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那是一個漆黑如墨的夜晚。
男人渾身浴血,遍體鱗傷,僅僅靠著一把與夜色相應的巨大鐮刀支撐自己才不至於倒地。
「#$@!」
一個紫髮女孩從身後攙扶起他。
女孩嘴裡喊著什麼他不清楚,畢竟兩邊耳膜都已損壞,現在只有震耳欲聾的噪鳴聲在他腦中炸響。
女孩淚流滿面,他心疼地替對方擦去淚珠,已經無法想起任何事情,但他知道女孩是他必須保護好的對象。
不遠處,一名身穿銀色鎧甲的青年騎士緩緩朝他倆走來。
騎士手裡帶血紅劍散發強大能量,只輕輕一甩便在地上劈出一道巨口,而下一個目標顯然就是男人。
「¥¢π£…。」
「#$§÷?!」
女孩似乎在斥責對方,而騎士並沒有被激怒,他毫不猶豫將劍揮向兩人。
接著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緩緩跪地。
天空好像開始下雨了。
不對,意識彌留之際,他才明白那不是雨。
那是一張滿是淚水,咬牙切齒,但卻莫名讓他安心的小臉。
他沒有成功拯救帝國,也沒有辦法保護愛人。
但能躺在愛人懷裡死去,或許自己也該知足了吧。
回想這一生所有苦難和甜蜜,男人微笑感受著女孩最後的溫暖。
他嘴角情不自禁上揚,那與女孩不甘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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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長廊,一名頭戴半面貓咪面具的老者緩緩朝深處走去。
他步伐沉著,服裝乾淨到一絲不茍,其所散發出的上流氣息更與這邋遢又汙穢的地方格格不入。
「歡迎…啊?!」
坐在走廊盡頭負責接待來客的黃髮男子本還一副懶散模樣,在看到老者後陡然坐直身子。
「我們,您…!您怎麼!?」
「別緊張。」
老人語氣和緩,但露出的嘴角卻沒有半分笑意。
「不必管我是誰,或是有甚麼目的…,畢竟這裡應該是不問來歷、只談價碼的地下拍賣會吧?」
「是這樣沒錯…,但、但既然是尊貴的您,我想我必須檢查一下您的…。」
「一切都沒問題的,對吧,潭夫先生。」
老人淡淡瞥了男人身後展廳,甚至沒有解釋自己為何知道門衛的名字。
「有些時候,過度緊張會造成更多的風險與錯誤──我想我們都必須放輕鬆一些,對吧?」
「您、您說得沒錯…是的,就是那樣!!」
中年男子不停擦拭額上汗水,結結巴巴地起身將門打開更多。
大門後是間寬廣樸素的展演廳──當中就座的賓客服裝風格迥異,龍蛇混雜同時還在互相警戒,不過卻都帶著各式各樣的面具,這顯得會場像是一場有趣的變裝舞會。
「該死…該死!」
直到老者走入,中年男子才心有餘悸地關上正門。
他按著瘋狂跳動的內心抓起身旁湛藍石頭,等石頭發光後迅速開口。
「快通知艾崁大人,斐迪勒的傢伙來參加拍賣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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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陰暗大牢中,男孩大叫一聲猛坐起身。
「…吵甚麼!」
牢外頹廢男人被男孩叫聲嚇醒,但他很快就恢復鎮定怒喝,企圖用猙獰表情樹立自己的權威。
但男孩恍若未聞。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和他同牢房的黑髮女孩也用茫然眼神注視自己,在視線對上那一刻男孩注意到了女孩臉上醜陋傷疤。
「我…唔!」
正當他想開口,又是一段記憶在腦內甦醒──他開始想起自己為何出現在此,又或者說…他附身的男孩為何出現在此。
沒錯,他並不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
腦海中浮現一道身影,一名紫髮女孩拉著他的手巧笑倩兮──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十二歲小孩,也不該被關在牢中失去自由。
「你這傢伙是討打嗎!」
看守者見他抓著欄桿不放很是惱怒,他用鐵棍敲在男孩手背,逼得他將手縮回。
「都已經安分了這麼多天,別給我在最後一天鬧事!」
「…。」
男孩一屁股坐回地上。
他越是清楚現況,就越難以理解事件發生的成因──在那場令人絕望的戰役過後他本該死去,卻沒想到他非但沒死成,靈魂還穿進了別人身體裏。
那這副身軀的主人靈魂又跑到哪裡去了呢?
「哥哥。」
傷疤女孩小心翼翼地跪到了男孩身邊觀察狀況。
「你、你說哥哥…唔!」
又是一段記憶湧入腦中,讓男孩頭疼得直皺起眉。
腦海中畫面閃現,是他扔掉一根燒紅的鐵棍,而面前女孩摀著臉哭叫,他將一桶水擺在女孩身前,甚麼都沒說便轉身離開。
停頓幾秒,男孩苦笑著抬頭。
「妳、妳叫薰央,而我叫…韓宇爵。」
「嗯。」
女孩表情緊張,顯然很是擔心男孩情況。
「你是我的妹妹,可我好像…。」
「…?」
「好吧,『我』是個渾蛋。」
又看到了幾段他對她做的惡行,男孩不禁疑惑女孩為何能用如此單純天真地表情繼續面對自己。
兩人所在是間寬敞的地下囚牢。
所見隔間基本沒有空房,但裡頭生物多半非人──有長著獠牙的猴子,也有學著人類站立的詭異犀牛…,很顯然,這裡關押的大多是魔物,以及失蹤後也不會有人在意的貧民窟人口。
看起來他們是被當成奴隸囚禁了,並且從魔物們的豐盛伙食看來,人族賣價肯定比魔物還低廉。
「別再引起獄卒注意了,你個白癡。」
牢房另一邊傳來虛弱喝斥──韓宇爵這才發現角落還跪著個金髮女孩。
比起薰央,金髮女孩明顯「高貴」許多──但看起來才六歲不到,這年紀的女孩一般能在極端環境下保持鎮定嗎?
「妳是誰?」
「關你屁事。」
金髮女孩冷冷掃了他一眼撇開視線,顯然對他很是排斥。
「你該做的只有兩件事,跟你妹妹道歉,還有安靜地去死。」
「…。」
好吧,他不清楚這女孩為何表現得如此成熟,但他確定對方有正常的價值觀。
韓宇爵來回打量牢房,確認自己沒有安全疑慮後整理起腦中資訊。
從原身記憶來看,這裡應該是帝國南城?歐格魯裏頭的貧民窟。
雖然位於城市內,但實際上貧民窟不歸統治者管轄──在師宗的放任管制之下,貧民窟中有大量走私與非法勾當產生──而韓宇爵會被抓進來的原因也很可笑,他是在將妹妹賣給人販時把自己也搭上…。
「必須想辦法出去。」
他喃喃自語著。
「你剛剛說甚麼?」
卻沒想到他的嘟囔引起了金髮女孩額外興趣。
她皺眉用手爬近──韓宇爵這才注意到女孩的雙腿沒有辦法自由活動。
「明明早上還在自暴自棄…,你終於同意我的提案了嗎?」
「甚麼提案…?」
韓宇爵狐疑地盯著女孩,後者聞言氣得臉色通紅。
不過為了避免被獄卒察覺,她咬著牙將聲音壓得很低。
「合作逃出去的提案啊白癡…!我出機會,你出力氣!」
「抱歉,我有些忘記提案內容…,不是在故意鬧你,我常常這樣,這是…一種疾病。」
韓宇爵本想簡單帶過,但看到女孩隨時都要咬自己一口的模樣,他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來搪塞。
「…算了,我再解釋一次。」
芙蕊哼了一聲指向對面──對面牢房關押的是一隻羊頭馬身的奇怪魔物。
「看到那隻魔獸了嗎?那是雷山羊。」
「那隻…羊有甚麼問題嗎?」
「牠會隨著體內雷電變多而變強──如果給牠足夠能量,我想應該就能破壞這該死的欄桿。」
「呃,那我們要怎麼獲得雷電?」
「扣!」
韓宇爵提問同時,女孩已經在他頭上敲了一拳。
「你別連這個都忘記好嗎…!我是二階御雷術使,想放出雷電簡直不要太簡單…!」
她皺著眉低聲啐罵。
「但他們並不知道這件事…,我一直表現得像是無法控制體內雷電,只在一定時間後失控…。」
「你是故意被抓進來的?」
「…別逼我浪費時間解釋無關的東西。」
女孩皺眉又想敲韓宇爵的頭,但這次薰央拉住了她小手。
「不、不可以。」
女孩有些怯懦地低下頭,但小手還是勇敢地擋到了韓宇爵前方。
「妳、妳這個白癡…!他都把妳臉毀了還…!?」
「哥哥沒有錯…。」
芙蕊咒罵著抽回手,而薰央則又默默地退回韓宇爵身後。
「總之別管那些有的沒的。等我把雷電送給那魔物,牠就會破壞牢門,而你要做的就是乖乖把我抱到山羊背上,聽懂了嗎?」
「之後就各自逃跑吧?我大概明白了。」
韓宇爵若有所思地看向兩側又問。
「但妳這樣就夠了嗎?」
「甚麼意思?」
「這裡可是貧民窟地下深處,妳確定只靠一隻山羊就能逃出生天?」
「說得好像你能幫上忙一樣。」
芙蕊冷笑一聲。
「的確,使用雷術後我會變得一團糟──但總比跟著你好。難道有人會把希望寄託在危急時刻出賣家人的渾蛋嗎。」
「這…好吧,你的顧慮很合理。」
「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沒照約定把我送到山羊背上,我會直接把你電死,明白嗎?」
「明白。」
韓宇爵點了點頭看向薰央。
「那薰央呢?妳想留在這裡,還是跟我們一起逃跑?」
「薰央想跟著哥哥。」
女孩一臉急切,就好像韓宇爵是個好哥哥…,如果韓宇爵記憶沒有回來,他應該也會誤會。
他心疼地把手放到女孩頭上確認。
「…要是失敗了,肯定會被壞人懲罰喔。」
「沒關係。」
「…。」
韓宇爵他驚訝地發現,即便他做了這麼多荒唐的事情,薰央還是一臉安心地閉起眼任由他安撫…。
這就是小孩獨有的單純嗎?
他深吸一口氣後擠出微笑,對著兩個女孩小聲說道。
「──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始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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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件商品,是二十年前被師宗宗主霸業滅門的魏永世家遺物『惜淨瓶』──雖說此物並無太大作用,但對風術師…尤其是天風屬術師來說,有著難以替代的淨氣效果…。」
樸素展廳中,主持人正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標物。
並非他天生熱情健談,而是這次賓客他一個都不敢怠慢──臺下聽眾雖都以面具示人,但他多少能從他們身上服裝看出端倪,只能說匿名性在此次拍賣中已完全失去意義,與會人幾乎都毫不掩飾自身的權力與排場,彷彿這也是競拍環節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坐在最前排的長角青年服裝一塵不染,白袍透過各式金邊配件點綴後顯得雍容華貴──這是聖都多爾旗下的的軍使裝束。
第二排戴著金屬頭環,身上還有無數毛皮飾品的戰士們則明顯來自北城政國。政國賓客以一名鐵面婦人為首,她正對著隔壁同排的魁武亞人表現出赤裸的鄙視…,好吧,如果你處在一個需要長年與矮人和亞人交戰的領土,這個反應不會顯得太突兀。
但最讓主持人感到壓迫的莫過於最後排老者…,黑西裝加上胸前金色劍花,這是長年與軍閥合作,手執歐格魯半把權柄的家族?斐迪勒標誌性服裝。
明明這個家族已經達到手眼通天的興盛,為甚麼還會對貧民窟競標拍賣感興趣呢?
「老頭子到現在都還沒出價?」
「是的,艾德大哥,那個老頭從剛剛開始就只是在臺下靜靜坐著…。」
「嘖,真是麻煩的傢伙。」
演廳後方,觀察室內幾個人正全神貫注在展廳情況上,而其中身材最為魁武的大漢不耐煩地撓著雙臂──被繃帶纏住的皮膚乾燥到出現裂痕,但並不給人脆弱感,形象反倒如巖石般厚重堅硬。
「這次拍賣會也沒啥值錢貨,頂多說屍靈戒可能有點價值…,但關於屍靈戒我們也只跟三個賣家說,斐迪勒怎麼能現在就知道?」
「我親愛的弟弟,你不會真想不通吧?」
冰冷卻優雅的嗓音從後方傳來──眾人同時轉頭,一名瘦削的黑髮美男從門口走入。
雖然俊美,但那蒼白膚色和無神雙眸讓男人整體看起來相當邋遢。
「大哥!」
魁武大漢迅速點頭,而其餘手下則是紛紛起身鞠躬。
男人名為艾崁,是黑蛇幫現任的幫派之主。
有別於以往幫主,艾崁不是靠武力上位,而是改用毒辣計謀和誘導人心的天賦掌握實權──最著名的事件是在三年前坑殺了前貧民窟最惡幫派領袖「獸血主」。黑蛇幫也靠著這項戰績迅速統整了貧民窟雜亂派系,名符其實坐穩了貧民窟之主的名號。
「聖都使節在沒有名目的情況下進入歐格魯,肯定早就引起了斐迪勒懷疑…,何況就算沒有聖都,以斐家月判愛管閒事的性子,發現屍靈戒也是遲早的事。」
黑髮男人一把坐到了下屬桌前,而這些手下見狀趕緊從座位起身離開。
空下的位置正好夠艾崁將腳放上,他愜意地俯瞰廳中眾人。
「不過…他們真的是為了屍靈戒而來嗎?」
「艾德啊艾德,你既然對幫主之位有興趣,我希望你在這些事情上多用點心。」
「大哥你就別打趣我了,我怎麼可能比你更適合當老大…。」
「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地下監牢。」
「「!」」
「甚麼,原來他們只是想搶魔物?雷山羊嗎?」
眾人面面相覷,只有艾德冷笑一聲磨拳擦掌。
「好啊!既然知道了目標,那我現在就去叫人…。」
艾崁抬手用一本雜誌按住了艾德的嘴巴,表情有些不悅。
「三天前在貧民窟巷口被我們抓到的女娃…,是斐迪勒家族的寶貝,也是他們今天過來的理由。」
「那個女娃…,您是說那個連自己魔力都駕馭不了的女娃?」
一個手下疑惑撓頭,看起來對這個猜測有些質疑。
「我們第一時間也懷疑過…,但她甚至連引導雷電聚集都做不到,要說是世家血脈…。」
「你叫甚麼名字?」
艾崁笑咪咪地歪頭詢問,但那笑容卻只讓眾多手下寒毛倒豎。
「艾、艾崁大人,請允許我為自己的失禮…。」
「真是個好名字呢。」
黑髮美男懶懶抬手,艾德面無表情地走上前,抓起這名手下使勁發力──他寬大手掌完全裹住對方面龐,而後臂上血紋開始發出紅光,奇怪斷裂聲響徹整座監控室。
這可憐手下起初還在奮力掙扎,但隨著時間過去,他反抗地愈發無力,最終監控室內回歸寂靜,只讓地上多了具沉睡的軀殼。
「嗯──剛剛聊到哪裡了?」
「「…。」」
沒有人敢再搭話。
「啊啊,是說到那個女娃對吧?」
艾砍笑咪咪地用腳戳起屍體眼窩。
「我昨晚看到你們上交的報告了,並且對於你們沒有發現異常感到很失望──一個控制不了體內魔力的御雷術使,不去找司宗或斐迪勒家族幫忙壓制癥狀,反而跑到貧民窟求我們種下淫紋轉化痛苦…,你們以為她是沒有常識,或者沒有管道接受正規治療嗎?錯了,御雷在帝國可是珍貴的寶藏,就算她身無分文,只要去司宗作個免費鑑定,斐家和軍閥也肯定會在一天之內找上門──所以,會跑到貧民窟只代表她早把能求助的對象都找過一遍了,卻還是壓制不了體內魔力紊亂…。」
他喝了口茶水後繼續開口。
「連斐迪勒都無法控制的御雷…,你們知道那代表著甚麼嗎?」
「這…!」
艾德幡然醒悟,他低聲接話道。
「難道不是她控制魔力的天分太差…,而是她體內的魔力多到連斐迪勒都處理不了…?」
「沒錯。」
艾崁滿意地拍了兩下手,儘管這舉動看起來只剩嘲諷。
「但一個沒有御雷血脈傳承的平民,想覺醒出比斐迪勒家族還要難駕馭的御雷難如登天──唯一合理解釋就是她來自正統御雷家族,並且還是族中最幸運的可憐蟲──明明拿到了這麼稀奇的玩具,這白癡卻連發現都沒發現…。」
男人說著又踢了屍體一腳。
拍拍屁股起身,這位倨傲的狩獵者此刻散發的氣息已經截然不同。
艾崁表情變得精神許多,至少相比原本厭世模樣是如此──就像在沙漠裡遇到綠洲,男人眼裡只剩瘋狂。
「你們留在這牽制老頭…,我去準備些有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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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件,就是大家期待已久,也是今日拍賣會最為貴重的寶物!」
幾分鐘後,主持人收到後臺指示而快步上前。
舞臺燈光開始逐一打開。
寬厚的展示臺從舞臺下緩緩浮起,拉開披在上面的紅布後,一枚散發著不詳黑氣的戒指便映入眾人眼中。
「「「!」」」
並非壓迫感或魔力引起不適,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把目光放到屍靈戒上的原因是他們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就連斐家老者也忍不住多瞥了兩眼才繼續閉目。
主持人看著眾人反應很是滿意,他高舉雙臂像要擁抱全場看客。
「屍靈戒!這東西不必我多做介紹,想必各位也清楚這小小東西,在帝國史上留下了多麼輝煌的戰果…!」
情況確實如他所說,在場所有人都早已知曉此物。
這是一個來自舊帝國時代的中階魔具──亡靈城「諾克」之名在十年前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造就這樣一座諾大死城的元兇,便是拜這小小戒指所賜…。
據說最初只是其中一位居民被持戒者殺害,而殺人者並未善後,導致受屍人攻擊的受害者默默增加,直到管理方察覺異狀時無力回天──亡靈城事件中共有三座城市聯軍討伐,十二萬人遭到「必要肅清」,而這些無辜生命最終推動了帝國立法禁止人民使用屍靈魔具,以及增設「任何人都有權直接消滅屍人而不受問責」的法規。
總之,即便至今四大城市皆有魔眼坐鎮,讓全城轉化為屍靈的戲碼不再重演──但試想一下,如果持戒者刻意隱藏屍人軍團,累積到數百名受害者後再同時從城市各處放出…,那依然是把足以挑戰統治者威信的利刃。
──當這些企圖攪弄風雲的權貴們,面前出現了個能夠威脅到城市統治者的籌碼,誰會眼睜睜看著它從手心溜走?
「起標價一百萬,每次加標十萬。現在…開始競標!」
「一百萬!」
「兩百萬!」
「兩百一十萬!」
「兩百二十萬!」
「…。」
政國隊伍露出了錯愕的反應。
一個中階魔具市價通常不超過一百萬,如果效果極端偏門則有機率上看一百五十萬,但也從來沒有超過兩百萬的紀錄──所以在政國自信喊出兩百萬的價碼後,聽到其他人迅速超越是件奇怪的事情。
「四百萬!」
頭頂長角的青年朗聲開口,這回不只政國了,全場賓客在聽到這聲報價後全都驚訝轉頭。
青年享受著這些目光露出得意微笑,但跟在他身邊的女人則因為羞恥以手扶額。
也不怪其他人如此震驚。要以簡單方式來解釋的話,那就是這個報價已經高於市場行情兩到三倍──如果你想對某座城市進行毀滅打擊,四百萬足夠你聘請帝國史上最窮兇惡極的傭兵團兩次,並為他們配上最精良軍火,甚至還有多餘的錢能買通部分都市管理人員以癱瘓防禦機制…,那絕對比買下屍靈戒還要劃算。
所以在場賓客並不是震驚於聖都的闊綽,他們更是在懷疑聖都是否掌握了讓屍靈戒發揮更大價值的使用途徑…。
「嗯…。」
在主持人興高采烈地準備宣讀三聲時,白髮老人沉吟站起。
周圍目光瞬間聚集──很明顯,所有人都不敢忽略他,包括他想做的每一件事。
老人優雅地對著眾人鞠躬致意。
「很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了各位雅興…,尤其是那位以四百萬準備標下屍靈戒的貴賓。」
「…。」
眾人紛紛起身,但這並非他們膽小或禮節使然,而是因為他們從老人身上感受到了明顯的殺氣…,冰冷而令人發寒。
聖都使節是當中反應最直白的人。
他無視了身旁女性的拉扯,明目張膽地拿起長槍,顯然只要老者稍微往前就準備動手。
果然,老者對眾人反應沒有半分意外,他似乎早就做好面對眾人的打算。
「我方才已經確認過了,屍靈戒是一級管制禁物──所以,依據歐格魯管制條約,我將強制鎮壓在場諸位,回收管制物品。」
「砰!」
伴隨他話語落下的,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爆炸,還有劇烈搖晃起的地面。
天花板上落下幾道身影,單槍匹馬進來的老者此刻身後已站出五六位斗篷暗衛,並且那些斗篷全鑲著劍花,也就是斐迪勒家族徽章。
「通通不準動!」
除了他們,角落一直沒有參與競標的斗篷隊伍也全數扯開外衣──主持人看清後忍不住暗罵黑蛇幫安檢流程草率──斗篷隊伍實際上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閥小隊,他們穿戴標準的棕革鐵甲,還有腰間配掛統一長劍。
「福爾斯沃德軍閥…!」
不少人也都認出了這群不速之客,他們紛紛拔出武器──要知道這裡可是歐格魯無法治地帶,當城市中執法者試圖將手伸向其中,他們不介意為了貧民窟的既有秩序奉上鮮血。
但眼下最重要的果然是銷毀罪證…,主持人心念轉動後得出精確判斷。
他連忙打開玻璃盒將戒指拿出,打算從舞臺後方逃離。
老人搖了搖頭,抬手從指尖放出一道金雷,剎那間就連上主持人後背逼得他哀號倒地。
屍靈戒從他手裡滾到地上發出叮噹脆響,兩名黑蛇幫手下互相使了個眼色後同時朝戒指衝去。
「殺了他們!」
其餘流氓則從展廳周圍嚎叫衝出,但老者甚至沒看一眼,身後暗衛們便齊齊動手──不到幾秒功夫,這些黑蛇幫的嘍囉們已經以可笑姿勢倒地。
暗衛們顯然也都具有使用雷電的能力,這意昧著他們會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擅長戰鬥。
「不守信用的人類!這是甚麼情況!」
亞人隊伍中一隻大型鬣犬人看著手下們奮力抵擋軍閥士兵進攻,他憤怒地質問起政國隊伍。
「那不是軍閥嗎?你們明明說貧民窟不歸軍閥管!」
「別吵了雜種!」
政國一個使節用鋼棍將士兵的長劍架開後啐罵道。
「先把這兩組人馬都殺乾淨,否則我們都別想脫身!」
「所以我才討厭不團結的兩腳人!」
鬣犬人脫去披在身上的褐袍,而後亮出別在腰間的兩道鋼爪。
「同胞們!為亞人而戰!」
「暫時和那群畜牲同盟!」
「「收到!」」
政國一邊,婦人則將頭環拿下束在手上充作拳帶,而屬下們聽到後也都用吼聲回應。
「軍使大人!你這是想做甚麼!?」
在亞人隊伍主動與軍閥打起,而政國選擇進攻斐家私兵同時,頭上長角的男人正被身旁女性死死架住。
「您忘記我們的計畫了嘛!?關於這種情況該怎麼應對,對策我早就在行前會議中說明過了!」
「放開我!妳這是在羞辱我體內蠢蠢欲動的戰士靈魂!」
「看來兩位意見不太一致啊。」
老人和藹地笑著,儘管他雙手正閃爍著燦金色雷球。
「不如我幫二位作決定?」
「我們逃跑速度不可能比雷電快的,凱琪!」
青年終於扯開女人的束縛,他大笑著舉起長槍指向對方。
「想要離開,就必須先華麗地打倒這個傢伙!」
「我…唉,真是瘋了。」
女人臉上的表情更加無奈,在黑眼圈的襯托下尤為絕望。
「好想回家,這絕對是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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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聽到了嗎?」
「廢話,就在我們頭頂爆炸,只有死人才感受不到吧。」
「…。」
地牢內,芙蕊咒罵著往房外窺看──此時獄卒們反應並不比牢房內受困者冷靜多少,他們一邊喝斥著那些被刺激到的魔物,同時將大半人力派往上方確認實際狀況,最終長廊只留下一人看守。
看來是發生了連通訊魔石都來不及傳遞情報的突發事件。
韓宇爵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放到了薰央頭頂撫摸──他甚至懷疑是薰央自己把他的手給拉去,但他明明沒有察覺絲毫…。
「雖然沒休息太久,但現在或許這是個好機會。」
「還用你說…!」
芙蕊呼吸急促地搓了搓手──等到計畫準備實施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那麼冷靜。
「但你總該給我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吧!」
「芙蕊。」
「理清一下流程…,我得先用雷電給那頭笨羊一點甜頭,讓牠知道沒有我牠也逃不出去,而後等牠衝破欄桿過來你就必須遵守諾言…。」
「芙蕊。」
「呀…!」
韓宇爵將另一隻手放到了金髮女孩肩膀上──芙蕊震愣一瞬後看向他。
「冷靜點,沒問題的。」
他意外地發現透過肢體接觸來安撫女孩比他預期的還要有效,殊不知女孩急躁的個性本就不是個性使然。
「發、發生了甚麼事情?你…?」
芙蕊先是結巴詢問,隨後閉起眼睛反覆確認體內魔力──那些本該在體內上下亂竄的魔力此刻都如綿羊般溫馴,就好像兩秒前所感受到的躁動全是幻覺。
「行動還沒開始,不必如此緊繃。」
韓宇爵並不明白芙蕊感受,他只是試圖以低沉而緩慢的語調安撫女孩。
「但我保證,只要妳冷靜下來,一切都沒問題的。」
「我、我不是在說這個…。」
「難道,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能讓妳感到不安?」
「我…。」
芙蕊喃喃自語,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對方正式地交談了,不帶有戒備或排斥的情緒。
她使勁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忽略那些奇怪思緒。
「不對,我的意思是…不,我沒事了。」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兩側廊道──此刻只有一個獄卒負責這區域。
「那傢伙是不是也先解決比較好?」
「當然,我們可沒法不管他就離開──我把他引過來你比較好動手對吧?」
韓宇爵快速走到了欄桿另一側,對著門外大喊起來。
「快來人啊!我的同伴出事了!」
「吵甚麼!」
獄卒果然在聽見喊聲後快步走來,但嘴裡還是罵罵咧咧試圖表現得老練。
「又是你這小子!信不信我把你打死!」
「請您看看她的狀…。」
正當韓宇爵想要繼續演戲,芙蕊已經猛然抬手釋放雷電──獄卒沒有發出半聲叫喊直接倒地,動靜吸引了其他囚民和魔物們一陣躁動。
「…況?」
「幹嘛?我太早出手了?」
察覺韓宇爵視線,芙蕊狐疑問道。
「你還想多演一下?」
「也不是…,就是好奇妳不會猶豫嗎?把人電死甚麼的。」
「我只是把他電暈…,但他不是壞人嗎,妳幹嘛擔心他?」
「這麼說倒也沒錯。」
韓宇爵試探性地戳了戳獄卒脈搏,隨後在他身上四處摸索。
「沒有鑰匙…,這果然不是能用鑰匙解開的鐵門。」
「至少我進來的時候,那群混帳是用樓梯口的手閘開關牢門…,你退開點。」
芙蕊抬手再度聚集雷電,韓宇爵敏銳地觀察到了女孩短暫蹙起眉頭。
金色雷芒閃耀了長廊一瞬,不少魔物甚至被驚動而更顯暴躁。
對面魔羊在看到雷電的瞬間就開始躁動──牠像隻看到雞腿的小狗般不停無用衝撞牢欄,最終也只有那捲曲的長角成功探出牢房。
「使用魔力會給你造成負擔嗎?」
「跟有沒有用沒關係…,這東西一直都是我的負擔。」
芙蕊皺著眉伸長手臂,這次終於成功將雷電傳向對面牢房──中間隔著無數金屬導體,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肌肉都快被扯開。
萬幸山羊並沒有辜負她期望,不到十秒鐘,魔物身體就已經產生了相當可觀的變化:體型加大,並且散發出隱隱微光,似乎連皮膚都出現硬化現象,與原先溫馴模樣截然不同。
「嘰──!」
山羊吱叫一聲後再度頭頂欄桿,這次不像先前那般徒勞無功,鐵桿明顯被壓出了一點凹痕,隨後彎曲發出刺耳噪音。
「給我快點…成功啊!」
芙蕊臉色愈發蒼白。
她渾身魔力都在往手部聚集,但這行為並非如常人所想那般簡單,雷電在她體內宛若瘋牛橫衝直撞,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膚快要被扯出裂痕…。
「咕…!」
可惜事與願違,女孩直到雙腳發軟踉蹌跪地,魔羊都沒再對欄桿造成更多破壞。
韓宇爵及時攙扶住她,女孩疲憊地大口喘氣。
「沒有魔力了嗎?」
「還…還有很多。」
芙蕊緊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是她最後的倔強。
「但我,我的身體很痛,讓我休息一下。」
「連魔力都控制不好」、「真沒用」、「這樣就要休息?」,她緊緊閉上眼,試圖為即將到來的羞辱做好心理準備…。
「是手臂嗎?這樣會不會舒服點?」
沒想到男孩並沒有如她所想冷酷,他只是輕輕地按壓著方才伸出欄桿的手腕。
一天前的他可曾表現得如此紳士?
也是直到這刻她又再度察覺,體內魔力躁動已經消停,果然在男孩觸碰自己同時,身體內魔力便會變得安分。
「好、好多了,可是…。」
她忙擦去眼角淚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從頭說明太麻煩了,旁敲側擊更加浪費時間,何況她不敢肯定對方在得知自己的處境後,會不會利用此事要脅。
最終,金髮女孩只能彆扭地拉住男孩手掌不發一語。
韓薰二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芙蕊,這讓女孩感覺臉頰有些滾燙。
「讓、讓我牽一下。」
「…如果這能讓妳放鬆倒是沒關…嗯?」
韓宇爵抬眉看向薰央,身後女孩不知為何也默默地把自己的另一隻手給握緊。
他回應般捏了捏對方軟糯手心。
「但妳這樣能繼續使用雷電嗎?」
「沒問題。」
芙蕊深吸一口氣再度聚集魔力。
感受魔力在體內快速聚集──女孩忽地瞪大雙眼,滿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手臂。
「這…!」
魔力的確聚集了,達到隨時可以離體的程度──但一點都不狂野,像是水滴滑落葉片那般輕巧流暢。
她第一次明白御雷也能如此溫馴。
「別太勉強,疼的話再休息一會也沒關係。」
韓宇爵還以為她是痛得無法再放能量。
女孩連連搖頭,她迅速地抬手釋放魔力──果然御雷不如方才惡劣,至少這次不再令她痛苦,甚至能量毫無分岔全落在雷山羊角上。
「哦?」
「如果是現在的話…!」
女孩受寵若驚地加大輸出功率,耀眼金雷頓時變得更加粗壯──魔力強到讓周圍空氣都出現扭曲,金光如同太陽照亮陰暗牢房。
「嘰!」
又過了一段時間,雷羊鳴叫一聲停止接收雷電。
芙蕊喘著氣垂手,無比自然地倒入韓宇爵懷中。
「還好嗎?」
「那魔羊好得很,吸了這麼多雷大概有二階實力了吧。」
「我是問妳還好嗎。」
「…。」
芙蕊一頓抬頭,她驚訝地意識到男孩壓根就沒在看著對面,一直都只用擔心目光注視自己。
這麼一想,他好像從最開始,就從來沒有問過自己以外的事情。
金髮女孩忍不住紅臉低頭,用瀏海擋住表情。
「還、還好。」
「嘰!」
羊頭高昂抬起的頭頂已聚集耀眼雷球──強光閃過,雷球化為能量罩裹魔物全身。
靠著驚人能量保護,魔物直直往柵欄撞去。
這回不再被欄桿擋下,相反的,方才還堅固如山的牢門此刻如同紙板脆弱,輕易就被羊角給頂出破口。
芙蕊不禁鬆了口氣。她十分慶幸對方實力足夠強大,並且下個目標顯然就是他們所處牢房…。
「小心!」
韓宇爵驚呼一聲拽起女孩,同時拉著薰央往旁撲倒。
芙蕊幾乎都沒有反應機會,魔羊就以破竹之勢衝破鐵門,踩過方才幾人所在地板,直到撞牆停下。
看見地板幾個羊蹄坑洞,芙蕊忍不住窒息:她現在之所以能安穩無事,全靠男孩出手相救,不顧自身安危把她也帶離原地。
「謝、謝謝…。」
芙蕊依偎在韓宇爵懷裡,感受著心臟砰砰直跳──這感覺她從未體會,就像是在寒冷冬天撲進了羽絨被窩…。
「好啦,看來我們該道別了。」
韓宇爵挽起袖子,三兩下就把芙蕊抱到了雷山羊背上。
「不確定上面騷亂會持續多久,妳最好盡快離開。」
「你、你離開這裡以後有地方去嗎?」
芙蕊垂著眼不敢直視對方──直到現在才嘗試表達善意太荒唐了,她只好以其他方式試探。
「這是妳現在該考慮的事情嗎?」
韓宇爵笑著捏了捏她彈嫩的臉頰。
「快回去找妳的家人吧,他們肯定很擔心妳。」
「你、你怎麼敢肯定他們會擔心我?」
「猜的,祝妳好運。」
擁有罕見元素才能、儀態優雅、充滿道德、沒有復仇或其他極端的逃生理由但目標明確…,實際上韓宇爵是透過各式各樣的小細節確認女孩來自順遂的成長環境,但他沒有必要特地解釋。
他笑咪咪地拍了一下山羊屁股,後者受刺激後往前邁步。
「──唉呀,在這種時候出場是不是有點惡劣?」
沒想到在芙蕊將要離開地牢的那刻,一道戲謔男聲不識相地從門邊響起。
「嘰──!」
男人話畢,雷山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接著牠踉蹌跪地,也連帶把背上女孩給甩飛。
艾崁擦拭著手中皮鞭──上頭還殘留著不少紅水──他似笑非笑地從陰影中走出。
「差點就成功了呢,真可惜,不是嗎。」
本來還吵鬧無比的魔獸們登時變得安靜,就連那些倚在欄桿前觀望局勢的貧民們更是紛紛縮回角落。
艾崁朝芙蕊走近,女孩第一時間就抬手匯集雷電,但男人早有預料,甩出長鞭將金雷打偏。
「這有點讓人意外。明明我收到的報告是妳一用雷就會痛不欲生,可現在的局面卻像是…。」
他邊說邊望向雷山羊身後牢房,很快就釐清了牢房毀壞主因。
「像是妳毫無負擔地大鬧了一場…,好吧,我承認那些廢物從來都沒辦過一件好事。」
「呀啊!」
當芙蕊第二次試圖抬手,男人選擇狠狠將鞭子甩在女孩手上。
同時他將女孩拽起,用長鞭將對方雙手捆到一旁鐵欄。
芙蕊咬牙切齒放出雷電,但她很快就意識到魔力不受控制──耀眼金雷被長鞭給引導到欄桿上,隨後又沿著鐵柱沒入地面。
「高原蠕蟲王表皮,妳第一次見到吧?」
「嗚!」
艾崁冷笑著甩了芙蕊一巴掌,女孩白皙臉頰頓時顯現緋紅。
「總之安分點,否則我不介意把妳雙手也廢了。」
「找機會…。」
「嗯。」
韓宇爵低聲對薰央說了甚麼,後者本還有些緊張的表情登時變得平靜。
男人沒有察覺異狀,他扭頭時還笑容自信。
「那麼,我該怎麼處理你們呢。」
「「…。」」
薰央迅速往後廊逃竄,而韓宇爵則屈服般退回周邊空房,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艾崁搖頭苦笑──這裡可是地下監牢,想離開就只有他背後一條路可走,所以女孩往深處逃跑其實沒有半點意義。
韓宇爵率先開口,雙手上舉做出投降狀。
「我保證會老實待在這兒,您大可以先去抓她回來。」
「甚麼!?這是一個當哥哥的人該說的話嗎?!」
被綁在鐵欄上的芙蕊滿臉不敢置信,反應過來後她憤怒地對韓宇爵大叫。
艾崁也玩味地笑了笑,但看起來倒像是欣賞。
「真是卑鄙,但你知道最保險的做法是甚麼嗎?」
「我、我不知道。」
在看到男人選擇先踏入牢房後,韓宇爵驚恐地跌坐在地。
艾崁笑容猙獰抬起右腿。
──踏出瞬間,他才驚訝地發現男孩並不如表面那般可悲。
因為韓瞬間就躲過了原本會落在胯下的攻擊,他翻滾後反手撥起飛砂。
艾崁以手護眼,勉強從眼角餘光察覺對方想從自己身邊竄過。
「不錯的嘗試。」
他笑著揮出右拳將那殘影撂倒。
「唔!」
韓宇爵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但他很快就握住了對方手臂試圖反擊。
「哦?」
艾崁恍惚間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情緒──就像是一股暖流,從男孩的手掌心傳遞到他的臂膀,再注入胸口…。
「這是…技能?」
他大笑著用右腳把男孩踹飛,這次男孩與牆壁對撞後終於消停,吐出一口血後狼狽起身。
「哈哈!好,看來你值得更貴的價碼…!」
「結束了。」
韓宇爵卻沒有半分慌張,他目光冷然看向艾崁。
「甚麼?」
艾崁正想詢問,身後鐵欄桿便開始發出響亮噪音。
薰央不知何時已經回到芙蕊身旁──嚴格說起來是管理牢房閘門開關的控制桿附近──並拉下全部拉桿,這導致所有牢房,包含韓宇爵和艾崁所在房間也都開始關門。
「狗娘養的…。」
男人咒罵一句立刻往房口跑去,但韓宇爵抓起一塊不知是骨頭還是碎石的尖銳物狠狠往他小腿扎。
「啊啊!你是瘋了嗎!」
艾崁反應過來抬腳想踢,但韓宇爵連這動作都已經預料到,單手撐地躲過了攻擊,並以翻滾方式企圖在牢門落下前滾出…。
「別想逃!」
艾崁咆哮著抓住男孩小腿,韓宇爵反應迅速攬緊左右欄桿,局面最終成了絕望的拉鋸戰,可他比誰都明白自己撐不了多久。
甚至上方牢門還在緩降,而他身子正巧處於門口兩邊…!
「嘰呀──」
在鐵閘即將把男孩切成兩半時,韓宇爵被迫鬆手。
「不!」
韓宇爵絕望地抓著欄桿咆哮,但他沒喊超過半秒,艾崁便已經粗魯地把他抓起,並狠狠甩到牆壁上。
他左腳還在汩汩流血,顯然韓宇爵方才那一下對他造成了不小傷害。
「看看你都幹了甚麼!」
男人咒罵著朝他又踹出一腳,韓宇爵吐出一口鮮血卻沒有任何反抗。
他顯然喪失了求生意志,任由男人毆打也沒有反抗。
「怎…怎樣都好了。」
他勉強擠出微笑,眼角正好瞥見薰央將芙蕊手上長鞭解開。
兩個女孩互相攙扶走出牢房,薰央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再回頭。
是了,他確實要女孩直接離開,但他其實還抱有僥倖,認為自己應該能在鐵門前關上前跟著出去…。
「你…你省點力氣如何?」
「閉嘴!」
艾崁愈發憤怒地將拳頭打在男孩臉上。
他迅速打斷了男孩雙腳膝腱,並狠狠凹響他雙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再一截一截地反覆揉捏。
「天…天殺的!」
韓宇爵痛苦低吟,但這也緩解不了男人半分怒氣。
他繼續用腳狠狠踩踏男孩胸腔、腹部、生殖器,以及他能想到的所有部位──你甚至能聽見器官和肌肉互相擠壓發出「噗滋」聲響。
直到艾崁精疲力盡站起身,面前不成人樣的孩童才得以繼續呼吸。
「…。」
說韓宇爵離死亡不遠都算是保守判斷。
總之,艾崁已經對死人徹底失去興趣,他蹣跚爬到柵欄邊,把頭狠狠撞在冰冷鐵棍上。
本來他打算帶著芙蕊回到拍賣場,利用女娃威脅斐迪勒家族收手並提供贖金,卻沒想到這次行動不僅沒有制服芙蕊,甚至連他都被關進牢中…。
單憑黑蛇幫是不足以擊退斐家的,何況艾崁並不清楚斐迪勒為了這次行動召來多少人手,現在芙蕊往外跑,他只能祈禱手下們能夠意識到女孩重要性,並且利用她扭轉局勢…。
「刺啦!」
就在艾崁絞盡腦汁思索解決之道時,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咳…呵?」
他想低頭,卻發現自己連扭動脖子都做不到了。
隨著視線一同落地,他終於理解自己的後頸被人重創──隨後男孩抽出了兇器,是方才他拿來插在他腳上,那該死的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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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怎麼還沒回來!」
「大哥,我們快撐不住了!」
隨著月判們解決亞人隊伍,局勢很快就進入白熱化──亞人雖有防雷對策,但斐迪勒總歸是用雷超過百載的豪門世家,他們不可能因為這點因素就吞敗。
而政國成員在看到戰局頹勢後,已不糾結於解決軍閥──他們很快就掌握了逃生通道,只犧牲了兩名死士後便果斷撤出拍賣現場。
「老頭!你還要繼續打嗎!」
長角青年大笑著震退老者送來的兩道金雷,他看起來十分樂在其中。
「顯然你奈何不了我,何況黑蛇的人已經把禁品收走!」
「奈何不了嗎?」
白髮老人退到幾尺之外合掌,青年周遭頓時出現六道金雷限制他活動。
「就讓我試試最後一招…雷通域。」
「「!」」
青年男女似乎沒有意識到周遭會出現如此陣仗,他當即拍向地面,而後煙塵爆起,遮蔽了周遭視野。
老人沒有猶豫直接將手壓下,四面八方雷陣同時朝中心打去,但爆炸過後卻已不見半個人影。
只留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嗯…是那女士的技能嗎。」
他擦了擦袖上灰塵,眼神銳利掃視四周。
老實說,斐迪勒從一開始就沒要求他拿下戒指,畢竟在場有太多派系集團,斐迪勒不打算全都得罪。
加上他的出現只是為了聲東擊西,眼下時間已過大約半小時,真正目標該已達成…。
「準備撤軍。」
他抬頭對著斗篷身影們朗聲說道,月判們立刻迅速歸隊,徒留黑蛇幫的打手們錯愕互望。
只有最壯碩的那名帶疤男冷笑一聲。
「你們以為你們能安然離開嗎?」
艾德從打手群中走出,手臂上兩片魔具似乎是他能不怕月判的主要原因。
「我告訴你們,你們的計畫早已被我大哥識破──要是不想要那娃兒有事,你們最好別給我輕舉妄動。」
「…。」
老人瞇起眼──計畫顯然出現了變數。
「四個月判過去支援,剩下的隨我守住出口。」
「嗚…咳啊啊…。」
躺在地上逐漸失去意識的艾崁腦中只有一個問題迴盪。
是他方才下手不夠狠辣嗎?
不,艾崁確信男孩分明已在垂死邊緣。
那種出血量和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哪怕他甚麼都不做,這渾蛋也該在幾分鐘內老實死去。
所以,問題是出在對方該死的意志力上。
要知道,死在艾崁手上的所有人──哪怕是要保護愛人或家人的白癡──在他們四肢盡廢、失血過多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做出和韓宇爵一樣舉動…,那驅使韓宇爵如此行動的理由到底是甚麼?
「呼…呼…。」
顯然韓宇爵沒能看出他的不解,或者說他也無力開口──他就只是靜靜地與艾崁互相瞪視,癱坐下來後不發一語。
他要死了嗎?
男孩忍不住苦笑。
他莫名其妙重獲新生,卻在穿越當天就為了幾個連面熟都不算的女孩慷慨赴義…,好吧,至少他為貧民窟除去了一個惡霸,貧民窟該能為此太平個三天。
「嘰呀──」
牢門再度緩緩抬起,這瞬間韓宇爵懷疑是自己死前出現了幻覺。
因為他吃力轉頭,看到的居然是薰央靦腆笑容。
「我、我不是…要妳找機會關人?」
「薰央不會拋下哥哥的。」
女孩扭捏著又湊近些許,直到此刻兩人臉都快貼在一起,韓宇爵才終於察覺女孩眼神裡的瘋狂。
「哪怕會死,要下地獄,甚至變成惡鬼…薰央都要跟在哥哥身邊。」
「這是甚麼意…。」
韓宇爵沒能把話說完,他最後意識停留在女孩逼近的柔唇,而後緩緩朝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