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巴拉
2012年2月巴西共和國亞馬遜熱帶雨林
F35閃電II戰鬥機
艾伯特·一郎·桑托斯學生(當時)
你們當中的許多人,或許會因為把同胞留在地球而產生負罪感。覺得這是拋棄多數人,換來少數人的茍延殘喘。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你們並不是拋棄,而是把這一切背負起來了,我們將把記錄與傳承人類歷史這一偉大的責任全部交給你們,將你們送入絕對的真空之中。我們不知道你們的旅途是否會有終結的一天,或許等待你們的只有虛無與縹緲,但我們還是想讓你們繼承,努力活到今天的人類的歷史、文化、文明。好,那開始上課吧。
日裔巴西人,艾伯特·一郎·桑托斯,是地球聯合軍士官學校的綜合歷史學者,他負責教導將乘坐亞拉特拉姆號與奧拉提奧號離開地球的少年少女們。地外行星移民這種前所未聞的計劃需要移民者掌握很多知識,其中數學、物理學,以及包含化學、工學、醫學的生物學佔據了比較重要的位置,人文科學教育所佔的成分比較少,但艾伯特依舊想在僅有的時間裡將前人的智慧授予給少年少女們。他並不把學生當小孩子看待,而是用真摯的話語對他們講解,讓他們認真議論並推進講義課程。不能夠僅僅教授羅列出來的知識,還必須教給他們處理種種具體情況的思維方式……所以他在課上盡量使用的都是平淡的話語,像這樣的話知識更容易傳遞到吧。
如果只是為了將話語傳遞給下一代……或許不一定非要聽艾伯特的課程,但我認為他的話語一定可以讓亞拉特拉姆號上的年輕人們銘記(插入點題外話,我的兒子也預定成為他的學生了)。
但我希望向他調查的是,他那奇怪的綽號的由來。一部分的老朋友喊艾伯特叫珍,這是埃德加·賴斯·巴勒斯所著的小說《人猿泰山》中登場的主人公泰山的戀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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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泰山,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啊。
艾伯特這麼說著,臉上露出笑容,愛上泰山的人……這就是他外號的由來,口若懸河的他,眼睛反著的光就像少年一般。
想聽我的閒聊的話多少也說給你聽,在這裡的話是誰都知道的有名話題了,但是真的好嗎?實際上我說的這些東西完全沒有證據,雖然我毫不懷疑其真實性,但或許這只是夢或者幻覺之類的東西哦,這種不確定的證言有價值嗎?
[——如果我還在情報軍部門的話,那提問確實就是無意義的。但是我相信這種不確定的話語也有能傳遞的東西。就算這是夢或者幻覺,也能讓人思考為何有人會對此堅信不疑呢。]
我這般回答了他的問題,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在班門弄斧,但艾伯特依然向我點了點頭。
或許就是這樣。就算這是妄想,是幻覺,後人看了,或許也能也能給予他們一些提示和幫助,讓他們摸索到前人到底在想什麼。而且……當這些話被帶到宇宙,過了數百甚至數千年後,亞拉特拉姆號與奧拉提奧號上的子孫們回到這裡時,我的經歷的真實性,就可能會在那時明了吧。
好,那我要開始了,先從哪裡說起呢?…
我的父親在當年是一位房產公司的老總,就算怪獸出現將街市踏碎,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商機罷了。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招惹來了不少仇家,他好像也與黑手黨有所聯繫。正因如此,自我懂事以來,就已經陷入沒有保鏢就寸步難行的境地。這是必然的,我的母親正是因為厭惡這種環境,所以老早就將子女送往了國外。讓哥哥們到法國的學校留學,然後自己也一同前往法國,只留下9歲的我。
啊,請不要做多餘的擔心,雖然我是父親與情人生下的孩子,並且日裔巴西人的親生母親在我上學之前就亡故了,但養母其實也並沒有特別的區別對待我,而且我是被父親鍾愛的。據說我的父親只上過小學,甚至傳言他只會寫自己的名字。
雖然只是傳言,但在我看來,他對此也很在意,為了不讓別人覺得他粗鄙,同時也為了他那小小的虛榮心,他造了一個小型圖書館般的書庫,當然他本人其實從未進去過。作為他其中一個兒子,他非常喜歡我。一直以來,看著小兒子讀厚厚的百科全書、練習格鬥的樣子,同時在旁邊一邊喝酒是他的一大樂事。平時故作清高的他只有在這時才讓人覺得他是個父親。
但是在14歲的時候,載我放學的轎車被裝了炸彈,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我得以生還,但司機卻遭遇了不幸。經過這件事我父親也明白了,不能再讓我留在這裡,於是決心把我送到日本留學,甚至不容我分說。不過我母親的夢想是與孩子一起回到祖國,把我送到東洋的島國留學是打算實現這個願望的一半吧。
確實,當時的日本不曾有大型怪獸出現,作為屏障防止怪獸從歐亞大陸入侵太平洋,駐日美軍得到了加強,因為中國處於崩潰,一部分中國的軍隊也置於麾下了。總之父親覺得那比養母和兄長們所在的歐洲更安全。
但對我來說卻是晴天霹靂,雖然我的臉跟名字都是從生母那裡繼承來的日本風的東西,但是我卻不會日語,而且當時對日本也沒什麼了解。我從生母那裡聽說,日本是佛教與神道融合的在宗教上嚴格的國家,男女在結婚前甚至不允許牽手,總之我就這麼信了。當時我還年輕,不想讓自己的青春以灰色告終,因此在離開巴西之前,想給自己製造點回憶。
當時我邀請了關係還不錯的女孩子去里約的狂歡節,想甩掉父親和保鏢的監視……真是太糊塗了,想得太少了。換乘長途巴士進廁所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抓住時,是離家僅僅不足一小時後,那時候真是太笨了。唯一幸運的是與我在一起的女孩子並沒有一同被抓。
之後,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天上了,雙手被綁在身後,眼睛被蒙住,可以聽見飛機螺旋槳的聲音。得知我醒來後,他們從後方剝下我的眼罩,一群惡形惡相的人圍在我身旁,有一個像無耳芳一(知道這個日本怪談也是後來的事了)滿是刺青的男人,還有個像仙人掌一樣身上各處都是耳釘的男人。
他們一邊說:
“你老爹欠我的份,要好好還給我啊。”
“你能剩幾根手指就得看那個貪得無厭的臭老頭的回應了。”
一邊對我拳腳相向。最後我也搞不懂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以及我到底被帶到哪裡去了。下面是密林……亞馬遜氣候的熱帶雨林覆蓋了大地,飛機的飛行高度也很低。恐怕是為了避開雷達從太平洋那邊飛入哥倫比亞吧。當時那裡很混亂,父親奪得了許多商機,因此得罪了誰也不奇怪。
就在這時,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粉碎聲,飛機開始搖晃。機鳥互撞……其中一隻與飛機相撞,將玻璃撞碎,狠狠的撞到了駕駛員的面部,機體開始大幅度傾斜,圍住我的男人中的一個奔向操控席,但已經來不及了。飛機幾乎是垂直地撞向綠色的地面,然後我再次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河岸邊的樹蔭下,那是靠近流入亞馬遜河的小支流源頭的地方。清澈的水流過,我支撐起身子,發現從右腕到頭部開始,受傷的地方都被純白的布包裹著。那是有著不可思議的觸感的布,準確的說很接近絲綢,但是比絲綢更厚,之後我發現這種東西還擁有熱耐性。到底是怎樣製造出來的呢……更不可思議的是明明遭遇了飛機失事,我的身體卻沒有明顯的傷口,右腕僅僅只是鈍痛,穿著的襯衫染上了大量血跡,已經凝結成茶色,看來也並不是沒有受傷。這麼一看身體各處都有傷口癒合後的痕跡。傷口的周圍有閃亮粉末……砂金……不,是像鱗粉的東西附著。
到底是誰治好了我呢?我環視周圍。
然後,我看到了她。
雖然是30年前的事,但是那副身影依舊烙印在我的眼中。
褐色的妖精(Nymph(譯者註:寫作妖精讀作nymph,日文小說經常搞的玩意,看過天降之物的應該知道,還有幼蟲的意思))。
在流淌的小瀑布的底部,一個美麗的少女正在沐浴。
理得短而整齊的銀髮,可可色的肌膚,與里約狂歡節跳舞的女士相比並不豐滿的體態,水流過她緊繃的身體,可以看出潛藏著鋼鐵般的強韌,像絹絲般的肌肉清晰可見,要比喻的話就是強韌、健康與美麗的完美結合。
就好像跳出了神話的女戰神。我的眼睛被她完全吸引了。
無意中與她的目光重合,我呆住了。雖然知道這時應該將目光錯開,但是我做不到,我被她的美所俘虜了。
粗寬的眉毛,能讓人感到堅強意志的眼瞳,清爽的美貌,宛若叢林女王的風貌,讓人感覺似乎把偷窺其裸體的不敬者當場處刑也不奇怪,想到這我不禁瑟瑟發抖。但是她不僅沒有處罰我,臉上甚至還有小小的笑容。為什麼她被異性看到身體不會覺得害羞?她離開沐浴的瀑布,甩掉頭髮上的水珠,雙手將頭髮撩起,胸前那鮮明的顏色刺激到了我的視線,因為這份衝擊,我終於清醒了過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能醒來真是太好了,你也清洗一下身體吧。''她如此對我說。
[——那個,請等一下,那位女性,應該是原住民女性吧,會說葡萄牙語嗎?]
不,我們並沒有用語言交流。
[——那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沒有語言,但是我就是能明白,她到底說了什麼。而她也一樣,就算沒說出口也明白我的意思。或許是擁有超群直感的女孩吧。
[——這也不能說明您為什麼能理解她的話吧?]
那……應該是心靈感應咯?不過也太過不科學了。
[——嗯,對。]
所以說是童話啊。要是你不信的話就當成遭遇飛機失事艱難倖存下來的少年被營救前見到的幻覺好了。我不介意的,總之我就在她旁邊,把粘著的血、汗水、泥土洗乾淨。
她的名字叫米拉,在附近部落像是巫女一樣的地位,在偶然間目擊到我乘坐的飛機墜落然後趕忙前去救援。是幸運還是不幸呢,生還者只有我一個,綁架我的不法分子全部當場死亡。令人驚訝的是,事故之後還未滿一天。本來那些傷口想要大致恢復的話,我起碼要昏迷一周左右。而附著在我身上的像鱗粉一樣的東西,好像有什麼秘密。不僅是傷口癒合,連骨折的右腕都在一天內接起來了。別一副不信的樣子啊,也不怪你,你就當童話一樣聽下去吧。
我請求米拉幫助我逃出叢林,但她回答說自己雖是有心助我,卻也有為難之處。這片森林在遭受怪物的荼毒。那傢伙若果發現了我的朋友和我的村子那後果不堪設想,必須要解決這禍患才能離開。
[--這是她的回答。怪物嗎?]
我是這麼聽到的,我跟著穿著樸素貫頭衣的她走進茂密的叢林中。在叢林中最應該警戒的是以蚊子為首的昆蟲為媒介傳播的疾病,但那個鱗粉狀物質似乎擁有強烈的驅蟲效果,所以蟲子並沒有對我和她造成困擾。
在傾斜的森林中前進,不久後隱約聽到了咆哮聲,之後是水聲,似乎是什麼東西在戰鬥,我們走出叢林。
這是一場發生在內格羅河的小丘邊的屠殺。
凱門鱷……本應是捕食者的他們成為被肆意魚肉的獵物。做到這種事的自然是怪獸。怎麼描述好呢,就像是直立的醜陋青蛙,有著疙疙瘩瘩的皮膚,頭上兩隻角,沒有尾巴,比起野獸,看起來更像巨人。以怪獸來說並不是很大,可能還沒超過十米。
那傢伙手觸即殺彷如屠夫,有的鱷魚被掰開兩顎,生生撕成兩半,另外一些鱷魚被抓住尾巴反復往地面摔打。那個怪獸好像能從身體裡發出電流麻痺鱷魚的肢體使其無力逃生,大半的鱷魚癱倒在地只可睜眼等死。此情此景令人心生厭惡,這篇童話的這部分必定令人不忍卒讀。顯而易見,這怪獸殺戮並非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就只是像壞小孩以閒耍的心態殺死昆蟲那樣,殺生取樂。
加巴拉。
她忍著怒火說出了這個名字。
看來說的就是眼前這傢伙。
光是想像這傢伙出現在她村子裡的光景,我就心裡發毛。
沒錯,絕對要將這傢伙打倒。
我們悄悄離開,將鱷魚的悲鳴留在耳後。
米拉的居所是一個很大的洞窟,密林的夜晚來得很快,當我們抵達時已經是黃昏了,夜幕也隨之降臨。我去看看朋友怎麼樣了,外面危險,你就留在這裡,她這麼對我說,自己走向了洞窟深處。結果到最後,我也沒能見到她說的朋友一面,因此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她沒讓我們見面,或者因為身負聖職而不能與世俗接觸,又或許因為傷病傷病不可為外人所見,或者說……不是人類……她擁有不可思議的細線與鱗粉……或許那正是……算了,不想了,不可思議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就算是童話也過於荒誕無稽。
回來時米拉帶著樹木的果實與水果,在簡單的晚飯後,我與米拉裹上那些絲編制的布,肩靠肩睡在一起。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睡,但是我太累了,感受著她的氣息、心跳以及體溫,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黎明後,抱著找到能打敗卡巴拉工具的希望,米拉將我帶到飛機墜落的地方。雖然卡巴拉只是將近10米的小型怪獸,光靠米拉擅長的弓箭也明顯不足以一戰。
飛機殘骸有幾個土堆,看來死掉的綁架者都被米拉埋葬起來了,對他們來說這個報應也還算恰當。我(在胸前)畫了一個小小的十字,開始對癟掉的飛機殘骸進行調查,最先找到的是航空燃料,因為是高性能燃料,因此當作火藥也毫無問題,有點可惜的是,燃料箱開了一個洞,有一部分流出來了。不過這應該算是幸運吧,要是流出的燃料著火了,我就性命不保了。之後……是犯罪組織拿著的東西,要是有重火器……比如RPG,就算只有一把也是超出期待了,但很可惜只有一些小型火器和生鏽的工具。
然後,你會怎麼做呢?艾伯特像教師一樣提問
“飛機裡還有其他可用的東西嗎?”
“關於這個,飛機裡並沒有什麼好東西。”他這般回答。
他故意強調飛機裡,可能是在暗示什麼吧。
我稍微想了想,想到了某樣東西,然後問:“飛機的框架是鋁製的嗎?”艾伯特很滿意的點點頭。
對,鋁粉加上從工具上刨下來的氧化鐵,混合之後就可以製成鋁熱劑這種超高溫火藥。
利用臨時的溶解爐和吹風機製作高壓噴霧器,精製鋁粉。
然後是將這玩意打進卡巴拉體內的強力射擊武器,集合已有的材料製成折疊式石弩,這種器材連鋼板也能打穿。
我們為此付出了兩天的準備時間。
那隻怪獸是個殘暴怠惰又隨心所欲的草頭王。
除了會一時興起殺戮生物,其餘的時間都在巢穴裡睡覺,悠哉度日。這怪獸在本地沒有對手,但是他也太過輕視人類的智慧了。
演練作戰,確保射擊地點與逃走路線,這是米拉的獨角戲。經過米拉的籌備,這片茂密的原始叢林已經與拉起戰壕的近代都市無異。我們靠近加巴拉,等天明後開始作戰。
用箭射中露出腹部睡大覺的傢伙對於米拉來說再簡單不過。
“放箭!”
在我放出信號的同時,她按照計劃一箭射穿加巴拉的右眼。那傢伙暴跳如雷,用剩下的左眼看到站在山丘上的我。當然,這是故意的。按計劃,就算對這傢伙做個鬼臉也綽綽有餘。為了逃離,我們向河對岸拉了一條繩索,米拉抱著我的腰,用一隻手支撐兩人的重量,從河的上方滑降,當然那傢伙也追過來了。
[——鋁熱劑沒有爆炸嗎?]
其實最難的部分就是起爆裝置,在它追過來的時候引爆的話我們也會被波及,想要製作安全又有保障的代替品難如登天,為此,我們要向那傢伙借個火,因此才準備了渡河的逃走路線。
那傢伙走進河里之後水面就開始泛起泡沫,到底有多少生物在它漫不經心中就被虐殺了呢?不少血濺到那傢伙身上,引來了生活在亞馬遜河的食人魚。在平時,這對它是毫無威脅的,只要一放電即可一網打盡,但是現在那傢伙的右眼插著炸彈。在它咆哮的同時放出電擊,然後——
轟!
贏了,我不由得抱住了米拉,但是她依然保持冷靜,“還沒完呢。”她說著把我推開了。
[——莫非是害羞了?]
那傢伙的巨大的身體倒在水邊,半邊臉被炸掉,因被遇水不滅的火焰燒灼而痛苦掙扎。食人魚一擁而上,河水盡赤。就算是這樣,它還有口氣掙扎求生……或許是被血吸引過來……又或許是等待復仇的機會,能看見大群的鱷魚從河流上游順流而下,無數鱷魚都趁著這個機會襲擊那傢伙。惡有惡報,我心中沒有產生絲毫的遺憾和憐憫。
這個冒險故事到了尾聲,我們造了一艘小船順著亞馬遜河而下。度過了在木頭的間隙裡眺望滿天的繁星的3天船上生活後,我邀請米拉一起到城市生活。
但是她卻反過來對我說。真的要回去嗎?怪獸的出現宣告著你們文明的終結,人類應該再一次探索在森林裡生存的辦法才是。
當時想,那真是一條平行線啊。就算是亞馬遜熱帶雨林裡也有加巴拉一樣的怪獸,就算住在哪裡危險性也是一樣的……倒不如說住在沒有像樣的武器的森林裡更危險吧。
實際上她才是對的,怪獸的出現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頻繁,最終“它”也出現了……人類已經失去四塊大陸。為什麼南美大陸在怪獸的侵襲下卻得以保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或者是……南美沒有怪獸為禍人間的原因是這裡被對人類友善的怪獸所掌控?
總之,在第四天的早上,她不辭而別,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我被軍隊的巡邏艇發現時,我的冒險正式宣告結束。至於我的故事是幻想,謊言還是事實,識隨尊意。
……在給亞拉特拉姆號乘員的講課結束後我就打算辭職了,為了尋找她而再度探索亞馬遜。我對聯合政府也算仁至義盡了,我是單身寡人,能自由支配自己直到老去。她現在怎麼樣了呢?沒準已經有了孩子和孫子了。
或許在不遠的未來,人類文明就會被怪獸毀滅。我們對怪獸也已經快要束手無策了。但是文明的毀滅,也不等同於人類走到末路。就算是曾經稱霸一時的恐龍,現在也讓出了統治者的地位,變成現在的鳥類生活在這片天空下。人類也應該有這種選擇吧,將這顆星球的王座讓給怪獸後摸索到共存的方法。
而她,就是我們人類之中率先選擇這種方式去生活的先行者吧。
達哥拉
2016年12月南太平洋
約翰·史密斯(假名) 美國海軍戰鬥機飛行員(當時)
自1999年開始的對怪獸戰爭是一種人類從未經歷過的新型戰爭,可以說在戰略、戰術上引發了根本性的範式轉移,但基於海戰的航空母艦的重要性並未被動搖。以美國建造的核動力航母為首,她們一直佔據著海洋前線基地的重要位置,當然也發現並驅逐了許多怪獸,因海洋型怪獸切斷海上航路,航母也因此被投入到了無窮無盡的海上運輸與難民救助的作戰中……許多航母因此沉沒。
直至2047年,人類政府擁有的正規航母僅剩3艘,原美國海軍所屬的尼米茲級航空母艦薩拉託加,企業號航空母艦,以及以威爾薩德提供的技術為基礎建造的最新型、也是人類最後建造的航母——馬提亞·傑克遜級航母的一號艦馬提亞·傑克遜。
(尼米茲級航空母艦)
而其中一艘,薩拉託加在2046年的日本決戰中失去了大半的艦載機,自身也陷入中破,眾多的士兵從日本逃往南美。由於喪失的艦載機無法補充,薩拉託加傷痕累累的船體只能停留在里約熱內盧的海軍工程站中。
地球聯合海軍中校約翰史密斯(姓名軍銜均為假)是被同僚稱為“不知死活”的運輸機駕駛員,無論是多危險的場所,他都會降下運輸機然後成功歸還。因他而獲得明天的口糧、或是被救出的難民數不勝數。這樣的他,曾經是薩拉託加號上的艦載機駕駛員。根據記錄,與薩拉託加交戰過的怪獸在13隻以上。但他對我說起的,是沒有留在記錄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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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時候,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卡瑪奇拉斯破壞紐約。
我決定入伍的原因是因為聽說解決那隻巨大怪獸的是合眾國的轟炸機。身為漁民的父親對我說:“孩子,要參軍的話與其去空軍不如去海軍,那樣的話不僅能坐船,還能坐到飛機上。
之後,我成為了海軍士官候補生。那個時候大概是最後的參軍志願制時期吧。合眾國在不久之後也恢復了征兵制(註1)。那時候我一心決定要乘坐戰鬥機。要問為什麼的話,那就是因為戰鬥機是最熱門的,運輸機之流不過是膽小鬼和落地者乘坐的機體而已。
對怪獸戰的基礎在軍中是要得牢記的:
First Look,First Shoot,First Kill。
預先發現, 預先攻擊, 預先擊殺。
卡瑪奇拉斯事件實際上是我們的失誤。怪獸在人口密集的地區登陸後,就算我們有神兵利器也無法發揮。正因為是自由主義陣營的國家,所以和當時的中國、俄羅斯不同,這裡不會罔顧數千萬人的性命而展開攻擊。這是為了降低受害……為了取得真正的勝利,所以必須在那些傢伙上陸之前就發現它們然後擊殺。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些怪獸,明明是這麼的巨大,卻有著能吸收電波躲避偵查的性質,回過神來的時候,它們已經在大都市登陸了。
就算如此,在2010年,由於世界各國的大力投入,我們得出了對怪獸的相應對策。軍事預算增加,多艘裝備了最新式雷達與聲吶的神盾艦被製造出來。開發進展緩慢的F-35綜合戰鬥機也對隱身性能作出妥協——畢竟怪獸是沒有雷達的(註2),取而代之的是對地對艦裝備性能的強化。
伯克級神盾驅逐艦(上) 與 堤康德羅加級神盾巡洋艦(下)
薩拉託加斬獲頭功,是在我服役稍許前些的時間,2015年的伊比拉III。
那是第一次成功在早期發現怪獸並在水中驅除的作戰。人類與怪獸戰鬥,並開始懷抱希望是在那之後。
龍蝦型怪獸-伊比拉
2017年12月25日。
澳大利亞雪梨-「赤色聖誕節悲劇」
你沒有疑問嗎?為什麼澳大利亞輕易的就讓達哥拉登陸了。當時的澳大利亞政府也大幅增強了海軍力量,最新銳的霍巴特級驅逐艦也提前竣工了,而日本方面也投入常規動力潛艇進行預警。但還是讓它登陸首都了,到底為什麼沒能在登陸前發現它?
實際上,澳大利亞政府早就得知達哥拉的存在了。是從我們合眾國海軍這得知的。
達哥拉在襲擊澳大利亞兩週前引起的東薩摩亞流行病你知道吧。沒錯,眾所周知,這是澳大利亞悲劇的前兆。美屬薩摩亞群島的港口中湧來了神秘的赤潮狀物體,產生的未知細菌及造成的感染癥令被感染的3名居民中的1人死亡。並且確認這與達哥拉在雪梨散佈的細菌……貝雷姆是同一種東西,那傢伙推測是從大西洋海域出現的……記錄上也是這麼寫的,事實卻並非如此。
初次確認達加拉這一存在是在2017年11月末。美國海軍核潛艇海狼在南緯47度9分西經126度43分的太平洋南極的海底附近與不明物體接觸,並緊急上浮。斷定造成外殼損傷的“不明物體”是巨大生物……怪獸,並立即向太平洋艦隊發布警戒,開始搜索。2週後,警戒機在懂薩摩亞海峽發現了達哥拉,並對我乘坐的薩拉託加發出攻擊命令。
[——慢著,在登陸雪梨之前,美國海軍就與達哥拉交戰了?]
對,你相信嗎?我自己就是攻擊隊的一員。
[——您請繼續。]
周圍是毫無阻攔的大海。薩拉託加上搭載了超過70臺艦載機與3千噸彈藥,以此為中心由搭載神盾系統的導彈巡洋艦、導彈驅逐艦以及攻擊型潛艇組成航母打擊群。
航母打擊群概略圖
理想的狀況是在早期成功發現怪獸並殲滅,不可能輸,僅僅是驅除害獸,本應如此。
[——它逃走了嗎?]
不,早期預警機E-2D完美的捕捉到了那傢伙,2艘攻擊型核潛艇也不會讓它逃出這片地獄。而我是攻擊隊第一波戰鬥攻擊飛行隊(VFA)12機中的一員。
“加爾達Garuda0202,許可飛行。you are cleared for take off.”
甲板作業員完成最後檢查後發出飛行許可,我駕駛的滿載對艦導彈的戰機被彈射器投射到藍天中,清澈的藍天。對,那時候還能見到這樣的天空,不是現在被污染成黑色的天空……
率先展開攻擊的不是我們,而是尾隨的潛水艇。受到MK54魚雷的極近距離打擊後,那傢伙飛到空中。對,是飛,我們確認它存在翼狀器官,完全超出預料……真是,這種完全無視航空力學的巨大身體居然能飛 (註3)。不過嘛,那傢伙能飛倒是正合我意,變得更容易瞄準了。
我們的機翼下懸掛著兩枚AGM-84魚叉對艦導彈。雖然武器庫內可裝載的聯合打擊導彈的開發受到延遲,但得益於對於隱身性能的妥協……就算對手是怪獸也沒有問題。我方射程在200千米以上,早期預警機E-2D也完美的捕捉到了那傢伙的動態,並將情報同時提供給我們的12臺F-35C。
F35閃電II戰鬥機
AGM-84魚叉對艦導彈
我的HMD已經鎖定那傢伙了,隨時可以攻擊。
那傢伙卻是一丁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12臺死神瞄準了。
教科書般標準的First Look,First Shoot,然後First Kill。
“加爾達0202,對艦導彈發射!FOX3!FOX3!”
我扣動扳機發射導彈。最初攻擊的是包括隊長機和我在內的4機,4枚對艦導彈拖著白煙以亞音速飛出。
不久後,E-2D管制官傳來“命中,命中!BINGO!BINGO!”的聲音。透過HMD的雷達信號得到的消息,令人驚訝的是那傢伙還在飛……這邊還有殘存的導彈,就算12機搭載的導彈不夠,也還有下一隊的波狀攻撃,那傢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們能在這裡解決它,全員都是這麼想的。我再次將手指放在扳機上,等待隊長機的攻擊命令。
但是,我的耳中卻傳來了這樣的命令,“射擊終止!Cease fire!射擊終止!Cease fire!”我不禁懷疑我的耳朵。開什麼玩笑啊,我怒不可遏。但是管制官不斷重複“不允許攻擊”、“這是艦長命令”。之後發出了僅留下E-2D追蹤,其他戰機著艦的命令。追蹤達哥拉,但是不允許攻擊。
[——就是說,是美國海軍故意放過了達哥拉?]
就是這樣,那時我完全不明白,要是放過了那傢伙,它就會在大都市上陸啊。也不想想紐約死了多少人?歸艦後我最先做的就是對艦長怒吼,但是被甲板作業員阻止了……而隊長,在痛打艦長後回到宿舍了……
[——到底,為何要下這種命令?]
貝雷姆,那是達加拉身上攜帶的細菌。而成為其最初犧牲者的,既不是澳大利亞的人民也不是東薩摩亞的居民。而是在我們的潛水艇入港維修時就開始增殖了,大概是在核潛艇與達哥拉接觸的時候就附著了。
紀錄上說,在殲滅達哥拉後才知道它體內攜帶著未知的細菌。實際上合眾國在相當早的階段就注意到其危險性了,並且早已暗中通知了澳大利亞。但還是沒能阻止達哥拉登陸雪梨。
[——如果這是事實,為何沒有公開?]
因為我們的攻擊而受傷的達哥拉再次潛入海中,3天后,那些貝雷姆細菌,把海水染成了赤紅色,並襲向東薩摩亞。終止攻擊的命令或許是正確的。要是當場將達加拉消滅的話,不僅是澳大利亞,整個大洋洲也會被毀滅吧。
但是軍隊與政府猶豫是否要公開事實,大概是害怕釀成醜聞吧。“由於軍隊莽撞的攻擊導致流行病在東薩摩亞擴散” 這樣的話,可能會對今後的怪獸作戰產生嚴重阻礙。
[——所以軍隊隱瞞了事實嗎。]
就是這樣,雖然情理上可以接受。但是我……
(約翰史密斯對我提問)
你看過貝雷姆感染癥的記錄吧?
[——對。]
直是可怕的癥狀,那根本不是人該有的死法。從體內冒出紅色的泡……然後人被活生生的溶解了……那時候真是束手無策,最前線的澳大利亞醫生先一步死亡。而東薩摩亞更不幸,因為那裡缺乏先進的醫療設備。但是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當我得知事態嚴重之時,雪梨已經毀滅了。
我當時想著的是差點就能成為親手打倒怪獸的英雄,卻被愚蠢的高層阻止。
但是當東薩摩亞化為地獄時,我卻不斷自責,是我親手發射了導彈才引起的悲劇……怪獸是未知的存在……
在艾克希夫提供數字命理學演算技術,能事先了解怪獸的生態之前……誰都無法知道這種事……
(約翰史密斯抱著頭用力地甩了一下。在沉默之中,我聽到他啜泣的聲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再次開口。)
之後的事態我沒有直接了解。因為有與達哥拉接觸可能性,我們被暫時隔離了。之後澳大利亞軍與合眾國軍合作,展開誘導達哥拉的作戰。澳大利亞對保存海洋資源也非常上心,因為怪獸,海上運輸變得困難,說令其變為了生命線也不為過。
絕對不能讓海洋被污染。但那是無用功,那傢伙目標直指雪梨。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怪獸會執意襲擊都市?想要餌料的話吃魚就好,其他的動物不也是這樣的嗎。明知人類有可怕的武器,明知道一意孤行襲擊人類會被幹掉。但是怪獸不追求餌食,也不乞求生存,簡直就像憎恨人類一般…… (註4)
因為懼怕那傢伙體內的猛毒,人類無法出手,因此達哥拉登陸雪梨,並蹂躪了雪梨至紐卡斯爾一帶,在那裡,澳大利亞軍展開攻擊。到底是誰下的攻擊命令,現在也沒有搞清楚。可能是中心城市被毀,政府機能暫時停止時而下達的命令吧。那傢伙受傷後飛離澳大利亞,力竭後掉進海中。猛毒般的貝雷姆從它的屍骸湧出,瞬間污染了澳大利亞的海域,很多很多的人病倒,並活生生的溶化……
海洋污染對澳大利亞的自然環境打擊也相當巨大,由於飢荒、流行病,死亡人數在2018年就超過了300萬。國際社會就算想伸出援手,船也無法開進被污染的海中,能做的事也相當有限。到最後,緊接著非洲大陸,澳大利亞大陸成為了人類失去的第二片大陸……
達哥拉成為了我扣動扳機攻擊的最後一隻怪獸。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辦法攻擊怪獸了。要是這傢伙也有毒素,再次引起雪梨的悲劇的話……<
之後,上層對我的工作進行了調整,我作為戰鬥機駕駛員的生涯結束了,之後我一直都駕駛著運輸機。
……大家都說我不知死活,不怕怪獸。啊……的確不怕。餓著肚子的孩子們在等我運送糧食,孤立無援的難民等著我從怪獸的腳下救他們出來。多簡單啊,失敗就是死,成功的話大家就能得救。相比於成為英雄而扣動毀滅世界的扳機,這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註1:美國通過一般徵兵法是在2017年。18歲至26歲的美國公民及永久居民不論男女需服兵役21個月,並義務編入預備役5年。
註2:正確地說,有雷達或是近似的器官,或者是有這種可能性的怪獸少數存在。
註3:關於飛行型怪獸的飛行原理,仍有許多航空力學的不解之謎。有力說法指出其可能擁有控制重力能力。
註4:雖然說法眾多,但多數怪獸的確擁有接近大城市及人口密集地的性質
歐魯卡
2022年5月
瑪麗·凱拉非裔難民(當時)
自怪獸出現的半個世紀以來,人類已經失去了4片大陸,如今只能在南美大陸的一部分中肩並肩生存下去。被無盡的電力支撐,被大都市中鋪天蓋地的廣告所覆蓋的消費社會已經成為了歷史教科書中的東西了。現在的人類缺乏各種各樣的資源,比如食糧、能源、醫療品、礦產資源…… 而其中最缺乏的就是人力資源。
長達半世紀的怪獸戰爭令地球的總人口減少到了十分之一,而殘存的人口3成以上都被軍隊所動員,這種超出限制的總體戰體制已經持續了十年以上。本應成為社會棟樑的年輕一代接連喪命,出生率也持續降低。就算擁有艾克希夫、威爾薩德方提供的科學技術,也無法完成社會的完全自動化,地球聯合因極度的人手不足而漸漸崩壞。
哥倫比亞第二人類救濟都市
舊哥倫比亞的首都波哥大,現在是人類存續委員會所管理的都市,是一個集合了威爾薩德的科學技術精髓重建的人類救濟都市。
“在過去,這種場所被稱為難民營。”
統制這座都市的年輕管理官……市長瑪麗·凱拉從辦公室俯瞰著下面的港口並如此說道。
的確,人類存續委員會的前身是聯合國下屬負責籌劃難民對策的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但她所說的難民營是與之完全不同的東西。
在港口上入港的,是剛通過北美大陸救援作戰收容的人們乘坐的大型運輸船。而這座都市,是保護地球上最珍貴的資源“人類”,並訓練、教育成軍人或勞動者的據點。
——為了人類的存續,從失卻的大陸中救出2億人,將人口恢復到10億——
這樣的口號張貼在辦公書中。她的事蹟,包括我在內,地球聯合的勞動者無人不知,與數十位老兵進行困難的交涉,與外星人攜手將大量的難民從怪獸支配的地區中救出,30出頭的她居然真的達成了這些目標。
“過去的人類,把被怪獸奪去故鄉的難民當作累贅,只給予他們最低限度的住所,就放著不管。”
凱拉這樣說著,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但她的笑容卻不讓人反感。她生在非洲大陸,曾作為難民逃往歐洲。她也是她口中“累贅”的一員,儘管如此,卻聽不出她的話語中帶有怨恨或憤怒。
我們難民是來搶奪土地、工作、福利的麻煩東西,而且被認為是會不斷湧現的。現在看來,這是多麼幸福的幻想啊。”
2022年5月,年幼的她在遠離故鄉的土耳其被怪獸奪去家人。
事先說明,我並沒有直接目擊到那隻叫歐魯卡的怪獸。而且我離開故國的時候是還沒上過學的幼童。甚至沒能理解那時我被置於怎樣的環境中,因此記憶中模糊不清的部分很多。
在談話開始之前,凱拉就直接擺出了開門見山的態度。我的任務是進行怪獸的相關調查,一開始對她進行採訪時她就說了她不合適。但即便如此,我也想拜託她配合調查,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聽她的直接供詞。
“那好,雖然我不保證能正確地想起多少,但我會說的。但是為此,你也有必要稍微聽聽我出生之前的事情。”
在五塊大陸中,人類最早失去支配權的就是非洲大陸。最初出現在非洲的怪獸據稱是2006年於南非出現的安吉拉斯II,是否正確我不清楚,也有之前就確認目擊到小型個體的傳聞。在2030年之前,人們就已經通過眾多的犧牲成功擊退過怪獸,但是除去埃及、南非等少數例子,其他落後國家只有寒磣的裝備,對付20米級的中型種還有辦法,但對超過50米的大型怪獸是束手無策的。
2012年在非洲西海岸登陸,橫穿非洲大陸並消失在海裡的梅加洛,讓事態急轉直下。
梅加洛造成了嚴重的損害,直接死傷者超過2000萬人,許多小國被梅加洛毀滅,更糟糕的是之後產生的眾多難民,一些獨裁國甚至對國民隱瞞了怪獸的出現,捨棄國家將政府中樞秘密轉移到歐洲避難。我父親就生在這樣一個可鄙的國家,本來沒加洛造成的損害還很輕微,卻因為獨裁者將軍的突然消失而瞬間陷入內戰的泥潭。
因此我父親決定捨棄這種國家,說服自己的雙親以及周圍的居民——其中包括之後的我母親前往埃及。因為當時的埃及並沒有受到梅加洛的打擊,而且是臨近諸國中福利最好的,與怪獸戰鬥的軍備也最充足。但擁有同樣想法的人很多,時至2015年,已經有超過一千萬的難民湧入埃及。南非等政情較穩定的國家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態。當然,光靠一國無法給如此之多的難民提供庇護,非洲各國向國際社會申請援助,但是以歐美各國為首的世界各國得抵抗來自怪獸的威脅,光是開展復興工作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能提供的援助甚微。
在最初,我們還是能維持生計的,我父親找到了自行車維修員的工作,娶了我母親,之後生下了長女,也就是我。對,我是生在埃及的,從未踏入過祖國。但是在那一段時間裡,進入埃及的難民數持續增加。對於這種狀況,國民對持續接收難民的埃及政府產生不滿,排外主義高漲。終於在2020年發動軍事政變,之後的新政權發布了難民一概不接收的宣言,之後開始流傳強制收容國內難民的傳言——實際上這就是事實。
失去工作和居所的父親帶著母親與我,還有剛出生的妹妹離開埃及,向歐洲進發。我們一家向偷渡業者支付了幾乎全部的金錢才逃離了埃及,2021年6月,在離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埃及受到成群格里芬的襲擊,首都開羅淪陷。一年後,梅加洛在南非再次出現。隨著南非毀滅,非洲大陸的淪陷基本已成定局,而緊跟著我們一家的,是被怪獸驅趕,想往歐洲、中亞逃離的3、4億人。然後那場該死的印巴戰爭打響了,更多的人喪命……
自2012年梅加洛出現起,不到十年的時間裡非洲人口減少到了一半。呵呵,當真是無計可施才會這樣嗎?如果聯合國軍決定回應非洲各國的要求出兵的話……要是早期就驅逐格里芬,並防止其繁殖的話……最起碼,要是能停止人類之間的戰爭的話……
(我向著沉默的凱拉提問)
[——通向歐洲的道路如何?]
嗯,梅加洛出現之後,不少北非人期望能逃到歐洲,因此以走海路為主渡過地中海,但是船隻嚴重不足,不少人用不足以稱為船的簡陋小艇渡海而被海浪吞沒。歐洲海岸每天都能發現遺體。不僅是歐洲,甚至是南美都有發現載著被認為是非洲難民遺體的小船。然而,從2010年後半年開始,從海路前往歐洲開始變得困難重重。因為克拉肯……怪獸傑索拉在地中海出現了。
[——有說法稱,歐盟各國為了阻止難民到達歐洲,故意放過了傑索拉。]
抱歉,我也沒有依據來回答這個問題。當時的我只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總之,我們一家人如果想通過海路到歐洲無疑是自殺。但是陸路的旅途也十分艱難,沒有公共汽車,我們像貨物一樣被堆在卡車上,並且要忍受數十小時。不知何時,我妹妹停止了哭泣……剛出生的嬰兒無法承受這一切,而母親也無法產奶了,因為僅剩的食物都分給了我……
(凱拉結了一個艾克希夫的聖印,之後她繼續說道)
我的六歲生日是在土耳其伊茲密爾的難民營中度過的。那天我們正好挖出了一口井,在那之前,我們的供水都是靠分配的,因此一整天都像祭典般熱鬧,所有人都在慶祝,來自聯合國的姐姐給了我不曾吃過的美味點心,還有一位像熊一樣的大鬍子叔叔,他給了我一個漂亮的人偶……那或許是誰的遺物吧……就像我的妹妹一樣,那個叔叔的女兒或許也在路上……
後來那個人偶遺失了,是怎麼遺失的,我也已經記不得了。
對我而言,難民營的生活並沒有什麼艱苦的回憶。土耳其政府在總統的領導下,全力包容難民,對於國內的民族問題,也向庫爾德人進行了大幅的讓步,整頓難民營,給予有意者就業許可。當時是2022年,土耳其國內的災民數達到了4000萬人,接收的難民幾乎是本國人口數的一半。
當然,土耳其能準備這麼多的難民營,背後應該有歐盟各國的援助。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派遣了大量人員,勉強確保了最低限度的醫療。不過,這恐怕是將難民困在土耳其而給出的交換條件吧,關閉難民原本目的地的大門。歐盟各國還在國境處設置了柵欄,國境警備隊隨時準備將槍口對準接近者。歐盟將歐洲合眾為一的的理念,在隔離難民這一點上倒是體現出來了。
不過……歐洲各國也不是最初就擺出這幅態勢,比如德國,在2016年就發表宣言說要接收50萬難民……但是蜂擁而至的難民,卻遠超這一數字。
時至2020年,非洲毀滅已成定局,歐洲的態度也逐漸硬化。恐怕是因為歐洲將被非洲人取代的愚蠢流言蔓延的緣故吧。各國排斥難民移民的民族主義政黨與埃及同時掌控政權,在國境處築起牆壁。不僅是歐盟,在黑海出現偷渡的難民之後,俄羅斯艦隊也在黑海集結,對土耳其施加壓力,在怪獸這一人類共同的威脅面前,各國的人們卻封閉國境,封閉內心,在被怪獸分裂前,就已經內部分裂了。
在土耳其的日子已經過了快一年了,我想我的的父母一定相當著急,但就像剛才說的,我本人並沒有儘早到達歐洲的想法。因為我生來就是一個“難民”,比起在埃及和到土耳其路途上的生活,難民營的生活已經十分優越了。聯合國分配的人道食物……牛奶和餅乾,對我而言是無可替代的美味佳餚。
但是……在2022年的5月,就連我也知道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發生了。大人們都在期待那“即將發生”的某件事。
那一年……由於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努力的對歐洲各國政府進行持續交涉,歐洲終於逐漸向難民打開了大門。臨時歐洲議會召開,歐盟全體議論的結果是,將接收300萬人規模的難民。那時,土耳其坐擁4000萬難民,還留在非洲的民眾則還有數億,雖然只是一個很小的數字,不過也算邁出了第一步。與此同時,為了根本性解決人口流入歐洲的問題,聯合國出兵了……重奪非洲的作戰計劃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了。要是得以實行……我或許能回到祖國吧。
在滿懷期待的那一天。
2022年5月11日 ——歐魯卡在伊茲密爾登陸了。
伊茲密爾本來就是由塞浦路斯通往歐洲的中間站之一。由於傑索拉的出現而無處可去的人們只能留在那裡,而土耳其最大的難民營就在那裡,而歐魯卡還偏偏在那裡出現了。那個地方,恐怕是世界最大的人口密集地吧,土耳其政府因此投鼠忌器,而歐魯卡也開始了對伊茲密爾的蹂躪。
我們的難民營就在它的前進路線上。在十萬火急中,難民們組織出一支義勇軍,我父親被選為隊長。但是對付那種巨大怪獸,連武器都沒有的我們又能做到什麼?或許土耳其政府準備了武器?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是小孩子的緣故,我得以坐上了直升機,那是只讓孩童乘坐的直升機。
為了盡可能把多的人載走,我身為姐姐,在乘上直升機時手抱了兩個嬰兒。而母親……她是從陸路逃脫的,在我們離別之時,她承諾我們以後會團聚的……但最後,父親也好,母親也好,都沒能回來……
……約115萬人,你知道這個數字吧?
[——這是,地球聯合官方記載的奧加造成的死傷人數吧?]
對,看起來在怪獸災害中是較為輕微的損害。但那卻並不包含我們難民,包括我父母在內,死者恐怕超過了一千萬吧。但因為沒有官方記錄而沒有納錄。我父母的死,不過是115萬人後小小的一筆……
我覺得十分可惜,要是那一天歐魯卡稍晚一些出現,應該就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吧。或許我們在與艾克希夫和威爾薩德接觸之前,就已經能建立地球聯合了也說不定,但這一切都化為了泡影。為了爭奪土耳其的複興主導權,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鬥爭,最終在很短的時間內轉變成將國家一分為二的代理戰爭。在怪獸與來自非洲的數億難民面前,再度展開了愚蠢透頂的冷戰……
非洲難民沒了去處,逐漸成為怪獸的犧牲品……那些都是貴重的,無可替代的生命……
[——在瑞士接受難民註冊的您在之後成為了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的職員。在2036年,人類借助艾克希夫與威爾薩德兩者的力量,展開了亞歐大陸與非洲大陸的難民救助作戰,在此期間,為了取得外星人的恆星間移民船的協助,和不少知名人物與他們不斷交涉,而其中就有您的名字,這一連串的作戰帶來的偉大成果,也與人類存續委員會的設立息息相關。]
……是啊,大家幾乎都把我當成聖女或英雄,但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與眾多的職員一樣。
[——身為管理官的您親自乘上艾克希夫的移民船進行指揮,救出了被孤立在西伯利亞的難民。而被救出的人當中有許多是歐盟、俄羅斯裔的居民。根據非官方記錄,在黑海展開對奧加作戰的俄羅斯艦隊對奧加使用了生化武器,許多難民被捲入其中。而且還有證言說,為了防止難民營土崩瓦解後難民大量流入俄羅斯,俄羅斯對難民使用了這類武器……]
你是想說,歐盟的人們拋棄過我們,而俄羅斯人是我的仇人吧。這是事實,但是我不懂也不在意,就算這是事實又怎麼樣?我沒有不去解救在西伯利亞受凍的人們的理由對吧?
[…………]
大概就是這些了,說的盡是些沒什麼用的話,不好意思。
[——不,您說的都很有用……但是在最後,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聽說管理官您拒絕乘坐奧拉提奧號,這是真的嗎?]
對,向地外行星移民是人類存續勢在必行的。我明白這是正確的選擇。但我的任務是盡可能的救出淪陷在人類生存圈外的兩億人,要盡可能的多救出一些人才行。就算這座都市會迎來毀滅,我也要作為人類存續委員會的一員,站在人們的一邊直到最後。
就像那時聯合國的職員們為了讓我這樣的孩子乘上直升機而留在當地一樣,與難民患難與共到最後。
我到最後都要和地球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