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身不由己》
從那一天起,陵燁然每天會被安排三至五場不等的對戰,整日下來都是洗澡、休息、出賽,沈清洛只能看著時鐘,卻不能理解是白天還是黑夜,因為似乎除了「排位戰」之外,還被場主額外加了一些「特殊戰」。
隨著三週過去,沈清洛也漸漸習慣了這日夜不明的生活,但她知道——若不是因為陵燁然在身邊,她可能已經瘋了。
日以繼夜的戰鬥,他卻好像沒有真正的休息過。
而沈清洛也漸漸了解到這些比賽中,並不是只有單一模式而已,這殘忍的活動還有分成各種不同等級的「表演」。
在陵燁然出場之前,會先安排一些初出茅廬的選手對戰,規則有點類似獵犬俱樂部——用實力讓對方失去戰鬥能力即為勝利。
然而這種通常比較像是「餘興節目」,幾乎沒有人會出手的賭局。
隨著氣氛不同,場主會安排「合適」的節目來炒熱場子,有時允許攜帶武器上場,彷彿上演一場刀械鬥技大會,有時會解除所有限制,看著上面的人進行困獸之鬥,殺個你死我活。
最後,會穿插著「黑龍的制裁」來將氣氛炒到最高點,賭盤也會水漲船高。
但,已經知道結果的比賽,並不能讓人感到興奮。
這「熔爐」也不是一個單純比賽的地方。
過了幾天,沈清洛開始發現賭盤與選手的不對勁——
對手明明是個技術型又壯碩的人,發起的攻勢都很平穩,而且很清楚自己應該打哪裡的選手,但賠率卻異常的低,反而是另外一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選手,在中場的時候突然開始猛烈進攻,壯漢竟然連還手都沒有就被宣告失敗……
「這個是……在打假賽?」沈清洛喉嚨滾動,蹙眉看著電視螢幕,不能理解自己看了什麼。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在這種權力操弄的地方會出現,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明顯,近乎是「娛樂」的程度……
沈清洛心裡開始激起了不安的漣漪。
她並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他身上。
「好了——接下來,又輪到我們期待已久的『黑龍』出場——」
沈清洛很快的坐在電視前,兩眼緊盯著螢幕。
……陵燁然今天,為什麼看起來不太一樣?
看起來不像準備撕裂對手的掠食者,而是像隻被馴獸師拉著項圈,壓抑又憤怒的猛獸。
「發生什麼事了……」沈清洛很快的注意到異樣,拿起了每天都會發送到休息室的「熔爐快報」,瞥了一下上面的賭盤——
「黑龍VS代號:二二七」
本日賠率:
30秒內——1.2倍
60秒內——1.6倍
2分鐘內——2.4倍
3分鐘以上——3.8倍
黑龍落敗——9.5倍
沈清洛拿起了手機,按下計時的按鍵——
滴答、滴答。
滴答—–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跟著秒針不斷計數著,一股不明朗但又令人害怕的情緒從脊椎竄了上來——
「砰!砰砰——!」一聲巨響從電視螢幕傳了出來,沈清洛快速的按下停止鍵。
——三分零一秒。
「三分鐘!各位!三分鐘啊——!」
「——我們的二二七選手竟然讓黑龍纏鬥了三分鐘!」
直播旁白的聲音激動的響起,在沈清洛的耳裡卻聽起來格外諷刺。
「真是意想不到,看來今晚某些人都能笑著睡著啦——!」
她緊握著手機看向螢幕內的陵燁然,渾身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傷,肩膀及腰側的瘀青,嘴角滲血——沈清洛的心像被人掐住了一般,頓時浮現在她腦海的不只是心疼,更是憤怒。
螢幕裡傳來各種聲音,有人歡喜,有人懊悔自己剛剛買錯,有人替黑龍歡呼——
休息室的大門被推開,沈清洛卻沒有轉過頭,只是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陵燁然看見了她的背影,但並沒有多問,就推開了浴室的門——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但這時,沈清洛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悶,彷彿被一顆重石壓住般,帶著一絲憤怒與不諒解。
「你說剛剛那一場比賽?」陵燁然的聲音淡如止水,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一般。
沈清洛握緊手機的指節泛白,帶著些微的顫抖,她轉過頭看向陵燁然,眼眶甚至有些紅潤,一股清澈的水光在眼眶裡打轉。
陵燁然瞬間愣住了。
「我們……不是只是要打排位戰嗎?」沈清洛忍耐著那股情緒,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這樣安排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種近乎羞辱的表演,到底是為了什麼?沈清洛咬牙問著自己。
陵燁然垂下了灰金色的雙眸,彷彿在感嘆-—該藏的事情,終究藏不住。
「從我們答應了場主的條件開始。」
「……就沒有『只是排位戰』而已。」陵燁然的臉冷了幾分,拳頭上的鮮血不斷滴在地毯上。
沈清洛的心頭一緊——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我們別打了……」她倔強的轉過頭,像是忍耐著淚水一般,「被追殺又怎樣……」
「我不是也這樣熬過來了?」沈清洛哽咽著。
她不是害怕被追殺的人,也不是嬌柔到非得有人保護的女人。
看著原本懶散、強大又自信的陵燁然在這裡,像隻被折翼的老鷹,任人操弄、利用……這種屈辱和心情——沈清洛嚥不下這一口氣!
如果她的安危必須依靠這種方式來得到,那她寧可死!
「沈清洛。」
她的雙肩微微顫動,卻沒有回話。
倏地,一股溫度抵上了沈清洛的後腦勺,有些濕潤,帶著些許汗水與鮮血的氣味。
陵燁然正單膝跪地,用額頭輕輕抵著沈清洛的後腦勺,髮絲緩緩垂下,令人難以猜想他此刻的情緒。
沈清洛頓時屏住了呼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陵燁然的氣息掃過了她的耳畔,「我需要……你相信我。」
沈清洛緊握著手機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你這樣……已經犯規了。」
她的聲音哽咽,心裡卻默默做了決定。
陵燁然看沈清洛沒有回應,只是起身嘆了口氣,走進浴室裡。
然而沈清洛自此後,就開始和陵燁然冷戰——因為她知道,跟陵燁然說再多都沒有用,如果真的要突破這個窘境,她沈清洛知道該找誰!
她一定要調查清楚,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尋找能夠和「場主」談判的籌碼!
過了幾天後。
當陵燁然離開休息室,沈清洛換上了衛衡拿來的服飾,她穿著黑紅色的禮服,裙襬貼腿又不失典雅,黑色的頭髮略微盤起,垂下幾縷碎髮抹上了口紅與眼影,掩飾了銳利的神態。
她踏出了休息室,高跟鞋的聲音在絨毛地毯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沈清洛提前記起了熔爐的分布圖,踩著優雅的朝賭場區走去,環境頓時充斥著紙醉金迷的光線及高檔香水味,她從一旁的男仕托盤裡拿了一杯酒,靠在賭桌附近——守株待兔。
不久,那敏銳的耳朵很快就聽到了一些情報。
「場主還真敢玩,竟然把那傳說的黑龍當成翻盤的工具。」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人說著,嘴裡咬著黑色的雪茄。
「別說了,光是那三分鐘,我就輸了南區兩間會管……」另一名年輕的男人跟著搭腔,臉上盡是懊悔的模樣。
原來……很多人都發現,陵燁然那場比賽是受到「指使」的了。
「但我聽說,場子裡最近有了新的勢力。」突然間,另外一名紅唇女子刻意壓低了聲音。
「噓噓噓——這裡不適合!」穿燕尾服的男人趕緊制止了女人的話。
可惡……竟然被阻止了!
沈清洛輕嘖了一聲,猛地喝了一口香檳,看著透明高腳杯內的氣泡,心裡複雜——『新勢力』,是吧?
「沈小姐?」
倏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側。
「衛衡?」
衛衡穿著白色的西裝,上面有些淡淡的紋路,看起來有別於一般死板的西裝,看起來有種莫名的霸氣與不凡氣質。
——但他出現時竟然一點氣息也沒有?!
「看來,你已經很習慣這裡了。」衛衡朝一旁的酒仕點了酒,舉手投足都很優雅又自然,看起來平常沒有少在這種地方打滾。
「單純出來透透氣罷了。」沈清洛不想多搭理一句,然而更多的是怕被衛衡看出異樣。
衛衡輕輕地笑了一下,淺嚐了一口紅酒。
「要小心點,沈小姐。」他用著低沉的聲音說著,「在這個權利交錯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入某個人的陷阱。」
「尤其現在的熔爐,並不如以往來的單純了。」衛衡邊說,邊晃著酒杯離去,留下了錯愕的沈清洛。
沈清洛將剩餘的香檳一飲而盡,細細品味著剛剛衛衡所說的話——
「落入誰的陷阱……?」沈清洛用指尖蹭著下巴,陷入了思考。
場主曾說要陵燁然幫忙抓「老鼠」,卻用著操弄賭盤的方式在進行比賽——這其中應該有著什麼關聯?
「這杯是後面的先生請您的。」忽然,酒仕端來一杯酒,恭敬的說著。
沈清洛的思緒忽然被拉了回來,看著酒仕指的方向,看見一名中年油膩的男子朝自己點點頭,舉起了酒杯。
她猶豫了一會兒,接過酒仕托盤上的酒,朝那名男子點頭示意,卻沒有立即喝下那杯酒。
只是禮貌的放在桌上,離開了賭層區。
——那名男子卻默默的啐了一聲,看向沈清洛纖細的手腕上,那象徵性的藍光。
「那就是『黑龍』帶來的女人吧……?」男人肥短的手拿起一根雪茄,緩緩點燃。
「同時也是『聖血家族』的『棄子』,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