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戰報,伊薇拉前去了時間神殿,於是律以高文做為暫時領袖,然後他單獨一人往時間神殿搭船前去。前去前,他耳邊環繞著布朗所說的那句話。
『霞小姐……你真的有初衷嗎?』
煩死了!律用力握拳,敲上了輪椅的扶桿,這時候,他忽然間震出了什麼東西,自口袋中震出了一朵雛菊。名為艾蕾娜的人偶,所給予他的雛菊,他一直一直戴在身上,他卻忘記了自己有帶這東西了。
雛菊已經放了許久,卻依然保存的完整,他想起了雛菊的花語──永遠的快樂。快樂,那屬於他自己嗎?自己真的能夠快樂嗎?不對,一股怒氣從他的心底噴發,他手卻僵硬的定格,他無法捏歲那朵已經脆弱而乾癟的雛菊。他想起那名人偶,希望他堅強的人偶,一股腦的回憶衝上他的心頭,無法負荷的暖意成為了灼熱的刺痛,被亂七八糟的憤怒與仇恨轉化為更為偏激的想法。
記憶中,遙遠而模糊的粉髮少女淡淡的斥責。
『甘願放棄生命的,要說服別人努力展現笑容活著……』那名少女如同撕破耳膜般的噪音在耳邊響盪,這句話他曾經拿來勸誡過艾蕾娜,所以他記得清晰。
閉嘴、閉嘴、閉嘴!他用力的阻擋最後一句話冒出來,他的眼睛逐漸轉化成為猙獰的混濁,雛菊被他用防護罩包起來,狠狠的炸開的瞬間,柔弱的雛菊碎開來,成為了細屑。他忽然愣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悔恨,他到底在做什麼,他對自己發怒,恍若看到艾蕾娜站在自己身前,只是默默的看著他把雛菊輾碎,然後背對他,沉默的走開。
他恍若看到另外一個身影,也背對著他,是粉紅色的頭髮,飄逸著柔軟頭髮,如同少女細膩而縝密的心思,她輕聲的,副頌著一句話:『甘願放棄生命的,要說服別人努力展現笑容活著……』律抱著頭,抓著腦袋,抓著霞的頭髮,發癢的頭皮升溫,成為了燙辣的麻癢,然後,他摀住耳朵,忍住大吼大叫的衝動,那句話卻迴盪在他耳梢,清清楚楚──
『真的有用嗎?』
律身體一震,淚水盈眶,卻立刻用高溫將淚水蒸發,身周圍散發出來的瘋狂、扭曲、以及絕望,聖光從眼前轟炸,炸掉眼前粉紅熱的身影,然後,他轉過輪椅,不去看後方,與人偶的身影背對背,後方僅僅是一棵被炸毀的樹幹。
他一口氣,背對著兩個人,不管是粉紅的虛影,還是嬌小的雛菊。
他覺得自己解放了,從原本的掙扎中、心神不寧中解放了。他只要為了王國活著,只要死在這片土地……踏著屍體,踏上高峰的他,絕對沒有問題的。沒錯,只要死在此處,一切的猶豫都會勢如破竹。
披上斗篷,他的五官呈現奇怪的角度,一人從時間神殿的樹林中,緩緩的駛出,見到了王國軍整齊搬運的隊伍,這隊伍搬運的,是失去戰力以及精力的一群人──大概是伊薇拉的能力吧,伊薇拉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去除他們的氣力。
點點雨滴落下,他與之後來到的冒險者們,稍後就面對到敵方的主將──伊薇拉。
「氣色不錯嗎。」律……此刻,他是霞,化名為霞的他,如今已經快要拋下原本的名字,殘暴的霞,不是律,不是曾經有谷蕾的律,不是曾經想要幸福的律,而是霞,單單要戰鬥、位王國復興而出現的存在。他瞪視著伊薇拉,他絲毫沒有對四周的冒險者打招呼,也不管他們之中正好有之前巧遇的狼人。
「霞,一個字,為了抹殺祭團而來,妳、好。」他說的簡潔有力,然後,等待著伊薇拉的回應,對方苦笑的表示不會談些血腥的話題,如果要戰鬥的話,霞完全不想浪費生命在這,所以他選擇談話,他要至少帶領著那群聖戰士、戰鬥、戰鬥到終焉。
滑上了對方給予的位置,霞咬著牙齦,直到牙齦都出血的地步,如同咬著的不是自己的牙齦,而是伊薇拉的血肉──以往的他,可能是為了某種變態的嗜好而吃女生的血肉,如今,他是真正的因為仇恨而想要喝人的血,吃人的肉。想要把札那的投打成碎屑,想要把伊薇拉從頭至角用聖光炸成肉血。
他變質了,成為了完全的仇恨與憤怒所組成的東西,或許不能稱之為人。
「希望妳有一個觀念,就是。對我而言,敵人不是妳───而是,祭團本身。起初,我跟妳無冤無仇,但既然樑子結了。妳死,我亡,成了命中注定。」他緩了緩頰,眼睛中虛無的東西已經定型,他笑著,齜牙裂嘴的說起一句諷刺:「這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對於死去人的尊重。」
其實他根本沒有,某方面而言律的性質比伊薇拉還要更為嗜血了,他說這句話只是為了裝成自己還有點正常而已,他巧妙的透過一句話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內心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內心中,只是死去了一塊又一塊的金屬,然後他得以貫徹他的憤怒,僅此而已。
之後,他自顧自地說起自己也聽不懂的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於克萊斯特,他也只是輕輕帶過。
「因為自己犧牲的戰友所以不願放棄。那究竟是自己的意志,還是被自己給強推的意志呢.....我覺得這不算出自於你的理由呢,而是自你身邊的人們所孕育出來的。」伊薇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只覺得,自己也該認真回應了,耐心聽著伊薇拉說著:「時時刻刻,都不要被憤怒和復仇給影響了自己的理智和想法,保持著冷靜--這是很著名的戰術家說的話唷。」
「自我身邊的人的意志也是意志。很可惜,我現在能活著,是因為憤怒與復仇,身為憤怒與復仇活下來的人───並不會否定憤怒與復仇,而是成為其本身。」他清楚的表達了,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他耳邊的鳴響停了,幻覺也不復存在,他如同一個怨恨與憤怒的復合概念,而非一個肉身:「選擇王國,不過是一場巧合;我早就忘卻了理由,難不成我還有資格哭訴,當初不該選擇王國?我已經失去了資格。」
沒錯,自己就是個失去資格的存在,毫無意義的存在。
直到對話進行到最後,伊薇拉溫柔的繼續問話,直到,律表示了一件事情──
「成功?成功根本不是我的目的,我需要的是戰鬥本身。勝利?沒有,這也不是我的目的,我只要背負應有的責任。」一切都是他的責任,一切都是律的責任,或者是霞的責任,仇恨與憤怒總是來自於一種責任的變形,只是他的變形已經變質。
「我的目的,就是成為我所定義的自己。成為憤怒與仇恨本身,才能舒緩些痛楚,我不怕皮肉傷,更不怕死亡的空洞。」鎮靜的,說出這些話,他很確定這些真的是,他想要表達的:「如今,我是負罪的痛楚與憤怒,燃燒,前進,就是我的義務,要說泰格提亞這塊土地,可能唯一的想法──葬身之處。」
『霞小姐……你真的有初衷嗎?』
律將這句話砸碎,不再面對這個問題,他忽然間有種荒謬的感覺,原本感覺有人味的布朗與自己走遠,而自己現在最適合相處的,是那群狂信徒。
他由衷的,放棄了思考,也不想要思考,成為了完全變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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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圖刊頭圖由冰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