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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夏異誌〉──陸?除魔 (全文完)

千晴 | 2016-01-16 11:48:58 | 巴幣 10 | 人氣 252


  她今天是刻意打扮過的,不需要什麼眼光也看得出來,鑲桃紅邊的白襯衫,好久沒綁的公主頭上是同一色系的髮帶,淺紫色的裙子讓膝蓋若隱若現,手上那把陽傘也有相同的顏色。

  「靜文!」志峰趕在她走遠前叫住她,來不及琢磨此時自己該帶著怎樣的表情。

  那女孩震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子,臉上的呆滯和志峰如出一轍。

  志峰從衛生冰店的騎樓走出來,一路想著該說些什麼,但一直走到她面前,嘴邊還是沒有半句話。

  「謝謝!」她倒是先開口了,看到志峰愣了一下,她解釋:「你還願意這樣叫我。」口氣半像肯定又半像疑問。

  志峰也不知道是要說「是」還是「不是」,把她當做靜文是萬萬不可能,但他在心裡確實還是叫她「靜文」。最後只好不理會這句話,直接問:「妳是要去哪啊?」

  靜文笑了,那是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志峰看癡了,心裡卻更是忿怒,為了這個不是靜文的她如此動人,也為了自己竟然這樣就心神不寧。

  「要去簽約了!」她開心地說,「免訂金,但吳先生在餐廳開始經營前會負責房子的維修。」她突然沉默了,所以兩人呆呆地對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移開視線,一輛輛路過的車窗反光讓她瞇起眼睛,「傍晚,就會結束了!」

  志峰在心中計算自己有多少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個半小時,但已經綽綽有餘了,等到靜文走後,他馬上拐進許家的巷子,小巷裡一如往常地四下無人,在八月黏膩悶熱的下午四點,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吹冷氣。

  自從那天和胡明哲見面後,近一個禮拜來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放下背包,拿出胡明哲給他的四個小布包,胡明哲問過他想不想知道這個東西的化學原理,不過他一口回絕了!現在他惟一知道的是:他必須趁靜文還沒回來前,把它們放在許家外牆的四個方位,好讓她再也踏不進大門。

  在指北針的幫助下,這項工作還是花了一點時間,因為有幾個方位的地形不是很好接近,而且還得隨時注意路人,不過準備工作還是在一小時內順利完成,然後志峰就在附近找了個可以望到門口的防火巷,靜靜等她回來。

  背包裡還有一個礦泉水瓶,雖然看起來也是透明的液體,不過志峰依然拒絕知道它的真正成份,只知道這可以消弱妖的力量,只是需要的量比較大,要出其不意才不會失手,另外還有一把桃木劍,根據胡明哲的說法,這些是最不需要技術的除魔道具,先經過那瓶有很長的本名的符水後,只要空揮就能把妖暫時嚇走,不然往四肢攻擊也能讓它知難而退,接著只要連續四十九天,每天更換新的布包,就能一勞永逸了!為什麼是四十九天的原理似乎和化學無關,胡明哲提到試煉,不過志峰還是沒興趣知道。

  桃木劍還有最後一手,那也是胡明哲教他的惟一一項技巧──怎麼快、狠、準地刺向妖的核心,能在緊急時派上用場。這幾天來志峰早上在街口等靜文出門,晚上就練習這招,雖然不能在短時間內抓到訣竅,但至少能讓他在攻擊時雖不中亦不遠矣!

  「張大哥?」從外頭回來的輝文無意一瞥,出聲叫他。

  太陽已經傾斜,也不像剛才那麼熱,眼看靜文隨時都會回來,志峰不想節外生枝,含糊地應了一聲,但輝文越靠越近,看起來有點狐疑,志峰連忙把手中的劍丟到腳後,但這個動作反而引起輝文注意。

  「那是什麼?」輝文傾身想去看,重心稍微右移,志峰根本想不到什麼理由阻止,硬是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輝文沒料到志峰會往他面前擠,急著想後退時受過傷的右腳使不上力,一個不穩便倒了下去,這一跌反倒讓他從志峰的兩腿間看到藏在後面的桃木劍。

  「那是什麼?」這次輝文是真的認真質問。

  「不干你的事。」既然被看到了,志峰索性把劍握回手上。

  「那為什麼要躲我?」輝文問,他還掙扎著要爬起來,志峰拉了他一把,對他說:「你快回家吧!」

  「是跟姊姊有關吧?」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輝文絲毫沒有去意,「你想對她做什麼?」

  志峰一聽到那兩字火氣就上來了,大吼道:「你還叫那個東西『姊姊』?」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不過輝文沒有如他想的那般被嚇到,反而很平靜地回答:「我需要有個稱呼她的方式,其他稱呼也不會比較適合。」

  志峰滿肚子火卻無法反駁,輝文又說:「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煩躁什麼?她不會永遠留在這裡的,最多到她能親眼看到餐廳的事一切順利。」

  「昨天說到今天,今天說到明天,這件事永遠沒完沒了!」

  「這又干你什麼事?」

  第一次發現,原來輝文有著和祺文一樣的眼神,只是他總是用世故的表情遮掩。現在他不帶感情的陳述,讓志峰心中一震,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就憑我……」

  一輪淡紫遮住斜照巷口的陽光,「你們是怎麼了?」

  「姊姊!」在輝文開口的同時,志峰拿起保特瓶,原本是打算趁她不得其門而入時攻擊的,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用沒有人來得及理解發生了什麼事的速度打開保特瓶,只是當整罐水往前潑時,輝文卻撲了上來,結果輝文全身濕透,靜文卻毫髮未傷。

  「你在做什麼?」志峰大叫,懊惱著接下來該如何收拾,實行至此,根本沒一件事是按照計畫來的。

  「我才要問你想做什麼?」輝文馬上吼回去。

  靜文拍拍輝文的肩膀,把他往旁邊拉,自己收起陽傘,走進巷子裡,陽光在她身後,看不清她的臉,只見曼妙的輪廓越靠越近,到不足一個劍身的距離,志峰心念一動,然後劍便已經貫穿她的形體,正是他一個禮拜來練了不下兩百次的那一式。

  她往後倒時才能由夕陽讀出她的表情,不只有哀傷,也不只有歉意,下一秒輝文就衝上來,但他沒接住,雙膝一軟,兩人一起落地,靜文就枕在輝文的腿上。

  「這……妳……」輝文搖晃著她的軀體,就好像一推就散的沙堡,傷口沒流出半點血來,只是她的影子越來越淡,輪廓漸漸扭曲、模糊,志峰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劍穿心。

  靜文好像說了些什麼,輝文側耳細聽,然後在她要消失的前一瞬間,志峰看到那雙近乎無色的眼睛望著他,嘴脣掀動,但聽不見她的聲音,接著輝文腿上就只剩下那件白襯衫,沒有半點曾經存在的痕跡。

  輝文撿起落在一旁的手提包,翻出那份租屋契約,翻了一翻,「全都弄好了!」他喃喃說,然後扶著牆壁站起來,衝著志峰就是一拳,不過志峰比他快多了!半途就攔住他的右手,輝文力氣比不過人,只得放下手,忿忿地瞪著志峰。

  「你怎麼會值得她到最後還跟你道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輝文質問,「她為了我們家努力了那麼久!你是看得最多的人吧?她完成了姊姊死前牽掛的事……」

  「你說什麼?」志峰打斷。

  「沒錯!」輝文的口氣近似報復,「要不是那天姊姊摔下高架橋時,正好遇上在尋找可以偽裝的對象的她,那麼現在姊姊的喪期早過了!而我們還是在過不知道能支撐到什麼時候的日子。」

  也許是看志峰呆住了,輝文緩了緩語氣:「那天晚上,她就全部告訴我了,她本來要走,是我把她留下來的,她當然不是姊姊,一點都不一樣!也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她努力對待我們。」輝文垂下頭,不再說下去,他把契約書小心收好,然後說:「地上這些都交給你處理吧!」

  志峰詫異地抬頭,輝文嘆了口氣:「總得等到讓大家分不清真正的死亡時間才能『找到』姊姊的遺體啊!現在對其他人而言,姊姊只能是暫時失蹤了!」

  那天晚上阿嬤接到杏蘭阿姨的電話,對於靜文的行蹤,志峰只應了一句「不知道」。

  夜裡,他和衣倒在雙人床上,沒有大事已就的滿足,或許應該出現的悲傷似乎還在遠方,只有一種無端的低落,他試著想體認靜文已不在的事實,但這就像曾經照著倆人的陽光在此時一樣虛幻,他們總是在陽光下的,從童年的午後到這個夏天,還有照進冰店前騎樓的那片熱度,他開始愛上靜文的下午三點。

  突然,他感到有點不對勁,到床下翻出靜文的手提包,記得她的記事本裡有寫農曆日期,今年的中元節是八月中,志峰在心中往前推算颱風的日期,他是在七月底回阿嬤家的,颱風前兩個星期,在颱風之前,他們已經有半年不曾說上話。

  記事本中掉下一張紙,志峰把它攤開來看,上面小小的字整齊地寫著:

  「志峰:

  希望你不會看到這封信,因為我想親口跟你說。

  我只見過靜文一面,在她過世的那一瞬間,那時我正在找尋化身的對象,這是加入它們的條件。在我化成她的形貌,暫時隱藏她的遺體後,我卻不知道何去何從,我必須在渡過四十九個日出前不被發現,才算完成試煉,但若不是在她原本的生活圈內,這就沒有意義。直到你在高架橋上出現。

  我想我從來就是不知何去何從的,有一天我就這麼出現了!不知道哪一天我可能也會就這麼消失,在那之間的漫漫時光,自由自在就是毫無目標。所以當我遇見它們時,會那麼迫切地想加入,在與我相同的存在間,我想那會是我的歸屬。

  為了偽裝成靜文,我必須徹底地了解她的結構,包括她的內心,在那一瞬間她心中想到的是:家。

  一開始是最困難的,因為完全不知道背景資料,所以我最喜歡和你在一起,你總是靜靜的,不說話,但讓人安心。慢慢地,我認識了許家所有人,他們的生活、他們重視的事物、他們的夢想、他們的煩惱……

  老家是我們共同的祈願,它是杏蘭姑姑見識往日風華的僅存證明,是輝文心中的認同與責任,是祺文因為沒有保障而用理性去否定的夢;只有祥貞不是在這裡長大的,她總是憂心忡忡地看著母親的執著。

  來到靜文的生活中讓我了解什麼是「認同」,用我的努力保住這個家真的讓我很快樂,面對靜文,這一點我能問心無愧。被你發現後,我的試煉算是失敗了,但我不想就這麼離開,事情還沒底定前我不能放心。

  輝文曾經挽留我,希望我能至少看到餐廳開始營業,說沒有不捨是騙人的,但我已經答應了你,其實僅僅是這一個月的美好已經讓我心滿意足,我已經不敢奢求原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很抱歉欺騙了這麼多人,特別是你,但有些事是真的:我已把自己當作是許家的一份子;還有,謝謝你願意也叫我靜文。

靜文

  在信的結尾,有一行字被立可白塗掉了,志峰把它翻到背面,拿到檯燈下細看,蒼白的紙透出倒反的黑色字跡:「最後,我也愛上你了!

  此時,悲傷與現實終於失去了距離,這一天,志峰同時失去了生命前十年最好的朋友與這個夏天他深愛的女孩。




舊文貼完,接下來就會是新作了
下週六發預告

創作回應

傻不嚨咚
請問我可以用十斤砒霜滅了志峰嗎?

一直都不太喜歡這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概念,真的很替靜文抱屈,本來就快要消失了,卻被自己喜歡的人給提早滅了。如果可以希望志峰冷靜一點,靜文不要那麼傻,不知道結局會不會好一點。

題外話,原來看到作者一路走來的足跡如此有趣,像是拜訪古代建築,有不少值得探訪的意興。
2017-06-26 20:06:58
千晴
哈囉,看到通知想說誰在挖舊文,原來是你
這篇開始寫的時候差不多正好十年前了
那個時候想半天的老屋新生(?)也在幾年前開始流行
覺得我真厲害(?)

或許志峰生氣的是靜文被取代這件事
但事實卻與他想的相反,這一點真的是衝動了
2017-06-26 22:5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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