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有課的人匆匆離去。我早早就收拾包包，卻不知怎地東西就是放不好。下一堂課的人湧入了教室，我左手抓著講義右手拉著包包、模樣狼狽地盡快走出去。



　　提著沉重的資料夾，我心神不寧。「快去，快去。」「那個一人的天地。那裡很安靜、那裡很安心。」眼睛無神地掃著樓梯間的公布欄，牆上剪紙而成的向日葵好像都在催促我上樓。空教室難求，但這時段總會有個一兩間。雖然之前曾經(jīng)被人闖入過，但只有一次，只是偶然而已，她們一定是那週要做報告。
　　以像是回家一般的心情正要轉(zhuǎn)開門把、那口悶氣還尚未嘆出，我才發(fā)現(xiàn)她們就在裡面。我收起手呆立在門前。「被搶走了！被搶走了！被搶走了！被搶走了！」腳抖著，怎麼樣也動不了一步。好些時間才注意到隔壁的教室其實也是空的。雖然下午有人要上課，沒關(guān)係，也還能待一下。我轉(zhuǎn)身走進(jìn)。
　　放下了包包，我如釋重負(fù)。我摸著包包中的書，另一隻手則拉開窗簾。天氣不怎麼晴朗，不過這點光也好，不刺眼也不熱。我端詳了一下有趣的封面，正翻開目次，敲門聲響起。
　　「那個……不好意思，我們等一下要考試。」我有些驚愕。這教室現(xiàn)在沒有課吧？不過「考試」是絕對的。我發(fā)現(xiàn)我的答聲頗無機質(zhì)，接著我迅速把書塞進(jìn)包包一角，離開前瞄了一眼那像是老師身分的女人。那種裝著困惑的表情實在令人火大。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小雨飄進(jìn)走廊，撞在長襪有些突起的纖維上，像是為仙人掌澆水一樣。我拉拉小外套後面的帽子，走下樓。喪家犬也沒這麼落魄，木頭扶手上的刻痕總看來是失敗次數(shù)的紀(jì)錄。但這樣下去我只能流離失所、變成課間難民，不能被奢華地談天、使用著教室電腦、拒絕遊子的小團(tuán)體嘲笑。我鼓起力量小跑步、穿越麥克風(fēng)的迴音，找著無聲的教室。尚未跑到走廊盡頭前，眼角突然閃過黑暗。
　　我轉(zhuǎn)開門把，有著難聞的塵臭，縱是這樣也是我的綠洲。我再也不能克制自己，悽慘地一屁股坐下。在這掙來的教室，開了冷氣，望著窗外發(fā)呆。
　　叩咚一聲，門被推開了。三個女孩子以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逕自走了進(jìn)來，放下她們的包包，然後直直地望著我。我還未從發(fā)呆中被嚇到的慌亂中回復(fù)，嘴唇卻早一步替我詢問：「你們要用這間教室是嗎？」
　　理所當(dāng)然的口氣回應(yīng)我：「我們等一下要上課」又是這種絕對不可違逆的理由。那像是在趕人滾開的眼神刺得我膽顫心驚，逼得我落荒而逃。最後一眼所見的，是全白的課表。
　　綠繡眼在頭頂?shù)臉渲ι巷w過，溶進(jìn)老樹的枝椏中。



　　我痛苦地喘著氣，像是掙扎、像是求救。我穿梭在樓層與走廊間，在尋找方形的救贖。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趕我走，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位置。一直不斷奔跑，我進(jìn)不去那些亮著的教室。是因為我總是挑最角落的位置坐，所以這就是報應(yīng)嗎？是因為我總是一個人處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才有懲罰嗎？人聲鼎沸的教室、空教室、一張桌椅，眼前只有佈滿蘚苔的外廊。
　　我瞄見了巍峨的圖書館。是啊！那裡一定有！不要跟閱覽室的人擠，在書架與書架的最後方一定有的！即使在臺階上踉蹌滑倒，我也不管大腿上醜醜的瘀青了。快步到門口，我調(diào)整一下氣息，把紊亂長髮與瀏海撥好、擦掉大腿跟手臂上的汗珠跟雨滴，平穩(wěn)地走進(jìn)靜謐空間的深部。樓梯間就已有書紙使人窒息的濃濃氣味，我欣喜若狂、壓抑不住喜悅。似乎就是這裡，沒錯就是這裡了，就是這裡。
　　望過交錯成排的書架，椅子上都坐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