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與生》第六章,色彩節(2/2)。
(*此文章的色彩學、色彩原理、顏色與顏料特性相關,為阿萊奇幻風的腦洞大開,跟真實生活原理不符合,可接受再食用*)
從白城新來的人手一一到齊。
他們將馬車停在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共拉了四輛拖車出現在懷德面前。
不是說了,只需要拿一些而已嗎?
而當懷德看到那些拖車,不禁質疑自己話語中哪邊出了問題,眼前畫布的數量,彷彿真的把一間店鋪掃空後這些人才來的。
「……懷德大人難得開口了。」
似乎是注意到懷德感到煩躁的疑問,來的八名幫手自行先解釋了狀況。
那為什麼總是叫人們不要跟著他,沒有一次照懷德的意思執行呢?
拿這麼多畫布來是要給到什麼時候?
「發給小朋友或是有需要的人吧,剩下的你們自己留著畫。」
他們今日不能在自己住的地方過節,考慮到這些還叫他們留自己的畫布……人們應聲行完禮後,他們臉上的表情不再緊繃反而一個比一個還要高興。
果然,人手還是太多了。
就算是色彩節,懷德仍無法適應,在這節日將要有十二個人在他身旁走動。
白城裡的人們只要一提到畫布、比誰都雀躍,懷德趁白城的人們開心地忙碌、並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本的地方。
「懷德大人,您要不要……」
艾爾手上拿著數量足夠的畫布,原本要給那群小朋友的。
轉頭就不見懷德的身影。
在四周看了好幾遍,艾爾才確定懷德已經偷溜不見。
「艾爾,我們一起把那些畫布發完吧。」
布厄斯向問話落空的艾爾搭話,茶色少年也將手上的畫布分給了眼前的人,兩人走向那群小朋友。
當那群孩子接過畫布,眼底裡閃爍著明亮,像是收到了珍貴的寶物,他們有些人抓起畫布、布面朝向朋友,另一些人在畫布塗上自己的代表色。
即使有畫布,他們趁人不注意的時候,頑皮地潑在朋友身上。
還是一樣的吵鬧。
剛才撞到懷德的意外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
「艾爾,你今天,有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嗎?」
布厄斯的一聲呼喚,將艾爾的注意力喚回。
「……懷德大人或許不好親近,也不完全是那麼可怕的人。」
「不完全,卻還是可怕的人,艾爾你還是得這種心理準備。」
艾爾明白布厄斯想說的。
他仍不明白懷德說過的話及吸取別人代表色的用意,還有關破碎的沙漏,那些不是一般人該知道的事情。
親眼看到的也有,懷德在街上並沒有真正傷到人、被孩童撞到也只有掩飾怒氣的微笑。
這些後續運過來的畫布也是。
若是懷德大人親自給的,場面也會不同吧?
艾爾也注意到了。
色彩節應該是眾多人一起過節的日子──只有白色消失在人群裡。
「布厄斯,白色……也有父母對吧?那他們,都還在嗎?還是也是一般的代表色……他們也看得到白色嗎?」
布厄斯的笑容變得僵硬。
「艾爾,懷德的父母都還在的,父母的話一開始會記得,久了以後……他們也不曾在白城裡。」
當布厄斯話語落下的那一刻,只剩下孩童們清脆的笑聲。
及那一年,懷德剛來白城的第一年色彩節,他從白城悄悄地跑到了其他鎮上,當時布厄斯為了尋找當年的白色孩童。
白色的孩童站在他所熟悉的屋宅面前,布厄斯還來不及喊住。
屋宅已打開了門,傳出友善地疑問。
「小朋友,你迷路了嗎?」
那屋宅裡的人,早已不認得那名白色孩童。
「布厄斯,原來,看不見白色的人,無論是誰都會遺忘啊。」
那名白色的孩童留下那句話,度過了那一年色彩節。
(建議可點擊影片,配著文章閱讀)
「──這位先生,你迷路嗎?」
如今,那間熟悉的屋宅,外頭的圍籬邊緣,仍種起紅色的薔薇。
從屋內走出來的女主人走向屋外的圍籬,正要整理花草,無意間碰到了站在外面看畫的男子,也問了當年相似的問題。
「這些畫,很漂亮。」那些花,也很漂亮。
屋宅外放了好幾張畫布,他許久沒來這裡,人們一般的習慣就是一人畫一張,不曉得哪時候開始從畫布上看來,總共有了四種代表色。
他們隨意地交談了幾句,最終那名女性失神地看了懷德的雙眼。
「這麼說或許很奇怪,可是你不覺得我們的眼睛很像嗎?」
當然像啊。
「眼形非常的……相像。」懷德生硬地說出相似的特徵。
姑且,也曾一起生活過有血緣的人啊。
而懷德沒將這句話說出口,緩緩地向那名女性一笑,隨後簡單的道別就離開了。
他現在不記得屋內的模樣。
但那鮮紅的薔薇一朵朵攀掛在圍籬上,無論離開的那一年、知道自己被遺忘的那一年,還是此刻,花朵隨風搖曳像是在和他招手、也像在和他揮別。
這或許才是真的最後一次來到、他最初生活的地方。
身後遠遠的距離,又傳出了一名男子的聲音,茫然地詢問剛才與懷德對話的女性。
「妳剛剛在和誰說話?」
「……我,有這回事嗎?」
這種對話對懷德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邁著往日的步伐,像是沒聽到一樣,想起他內心深處一直以來的疑問,獨自彎進別處的街道。
今日陽光依然鮮亮,道路上的所有人都喜歡這節日的每一幅畫。
他們為那些畫不只洋溢喜悅的笑臉,甚至是幸福。
人們為什麼要追求醒目呢?
為什麼要崇尚白色呢?
白色,什麼也沒有啊。
「──懷德大人!」
就在懷德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時,一聲又一聲天殺的叫喊,瞬間消去在他腦海中迴盪的事物。
這一群人尋找的速度是不是又變快了?
因為是色彩節的關係,他的代表色氣息也會變得明顯嗎?
「懷德大人──請跟我們一起畫代表色吧!」
又一聲來自某個方向的大喊。
這是懷德二十五年來聽到最可笑的一句話了。
全白城的人都知道。
懷德平日裡沒有作畫的習慣,更別說是色彩節。
他們又在耍什麼花招?
懷德乾脆停在原地,等人們找到他。
看這些白城的人們又要搞什麼鬼。
*
「布厄斯管事,我們好了!」
在鎮上大鐘塔的廣場,居民圍著廣場邊緣,凝望在廣場內、來自白城裡的人們忙碌地操控力量、在畫布灑上代表色。
懷德被白城的人們帶領到大鐘塔下。
「……布厄斯。」熟悉的頭痛感又攀上了頭部,懷德眉心又開始發麻。
「懷德大人,我在。」
「這是怎麼回事?」
在懷德的視線,遠遠的、遠遠的廣場邊緣,一幅超大、寬幾乎是兩面牆、高度為一層樓,在這裡的人們幾乎用不到這種超大畫布。
現在廣場聚集起人潮,在場的每個人都畫過了幾回。
一次這麼多代表色聚集、又畫在同張畫布,就算是色彩節懷德仍會有不適應的癥狀,這是在整他嗎?
「哪來的畫布,是你使喚人們把代表色畫在一起的嗎?」
平時灑上畫布的單一顏料呈現黯淡稀薄又混濁,這世界的人們很少會把大量的代表色畫在一起。
「懷德大人,這是我和白城裡的人們一起計畫的。」
在廣場圍觀的居民,像是說好的一樣,都沒有隨意在廣場內走動。
「布厄斯,你又什麼時候有權力,使喚鎮上的居民?」
布厄斯又將頭低下了幾分。
「大人,當然是……行個方便啊。」
光是聽這詭異的語氣懷德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白城不是禁止賄賂嗎?」
「懷德大人,這裡……不是白城。」
布厄斯的口氣好理所當然,他氣也不喘地繼續說著:「我們分給居民畫布;居民幫我們找巨型畫布、我們跟居民們買。巨型畫布我們分居民畫、廣場分我們使用片刻……」
老傢伙,最近都在跟他耍嘴皮子。
「白城哪來的錢買這多餘的巨型畫布?」
「來自,白城人們的熱心充公。」下注的全數充公,公費一夕之間多了不少,布厄斯還分給好同夥們一些獎金。
「哈!」聽到最後懷德氣笑了。
「懷德大人……您沒有畫過畫布吧?」
其中一名隨從低頭發言,白城的人們觀察懷德的表情變化。
「大人,是您的話,在這種距離也可以揮灑代表色吧?」又一名隨從開口。
「懷德大人,大家都畫好了,就等您了。」
「懷德大人若您不舒服,我們可以將畫再拿遠一點……」
這麼大張,在這廣場是能拿多遠?
況且代表色也畫在一起,拿到哪裡也沒有差別,看了一樣不舒服。
白城的人們沒有行動,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這些人似乎打算一直僵在這裡。
懷德一手按著頭部發麻的前額,隨意地伸出另一手白光從手中開始發亮。
趕快揮一下直接結束吧。
懷德看向巨型畫布抓了大概,在手心聚集力量、指尖一揮──五彩繽紛的畫布上多了一痕醒目的顏料。
畫布上顏料有深有淺,新揮灑的顏料有串連在一起的、則有些一點一點的,像是將星光灑上一般。
「這樣可以了吧?我先……」
沒有人回應懷德。
周圍異常的安靜,每個人眼睛都看直了。
一名隨從,不小心將前幾天說過的話又脫口而出:「就像天上的白星,遙不可及卻又真實存在於眼前……」
隨從藏不住內心的激昂。
「──這是五彩的蒼穹啊!」
周圍的人們也響應了這一聲的激昂,懷德的耳邊掀起了一陣陣歡呼,他一時失神,還沒理清楚人們激動的原因。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一幅畫了。」
「我從沒見過這麼明亮的代表色……」
有些代表色還激動到哭了,懷德更不理解現狀,應該說完全不能體會他們激動的原因。
從旁邊圍觀的人們,開始衝至畫布的面前賞畫。
「──白色果然比色彩節更好!」
「沒錯!所有色彩──都比不上白色!」
「不對!是比不上懷德大人本人!」
早知道就不要多叫人手。
現在懷德的耳朵也開始痛了,白城的人們又開始發瘋。
「懷德大人,您看。」艾爾指向早上那群小朋友。
「他們都……非常喜歡您一起畫的這幅畫。」
順著指的方向,懷德看見了那些笑容,對他來說太過刺眼。
懷德拿出了身上的懷錶確認時間、並遲疑地思考。
這麼做,不像他。
但他從不喜歡去定義自己。
色彩節,總是給他意外、他沒想過會有驚喜。
「──艾爾,若隨從們或布厄斯發現我不見,糊弄他們。」
艾爾一愣,只見懷德收起了懷錶,轉過身走向了大鐘塔。
六點的鐘聲快響了。
除了過去不停逃離白城以外,懷德就沒再毫無顧忌地跑過、他也不曾在鐘塔裡的樓梯跑過。
六點鐘聲一響,色彩節即為落幕。
那些畫布的顏色,又會跟往常一樣,黯淡無比甚至混濁。
如果是,那孩子,或者是那些孩子的話。
懷德踏過鐘塔內最後一階樓梯、踏出了門框迎接他的是璀璨的夕陽。
他喘著氣,灰藍的眸子點上了陽光的橘紅,腦中慢慢浮現出思緒。
我是,一步步將近無聲殞落的生命。
白色,從來什麼也沒有,我不曾為此難過,因為這就是白色。
在那孩子,那些孩子的身上,我彷彿看見了自己。
若從他們臉上掠過難受,我才明白,微乎其微的片刻,我也會難受。
懷德在大鐘塔上一眼望去。
他渾身散發力量從眼中冒起光,當眼眸中滲出白光,他看見的地方一一佈上了純白的光輝。
若說,色彩節給予了祝福,今年,也增加一點白色的祝福吧。
──噹──噹。
鐘聲響起,畫布沒有失色,人們的歡笑也還在。
今年色彩節懷德發自內心展開了笑顏,在夕陽下也依然燦爛。
他不需要長遠的生命,只需片刻的安寧。
「今日的夕陽……妳有在看嗎。」
那深黑的色彩,不知何時,其他事物全數忽略。
若哪日,她願意從那屋子裡走出,那就來找他吧。
今年的色彩節比以往還要漫長。
在這城鎮的鐘塔下,人們雖然不能繼續親自畫自己的代表色,仍熱鬧的團聚賞畫。
「……布厄斯,我想好了。」
艾爾拿出先前的調職信,直接撕成了兩半。
那脆裂迅速撕開的聲音,讓布厄斯欣喜的點頭。
「想明白就好,今日色彩節十分精采啊。」
「布厄斯,你說得沒錯。」
那幅巨大的畫布依然明亮。
艾爾已經想好今後的打算,首先,先將那瓶沙漏修好。
「布厄斯,我要申請這幾日的精神損失。」
「艾爾,今天色彩節不夠你恢復精神嗎?」
艾爾毫不猶豫地搖頭。
「色彩節是另外一回事。」
啊、居然在神聖的色彩節提到金錢的事,布厄斯穩住氣。
「您想申請多少?」
「那就問問布厄斯──你那淺黑的封蠟給人們多少吧。」
在場路過的隨從少數聽懂的都滑了一跤,布厄斯也久久沒回過神來。
這茶色少年好像不簡單啊。
看他笑得跟單純的孩子似的。
-------------------第六章,色彩節(2/2)完。
阿萊隨談:
千萬,不要在,樓梯上奔跑,注意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