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yright ? 芽豆靈 All rights reserved.
龍察覺死期來臨時,會找個地方開始進行長眠,只是他們不會決定再醒來,逐漸形成臥化木乃伊,或者一座殭屍山丘,化為地形的一部分,融入自然。
龍王是在一塊頁巖下睡的覺。
上面鋪滿了地衣與青苔,像片綠色的床幕,龍王以舒服的姿勢側臥在陰影中,已經很久沒動過了,也可能不會再動,現在的他像那裡的一部份。
坦圖卡是最後一位訪客,臥在十個龍步之外。
「你的兄弟又在製造熱鬧了。」夜守王入睡前依舊很有精神,與年輕龍閒話家常。他用了肯定句,如往常與坦圖卡聊聊對方最大的龍生問題。
這時候的坦圖卡有著一身與蒙洛門相近的龍毛顏色,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對父母,兩龍都有從青澀到熟透的芒果色漸層,特別集中在身體背面與龍翼上,翼面有複雜繁複的深色斑點與花紋,乍看令龍有點眼花。
坦圖卡回話道:「他還是不願意改改自己的脾氣……或哪怕一個缺點。」
「或許這樣的龍生使他自在,也或許他還在摸索如何身為自己。」
「王,我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說話了,等我開始數時間時,新月已經來過又走了。」年輕的龍閉眼嘆氣。
夜守王笑他道:「有龍蛋的龍,都沒有像你這樣。」
「或許是我的弟弟從來沒離開過龍蛋,這世界是他的龍蛋,而他破不了殼。」
「你想為他破殼嗎?」夜守王問。
「不是自己破殼的龍很難健康。」
「嗯,但你還是沒有說,你會不會那麼做。」
坦圖卡沉吟,最後輕輕回答道:「我會一直在他身邊。」
夜守王的眼中都是笑意。
最後,坦圖卡問夜守王道:「您感受到什麼?」
「寧靜、安靜、安心,我並不疲累,也不能說是幸福,這個死亡太溫柔、太寂廖,如果我還記得龍蛋中是怎麼樣的,現在的感覺只差了那份掙扎……坦圖卡,未來有龍想飛進暮色的話,他們必須知道自己的顏色將消失。」
「難道不是得到顏色嗎?」坦圖卡反問道。
夜守王在的位置不再有他了,剩下一丘黃銅色的龍形巖。
「聽說你打了皮瑟逮。」
「多管閒事的東西。」
「牠是幫我去看看你,我很久不知道你的狀況了,又沒空走開。為什麼要在意皮瑟逮的遠遠一望呢?你並不會反感為你燒熱龍窩的伊尼沃對吧?」
「清理獸徑、指點旅人、勘查樹況……我總是能聽說你在做什麼,卻不能跟你一樣活躍。你希望我也像你一樣眾所皆知?」
「等你有一天找到靈感,你也會跟我一樣有投入熱衷的事。」
「我無法想像我會有那種生命意義。」
「它只是還沒來……總有一天,你會有的。」
「我不需要等它來,我就能知道你肯定會有意見。這個怎樣、那個怎樣,『蒙洛門你不要怎樣怎樣』……」
「你是我兄弟,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你感到我的模樣讓你很陌生,你就不會接受那是我了。」
「那也肯定是你面目全非了,你為什麼要去做那種事呢?」
「不對。」蒙洛門支起身體,忽然開始計較,「我是說,為什麼你要那樣認為?你不是說,無論變成什麼樣我都是你兄弟嗎?那為什麼又會有你剛才說的『狀況』出現呢?——我的改變在你看來面目全非?」
「蒙洛門,我們又要爭吵了。」
「是我要跟你吵嗎?好了,我就不該約你出來,大忙龍。」
「好巧啊,蒙洛門,還好我們沒有撲到同一隻獵物上。」
娜羅張翅膀保持平衡,整個龍踩在懶稱為布拉的木他龍身上,後爪上的倒鉤牢牢地穩住自己。「坦圖卡最近聊了很多你的事喔。」
由於蒙洛門的體重比較重,所以他飛墜下來踩擊的獵物先失去掙扎。
蒙洛門從獵物身上下來,一爪壓住獵物後頸,咬緊牠的頭一扭。
喀擦!
鬆開牙,他不感興趣地回答道:「我不想聽。」
娜羅友善地點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你喜歡安靜。」
蒙洛門一聽,卻停止下嘴的動作,看向娜羅。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娜羅抽動一邊耳朵,覺得困惑,在掙扎的獵物身上被晃來晃去。
蒙洛門繼續說道:「沒有龍和我熟悉,你們卻因為坦圖卡的言論而自以為了解我。少聽坦圖卡的洗腦,他的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覺得你誤會坦圖卡了……」
「噢是啊!他永遠是所有事的原因之一,責任卻老是在我頭上。」
「好吧,我確實不應該以為自己知道而亂回答,那我從今天開始認識你?」
「你想知道蒙洛門和坦圖卡誰才是真正有問題的那邊?」
「不不,我是真的想多瞭解你,不是因為想確定坦圖卡的言論。」
「停止吧,你們這些龍都一樣。」
蒙洛門徹底失去胃口,不願意再說話,扔下剛死的獵物離開。
娜羅仍然在獵物身上困惑地被搖晃,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阿古塔斯來了,關心了娜羅的異常,然後回答道:「不要在意,蒙洛門就是這樣。下次遇見他不要說話,他就會也把你當空氣。」
「既然這樣,那我對他好,他也會對我好嗎?」
阿古塔斯舔舔她,只回答道:
「——他是蒙洛門。」
蒙洛門又把自己關在龍洞中了。
會這樣猜測,是因為坦圖卡每次經過哀號迷宮外的沼地時,發現整個水面平靜無波,像另一片天空。
蒙洛門離開這裡時,總是習慣側著飛,讓一邊的龍翼在水面上畫出筆直的水波。如果沼面平整,顯然蒙洛門還沒進出過。
哀號迷宮沒有獵物,蒙洛門住到這裡令坦圖卡很不解,難道是因為這裡特別廣闊又安靜嗎?不管怎樣,蒙洛門確實想遠離龍群,而且好像巴不得越遠越好,而每次坦圖卡一探究,蒙洛門就冷嘲熱諷,好像一切都是坦圖卡的錯。
或許蒙洛門睡了。
他除了例行捕獵,基本上就是睡覺,不僅不跟其它龍接觸,龍以外讓他感興趣的事物也沒有,這樣的行為讓坦圖卡非常擔心。
坦圖卡偶爾會帶暖爐龍進去給蒙洛門熱龍窩。
這時候的蒙洛門像幼龍,怎麼挪動他都不會有反應,睡得沉沉的。
睡著的蒙洛門是最平靜的時候,也許他有個完美的好夢,裡面有現實中給不了他的東西,可惜坦圖卡無法知道那是什麼。
等到暖爐龍熱完龍窩,坦圖卡就會把蒙洛門搬回去。
他很久以前就不叫醒蒙洛門了。
龍王的金色是個標誌,不僅僅是從物質層面上來說。
很久以前是沒有暮光龍王的,直到第一位暮光龍穿越暮光,化做火燒的天際金,成為維繫世界定點力場(史境)和魔法環境的標點之一。
——不過那都是對世界下的存在來說的事。
對龍來說,暮光龍王代表的是將龍生奉獻給龍之地的龍,他們的追求不是挑戰飛行或幹架,以及旅行或睡覺,或是任何生命中的小際遇與邂逅——只是龍之地。
所以暮光龍王從暮光龍的首領逐漸成為龍之地的守護者。
他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穿越暮光所帶來的只是通體的金色,象徵某種神用契約——雖然這也是世界下的存在們才知道的事。
坦圖卡升空時,正值夕晚。
他很久沒有好好思考自己的事了。蒙洛門經常佔據坦圖卡的思緒,即使他們相處的時間非常少,也不見得和平。今天的飛行讓坦圖卡難得檢視自己生活周遭。
颯颯斯迷上開設飛行場、艾利達一頭栽進了法術公式學、水燈熱衷講故事並考慮以此學個魔法、燦陽則享受每天踩著自己的腳印走路、火星特別喜歡忽悠觀光客害他們趕不上車點……
還有個小龍開始泡在飛龍堆裡鑽研花式飛行。
連暖爐龍們也開始研發出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吐火軌跡。
坦圖卡發現自己熱愛龍之地的每個細節、每位龍,心中那種美好的平靜沸騰起來,蔓延到身周外,彷彿感知外放,一股悸動升起。
等坦圖卡降落,聽見一聲王,他才知道自己穿越的暮光留在了身上。
蒙洛門又許久沒出洞了。
坦圖卡還記得那天自己正在處理皮瑟逮(崖龍)之間的奪樹大戰,好一陣子沒有去兔骨洞探視蒙洛門,因為他們上次見面時大吵一架。
那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卻是最僵的一次。
一開始,蒙洛門只是來恭喜坦圖卡找到他要的生活,但誰都發覺了蒙洛門見到坦圖卡時,龍王渾身的金直接讓他的表情扭曲。
他們私下說話時,蒙洛門第一句話就是:「你飛進暮色時腦袋有洞嗎?」
「……蒙洛門,我以為你今天是來祝賀我找到龍生道路。」
「對!但是『龍王』?——你對號令上癮嗎?」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蒙洛門,好好說話。」
「你能對我幹什麼有意見,我卻不行?現在你當了龍王,是不是認為我這下就必須都要聽你的了?和龍之地的其他龍一樣?」
「蒙洛門,你也知道龍王不是人王那種權力首領,其他龍能適應得很好我和他們的新關係,我希望你也能做得到。」
「你就是這樣想的嗎?……我令你感到羞恥?」
「蒙洛門……我們總是如此引發問題,什麼時候能結束惡性循環?」
「對龍王來說,我和其他龍一樣?對你來說,都是龍之地的龍?」
「把性子收起來,蒙洛門,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兄弟就偏袒你,不要再找其他龍麻煩,我和以前一樣會在莓乾洞,卻能比以前更好地幫到你,我……」
蒙洛門兇惡的表情忽然消失,化為陰沉。
他低聲說一句:「留著給你自己吧。」轉身跳入風中。
坦圖卡處理完皮瑟逮奪樹大戰,拜託其中一隻矯健的皮瑟逮替自己去兔骨洞看看蒙洛門,他想知道蒙洛門在自己忙碌時是否出來解決過肚子問題。
皮瑟逮飛走了,等坦圖卡接到消息時,卻是結伴前來的冷湖飛龍帶來的。
「王,您得親自去看看蒙洛門……」
「怎麼了?他又打了皮瑟逮?」
「不……」
等坦圖卡到了現場,看見蒙洛門滿目血紅,甩頭又哭又笑又哀號,他才知道,這些天中,他的兄弟在龍洞裡墮化了,還把自己餓得皮包骨。
蒙洛門看見金龍出現,立刻齜牙道:「我身為龍王的兄弟!」
「蒙洛門……」坦圖卡從來沒這麼小心翼翼,連聲音都怕太大驚擾了對方。
蒙洛門的腳步搖搖晃晃,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想把腦袋中的什麼東西甩開,笑聲轉成哀鳴,又變成低笑,再變成嗚咽。
坦圖卡沒有移開視線,低聲從喉嚨擠出一句話:「阿古塔斯,借一頭獵物來。」
「啊啊……」蒙洛門淒鳴著,跌跌撞撞地離開。
坦圖卡比以前更加把注意力放在蒙洛門身上,一有空就來探望——雖然他的「探望」通常只是待在附近。
如今的蒙洛門更加不可理喻,坦圖卡不和他爭執,蒙洛門卻不會放棄,墮化導致他外放所有的負面情緒,無論見到誰都要一股腦蓋到對方頭上。
蒙洛門很少回應,大多時候待在無中生有的痛苦中胡言亂語,偶爾尖銳地哭上一整天。給他陪伴也不對,放任他也不行,想讓他至少滿意一點,卻不知該從何著手。
坦圖卡旁側敲擊試探蒙洛門的執念,卻經常引起更大的反彈。他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只是不知道是為什麼,或其他緣故。
是自己的緣故嗎?可是他卻想不出來自己犯過什麼可怕的錯誤,而一思考這些,他就發現自己在責怪蒙洛門,彷彿是對方自作自受。
坦圖卡嘗試換方向找答案,卻一無所獲。
他知道墮化龍的下場都是什麼。
他感覺自己已經盡了一個龍王所能做到的所有事……
某天蒙洛門難得清醒,對坦圖卡說道:「我不把你當王。你對我來說是個如此糟透的王,獲得不了我的尊敬,或兄弟的友愛……你在我眼中無法成為你在其他龍眼中的模樣。」
坦圖卡困惑又遍體鱗傷。
坦圖卡做了個夢。
龍很少做夢,他更像是在睡眠中想起回憶。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偶爾會被強風吹落,也獵不了比自己大的獵物,身軀布著淡色絨毛與斑點——就在那個時候。
誕下他的同一對龍再次配對了,並且有了一個龍蛋。
一個與自己完全相同血源的孩子!
幼龍掙脫營養耗盡的羊膜囊晶體,溼答答地爬出「龍蛋」,窩在乾涸的胎盤中,身上有晶瑩的羊水光,大眼睛閉著眨,爪子和小肉翅被陽光照成透明的紅玉。
這裡是一個母親另築的龍窩,等到孩子不需要保護後,她就會離開,把這個薄薄的龍窩與遮蔽處留給孩子。
坦圖卡溜過父親的守衛,趁母親熟睡時鑽入龍窩。
他小心地與幼龍對上鼻子,把氣味珍惜地記下了,並在幼龍無知的嗅聞中回以一個親吻。「我一定好好保護你、照顧你,使你快樂一輩子。」
離去前,他用鼻頭拱幼龍,把對方翻過去,確認最後一個疑惑。
「歡迎來到這世界,親愛的弟弟。」
黑龍已經不是所有人認知中的暮光龍。
轉變為渾身漆黑的蒙洛門看起來支離破碎,由肢體、血肉混合而成,下顎裂成兩半,舌與身軀中裂出的筋肉彷彿巨型七鰓鰻。
少了靈魂鞏固,他的身體不再需要是原本的形狀。
他已吞下幾隻皮瑟逮與獵物,身形大了一些,與龍身融在一起的皮瑟逮部位還在緩緩掙扎,如果黑龍再晚一點被發現,說不定連那位叫娜羅的暮光龍也要被吞下。
蒙洛門的臉頰上有數對不對襯的副眼,而原本的紅眼直視著龍王,裡頭有寂靜的冷意,喉中滾出詭異的聲調道:「坦圖卡……你連我自由都看不得嗎?」
坦圖卡現在的神情是難以形容的,眼睛圓睜,濕潤得好像隨時能落出淚,眉梢僵硬,唇輕輕地合著。他有表情,卻又沒有表情。
一開始他以為「怪物」只是形容詞,而不是事實。
他同窩的龍蛋,怎麼會是這個變形的空驅?
「你說的自由,就是捨棄掉靈魂嗎?」坦圖卡顫聲問道:「那麼現在你又在哪裡呢?是靈魂消失的虛無,還是這個存有記憶的血肉?」
蒙洛門不僅不要坦圖卡、不要龍之地、不要任何東西,甚至包括他自己。
坦圖卡放棄了,原來自己怎麼做,蒙洛門都不會因此好過,追根究柢,蒙洛門害了他自己,坦圖卡卻想把責任攬到自己或龍群身上——他早該看開。
「記憶是決心的奴隸……當然,我還在這裡。」
「不。」坦圖卡吐出話來,逐漸沉下聲音道:「你不是我的弟弟,你只是他的身軀,將他遺棄掉的奴隸。」
蒙洛門的聲音還是低沉柔緩,好像很溫順,語氣卻冷冰冰,「你也不是我的兄長啊……你是龍之地的暮光龍王,也是它的奴隸。你永遠為了龍之地,也是為了你自己。」
坦圖卡突然吼道:「如今的情況,難道還要我選擇你嗎?」
一陣僵硬終止了蒙洛門渾身的變異血肉。
「我是龍王,我以龍之地為重。我給過你改變的機會。」
黑龍的身體開始沸騰,骨頭炸成牙片,渾身大嘴一起叫囂道:「你不配當龍王!也不配當我的兄弟!」
坦圖卡終於發出哀痛的聲音道:「蒙洛門,為何你總是只看得見你自己?」
那群怪異的聲音異口同聲反問道:「那你呢?你看見過我嗎?」
看著變形的血肉,坦圖卡絕望地說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雖然蒙洛門把身體組了回去,但沒有龍會再把他當成龍看待。
哀號迷宮更加荒涼,所有獵物都被蒙洛門「吞食」,連坦圖卡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黑龍,那裡像座公認的囚牢,只是沒上鎖。
已經持續拜訪一陣子的西王大使突然換人了,離新大使就任前還有一些時間,荒野部族中的泰拉來過,針對那個魔法為龍王做出分析。
黑龍的黑並不是真正的黑色,就像人們不會說黑洞的顏色就是「黑」。
蒙洛門需要身體,於是拋掉了以外的東西,龍的靈魂已經走了,而這並不是死亡。
生靈以身體固定靈魂,直到已成形的靈魂固定身體。蒙洛門的身軀解放了,因此再也不需要是龍形,空洞的身軀就像個深淵,無論吞噬多少東西都填滿不了。
「坦圖卡王,不是所有生靈都得經由學習獲得魔法,自發的魔法往往驚人,因此無論好壞,魔法使用者會獲得巨大的力量,那是他們實現的想像、渴求、期盼、本我意識。」
以前的蒙洛門做不到的事,黑龍已經可以做到了。雖然沒有龍知道蒙洛門墮化的原因,但坦圖卡根本不想等到蒙洛門以行動來解開那個謎題。
那可能是個所有龍都承受不起的答案。
「我需要時間想想。」嘴上這麼說,坦圖卡卻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餘地。他想為蒙洛門挽回點什麼,卻無能為力。
在坦圖卡找出方案前,現實逼迫他做了選擇。
——非獵物的受害者出現:娜羅。
群龍威攝時,蒙洛門在龍之地的最南端,再一步就將踏出範圍。
蒙洛門的話語中都是笑意,低聲柔緩地說話時很像坦圖卡。
「你說『龍之地接受所有的龍』,不過身為龍王的你其實連兄弟都容不下。」
「你又容下過誰呢?」坦圖卡反問,身上的金光令黑龍感到刺眼,「龍之地接受所有的龍,可你已經不是龍了。」
「你找到自己的模樣:這個龍王。那要是我也終於找到我要的呢?——你並不知道什麼是吞食龍之地,我期待你那時候會為你至今的所做所為感到後悔。」
黑龍轉身走了,踏出龍之地,輕易地接受驅逐。
巴菲烈上前說道:「王,蒙洛門一離開龍之地,恐怕沒有誰能阻止他了……」
意識到蒙洛門竟然如此乾脆地離開,坦圖卡鬆了口氣。
「我知道。」他當然清楚這等於放出怪獸,「他恨龍之地、恨我,暫時不會對其它種族出手,等到暮光之約回來,我們就能……」坦圖卡住口了。
「王?」
「大家都回去吧,護衛們輪班守著出入口幾天。」
沒有龍注意到龍王走開的步伐在顫抖。
等到暮光之約回來,我們就能?——
沒有第三種結局。
他竟然為了有龍能殺死兄弟而鬆一口氣。
「噓,我們閉口不談。」
撥弄火堆的泰拉巫祭繼續對空氣低吟,火光照亮臉上的戰妝,將刺青的眼珠也照得一片橘紅。火堆周圍眾人都注意地聽著,在泰拉巫祭說完之後,他的話會成為新的荒野傳說,並且被傳開。
「好的,阿巫,我在聽。」
泰拉少女嫻靜地坐在火堆邊,用泥與羽毛給自己編細辮。
泰拉巫祭搖晃著身體,發出沙啞的咿呀聲。
「有一則不能說的傳聞。它扼殺交頭接耳、熄滅歡聲笑語、抹去體溫。」
寂靜在火堆中雜出輕爆聲,有些人抱緊身體,失去對肉的食慾,有人渾身發寒,總以為自己身後有道黑色深淵,發出吐息的風聲。
只有少女接話道:「我知道,阿巫,荒野中多了不能言明的東西。」
「噓,我們閉口不談:不談無光無色的龍、不談荒地外的苦痛、不談誰從天際墜落、更不談:那是誰的錯。」
「阿巫……」
「噓,你要閉口不談。」
「我為此祈禱,終生不會再說話。」
泰拉巫祭好像擺脫了編織傳說的狀態,冷得給自己加了一塊恐龍毛皮,對泰拉少女說道:「你是新的小巫祭,將是這個新的荒野傳說——『荒地邪龍』——的守護者,而我,仍舊是『荒野賢者』的守護者。」
泰拉少女點頭,沒有回話,手上仍然在編辮子。
夏天到了,龍之地一片芳菲。
距離蒙洛門離開已經過了很久,對方意外地沒有任何動作,這樣的平靜時期卻讓坦圖卡感到不安,而他清楚原因不是因為蒙洛門。
坦圖卡一面等待暮光之約的消息,一面注視莓乾洞外的景色。他看似很平靜,其實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自己成為邪龍的兄弟。
蒙洛門不在了,即使他的身軀還在外頭。
荒野部族傳來消息,他們把荒地黑龍納入荒野傳說之一,成為忌諱的話題。坦圖卡記憶中的年輕龍已經不是個平凡的生靈,而是比鬼怪更禁忌的東西。
蒙洛門會放過龍之地嗎?
坦圖卡知道不會,只要自己還是龍王,蒙洛門就會回來。
他的兄弟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妥協」。
一想到龍之地與蒙洛門只能留一個,他就一陣心悸。
坦圖卡站起來,走到崖邊,不知道自己在看哪裡。
「王?您在找什麼嗎?」
「阿古塔斯,我有點想念你上次從海島帶回的莓果。」
「我也很想念,那我今天就出發吧。」
護衛消失在亥爾拓普的另一邊後,坦圖卡把護衛們一個個都支開,推遲與西國新任大使的例行會面,最後跳進風中。
經過幾個日夜,坦圖卡到達荒野部族告訴他的荒地。
峽谷石原荒涼得只有乾枯的顏色,彷彿另一個哀號迷宮,沒有人居住在這裡,連恐龍也不常進入這片地區,裡頭沒有食物也沒有水,只有砂巖與石地。
坦圖卡呆呆地站在巖層間,直到龍王的責任驅使他邁動步伐。
「坦圖卡,你也被龍之地趕出來了嗎?」
蒙洛門無精打采地趴在荒地峽谷頂端問。
「我的心裡仍然保持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你有想通。但坦圖卡沒有說。如果蒙洛門能想通、或想通一點點,他就不會墮化,又成為黑龍。
坦圖卡覺得無論任何言語對黑龍來說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蒙洛門飄出聲音來,平靜又懶洋洋。
「你連龍之地外的事也要掌控,看來我應該和洲龍一樣去住深淵。」
坦圖卡忽然問道:「蒙洛門,你有多恨我?」聲音茫然又輕柔。
「恨你?」蒙洛門的墮化又開始發作,從趴臥支起身體,嘴裡低聲冒出不知道是在嘲笑還是在哀號的胡言亂語道:「偉大的龍之地龍王有個恨他的兄弟,怎麼會這樣呢?啊——是啊,我們都不是原本的模樣了。一想到我對你的觀感,莫那都是那麼友善!」
「我並沒有改變,是你毀滅自己、毀掉一切。」
「總是我的錯,無論怎麼做都不對,我把能擺脫的都擺脫了,你卻還是不放過我。我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你是龍王,就像我是邪龍,我們都知道自己會做什麼選擇,所以就不要囉嗦那些沒用的陳年舊事了,你想怎樣就來呀!」
黑龍在峽谷頂端展翅,聲音像響雷,彷彿一片夜幕生吞白日。
坦圖卡發現蒙洛門的體積變大了,他肯定又吞了不少東西,如果讓他未來成功吞食龍之地,坦圖卡真的不知道那會是多可怕的世紀災禍。
黑夜遮天蔽日而來,坦圖卡緩緩露出利牙利爪。
他什麼也不想了,那個心痛無法承受。
蒙洛門猙獰的笑容彷彿黑暗中的鬼臉,期待又瘋狂。
坦圖卡已經咬斷或撕斷不知道多少肉藤,也不知道被多少藏在肉中的尖牙刺穿割傷。蒙洛門在戲弄獵物,傷得坦圖卡奄奄一息卻遲遲不殺死他。
重傷在地的坦圖卡喘息好一陣,突然飄出聲音。
「我得到一個魔法,它被取名為『問候』。」
現在的黑龍像對剖的屠體,裂口長滿尖牙,隨時能蓋到坦圖卡身上。
「好啊,介紹介紹它。」蒙洛門所有的嘴都在說,很感興趣。
「孤單的魔法師想要朋友,就算只有打招呼也好,他對一個天然的中空石環問候,讓自己的話語永遠循環,在石環上刻下專屬記號再打碎,只要把專屬記號抄寫於任何物品上帶在身邊。這個魔法總是會在受到問候時也回以問候。但它有個脾氣:假如讓它先問候,它就會殺死對方。」
「怪脾氣,它只會回以問候,怎麼會成為先問候的那方呢?」
坦圖卡卻提起另一件事,虛弱的聲音有著茫然,「蒙洛門,那天開始我一直想知道……在你的『葬禮』過後,你到底算不算死了。」
「啊啊,我懂了,你想用這個魔法來證明某種正確的觀點,好叫我臣服你的英明,反省自己的錯誤……但我覺得我活得很好,我不需要知道那個答案。」
「蒙洛門……」坦圖卡虛弱呼喚道,同時算著時間,他刻下魔法記號並吞下的糖板應該快被胃酸融化了。
黑龍低下頭,在金龍耳邊溫語回應道:「怎麼啦?」
「我必須親自結束你……」
「噓噓,老調常談了。」
「蒙洛門……碰碰我的鼻子。」
蒙洛門的溫熱吐息噴在坦圖卡的鬃上。
坦圖卡聽見對方喜悅又小聲地說道:「有什麼問題呢?」
黑龍依言挪動身體,輕輕慢慢地用鼻抵上龍王的鼻。
龍比互相噴氣更親近的問候,就是鼻碰鼻,蒙洛門和坦圖卡做過很多次了,那幾乎是他們之間唯一寧靜美好的時機。
一股劇痛鑽過蒙洛門全身,血肉痛得開始分離。
蒙洛門慘叫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坦圖卡微弱的聲音傳來:「魔法向你回以問候:你好嗎?」而結果是:蒙洛門的靈魂不在那裡,也沒有出聲,於是魔法開始殺死他。
坦圖卡提起一口氣掙扎著爬起來,從峽谷邊一躍而下,逃過蒙洛門瘋狂的掙扎。
峽谷上大受破壞,巖石被切開劈碎,黑暗的塵霾中有可帕的骨刺或甩動的肉鐮。蒙洛門的慘叫聲無比淒厲,身體撕開又合併。
他正在死去。
首先是兩片陰影,再來是四片。
黑龍從塵煙中一飛衝天,兩對翅膀胡亂拍著,拖著畸形的尾,爬上天空。
蒙洛門痛瘋了,冰冷的感受沿著體內每一條血脈徹底撕裂,他知道自己正在消失,一點一點剝離這個世界,卻不會前去他靈魂前往的那個地方。
他追著前方逃竄的金龍,眼中只剩下對方。
那是一場血腥的空戰。
變形的黑龍與金龍撲咬在一起,在空中翻滾。仗著體型小的優勢,坦圖卡已咬斷蒙洛門的咽喉好多次,但對方的生命卻一直沒有到盡頭,怪物的肢體像蛇一樣鑽入或啃噬坦圖卡。
忽然間,絞緊的肉藤鬆開,蒙洛門的哀聲也逐漸微弱。
坦圖卡與黑龍分開,看見對方的喉嚨已經無法保持原形,肉絲糾結在脖頸上穿梭,跟黑龍一樣張牙舞爪想抓住什麼,觸手在空中亂揮。
坦圖卡的翅膀攏到一股上升熱流,他被帶著升上天空,但是他讓自己定定看著蒙洛門墜下的身影,不肯移開目光。
天空中、耳中、心中,迴盪蒙洛門的狂嘯。
蒙洛門散亂的身體沒有組回來,或許他已經回不去原本的模樣,他的目光也沒從坦圖卡身上移開,血深淵般的雙眼瞪圓。
黑龍成了黑點,消失在蒼茫的大地上,不知落去哪裡。
即使不復聞他的聲音,風中好像還留著無聲的回音,一遍一遍地迴繞。
坦圖卡嘆出一口帶血的氣,終於覺得渾身都失了力氣,隨著力氣流失的還有一部分的心,像被燒焦的組織一樣鬆散剝離。
他任由風托著自己,幽魂似地向南滑翔而去。
手感也漸漸回奶惹
我看圖就停在泰拉少女那邊吧
再畫下去不得了了...(各方面
然後我不知道幾百年沒有畫過美少女了而且還是穿這麼少的
值得慶祝?*??(ˊ?ˋ*)??*?
再來是的嗯沒錯,暮光龍是胎生。
體內受精後,胎盤開始形成,母體會本能地盡可能吃下巨量營養,胃口大開。懷孕中期,羊囊膜開始硬化。懷孕後期母體必須達成營養份額,之後羊囊膜開始硬化,形成半透明的晶體,隨時可以被產下。
產下後的晶體墊著胎盤,繼續吸收僅剩的營養,直到晶體與胎盤的營養耗盡,幼龍為了呼吸而掙脫「龍蛋」。
乾涸枯萎的胎盤會被用來作為幼龍的第一個窩。
我想睡覺了所以羊膜囊晶體是三小你們自己維基....
順便再貼一個去年就訂好的暮光龍學名
Pankratidracus aureum
意思是搏擊龍(幹架)
關於龍的自我認知上
其實我前幾章就已經開始寫了點「本我」「超我」「自我」
關於「什麼是龍」,我滿堅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我所認為的龍
所以盡量不看相關的東西除了資料
也漸漸抓出來我的龍到底都在想些什麼這樣
歡迎參考三我
雖然我這部分也沒有特別整理就是了
留到最後一次修改時再來統整
提早連載新章慶祝各位的連假結束了
?*??(ˊ?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