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賽莉亞.雷特西亞,是一名高傲且強勢的女子。
她忠於自己認可的事物,對於自己不認可的存在總會給予一番撻伐。
她是我一路走來共同旅行了十多年的伙伴,與我共同送走了安德魯瓦茲.紅.謝薩菲爾德.林曼,以及吉娜.洛洛斯坎。如今,紅在風琴港永遠地留下自己的名諱,吉娜則永遠屹立於家鄉,守護國土。
當然,我知道賽莉亞有一天也會追隨他們的腳步離去,只是我沒有預料到,自己再一次回到尼德拉夫,就是為了迎接她的葬禮。
瑪特蕾雅在一本日記中留下了這一描述,站在太陽光下的她沉重地闔上書皮,迎面而來的陽光有些炎熱,在久違的溼地當中瑪特蕾雅不禁感到了幾分懷念之情。
在她面前的城市與曾經的模樣有些不同,優美的建築整齊地豎立在街道上,白色與藍色相間的城市風景幾分優美。道路上的民眾生氣蓬勃地工作著,每一位人民都在為了明日的葬禮籌備最後的物資。
明天是賽莉亞.雷特西亞的葬禮,因此各方的魔法國人士也都來到了此處。
就連米塔安娜都不例外,她就站在瑪特蕾雅的正前方,兩人目光深邃的相互對峙——
「妳終於來了嗎?」米塔安娜略帶戲謔地上前與瑪特蕾雅問道,彷彿在質問她為何時至今日才抵達。
「抱歉,我忙著整理古代瑪爾托斯的語言與樂譜,在森林當中忘記了時間。五十年,對我們而言,的確挺短暫的。」
瑪特蕾雅並沒有感到氣憤,她僅是有些感嘆地轉頭凝望身旁的街道,同時用話語表達自己的惋惜。藏在裙子底下的龍尾巴,也在無意之間弄得裙襬左右搖曳。
看著瑪特蕾雅冷靜的反應,米塔安娜便知曉對方已經來到了瑪爾托斯一族的第二階段人生,作為一名青年活動,而非幼年孩童。於是米塔安娜清冷地笑了幾聲。她接著問道:
「那妳知道她被稱為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嗎?」
瑪特蕾雅搖了搖頭,她的眼中有幾分意外,至少,她不曾聽聞過這樣的說詞,因為她與世隔絕太久了??匆姮斕乩傺朋@訝的表現,米塔安娜苦笑了幾聲。
「看看那邊?!姑姿材壬焓种钢赃叺慕值溃沁呎局幻矫衽?。
當瑪特蕾雅轉過視線,她看見平民女孩正在用魔法替植物澆水。曾經,魔法是只有貴族擁有的特權,如今平民也用上了魔法,且當成了生活的一環。這使得瑪特蕾雅有些意外地張大了嘴巴,深呼吸了一口氣,以緩解心底的驚愕。
「她的符紋魔法遍佈了世界各地,就連平民與奴隸都懂得如何使用。的確,她的魔法改變了世界。看看那邊,人們竟然在用魔法搬運貨物,曾經的魔法可不是如此玩物!」米塔安娜撇過頭,她的目光凝望著不遠處正在用符紋魔法搬運貨物的男子。她的眼中有幾分嫌惡,卻又有幾分羨慕。
曾經的米塔安娜,認為魔法是自由之物,不知何時起過去的往事成為了牢籠,魔法對她而言也不再自由。正因如此,看見作為平凡人類的賽莉亞,締造了這片風景,她有些不是滋味。
瑪特蕾雅一眼就看穿了米塔安娜的感受,她笑了幾聲後說道:
「畢竟那是我的夥伴,賽莉亞.雷特西亞。那怕她改變了這世界的種種風景,我都不感到意外了?!?/font>
「是嗎?我反而對於這十多年來局勢的快速變動感到憂心不已?!?/font>
米塔安娜回眸朝向瑪特蕾雅露出苦笑,而她心底還有一件事情打算告訴對方。
「妳也要離開魔法國了,是嗎?」
瑪特蕾雅在對方提出問題之前,她便輕聲地講了出口,話語之間還有幾分肯定。彷彿,瑪特蕾雅並不是在提問,而是堅信自己道出了對方心底的想法。
米塔安娜聽聞自己的想法被講了出口,她苦笑了幾聲後,點頭答覆了瑪特蕾雅??匆妼Ψ降谋憩F,瑪特蕾雅抿嘴一笑,她輕聲地說道:
「恭喜出獄?!?/font>
「這也是多虧於瑪納法蓮娜終於伏誅。」米塔安娜攤開雙手,表現出一副輕鬆自在地笑容回答道。
然而,聽聞這一番話,瑪特蕾雅反而皺起了眉頭。她沒有告訴米塔安娜,但是她知道瑪納法蓮娜,並沒有真的死去。
瑪撒利薩的詩歌,早已坦言了一切。
「不講這些陳年往事了,妳有住處嗎?」米塔安娜朝向面前的瑪特蕾雅伸出小手,平易近人的模樣與曾經高傲的樣子截然不同。某種程度上來講,她總算認可了對方。
「還沒有?!宫斕乩傺诺吐暣鸶?,她一邊握住了米塔安娜的小手,同時露出一副欣慰的微笑。
在瑪特蕾雅的眼底,米塔安娜嬌小的像是個小女孩。曾經的感覺還不足夠深邃,如今她的感覺更加強烈。
米塔安娜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想法,但是她並沒有出言謾罵對方。而是牽起瑪特蕾雅的手掌,帶著她走往自己在尼德拉夫的行宮。
穿越幾條大街小巷,兩人來到了一座潔白的宮殿前,宮殿門口還有手持水瓶的瑪爾托斯雕像。米塔安娜無視於自己的人偶兵,悠揚地帶著瑪特蕾雅來到自己的行宮作客。
剛進入行宮,瑪特蕾雅有些讚嘆腳下細緻的紅地毯,以及四周的雕刻大理石像,還有大廳上方的白水晶吊燈。眼前的這些華美風景,屬實讓瑪特蕾雅感到幾分喜愛。
「妳的宮殿還真是華美,甚至能夠與瑪撒利薩的陵墓相提並論?!宫斕乩傺旁诟袊@之間開口說道。
「哼哼!那是當然,因為我就是參考了瑪撒利薩的建築風格去建造的?!姑姿材人实匦α藥茁?,她喜愛別人稱讚她。
「的確如此?!?/font>
瑪特蕾雅聽聞,她便仔細地觀察石雕上的裝飾,每一處都與瑪撒利薩的陵墓常用的裝飾相同。從這些細節當中,瑪特蕾雅不難發現米塔安娜究竟多麼重視那段已然消逝的歷史。
在他們一邊漫遊於行宮,一邊欣賞行宮風景的同時,米塔安娜順路帶著瑪特蕾雅來到了一座庭院。
庭院的中央擺放著一副無瑕的白色餐桌椅,四周被白色花卉所包圍。潺潺流水聲從鄰近的水道中悠揚而出,米塔安娜牽引著瑪特蕾雅來到桌前入座,而這裡是賽莉亞晚年時會與她舉行茶會的地方。
剛入座,瑪特蕾雅就看見了賽莉亞在桌面上留下的頑皮文字:
『如果以後有人坐在這位置上,幫我告訴米塔安娜,她的茶葉其實難喝死了。有機會讓她去風琴港,品嘗看看道地的好茶?!?/font>
看見這串文字,瑪特蕾雅苦笑了幾聲,但是她下意識地用手掌遮了起來,以防米塔安娜看見這串文字後氣得跑去敲對方的棺材。
「請用?!箘傄蝗胱姿材缺爿p聲地說道。一旁的人偶士兵迅速地端上了一壺熱茶,與兩杯茶杯和些許的糖塊。當茶具擺在桌上,米塔安娜的目光多了幾分緬懷,像是在回憶往事。
「妳在回憶什麼?」瑪特蕾雅一邊問道,一邊抬起手,拿起茶壺替兩人倒滿茶杯。
米塔安娜深呼吸了一口氣,熱氣從茶杯當中裊裊升起。她抬起了目光,鮮紅的眼眸凝望著遠處的藍天,某些事情對她而言依舊歷歷在目。
「那個老太婆,曾經坐在這裡,大罵我是個恃才傲物的混帳。當時我的確很生氣,甚至想要立刻掐死她。但是仔細一想,她講得或許沒錯。」米塔安娜講完,她端起茶杯,用細嫩的嘴唇輕抿了一口熱茶。
「為何妳這樣想?妳自己不都講了,自己的魔法才是真正的魔法?」瑪特蕾雅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茶杯邊緣,她好奇地追問道。
「哈哈哈……這妳就不懂了。她雖是凡人,卻創造了符紋魔法改變了世界,那我又做了些什麼?似乎……一點事情都沒達成,不是嗎?」米塔安娜放下茶杯,她目光感慨地苦笑道。
在面對米塔安娜這副失落的模樣時,瑪特蕾雅笑了幾聲後譏諷地說道:
「喔對了,賽莉亞要我告訴妳,妳泡的紅茶難喝死了?!?/font>
「——」這一句話,氣的米塔安娜臉頰都脹紅了,眼中更是多了幾分殺意。
這時,瑪特蕾雅才接著說道:
「或許,賽莉亞希望妳因為氣不過,而去追求比她更高的成就吧?!怪v完這句話,瑪特蕾雅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茶的味道香甜,好極了。於是瑪特蕾雅更加清楚了,賽莉亞究竟想看到什麼。
「哼?!姑姿材缺憩F出有些不屑一顧,卻又不禁在意地端起茶杯反覆飲用,試圖想要找出端倪,以反駁一個死人的說詞。
瑪特蕾雅抿嘴笑了幾聲,看著眼前米塔安娜的反應,她就能想像到賽莉亞在後半輩子當中,是如何拿些這名王者的。
很快,米塔安娜急的把紅茶都喝光了,但是她依舊沒有找到端倪。納是因為賽莉亞並非真正認為她的紅茶難喝,而是想藉此逼迫米塔安娜外出旅行。
眼看茶壺已經空了,米塔安娜一邊搖頭一邊站起身子說道:
「我再去泡一杯茶!妳給我在這等著!」
落下狠話之後,她便氣沖沖地走出了庭院,獨留瑪特蕾雅一人面對前景。
這時,瑪特蕾雅無奈地苦笑,抬起頭面對藍天,回憶起過去的往事。
曾經四人一同的冒險,徹底的結束了。只剩下瑪特蕾雅一人獨自記下那段往事……開朗的吉娜、高傲的賽莉亞、尊貴的露比……一切都如同往事一般遠去。
瑪特蕾雅閉上了眼睛,在春風當中,等待著最後的道別。
*
賽莉亞.雷特西亞的葬禮十分盛大,雷特西亞家的儀仗隊將帶著賽莉亞.雷特西亞的棺材繞尼德拉夫一圈。在這段期間當中,領民們會為其獻花,祈禱,送別這名改變了世界的偉大魔法師,以及雷特西亞家最後的血脈。
相傳,賽莉亞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就離開了人世間,而雷特西亞家會由她的附庸家族繼承。繼承者是她的學徒的孩兒,也就是蘿娜所生的女兒,她將成為新一任的雷特西亞公爵。
瑪特蕾雅站在尼德拉夫最繁華的一條道路上,她的手上握著一束美麗的白色花卉,那是她要獻給故友的臨別禮物。
當瑪特蕾雅看見巨大的轎子在儀仗隊的帶領下來到了眾人面前,瑪特蕾雅聽見了無數的哭泣聲,在場沒有一人,不為一名替尼德拉夫帶來繁榮的領主哭泣。人們紛紛拋起手中的白色花朵,祭弔離世的她。
瑪特蕾雅幾分感慨,她遠遠地瞻望著轎子上方的白色棺材,隨後她閉上了眼睛——
黑暗當中她看見了賽莉亞牽著親生母親的手,在樹海當中奔跑,歌唱的風景。也許,在另外一個世界裡面,他們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想見這番景象後,瑪特蕾雅撒出了手中的花瓣。
她的身影埋藏在人山人海之中,但是儀仗隊的成員們仍然不經意地看見了她。他們認得瑪特蕾雅,因為賽莉亞生前曾告訴過他們,如果一名瑪爾托斯出現在這裡,幫她看看瑪爾托斯的模樣,看看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在看見了瑪特蕾雅華美的服裝,以及欣慰的笑容後,儀仗隊才安心地繼續向前遠去。
「一路好走,賽莉亞。」
瑪特蕾雅凝望著遠去的隊伍,她輕聲地說道。在她的身旁還有許多泣不成聲的民眾,以及捨不得老師離世的學子。
眼前的風景使得瑪特蕾雅有些感慨,於是她拿出了豎琴,開始了一場悠揚的演出。她將四人的冒險編織成了一首詩歌,也是她最初完成的第一首詩歌。如今,她在大街上開始了公開演出。
悠揚的琴聲傳遍大街小巷,一直持續到了深夜來臨,瑪特蕾雅才停止了演奏。
旅途當中的總總情感全都透過琴聲流轉了出去,她對吉娜的友誼、對賽莉亞的敬愛、對紅的憧憬……在此時此刻,流淌在她的眼眸當中。
瑪特蕾雅凝望著高空的星空,回憶著無數著旅途所經歷的夜晚。她本來以為,時光會給自己一整夜來回憶,但是一陣哭鬧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頭,注視向聲音的由來——
她看見妮菈站在人群當中,手足無措地抱著一名正在大聲哭泣的嬰兒。
這副奇異的組合瞬間吸引了瑪特蕾雅,因為妮菈恐怕是最不適合養小孩的,但是妮菈的手上的確抱著一名紫色眼睛的嬰兒,她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更令瑪特蕾雅感到風趣。
看著妮菈搖晃手臂,嬰兒卻哭泣的越發厲害,瑪特蕾雅終於邁開步伐,朝向妮菈走了過去……
一場全新的旅途也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