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大廈將傾,世代交替之際。
千年歷史的皇宮如同垂垂老矣的人,偌大的宮殿破口處處,斷裂的城牆岌岌可危,忠誠的守衛屍橫遍野,遠方而來的風穿過這千瘡百孔的宮殿,吹奏著一首悲愴的曲子,彷彿是感嘆著此地的終末將至。
而那個庸庸無能老國王將與這座古老的宮殿一同被人掃進歷史的角落,這是毎一個人的想法。
也是昔日的王子,現在作為新王的他,腦海中的唯一想法。
按照傳統,他必須與父親的一對一廝殺中取得勝利,方能登上王座。
如今他的父親就在這個頹垣敗瓦之地的最深處,靜候著自己的結局,以及他這個時代的終結。
通往王座之間的路轉瞬即逝,銳意滿滿的新王握著染滿鮮血的革命之劍,踏著堅定的步伐前來面見他的至親。
在那裡,迎接他的是從頂上的大洞灑落而至陽光,以及殘破不堪、遍地敗瓦,顯然是經過一番激戰的大廳。
而在大廳的盡頭,那個坐於王座的高大身影聽到腳步聲便抬起了頭,一雙深邃的寶藍色瞳孔凝視著來者的身影,當中蘊舍了數不盡的思緒,理不清的糾葛。
薄紗似的晨光落在他顯老的臉上,平淡得如知曉結局一樣,對於新王的到來,他的神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唯有那一閃而過的了然與明悟……
「克勞恩,你身上那種鐵與血的顏色,難道這就是你要帶帝國的未來嗎?」空蕩的皇座之間響徹了舊王沙啞的嗓音。
「和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父王。」新王的聲音清澈而堅定,他口中的侮一個字都鏘鏘發響,餘音久久不消。
說擺,年輕的王者便舉劍指向老邁的舊日王者,凝聚在尖鋒處的寒芒就如撕破昨夜的黎明:「不多廢話了,就讓最後一幕開始吧。」
回應他的是利劍出鞘的聲音,同樣握住長劍的舊王步下王座,空洞的大廳頓時裡響起了他沉重的腳步聲。
與新王克勞恩相比,身高超過二米以上的舊王就如同巨人一樣,陽光在這一刻如同最手巧的雕塑家,把那素色服裝下的肌肉綫條清晰明瞭地勾畫出來,讓不禁感嘆著時間對這位國王是格外的寬容。
「就讓我們貫徹王族千年來的傳統。」他的話點燃了最後的戰火。
話音剛落,血色的長劍筆直地刺向舊王的胸口,這一劍不快也不慢,明顯帶著試探的意圖。
但他還是太輕視自己的老父親,一股巨力隨著劍身碰撞之際直衝他的手腕而來,震得他險些就鬆開長劍,面對這未盡全力的一劍對方只是輕輕地用劍往上一挑擋開了,還差點把他的劍擊飛出去。
克勞恩飛快地收回長劍並且後退,雖然剛才的交鋒是他吃虧了,但反過來也可以說是成功的試探到對方的實力,看來和平的日子過得多並不影響他父親的劍術和反應。
亦有可能是本能所使,畢竟在坐上王位之前他便是個久戰沙場的劍術高手。
容不下克勞恩的感嘆,只見舊王踏前一步,手中白色的長劍旋即燃起火紅色的光芒,隨著他揮劍斜劈,一道赤色的沖擊波順勢發出,直衝著後退的克勞恩。
來勢之快甚至克勞恩來不及回避,下一刻沖擊波就籠罩著他的身影,擊中之後紅光頓時往他的胸口收束,緊接而來是一朵火紅的「花朵」伴著巨響從他胸口猛地綻放,併發而出的火舌更是連他的影子都吞沒了。
看著這場爆炸,舊王深不見底的瞳孔裡沒有一絲波動,彷彿對面的並非是他的兒子。
對方的一時大意,便把自己的命送了嗎?
忽然間舊王感到一股寒意猛然籠罩著自己,本能地感覺到危機從後而來,他一回頭,出現在視野裡是絢麗,彷彿包含了世間所有色彩的光芒,舖天蓋地的湧向了他。
身陷彩光中的他只感到五感不斷消退,逐漸地甚至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都變得曖昧不清了,彷彿是融入了世間萬物之中,又好像是化作隨風而去的塵埃。
但是從胸前傳來的劇痛呼醒舊王的意識,他低下頭,只見一截染血的劍身從胸前穿出,這一次換作他的胸口開出一「花朵」來,從胸前擴散開去的血跡恰好就很像了。
舊王眼神裡的深邃此刻被震驚取代,驚訝在他的表情停留了許久的時間,直到看見偷襲自己的二人站在面前。
新王的同伙是個把樣貌隱藏在陰影的魔女,雖然不見表情,但二道充滿惡意的目光可是明白白地盯著他,像是要用眼神咒殺他一樣。
而旁邊的新王則大咧咧地迎向他的目光,對於偷襲自己老父親絲毫的沒有顯得愧疚,他的眼神堅定而清澈,壓根沒有覺得自己是錯的。
「為什麼?」 心臟被刺穿的舊王雖然能忍著劇痛,但體力的激烈流失令他說一個字就得緩上好幾秒,也令他的性命越發地縮短。
即便如此,他的話語裡沒有一點被背叛的憤怒,有的只是不解。
「父親,時代已經變了。」新王看著對方氣若游絲的模樣眼裡只有悲哀:「和平把你變得就像廢人一樣。就只有你,才會天真的相信其他國家還信守承諾。」
「我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國家的命運交給他人的善良。」
「自己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較好,無論用任何方法。」
新王的一番話說得氣勢磅礡,堂皇冠冕,但舊王聽了卻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是問你這個—」話到一半鮮血猛地從他蒼白的嘴唇湧出,大口大口的血吐到地上。
「王族的傳統!為什麼你會—」
未完的話戛然而止,胸前的長劍猛地被抽出來,這激烈的動作令舊王臉色煞白,龐大的身軀頹然倒地,激起了血泊的水花。
這時候新王才徐徐開口:「因為過時的傳統沒必遵守。」
倒在地上的人已經沒有回應他了,不,應該是沒能夠回應他了。
「那個帶來和平的王已經倒下了,如今帶領王國的會是一個殘忍的王。」新王話語裡充滿了如戲劇演員一樣的抑揚頓挫,他對著空曠的大廳說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又像是說給唯一的觀眾聽的。
「唯有殘忍,才能在接下來的混亂之中生存。」
空洞的寶藍色眸子倒映著二人離去的身影,在王座之間變得空無一人後,憑空出現的火焰把整座宮殿都點燃了,連同它的最後一任主人,一同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