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良心說,這些日子以來,霍子煜對我的照顧可以說是盡心的無可挑剔,大到外出回診,小到吃喝拉撒,我的生活起居幾乎都是由他一個人包辦。
一如此刻……
我才說想上廁所,霍子煜便二話不說地直接將我整個人扛到廁所,放在馬桶上:「自己來沒問題吧?」
「褲子要不要幫妳脫?」
與往日的嘲諷不同,此時的他神情認真地可以。只要我一點頭,他是真的會幫我脫……
就是因為他如此的認真,我才連忙推拒,「我自己可以。」
對此他也不囉嗦,留下一句「好了說一聲」便替我帶上了門。
坐在馬桶上,這相似的情境,忽然喚起了前些日子那些或模糊或片段的記憶,瞬間,一陣難以言語的羞恥感一下子湧了上來。
雖說那時的我喪失了意識,但生理需求卻沒有因此中斷。那麼,先前那段生活不能自理的時間裡,是誰幫我擦的屁股……
當時恍惚的我,沒心思理會什麼羞恥不羞恥的問題,可在意識回歸的這一刻,不論我再怎麼努力的不去想,也沒辦法忽視這件事。
長這麼大,我的屁股不是沒被別人碰過,但不是為了情趣,而是為了解決最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這是頭一次……
雖然和性一樣都是處理生理需求,但是我從來沒想過在處理這項生理需求的時候,讓別人代勞啊……
還是讓我最親愛的朋友替我把屎把尿……
我都已經是想不起上一次被這麼「周到」的照顧,是什麼時候的成年人了啊……
抱著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我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在這個令我羞恥的無地自容的世界裡。
「需不需要幫忙?」我的過分安靜引起了門外人的關心。
「不、不用!」如果連這麼簡單的事,都還要勞煩霍子煜,我真的不想活了!
可當我自己實際動起手來,我才驚覺自己的手軟綿的可以。
這就是雲老太婆口裡,那餘毒未清的癥狀嗎?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手這麼難用……
自毒發以來,茶來飯來我都只管張口,在床上最大的活動大概就只有翻身。儘管翻身時確實感受到了身體有那麼一點笨重,但我從沒這麼真切感受過自己無力到這個地步。
笨拙的拉下褲子,終於得以解放的我頓時感到一陣輕鬆。
不過輕鬆不過三秒,我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尷尬。
霍子煜就等在外頭,聽我放尿……
若是尿的快便罷了,偏偏我這泡尿還放的很長,長到我耗盡了畢生的厚臉皮也不見停……
我明白比起前陣子連坐在馬桶上都要人扶,現在這樣隔一扇門已經是好的了,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說些什麼,做點掙扎。
「你都不用回去管公司嗎?」縱使我那時間感不是很準確,我也確定霍子煜跟我一起在這裡,待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回去幹嘛?」
面對門外那頭不假思索的反問,一時之間我居然有些答不上來。
「……你不回去公司不會出亂子嗎?」
「如果少一個人公司就運作不了,還不如關一關算了。」
一瞬之間,我忽然覺得霍子煜說的真有道理。
突地,他輕聲一笑,「妳是腦子被毒壞了是不是。」
「妳線網遠端遙控那麼久也沒出事,怎麼都不說?」
是啊……
我怎麼都沒想到?
可是,「你不回女人堆裡喝酒,留在這裡當我看護?」
「現在姓葉的一定到處在找妳,老頭怕有人看到妳,走漏消息。」
「妳能盡量不要見人就不要見人。」
「我老師有潔癖,她妳是不用想了。」
「不要我照顧,不然妳想老頭幫妳服務嗎?」
老頭……?
一想到老頭替我把屎把尿擦屁股,我就渾身雞皮疙瘩……
還是霍子煜好了。
我寧可幫我擦屁股,聽我撒尿的是霍子煜,也不要是老頭。
「廢話那麼多,」霍子煜忽然話鋒一轉,「妳是好了沒?」
「好了。」有求於人,我自然是乖巧應聲。
我沒想到,我不惜將自己置於聚光燈之下,努力的一步步用名聲建造自己的安全網,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結果繞了一圈,我又回到了那個見不得光陰溝老鼠的原點……
在老頭的嚴格控管下,大門不能出,一樓的營業區不能邁,我最多只被允許讓霍子煜拎到陽臺曬月亮。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那趴在欄桿上,陪著我一起曬月亮的人突然轉過臉,「方奕……」
一聽到那個讓我心口一窒的名字,我旋即攔下霍子煜下面的話,「沒必要了。」
「都已經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有些事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甚至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了。
我真的擁有過方奕汎的愛嗎?
又真的有「方奕汎」這個人嗎?
還是那只是捏造出來的,「方奕汎」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個和我同床共枕魚水交歡的,又是誰?
和我滾過床的不知名、不知姓多了去,但沒有一次因為不知對方姓名讓我這麼打擊。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後怕。
我一直以來就這麼處在極為危險的處境中,但我卻毫無知覺的過了這麼久。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隨時都可以要了我的命,但此刻我還活著,這能算是我命大嗎?
「我是多缺愛,」我忽然覺得好好笑,「才會一腳就往這個蜜糖陷阱踩下去……」
還是葉氏為我設下的陷阱。
「對不起。」沒頭沒尾的,霍子煜就這麼突然的迸出一句。
我將所有的不解全寫在了臉上。
他這是在對不起什麼?
「我當初不應該慫恿妳追他。」
搭檔這麼多年,我的出來霍子煜是真的內疚,由衷的歉疚。
這樣的他讓我好不習慣。
我的自嘲就真的只是自嘲,沒有絲毫要責怪他的意思,更何況他不提,我壓根沒想到那裏去。
「我的性格你會不知道嗎?」我拍了拍藤椅沙發的空位,示意他過來坐,「依我的個性,沒有你慫恿,踏入陷阱大概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霍子煜就著我坐下,我便順勢翻身擁上他,難得地當一回八爪章魚。
「借我抱一下。」攏著他的手緊了又緊,我用力的將整個臉埋進他的頸窩,就算壓的自己鼻子生疼也沒打算放輕力道,直到他的味道徹底將我包裹。
接著,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圈了起來,沒有什麼安慰的輕拍,有的只有扎實的擁抱。
霍子煜似乎很清楚此刻的我需要的是什麼。
抱著他,我突然覺得眼睛好痠好脹。
「想哭就哭吧。」
「誰要哭。」我不甘示弱的反駁道。
「那我襯衫濕濕的是什麼?」某人就是要拆我臺。
「口水。」
「好,口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欺欺人,這樣的氛圍總讓我想說些什麼來掩飾。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太久沒男人了,才會這麼輕易就落入他們的美男計。」埋首霍子煜頸肩,我的聲音悶悶的,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對此,霍子煜沉默了半晌,「方奕汎確實很出色。」
「栽在他手上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是啊!
方奕汎不只成功的騙過了我,也騙過了霍子煜。
我清楚地記得,我還因為他們私下飯約比我這個老搭檔還多,暗暗吃味過。
「你就不出色嗎?」我從他的頸窩中抬起了臉,壞笑勾了起來,「不然我在你身邊滾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栽在你手上?」
「妳也可以考慮我啊。」挑了挑眉,肩膀一聳,霍子煜一副任君採擷,請便的模樣。
望著他那張好看的臉,我竟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一定是因為他長了那張妖孽臉搞的鬼,一定是!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鬆開他,我癱回了椅子上,「逝者已矣,男人可追。」
「老娘行情又不是多差,再找就有了。」
這一夜就這麼在嘻嘻哈哈中被我混過了。
我的身體在雲老太婆和老頭的細心調養下,一天好過一天,體力和力氣也恢復了不少,恢復到我開始重新思考起將來。
在老頭去早市採買的時間裡,我悄悄的溜到了未開張的一樓酒吧,擠到霍子煜所在的沙發上。
「我知道事已成定局,我也不想要鑽牛角尖些什麼。」
「但是知道多一點細節,對我之後的計畫也有利無害。」
「那天你要講被我阻止……本來想講的是什麼?」
深怕霍子煜誤會,我又補上一句:「在我準備出手的這個節骨眼動手,目的性太明顯了。」
「我不想遺漏任何細節。」
而面對我的提問和解釋,霍子煜就只是看著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在這邊祝上遲來的聖誕快樂~~
感謝各位的耐心等候及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