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女孩立刻嚇得縮起,我不敢發(fā)出任何一絲聲音,雙眼瞪向門口,這時又傳來兩聲敲響,我拉著她往房間走去,急忙搜索記憶中的暗門,在即將開啟時外頭傳來破門的巨響,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
我急忙拉過女孩,聞見空氣飄盪著一絲藥味——還來不及將她推入密室藏起來,我感覺到身體一陣刺痛伴隨著酥麻,勉強轉(zhuǎn)過頭去,頭戴面罩的哥哥籠罩著強大壓迫感,六名士兵分別拿六種不同武器,隨著他一個手勢,我抱緊女孩強迫自己站著,不受麻痺子彈的影響倒下,然而懷中的人卻漸漸癱軟。
空氣裡飄散的藥味加劇,我的意識隨之恍惚,已經(jīng)快撐不起身體的重量,而懷裡的女孩已經(jīng)陷入睡眠……我們被黑影逐漸蓋住,抬起頭,哥哥將一粒藥丸塞入我嘴中,濃重的苦味瘋狂在腦中扭打,我被強迫灌水、被迫吞下去,跟第一次殺人時一樣,都是被迫的。
我不意外自己昏睡過去,醒來時,四肢被牢牢固定在牆上,我像是標靶,即將被襲來的飛鏢貫穿全身,空氣裡有細微的鮮血與墨汁味,我不用看也知道這地方是監(jiān)禁室,專屬於西方軍隊的機械堡壘。
回家了。
看來我不只睡了一天這麼單純,可能整整睡了一周,身體十分無力。
脖子上戴的項圈開始嗶嗶叫,我隨後想起女孩的存在,內(nèi)心一陣恐慌,她很有可能死了,即低機率還活著,我用力扭動身體掙扎,讓監(jiān)控室收到反抗訊號,過不到幾分鐘立刻有監(jiān)視員進來,但是沒說話。
我被放下來,他將我扶起坐上椅子,開始檢察身體狀況;兩分鐘後另一名監(jiān)視員進來,手上端著一碗香噴噴的粥,裡面沒有我不喜歡的肉,滿滿都是海苔。
毫不猶豫,我拿起湯匙開始吃。已經(jīng)被抓回機械堡壘就逃不出去了,不管如何反抗都是白費力氣,反正從兩位監(jiān)視員的態(tài)度看來,我的身分在這地方還是一樣,沒有被註銷。
「我要找城主。」
吃完粥,我動動身體好很多。
監(jiān)視員一個點頭出去,我坐在椅子上苦思,多希望這是場過於真實的惡夢,多希望等等就會在惡夢城市中驚醒,躺在我那張小床上喘氣,床頭櫃上的鬧鐘會非常盡責地嗶嗶叫著……嗶嗶叫著……像是那裡的天氣,在我心中永遠是陰陰沉沉。
可能過去一個小時有,這裡沒有時鐘我無法確定,心情從原本的緊張變得平靜。當門再次開啟時,我迎上哥哥的目光,他左臉多出一道猙獰的疤痕,這一定讓自尊心極高的他非常憤怒,隨著我情不自禁彎起嘴角,哥哥一腳把屁股下的椅子踹開,我用手撐地沒讓屁股著地。
「那女孩呢?她不是奴隸喔,是被北方貴族惡意陷害成奴隸的,你們該不會處決了吧?」我不打算聊天、不打算廢話,就像以往在這裡一樣,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煩躁,只想逃離。
「妳可以要回去。」
「她對我而言沒有重要到能交換條件。」
我瞇起眼睛,直視哥哥,他沒有說人是否活著,正代表會是看到活人或死屍都有可能。
哥哥勾起嘴角,就像將我踹入水勢浩淼的人造河那時一樣,有種毛骨悚然的視覺衝擊,隨著他的嘴角下垂,身體關(guān)節(jié)也傳來刺痛。我咬緊牙關(guān)抱著身體,筋肉像是被蟲撕咬般痠疼,他們這次居然直接在我體內(nèi)埋下種子機關(guān)。
「妳知道我會逼妳到答應(yīng)為止。」
果然又是為了鐵核能嗎?我縮著身軀,感覺冷汗將衣服淋濕,哥哥很快離開了,但是痛楚沒有隨著他離去而減緩,就像生理期來臨,一陣又一陣的攪動刺痛在四肢奔騰一會便休息,休息完又繼續(xù)折磨人。
我咬緊牙關(guān),硬是不讓自己叫出聲。
意識在這反覆折磨下減弱,我不清楚是哪時候結(jié)束,朦朧中,監(jiān)視員們將我小心翼翼帶去另個地方淋浴擦身,換上一套的新白衣,再將我送回監(jiān)禁室中,送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粥,我無力讓監(jiān)視員餵完,終於找回聲音勉強開口。
「叫城主過來……」
這次也一樣,他們點頭後出去,等了很久,我這次沒能及時用手撐住地面不讓屁股著地,而是在整個人摔到地面時,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幹嘛,就像在惡夢城市的地下室中,我有時會做東西做得太睏卻又捨不得上去睡,結(jié)果一個打睏頭撞到桌子才想起自己還在拼零件。
「妳的樣子真難看。」
「你臉上的疤倒是挺帥……」我咬牙,四肢的痛感瞬間像是暴漲的潮水,狠狠將人捲入痛苦的深淵中。
這場折磨像是玩不膩的遊戲。
隨著我拒絕或是不說話,哥哥就會離開,離開前會加劇痛苦,我會痛到昏眩或是意識衰弱,每次不是痛醒就是感覺到監(jiān)視員在幫忙擦身時才猛然清醒,然後再次回到那間小白屋,我有些喘不過氣,雖然理性上知道配合才可以中止這連串的不必要反抗,可是一想到自己將繼續(xù)被監(jiān)禁於此,就是一股惡氣。
現(xiàn)在我不用說話了,每次清醒哥哥都會出現(xiàn)在這,頻率逐漸增加。
我只想笑,擴開戰(zhàn)線的是他們,現(xiàn)在站不穩(wěn)腳,反倒來要鐵核能。
此時我只慶幸那該死的東西是我發(fā)明,不然現(xiàn)在戰(zhàn)況肯定一蹋糊塗,甚至早把整個大陸打下來……打下來之後他們會想做什麼?往天空還是海洋發(fā)展?我噗嗤笑出聲,眼角溢出淚。
原以為自己可以逃遠遠地不再回到這裡。
我是在一片恥笑中逃跑離開,卻又是在追趕中被迎回來。
「妳如果希望那女孩活下來,就別再磨菇,爸的耐心沒那麼好。」
女孩?
我想起前些日子,花了大把大把錢幣照顧的女物,從撿到的當初到現(xiàn)在,她小小的臉龐在記憶中浮現(xiàn),那雙藍眼睛與墨綠色頭髮,我記得女孩說過,自己原本是金髮……我躺在地上,想著她在紙上,寫得那些故事。
為什麼我不反感?為什麼我喜歡?或許正是下意識中,對她的憤恨產(chǎn)生共鳴,我也討厭軍隊討厭士兵,討厭戰(zhàn)場上的一切,討厭槍砲與彈藥,但是我喜歡機械也喜歡金屬的光澤,是她討厭的機械師。
所以她還活著嗎?太好了。
想起她頑固活到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雖然身體殘破不堪,在生死之間來回,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日子沒那麼糟糕,甚至有被鼓勵的勇氣,或許這就是意識薄弱的副作用吧,任何一個處境難堪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我就像是被鼓舞——至少自己沒那麼糟糕。
哥哥這次沒有很快離去,而是耐心等著,隨著我緩慢點頭,他哼了一聲甩門出去,這些日子不斷折騰身體的痛楚終於消失了。監(jiān)視員再次進來,將我扶出去淨身,然後換上一套正式軍方制服,胸前配上專屬於西方的藍舌龍徽章。
普通士兵是臂章,幹部等級的開始配戴銀底徽章,核心等級的徽章是金底,我如今還能戴著金底藍舌龍就有種諷刺感。
爸爸一直是深信我會回來嗎。
踏入軍方範圍,我不意外投來的眼光千奇萬變,只覺得腹部絞痛、冷汗直流,抬起頭看正門最上方高掛的巨大布條,藍舌龍張牙舞爪的圖徽像是對萬物不滿,鮮紅色的眼睛噴出濃濃怒意,露出的獠牙只能透過血肉獻祭來閉合,我不願多看一眼,從小時候就對藍舌龍的圖像沒好感。
一位幹部跑來跟我行禮,接替監(jiān)視員帶路,我觀察四周沒有太多變化,彎彎拐拐許多路,幾乎是不停往底下走,最後進到敵國囚禁的地牢,幹部領(lǐng)我到一個門前,我皺著眉頭,感覺到不對勁。
他敲門,裡面?zhèn)鱽砀绺邕M門允許,所以我開門進去,然後說不出話來。
我看見女孩。
哥哥依靠著牆壁,發(fā)出一聲輕笑。
我看見女孩,躺在手術(shù)臺上。
赤裸著身體,輕閉眼睛,她的身體軀幹與四肢分離,頭也是,但是沒有死,手術(shù)臺旁邊的機器顯示出她微弱的心跳,一條又一條的管線將生命硬是挽留,我的腦袋亂成一團——的確,哥哥是說活下來,而不是說她完整的活下來,這種技術(shù)過去也曾用在拷問重要敵國人士身上,隨著時間拖越晚,對身體造成的損失越大。
大步走到手術(shù)臺前,拿起鐵架上的乳膠手套戴好,放眼望去所需要的裝備都齊全,戴上哥哥遞來能過濾血腥味的特殊口罩,然後拿起鐵夾與針線,開始替女孩做組合手術(shù)。
我不擅長醫(yī)治,但是擅長肢解後重組,現(xiàn)在女孩的狀況就是我過去犧牲好幾十具男女物所發(fā)現(xiàn)的維生系統(tǒng),能用來折磨罪犯的心靈,也可以替人延長生命,等待幹細胞重新長好缺少的器官後移植。
女孩仍然閉著眼睛陷入昏睡,肢體與肢體之間是密密麻麻的細小管線連繫。
我深呼吸,過去盡可能不去回想的記憶終於再也止不住的湧出……儘管再怎麼逃避,我最終還是回到這裡,即使再怎麼看不起嗜血的軍隊,我也沒辦法否認自己早已鮮紅雙手的事實。
我的確討厭戰(zhàn)爭、討厭鮮血;但是我喜歡肢解、然後組合。
不管是機器還是人。
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早已抹滅上千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