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生妓命
人無法決定出生,也無法決定命運。
那是個寂靜的夜晚,一名嬰兒的哭泣聲響徹了整個夜晚。吵雜的聲音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只是獨自一人在昏暗的小巷子裡發出微弱的光芒。
嬰兒周圍不見母親的蹤影,更別提父親。或許當連結著生命傳承的擠帶截斷,就已經註定了這名嬰兒與父母不相往來的命運。
剛出生卻已經要走向結局,死亡雖然還尚未降臨但也已經在不遠處,宛如啃食屍體的禿鷹死神肯定也已經在一旁悄悄等候著。
運氣很好的是,有人被生命發出的聲音給驚擾,前來查看的腳步聲趕走了守株待兔的死神。
來的人是一名年約三十幾歲的大姊姊。一名嘴裡叼著一根煙管、臉上用半邊的面具遮掩半邊被火吻過痕跡的女子。
身著的衣裳並非普通的布料而是輕薄的薄紗,無論是傲人的雙峰、白皙細緻的長腿。暴露卻不露骨,很巧妙的該露的點都沒有露,但就是這樣若隱若現的模樣更吸引男人本能的目光。
很顯然這名女性的身分並不普通。
妓女──直白不掩飾的說法便是使用這個詞,以出賣自己的身體換取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資格。
「還以為是哪個死孩子那麼吵,結果竟然是乳臭未乾的小毛孩。」
呼出一口白霧,菸草燃燒產生的氣味在肺部打轉著。
她不是善人,對於一個三餐溫飽都有困難的特種行業,可沒有那個閒情逸致養一個花錢的賠錢貨。
半裸的酥胸隨著呼吸上下起伏,掀起誘人的波掏洶湧。
嬰兒停止了哭聲像是感覺到有人靠近,緩緩睜開半瞇著的眼睛,小手向著女子不斷伸展。
女子端詳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舉起投降的白旗。
「算了,老娘心情好,就撿回去當小貓養吧。」
或許是出於某種直覺,女子改變了想法,兩者轉換的契機是連本人都不知道,藏在永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對於女子來說,撿個小嬰兒不過是一時興起;對於嬰兒來說,遇到女子便是一個幸運。
而另一個幸運的是,這名嬰兒上天所賦予的性別,是一名女性。
在只要肯獻出身體,便能換取溫飽的青樓之中,有了能立足之地。
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名為「怡紅院」的青樓,是女嬰生長的環境。
沒有名字,只很隨意地被稱作「雛」──代表著小孩子的意思。
自懂事以來,她便一直跟在大姊身邊。大姊是這個怡紅院的紅牌,不少客人即使散盡家財也要享受一夜春宵的傳奇人物。
年近四十的年紀,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只可惜那張能傾國傾城的美貌,卻有半片因為火灼傷而留下的醜陋傷疤。
戴著面罩的她,肯定比不上二姊的青春美貌,但在雛的眼中,卻不覺得大姊的魅力哪裡輸給後者。
如果說大姊是傳說等級的女神,那麼二姊就是凡人也能觸及到的仙女。
論美貌以及年紀甚至是身材,絕對都是二姊還要貼合男人的喜好。不提那張如同白瓷般光滑的肌膚、柔弱的聲音、輕柔又治癒人心的微笑,那是會讓人想狠狠傷害卻又怕她受傷的絕佳代表,讓人忍不住憐香惜玉得想保護她。
即使想替她贖身的人絡繹不絕,不乏有不少是有一定身分地位的達官貴人。富二代、官二代的身分如同綠葉襯托出她這朵鮮花的美麗,但是這朵盛開的花朵卻有個極其致命的缺點。
──沒有一個人能被所有人喜愛。
當然這麼說是貪心了點,因為沒有人能讓每個人都喜歡,無論是個性或是長相皆是。
但只有大姊,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夠讓男人乖乖拜倒在她的石柳裙下;只有大姊,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一個男人化為禽獸──這是迄今為止其他姊姊都做不到的事情。
「男人是很單純的生物,只要看他們的眼神,就能知道他們在想甚麼。」
大姊抽著菸語重心長地與雛分享著自己的人生經歷,煙管在菸灰缸上頭敲打出清脆的聲響,灰黑的煙灰就這麼與已經先來被拋棄的前輩們聚在一起取暖。
雛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雖然不是很懂,但如果這就是大姊能用眼睛就勾引人的「秘訣」的話,或許又不是那麼難理解。
但是按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對方應該早就脫離了妓女的行列。在年紀逐漸增長、逐漸無法仰賴保養掩蓋歲月的現實,現在還在做這個工作似乎有點太過於悠閒。
妓女這個職業是有壽命的。正如同渴求男人的金錢,男人也渴求著女人。當少了「商品」應有的價值,那等同於一無是處。
加上這種被外人視為骯髒下賤的職業,等到職業生涯喪盡的那天,只會是條沒有未來的末路。
現在就如同走在通往懸崖的道路,隨時兩側都可能有衍生出去的旁枝,但等錯過了那些時機,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如果以大姊的情形來說,估計自己已經行走在懸崖峭壁的獨木橋上。
雖然有著獨特的個人魅力,但臉上燒傷的傷疤還是大大影響了做為商品的價值。
自己的價值大姊肯定再清楚不過,能夠從眼神判斷男人想法的她,怎麼可能不會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她一直都是一派輕鬆的抽著煙管,看不出究竟是放棄了還是神經大條,感覺沒有半點危機意識。
這點雛分不清楚,她還沒有大姊那般看男人的眼光,看不清對方的想法,但明白的是……
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放在雛的頭上,粗魯隨意的弄亂整齊的髮髻,柔順的秀髮因為動作多了些許雜亂。
唯一明白的是,如果大姐要走,她肯定也會帶著自己一起走。
雖然是她自以為是的這麼認為,但是她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跟大姊在一起。
那怕自己是最下賤的妓女,也無所謂。
因為這裡就是她的歸宿。
聞著習慣的菸草味,雛昏昏欲睡的好似要進入夢鄉。
不斷搖頭晃腦,半瞇著的眼睛因為眼皮不斷加重的重力無法完全睜開。大姊見狀瞄了眼窗外,打更人還沒有出來巡邏,應該還未到三更。但對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女孩來說能撐到這個時間點算非常勉強了。
大姊並非體貼的人,看對方不斷在打盹的模樣,自然沒有替對方鋪床的意思。她甚至打算等下還要叫對方起床,因為她自己的棉被也還收在房間的角落整齊擺放好。
滿屋子的煙味,但雛已經習以為常,不如說若沒有菸味反而難以入眠,早已是習慣的一環。
搖頭晃腦的打著瞌睡,最後終於過了那個臨界點。
當思緒斷線的那一刻,嬌小的身軀向前躺倒在柔嫩的大腿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這麼躺在不知會羨煞多少男人的膝枕上發出規律的呼吸聲,毫無抵抗的已經到夢鄉作客。
大姊沒有理會自己撿回來的小麻煩,沒有調整位置讓對方能睡得更安穩,宛如「是對方靠上來的,我沒理由這麼好心」,任由對方自己在睡夢中尋找能睡得更舒適的位置。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嘴裡喃喃抱怨道,但對於這個小女孩躺在自己身上撒嬌的撒嬌行為卻沒有反抗的意思,任由她去。
很大的原因或許是她已經習慣這個小女孩陪在身邊了吧,吞雲吐霧間回想起五年前撿到雛的那個夜晚。
已經忘記那天為什麼要出門,只知道自己回來怡紅院時已經抱了一個小女嬰回去,還花了不少工夫才說服老鴇能留下。
現在想來那時花費的心力就連事後回想都覺得煩躁,麻煩的回憶湧上心頭,頓時對於這個撿回來麻煩的小傢伙莫名的一肚子氣。
抬起手,僵了一秒,自然地垂了下來。
雖然是個麻煩的小傢伙但也是無辜可憐,多少也是有可愛的一面,想到這點就覺得連揍人的力氣都想省下來……不對,她並非是會因為這種事而同情對方的人,真正讓她憐憫心發做的另有其事。
抬起手輕輕撫過自己被火灼燒的傷疤,無奈的勾起了淺淡的微笑。
她是別無選擇,但雛卻不同。
第一次對上眼那時,她便知道,這個孩子絕對不一般。
通常嬰兒的孩子純淨的有如輕脆的琉璃珠,看不出任何未來,就如同一張白紙,沒有染上任何的顏色,怎麼看的出來會畫出甚麼樣的畫作?
但就是有人能看到。
大姊沉下臉,她對於自己的眼力非常有自信,當時看見時還有些懷疑,但最終還是相信自己的感覺將人給帶回來。
──天生的妓女。
上天賦予她這個才能,是幸或者不幸誰也無法知曉。
就結果論來說,是好的,因為她現在已經深陷於命運的深沼之中,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脫身。
但即使有天分,若沒有相對應的覺悟,那也是白搭,暴殄天物。
要如何培養覺悟,大姊倒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邊吞雲吐霧邊看著熟睡中的雛,內心迅速閃過「她不過才五歲」的道德譴責,但隨即就覺得嫌麻煩的打算趁這時候有想到就開始動作。
不用花費過多心神,如同呼吸般與生俱來的能力悄無聲息的混在吞雲吐霧的白色霧氣當中。她無法解釋這如何運作,就好像嬰兒本能地學會走路那般,不知不覺就能學會。
能力需要對方在睡夢中發動,於是也不用特意叫醒人。
棉被就安靜的躺在房間的角落,如果感冒了也是明天的事情。
今晚就讓她好好睡吧。
畢竟,今天應該是個難以度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