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淺色系的簾幕縫隙照入房內。
午後時分的東海商圈已經頗為熱鬧,不過公寓的隔音良好,關起落地窗就聽不到外面喧鬧。
夏羽和李少鋒並肩坐在床沿。
方才已經確認過從街道窺探這個房間的幫眾人數,而且通往其他樓層的電梯與樓梯間都有攝影機,毫無死角,除非參加克蘇魯遊戲,否則不可能從房間憑空消失。幸好夏李兩人也沒打算離開,由於時間緊迫,只要確定不會有他人試圖入房就準備發動神賜能力,
「──閒著也是閒著,跟我講講關於救世會的情報吧。在工房的時候,妳總會顧及其他學長姊,每次都敷衍了事。」李少鋒提議說。
「但是只要她們問,學長就會說出來吧。」夏羽蹙眉說。
「多少會斟酌啦。」李少鋒聳肩說。
「好吧……救世會的經典是《最古編年史》,名稱很生硬,內容更是多達千卷,據說記載著真正的人類歷史,內容包含東西各國,鉅細靡遺,首卷甚至能夠追溯到比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之前,不過當然都是他們的片面之詞。」夏羽聳肩說。
「妳沒讀過嗎?」李少鋒好奇地問。
「怎麼可能有那個機會。」夏羽搖搖頭,繼續回想著說:「救世會另有一套內功心法。為了掩飾真正身分,隊伍在百年內定會解散、重組,不過有辦法練那套心法的成員都是階級,名稱是《渾天護明大法》。」
「從名稱判斷是走東方體系嗎?」李少鋒問。
「大概如此,有一說是為了與源自於西方的『黑曜薔薇』互相抗衡,或者說因為黑曜薔薇已經在西方拓展勢力,救世會為避鋒芒,只好先轉而在東方發展,根基是東方體系,然而數千年來已經發展出獨自一套的系統,成為不同於內功心法、魔法迴路的修練方式,有點類似日本獨自發展的陰陽咒力,只是體系更加完整且悠久。」夏羽說。
「等等,所以黑曜薔薇的歷史也可以追溯到那麼久嗎?」李少鋒問。
「黑曜薔薇是信仰『無貌邪惡』奈亞拉托提普的隊伍,真有那麼久也不奇怪,畢竟人類的歷史就是克蘇魯的歷史。」夏羽揮揮手,回到正題地繼續說:「該內功心法從最初階段就異於尋常,幸好也多虧如此,動真格廝殺起來,有辦法以此識破對方是救世會的成員。不同於東方體系讓真氣運行於經脈當中,《渾天護明大法》會同時修練兩套心法……並非偏重其中一方的魔武雙修,而是徹底練兩套獨立存在的心法迴路。」
「竟然有辦法做到那種事情嗎?」李少鋒詫異地問。
「理論層面是有辦法的。先練一套其他門派家系的心法迴路,東西體系都無所謂,稍有小成再依循骨骼結構,正式開始練第二套的《渾天護明大法》,兩套心法迴路徹底分離,不會互相影響、干涉,有利於救世會的成員徹底隱藏身分,然而那樣不僅僅需要花費數倍的時間修練,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重傷死亡,正常人根本不會選擇那種瘋狂的練法。」夏羽冷哼說。
「聽起來確實挺邪門的。」李少鋒思索著說。
「渾天護明大法同樣有九個階段,由於另闢蹊徑,在跨越某些門檻之後展現出的體表特徵也不同於九重心法,開始練第一階段的特徵並非異芒魔芒,而是瞳孔邊緣會持續泛出不規則的芒彩,持續震盪。他們內部稱之為『震瞳』。」夏羽詳細地說。
「似乎很瞭解耶。」李少鋒說。
「只是聽過各種傳言,實際細節與心法弱點都不清楚。」夏羽搖頭說。
「曾經跟救世會的人交過手嗎?」李少鋒問。
「沒有啦,以前講過了,我連誰是救世會的成員都不清楚。不同於教徒會在祭壇、經典與祈禱儀式等等方面露出破綻,倘若使徒並未現世,救世會的成員也不會主動現身,以其他身分終老一生──」夏羽說到一半就閃到窗邊,稍微掀開簾幕窺探說:「很好,街道的幫眾換班了,依然沒有其他動作,應該單純奉命放哨,林淺唯也待在隔壁房的椅子,聲音聽起來應該在保養鐵鐧,大概沒問題。」
「的確有擦拭物品的聲音。」李少鋒跟著運氣強化聽覺,點頭說。
「那麼請學長發動神賜能力吧。這裡終究是敵營,我不會冒險,只要有任何動靜就會撤退,帶著昏迷中的學長撤退回到工房地盤還是沒問題的。」夏羽正色說。
「希望別變成那樣的發展。」李少鋒苦笑著說。
「我是認真的。學長的性命是最優先事項,就算要殺了林淺唯、江建成或其他幫眾也會帶著你逃出去。」夏羽平靜地說。
「那麼這次醒來後證明精神狀態沒問題的暗號就定為『這裡依然是公寓吧』。」李少鋒苦笑著說。
夏羽不再多說,持著鐵棍站在門邊。
李少鋒盤腿坐到牆角,暗忖不管看到洪向德的目前位置或郭嘉鎮受襲的經過都很有幫助,專注凝神回想著那兩人的行為舉止,準備發動神賜能力,片刻就注意到眼角浮現持續閃爍的光影,宛如氣泡、球體、星辰,各色光芒也逐漸擴大,變得更加耀眼,拽著身體朝向深處墜落──
?
這裡是寬敞整潔的房間。
石磚牆面帶著些許歲月痕跡,窗簾全部緊緊拉著,使得室內稍嫌晦暗。桌椅都是新品,十多個紙箱堆放在角落。
李少鋒左顧右盼,很快認出這裡是位於臺南的茶館,不過顯然是在開始營業之前,當下立即散出感知真氣,確定館內只有一人,同時外面騎樓有兩名強者正在快步靠近。
李少鋒站在樓梯口等待片刻就看見郭嘉鎮、呂冠銘進入茶館,跟著他們一同踏入三樓廂房。
「歡迎。」邱錦成起身歡迎,落腮鬍下方的嘴角露出歪斜笑容。
「沒問題吧?」郭嘉鎮嘶啞地問。
「已經讓所有幫眾都退開了,不會有任何人知道談話內容,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檢查這個房間。」邱錦成擺手說。
郭嘉鎮逕自坐到對面。呂冠銘則是迅速巡過各處,向著郭嘉鎮頷首表示「沒問題」就接過虎頭拐杖,束手站在身後。
「算是沒看錯人,不過這個時間點距離郭嘉鎮受襲少說還有十多天,看來這次沒中獎……」李少鋒嘆息著說,然而兩位長老的密談也是難得機會,說不定會聽到某些關鍵情報,站在桌邊繼續旁觀。
邱錦成開始泡茶,隨口說起近日發生在臺南的門派瑣事。
郭嘉鎮毫無興趣地端正坐著,偶爾才會回應幾句。呂冠銘則是繼續站在郭嘉鎮身後,神情嚴肅,完全沒有加入對話。
當邱錦成泡好茶,閒聊寒暄也告一個段落。
「請郭長老道出來意吧。」邱錦成笑著開口說。
「老拙準備在下場集會時,推舉冠銘作為候補。」郭嘉鎮乾脆地說。
「真是突然啊……這段時日完全沒有表態,就是在進行準備嗎?確實有聽到某些風聲了,郭長老明目張膽地將原為教徒的幫眾吸收加入派系,而且予以重任。」邱錦成瞇眼望向呂冠銘,別有深意地說。
「我的資歷不足以成為下任幫主,連成為候補都頗為勉強,這麼做是為了我幫,希望邱長老見諒。」呂冠銘躬身說。
「我幫的近況眾所皆知。新加入的成員人數是往年數倍,可惜過半都是教徒,其中還有刻意隱藏這層身分的,將來肯定會成為隱患,幫主對此卻是不聞不問,只好由老拙幾位長老想辦法處理。」郭嘉鎮嘆息著說。
「所以才會在丐幫大會推舉候補,讓幫主指定……卻沒想到郭長老的做法是推舉可疑的教徒作為新候補嗎?」邱錦成冷哼質問。
「冠銘並非教徒,而是老拙的獨傳弟子,對外宣稱曾經加入深雪教團的資歷都是假的。」郭嘉鎮坦白說:「那支隊伍以苗栗大雪山的廢棄山屋為根據地,鮮少公開露面,臺灣沒有多少修練者知道那些信仰『步行的死亡』伊塔庫亞的教徒底細,無須擔心暴露。」
李少鋒愕然望向呂冠銘,意識到許多推測都得推翻。
郭嘉鎮是鯤島丐幫資歷最久的「傳功長老」,毫無背叛的理由,原本無法理解為何他會推舉呂冠銘成為候補,又讓大量教徒加入自身派系,現在才知道那是放長線釣大魚的計策。
讓呂冠銘以教徒身分登高一呼,原本教團聯合的內應肯定會有所行動,不管要策反或交涉都得前往接觸,黎子然很有可能就負責重要聯繫任務,接著順藤摸瓜,將潛藏在鯤島丐幫內部的教徒都找出來,即可一舉殲滅。
邱錦成眼中閃過訝異,喝了幾口茶才沉吟地問:「那麼他真是我幫幫眾?」
「當然,原本預計讓冠銘接任傳功長老的職務,過往都在克蘇魯遊戲的場所磨練,以外星野獸為對象印證我幫的武術招式,鮮少參與幫內活動。大多數幫眾都不認識他,本次正好擔此重任。」郭嘉鎮淡然說。
「多少猜到郭長老有在暗中培養繼承人,沒想到完全不曾公開露面……儘管有著大義名分,仍舊不改誆騙幫眾的事實,今後要重新贏取信任可非易事。」邱錦成笑著說。
「大局為重,冠明的個人榮辱不值一提。」呂冠銘正色說。
「容納三教九流原本就是我幫根基,那些教徒要加入也沒問題,不過刻意隱瞞曾經身為教徒的身分或者暗中收集情報就居心叵測了。等到冠銘宣布成為候補,老拙會將派系內的新成員列成名單,由你進行核對,重新審視那些有所疑慮的幫眾,倘若有違反幫規的事實,就將名字交給羅錚吧。」郭嘉鎮淡然說。
李少鋒遲來意識到薑還是老得辣──郭嘉鎮並沒有說要「剷除教徒」,而是「揪出教徒」,兩者的意義大不相同。前者等於洩漏最終目標,一個不好讓教徒查覺到異狀,到時候只能打硬仗;後者卻有許多轉圜空間,那些與教徒有聯繫的堂主、香主也會轉而湮滅證據、放鬆戒備。
換句話說,郭嘉鎮也防了一手,並未徹底信任同樣身為九袋長老的邱錦成。
邱錦成又喝了口茶,笑著說:「這方面確實該由肩負『掌砵』職責的我負責,只要冠銘打著教徒身分成為候補,其後加入與交好的幫眾都很可疑,這樣也大幅縮減人選,調查起來並不困難……然而為何要刻意瞞著胥長老?」
「最近幾年,胥明的立場逐漸傾向於殲滅軍,我幫加入玩家協會也是他極力推動的結果,或許用意良善,某種程度也偏離了以往立場。」郭嘉鎮緩緩地說。
「難道郭長老在懷疑他嗎?」邱錦成凝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