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那個階層』教育出來的女兒,過度保護下長成的『掌上明珠』。
對於上流社會的交際禮儀,她駕輕就熟,卻無法應對情感上的破防。
衛然當酒保已有多年,遇過形形色色的顧客。看到她一連串的反應,他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無誤。
「Gewurztraminer Tout Terriblement,來自阿爾薩斯的小酒莊。」衛然將酒瓶擺在她面前,微笑介紹。
「2017年法國的葡萄品質相當不錯,這支酒的風味清爽又有層次。妳試試看。」
鍾晴的目光落在酒瓶上的標籤,露出一絲困惑的神情。
「這支酒的標籤,我有點看不懂耶……」
衛然見狀,語氣溫和地解釋:「這支白酒的酒標,確實與一般不同。妳之前喝的紅酒,都是大型著名酒莊出品,標籤中規中矩。而這支白酒的標籤,是酒莊主人請藝術家特別繪製的『圖畫詩』,既浪漫又可愛,也代表莊主對它的特別重視。」
他頓了頓,語氣上加重了些許真誠。
「人生中,除了制式的選擇,也該保留一些奔放的童心,滋養自己。我覺得,妳值得嘗試一些框架外的體驗。所以,我選了這支酒給妳。試試看,喜不喜歡,再告訴我。」
似乎被他說中了什麼,鍾晴原本清澈的眼眶,瞬間蒙上一層霧氣。
衛然本想和她多聊一點,但這時,一組新客人推開了 Eclipse 的門。
「妳先品嚐這酒,我去招呼客人,等一下再過來。」他語帶歉意。
「好。」她輕聲應道,聲音柔順,像是一股暖流,熨平了衛然的心。
她說話總是這麼溫柔嗎?她對其他男人說話時,也是這般服貼嗎?毫無架子?
衛然心底突然湧起一絲不悅的情緒,但還來不及深究,便轉身去忙碌。
另一個酒保 Bruce 趁著取酒的空檔靠近他,低聲調侃:
「怎麼?今天遇到順眼的客人了?」
「就聊得來吧。」衛然嘴角微揚,語氣隨意。
「稀奇啊,能讓 Eclipse 的『省話一哥』開金口聊天的女孩,不簡單呀。」
衛然不想多說,抬起手臂,直接朝 Bruce 的肩膀來了一記肘擊。
「嘿!好痛!」 Bruce 咧著嘴偷笑,拿了兩瓶酒,見好就收,轉身閃到吧臺另一邊去了。
然而,事與願違,這一夜湧進Eclipse 的客人越來越多。
儘管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坐在角落的她,但面對一波波進門的顧客,他也只能暫時放下。
***
但,夜色未能保持平靜。
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走到鍾晴面前,語氣輕佻地問道:「小姐,一個人來酒吧,是在等人還是打發時間?不如我們聊聊。」
她甩給西裝男一個衛生眼,語氣清亮:「不關你的事。」
原來,她也會生氣。不是一直毫無條件地軟糯柔順。
這發現,讓在遠端觀察的衛然感到些許寬慰。
西裝男笑了笑,並未退讓:「難道妳不是想找人陪嗎?不然,夜深了,我送妳回家怎麼樣?」
「不需要!」與先前對衛然的溫柔截然不同,她對這位冒犯的陌生人,杏眼圓瞪,毫不掩飾自己的嗔怒。
只是,喝過酒的她,雙頰微微泛紅,眼神中帶著幾分迷離。
這模樣,落在男人眼裡,卻被誤解為欲拒還迎。
「女人都是這樣,嘴巴說不要,心裡卻想得很。給我一個機會?還是要我自己把握機會?」男子語帶調笑,語氣輕佻,手已向她的腰間靠近。
鍾晴雙手猛力揮舞,用力將他的手撥開,大叫:「不要碰我!」
就在這時,衛然大步上前,修長的手臂一伸,穩穩攔住了男子的動作,聲音低沉有力。
「先生,這裡的規矩是可以喝醉,但不可以騷擾其他顧客。」
西裝男卻不以為然,帶著挑釁的笑意回應:「什麼騷擾?孤男寡女,大家不都是來喝酒放鬆?我想和這位小姐聊聊,送她回家,有什麼理由不行?」
衛然眼神一冷,語氣卻依然從容。
「她是我的女朋友。這樣,理由夠清楚了嗎?」
聽見衛然聲稱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鍾晴的表情瞬間僵住,怔怔地看著他。
兩人目光相接的一刻,她的臉頰立刻彷彿被火燒般地紅了起來。她慌忙垂下眼睫,逃避他的視線,彷彿再多看一秒都會讓自己羞得無地自容。
「搞什麼啊!要放閃就回自己房間閃!把自己的女人丟在酒館,讓人誤會,這不是存心砸生意嗎?」
西裝男被衛然當眾制止,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嘴裡嘟噥一堆,終於悻悻然回到座位。
等吧臺區客人散得差不多,衛然才再次靠近鍾晴,語氣低柔,帶著幾分歉意解釋。
「剛才情況特殊,只能隨機應變,撒個小謊方便解圍。希望沒有讓妳不舒服。」
「沒有。」鍾晴連忙搖頭,語速快得像怕他誤會似的,「只是……」
「只是什麼?」衛然挑起眉梢。
「受寵若驚。」
鍾晴低聲說著,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匆匆端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
衛然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酒杯上,卻發現杯緣乾乾淨淨,沒有半點唇膏的痕跡。
她的唇色,竟是這樣的乾淨。
眼前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印象,又再次加分。
「千萬別被我這種壞男人唬住,剛剛那個西裝男也一樣。女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太輕易到手的,男人從來都不會珍惜。」
衛然明明心底隱隱有些動搖,話語上卻故意口是心非。他欣賞她的純淨,不願讓她沾染任何塵埃。
「你才不壞!」鍾晴聽見他的自嘲,不知為何,情緒一下子被挑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喔?」衛然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用一種痞痞壞壞的語調逗她。「妳怎麼知道我不壞?妳又認識我?」
他的話像是一條蛇,突然攀上她。鍾晴的表情瞬間僵住,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她強迫自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開口回應。
「我知道,你剛才那樣說,只是為了保護我,所以你不是壞人。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她輕聲說著,語調柔軟得像一陣溫暖的風。
那句『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像是一根針,猛然刺進了衛然的心尖。
他怔了怔,喉結微微滾動,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