。」
黑髮男子的溫柔聲音,對紅渡來說猶如天籟,她發現身旁已經沒有鬧哄哄的動靜,看著對她伸出援手的男子,卻拒絕了黑髮男子所伸出的左手,用自己的右手摀著鼻子與嘴巴,左手撐起身子緩緩地站起來。
「吶,妳掉的口罩,我幫妳撥掉灰塵了。」
紅渡隔著墨鏡看著黑髮男子,覺得他很面熟,似乎在電視上見過。
「…謝謝…。」
紅渡接過男子手中的口罩,轉過身戴上,接著再度轉回面對男子的方向。
「看起來似乎是沒事了,那就好。」
男子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伸出手想拍拍紅渡的肩膀,但紅渡突然往後一站,讓男子撲了個空。
「…對…對不起。」
紅渡向男子鞠躬道歉後,接著小跑步逃離那個可怕的現場,留下黑髮男子一個人在原地,摸不著頭緒地佇立著。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嘛…也算做了一件善事吧…。」
黑髮男子說道,接著走向大街轉角的一間名為瑪露達姆的咖啡館。
「名護,你遲到了。」
咖啡館內,吧臺的空席前正放著一杯半溫的咖啡,一位年齡稍長的西裝男子正坐在那杯咖啡隔壁的位置,對著剛進門的黑髮男子說道。
「我剛剛在路上遇見一個穿著怪異,被一群無賴欺負的女孩子,忍不住就幫她修理那群無賴一把了。」
名護啟介脫下西裝外套放在門口旁的衣架上後,坐在那位年長男子的隔壁,啜飲一小口擺在眼前的咖啡。
「呼,老闆親自沖的咖啡,就算涼了也依舊如此美味。」
名護啟介對著手裡餘溫的那杯黑咖啡讚不絕口,這是老闆為了他特製的黃金曼特寧,一股濃郁的焦糖香點綴著黑巧克力的苦甜感在口中縈繞著久久不散。
「真是謝謝你的誇獎,名護弟弟。」
瑪露達姆的老闆.木戶明邊洗著杯子,邊抬頭微笑著對著名護啟介說道。
「那麼,嶋先生找我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名護啟介對坐在自己隔壁的年長男子問道,此時年長男子從自己的公事包中拿出一臺迷你數位相機並開機後,打開相簿欄遞給名護啟介。
「這是小惠昨天晚上在這附近拍到的…你看…。」
「什麼…!?」
名護啟介一看到相機所拍到的景象,瞬間露出了既驚訝又興奮的眼神。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