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木屋,夏時晴推開門,熟悉的靜謐感迎面而來。屋裡沒有喧鬧,只有一片沉默的平靜。范無咎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杯還冒著些許熱氣。他抬眼瞥了她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低頭啜飲了一口茶。窗邊,謝必安抱著一本書,目光隨意地掃過頁面,偶爾抬頭看看窗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安靜的祥和。
「回來啦?」范無咎率先開口,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些微冷漠。
夏時晴輕輕應聲,將外套掛好後走向沙發,在他對面坐下。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最後停留在范無咎身上。「你在生氣嗎?」
范無咎放下茶杯,靠向沙發背,手指無聲地敲打著扶手,像是在消化什麼情緒:「我只是在想,妳真的打算聽那個傻大個的話,搬去皇宮住?」
夏時晴垂下眼睫,輕輕搖頭:「我還沒決定……但他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道理?」范無咎挑眉,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諷刺:「什麼道理?說我們是『有毒的關係』?還是說妳應該遠離我們這些拖累妳的垃圾?」
謝必安終於從窗邊轉過身,語氣柔和但帶著幾分無奈,「小夏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在重新考慮自己現在的處境。」
范無咎怔住了。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些什麼,但又將話咽了下去。幾秒的沉默後,他皺起眉,低聲嘆了一口氣:「夏時晴,我留下來,是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確保妳安全的方法。」
謝必安慢慢走到沙發邊坐下,他的聲音柔和卻帶著堅定:「小夏,我們留在妳身邊,從來不是為了所謂的責任或者憐憫。妳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也需要妳的存在,就像妳需要我們一樣。」
夏時晴沉默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聲音有些沙啞:「葛洛利亞是個外人。但的確,我覺得我欠了你們太多……我把你們打入地獄,然後搬來這裡,依賴你們,沒有長進。」
「欠什麼?」范無咎語氣一轉,帶著不耐煩,「妳欠我一個好好活著的樣子,欠必安的是不要再讓自己那麼累。」
「妳最大的責任是對自己好一點。我們會留在妳身邊,不是為了看妳不斷地自責,而是希望妳能真正開始享受生活。」
「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們陪在我身邊。」
「妳是自由的。」范無咎輕輕開口,「妳想搬去皇宮也好,想交更多朋友也好,妳都可以去做。不用擔心我們。」
夏時晴笑容中帶著些許複雜的情緒。
「還有,那些侍衛隊的傢伙,我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在為妳著想。這一點,我承認。」范無咎又補充道,眼神中帶著一絲認真,「試著去相信他們,但記住,妳永遠有地方可以回來。」
謝必安拍了拍夏時晴的肩膀,柔聲說:「我們不會離開,至少短期內不會。彭家還在暗中動作,我們留在這裡,是因為我們知道妳還需要我們。」
夏時晴點點頭,嗓音有些顫抖:「謝謝你們……真的。」
范無咎起身,走向廚房,語氣恢復了他的日常冷淡:「好了,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我要去睡了。」
夏時晴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無咎,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放下所有的包袱,過上屬於你的生活。」
范無咎的腳步微微一頓,但沒有回頭,只是丟下一句:「就怕妳捨不得。」
謝必安輕聲笑了笑,看向夏時晴低聲說:「妳是他唯一的例外。他不會說得太明白,但妳應該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妳。」
夏時晴輕輕點頭,卻帶著一抹堅定:「我知道。」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夏時晴起了個大早。她打開衣櫃,開始挑選衣物和日常用品,一件一件地折好放進旅行箱裡。
謝必安走進房間,靠在門框上,語氣平和:「妳真的決定了?」
夏時晴低著頭收拾東西,手上的動作沒停,語氣帶著一絲笑意:「嗯,決定了。去皇宮住一段時間,也當作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
謝必安走進來,幫她把一件披肩折好,語氣溫柔:「這是一個好機會。只是……記得有事隨時回來,別逞強。」
「我知道了。」夏時晴感激地看著他,接著把最後幾件日用品放進箱子裡,拉上拉鍊。
這時,范無咎推開門走進來,看到地上的行李箱,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裡藏著些許不捨。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靠在門邊,冷冷地說:「行李都收拾好了?我送妳過去。」
夏時晴看著他,點了點頭:「好,麻煩你了。」
范無咎提起行李箱,轉身走向門口,夏時晴跟在他身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間,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我會回來的。」
到了皇宮的接待外賓的行宮,早已有人在門口等候。葛洛利亞站在臺階上,見到夏時晴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他快步走過來,伸手接過行李:「妳終於來了,房間已經幫妳準備好了,走,我帶妳去看看。」
夏時晴回頭看向范無咎,他站在傳送陣旁,雙手插在口袋裡,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別又闖禍了。」
「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范無咎擺了擺手,像是嫌棄她太多愁善感:「快去吧,別磨蹭了。」
夏時晴點點頭,跟著葛洛利亞走進皇宮的走廊,回頭的瞬間看到謝必安站在車旁,朝她揮了揮手,眼中滿是鼓勵。
房間乾淨而雅緻,透著一種皇宮特有的典雅氣息。葛洛利亞幫她把行李放好,笑著說:「妳先整理一下,我晚上還有訓練,結束後可以一起吃飯。」
夏時晴點點頭,目送葛洛利亞離開後,她坐在床邊,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的宮廷花園。
「新的開始,新的自己。」她輕聲對自己說,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生活富裕,沒有生活緊迫的壓力,我會過得很幸福,很有自信。無論是心靈還是實際上的收入。
這是夏時晴一早從皇宮寢宮醒來,體驗到的最直白的感受。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縫隙灑進房間,侍女輕聲推開門,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她們井然有序地拉開窗簾,清新的晨風帶著花園的淡香撲面而來。
「早安,下任神。」侍女柔聲問候,隨即開始準備她的日常起居。
更衣。梳頭。刷牙。
夏時晴像個懵懂的木偶,被她們推推拉拉,安安靜靜地完成一整套流程。當侍女拿出牙刷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我自己來就好。」語氣裡帶著些許抗拒和不安。
侍女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欠身,語調溫柔卻堅定:「請讓我們為您效勞,這是我們的榮幸。」
於是,夏時晴放棄了掙扎。
等她換上舒適的晨間衣物,侍女端來精緻的早餐,整套銀製器皿閃著柔和的光,餐盤上是剛出爐的麵包、盛放著蜜桃醬的陶罐,還有一杯鮮榨果汁。
「我自己來就好。」她重複這句話,甚至試圖用叉子切下一小塊麵包。然而當侍女捧著勺子,似乎準備餵她的時候,她終於舉手投降:「拜託了,不用這麼誇張,我真的能自己吃!」
侍女們面面相覷,隨後微笑著退開,靜靜地守在一旁。
當侍女帶著幾套訓練服供她挑選時,夏時晴還在為自己是否要接受這種生活猶豫不決。一位侍女恭敬地提議:「若您願意,我們可以為您準備轎子,直接送您到操練場。」
「不用,我走過去就好。」夏時晴堅決地搖頭,內心的矛盾讓她感到不安。這樣的生活固然舒適,但會不會讓她變成一個完全依賴他人、不再能自律的廢物?
她背上劍,決定用行動來說服自己。然而,當腳步聲在皇宮的青石小徑上回響,炎熱的陽光曬得她汗如雨下時,夏時晴有些後悔拒絕轎子的建議了。
走了整整半個小時,夏時晴終於抵達操練場,渾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葛洛利亞第一眼看到她時便問:「睡得好嗎?」
夏時晴擦了擦額頭,努力擠出笑容:「天絲床單怎麼可能睡不好呢?」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葛洛利亞聽完,哈哈一笑:「那就好,總算沒浪費加百列的一番心意。」
夏時晴一邊喘氣一邊說:「聽著,無咎和必安對我也很好。只是……我過去總闖些自作自受的禍,喜歡做白日夢,還自負得不行。結果說出口的事情沒有一樣做到,最後落得被人瞧不起,自己卻不明白錯在哪裡。」
葛洛利亞放下手中的劍,靠在一旁,語氣認真:「小夏,我希望妳不要再糾結妳過去是什麼樣的人。」
夏時晴抬起頭看他,眼神裡滿是掙扎。
「妳現在就是一個值得被好好對待的人。」葛洛利亞直視她的眼睛,緩緩地說:「我不會評論妳的輔佐官,也不會介入妳的過去。我只想告訴妳,留在這裡,好好練劍,讓自己變得更好。就這樣。」
夏時晴低下頭,抿著唇,半晌才點點頭:「好。」
「我們都要為自己的過去負責。」葛洛利亞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但妳已經做得夠多了。繼續保持下去,妳現在的樣子就已經足夠好。」
這一刻,夏時晴感到一種沉甸甸的釋然。她抓起劍,走到場地中央,開始今天的操練。
腳踏實地的感覺就是這樣。她不再為虛無縹緲的未來努力,也不再沉浸於過去的悔恨。她只想把握這一刻,把當下的每一次揮劍都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