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已有人進去黑球內部，這部分需要持續觀察。」再逗弄下去，尼莫很可能直接離開自行調查，馬修連忙交代重點。
尼莫瞇眼。「進入黑球？」
「請看廣場記錄。」馬修不敢怠慢，調出全息投影螢幕播放影片。
紀念廣場中央突兀出現一個四公尺高的黑色圓形，影片短暫停頓並顯示時間地點與天氣情況，旨在給予觀眾充滿印象衝擊的開場。
黑圓飄浮在距離地面約三十公分處，畫面隨即縮併成十來個不同角度的相同地點錄影，其中有些畫面來自路人手機拍攝，無論從哪裡看過去都是純黑色完美圓形，毫無半點立體感。
既然現實裡從所有角度望去都是圓形，按照常識理所當然該將那個東西稱為球體，儘管尼莫怎麼看都像用電腦小畫家功能在廣場照片上直接拉個圓形填黑。
眼前出現幾名膽大路人企圖接觸黑球卻被無形力場彈開的特寫，隨即進入主題，開始人類與黑球的第一類接觸。尼莫從剪輯方式就能猜到，這部影片大概是馬修提供給聯邦高層的影像證據，此時距離黑球現世過去不到一小時，馬修?格林照例展現他變態的高效率。
接著一個穿著寬鬆T恤短褲的邋遢中年男子闖入紀念廣場，推開正對黑球指指點點的人群直直衝向那詭異的圓，神奇的是，中年男子直接沒入黑圓。
「假設用AI修改成廣角立體影片，就會看到一號接觸者進入黑球後靜止約五秒，又從原本闖入角度出來。其餘接觸者依循該模式在黑球裡停留時間平均在十秒以下，最短兩秒，最長則是五十三秒，截至影片製作時的接觸者共有十七名。」馬修的說明簡單易懂。
「『空間感』不等於真實空間，人腦和AI不一樣，讓AI修正後是比較容易理解，但也容易造成誤導，我看之前的網路流傳照片與你提供的影片，黑球更像二維平面圖像或者遊戲Bug畫面，目擊者對有人跑進黑球裡的瞬間觀感呢？他或她覺得接觸者是跑進異常空間還是某個受可見光影響有限的物體？路人體感直觀也是一種環境參考。」既然首富大方與尼莫分享總統級別的機密情報，尼莫認真吸收思考後給出回饋。
照常理判斷，黑球起碼是某種能反射光線的物質，才能讓人類看見又被監控鏡頭錄成畫面，容納一個大活人穿進去的立體空間。
偏偏現在是自然定律失靈的時代。
「路人從側面看去，中年男子和其他接觸者碰到黑球後就像被橡皮擦從廣場上擦掉一樣消失了，然後再度出現。米迦勒的傳聲也不是頻率，聽起來就像對你說話，因此我們只是產生『看見』的錯覺，其實黑球是不存在的，電磁記綠同樣不可靠，像沉默就可以誤導機器，AI也是機器。」馬修補充說明。
沉默是另一個孤僻低調但排行在二十名內的強大超英，擅長控制聲音和操控資訊波，制服是烏鴉頭和羽毛黑斗篷，尼莫和他出過一次任務，印象最深的是為人木訥可靠。
「難怪這時候談撤離意義不大，連黑球性質和是否存在都搞不清楚，也可能再過一陣子不同地方又出現更多黑球，政府下令避難社會成本很大，民眾承受能力有限，人民對政府的信任度已經夠低了，一不小心演變成內亂更糟糕。」尼莫喃喃道。
「說不定黑球在不同超能力者肉眼與超知覺印象中會是不一樣的存在，甚至不是圓形，所以你才要找更能鑑定黑球的超英過來，我猜，名單裡包含了沉默？」
「沒錯，起碼負責鑑定黑球的偵查部隊得有這種程度才能暫定義黑球，再由我制定對策。」馬修托腮擺出厭世姿態。
尼莫凝視辦公桌立體投影，伸手探去，指尖刺進黑球。「只能看見平面，到是很像漫畫裡經常出現的異世界入口，進去能到另一個世界嗎？假使是恐怖漫畫，劇情往往會出現，回來時已經不是本人，變成『其他種類』。」
望著捲髮青年專注臉龐，黑髮男人金眸變暗勾起嘴角，彷彿想起某個被隱藏至深的謎題。
「尼莫，你想前往另一個世界？」
捲髮青年微不可察停頓，瞬間恢復平常模樣。
「我是在假設，黑球如果能聯繫兩個世界，說不定會從裡面出來目前人類軍事科技完全無法對付的怪物，然後又要靠超英拿命扛了。」尼莫按下穿越者複雜感受，當前他有更重要的角色。
「目前人類軍事科技要對付怪獸登陸就很拚了，其實根本擋不住。」身為美國軍工之王結果只能變身利維坦硬坦的首富為此流血又花錢。
「一號接觸者在黑球出現十三分鐘後抵達現場，在此之前，原本停留在廣場的民眾試圖觸摸者皆被無形力場隔開。」馬修又跳回紀念廣場黑球神祕現象，從頭梳理事件。
「言下之意進入黑球的人都是從外部瞄準目標衝進來？這表示黑球影響力比想像中廣大，或者與黑球有關的勢力正暗中散播訊息釣人上鉤。」
「目前觀察結果是這樣，有個值得留意之處，現場封鎖前聚集到黑球附近的民眾部分人士神色異樣，像是出現幻覺或幻聽反應，匆匆離開廣場。我鎖定那些人，正跟監調查他們企圖做什麼。」馬修道。
「以此類推，確認那些進入黑球的人做出什麼事了嗎？進入黑球的資格，看起來錄影中那幾人並未攜帶特定物品，應該是某種能短時間內達成的條件，具體來說，扣掉就近取得條件後的交通時間，條件是數分鐘內可以做到的特定行為。」尼莫照例很快給出意見。
「已得到一些消息跡象，但現場趨於失控，我要求調查員更加小心，進一步核實手上訊息再回覆。我想你應該發現重點了，能立刻出勤的專業調查員屬於極少數，更不會全部聚集在孤星市，本身就是珍貴人才，進一步調度需要時間。身為格林集團總裁，以及召集超英應對緊急事件的金主兼情報提供者，我傾向等情報更完整可信再告訴你，以免造成誤導，尼莫。」馬修喝了一口奶茶，瞟了眼剛剛尼莫就沒再碰的馬克杯，此刻孤伶伶地立在桌邊。
「明白了，倘若沙拉曼達和其他超英問我關於黑球的事，我會適當轉達你的考量，我也有自己的小隊要開會，人還沒齊，不急。」尼莫身為被剝奪投票權的隊長，唯二固定隊友沙拉曼達和霧鐘只想無腦聽命輸出，等於尼莫得事先搞定所有情報工作才能分配任務，最好再擬個教案。
視事件需要，KS小隊可能被塞進其他臨時超英隊員，考量能力搭配加合作經驗，機會最大的超英是沉默和黑杉，不是過度謙讓就是自閉不想動腦扛指揮權的傢伙。
另一方面，尼莫不願被信任度不足的人指揮，一旦小隊臨時擴編，他往往又是那個最熟悉全員習性戰力的本地超英－－馬修開小灶餵情報，還有天使長護航，眾人咸認他直達天聽，由尼莫指揮最方便省事，大可不爽再杯葛。
「那就好，我沒時間一一解釋，再者，馬修?格林不是超級英雄，還是超能力者之間更有話聊，還可以找反派套情報，你這方面天分真讓人佩服。」首富目前扮演超級金主角色可謂如魚得水。
KS在孤星市已經被地下超能力者和幫派罪犯評為不是反派勝似反派，偏偏接地氣又可愛，讓人拿他沒辦法的超英，不顧尼莫意願，排行榜票數噌噌地長。
「黑球是掉落物還是超能力？抑或是掉落物的超能力？有主或無主？對地球人而言屬於外來或原生現象？目前無法判斷，我需要更多證據。」尼莫直白列出障礙清單。
「距離黑球出現已經……一小時零八分鐘。」馬修看了眼腕錶。
「目前一共有多少人接觸黑球？影片裡是十五人。」制作影片加上截至目前為止的時間差，人數應該往上增加，格林集團總裁就算靜靜坐在他面前，肯定也有好幾種能不驚動尼莫的通訊方式。
「你問到點上了，五分鐘前最新統計接觸者已增至五十三人，我有指數性增加的不祥預感。」馬修說。
「半小時前不才剛剛拉起封鎖線？被突破了？」尼莫一愣。接觸者有五十幾個，代表闖入廣場又被驅逐的人次肯定破千，這才第一個小時，難怪馬修擺出長期抗戰態勢。
「一開始是警察，防守能力較弱，加上視覺死角，難免被闖入幾次，國民警衛隊得要獨立市市長批準才能行動，堪稱神速趕到，不過企圖進入廣場的人同樣快速增加，這還是不考慮超能力者加入的前提。我建議市長與警察局長別讓普通人和超能力者硬扛，沒必要造成無謂傷亡，只要盡量將看熱鬧的人擋在外邊爭取時間，包括從其他州調動兵力準備實施市中心戒嚴。」
「警察會開槍嗎？」國民兵不能對民眾開槍，應該會使用各種鎮暴手段，擋不擋得住人群攻勢就要看現場情況了，尼莫肯定超能力者不會加入這類家家酒。
「只要闖入者沒持械攻擊，當然不能，不過他們成群結隊衝上來，雙拳難敵四手。紀念廣場四通八達，闖入者只要找到人能擠過去或從建築物垂降的空隙就夠了，警方或國民兵還得動手動腳將人從廣場裡排除，更難同時保持封鎖線。」馬修歎氣。
「警察或國民兵中有受黑球影響的人嗎？向內或向外移動？」
「擅離崗位向外移動。」馬修側頭看向窗外，天光在首富臉側映一道發亮輪廓線。「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倘若黑球能用魔力操控人類，超英對付不來這麼多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緊急應變政策上不能因噎廢食，孤星市需要足夠人手維護秩序。」
「希望孤星市快點戒嚴，政府不明確表態，民眾無法意識到嚴重性，現在網路上真假爆料和照片正瘋狂亂飛。」尼莫一心二用，和首富對話同時滑手機。
「別說市中心人口，光是要我為了顆不明黑球疏散格林大廈同樣不切實際。總部同時運作中的研究專案不只關乎我的利益，還有些涉及超英性命安全，如超能力者病例研究與治療，包括你、霧鐘和沙拉曼達以及其他超英；關乎人類存亡的主題，像是不明物分析以及吸血蚊、東岸怪獸、綠人、海巨人和瘟疫瑪莉等等怪物後續研究，這些工作沒一刻停止，一旦取得進展就能幫助受害群體或類似需求的個案。」馬修恢復原本坐姿看著尼莫道：「你們的戰鬥落幕後，就輪到其他專家學者戰鬥了。」
「你說錯了一點，是『我們』的戰鬥。」尼莫糾正，金眼男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聯邦政府委託我緊急確認要點有三，第一黑球是否具有與人類交流的智慧？第二，黑球是否再度移動？第三，黑球是否對人類有害？」
「沒頭沒腦的超自然現象，這要怎麼確認？」
「當前僅能從黑球造成的客觀影響判斷，歸因必須慎重且證據確鑿，不排除存在其它敵人暗中策劃恐怖行動，黑球只是幌子，某種製造幻影的超能力之類。如同上面提到的待確認重點，假如市中心民眾大規模撤退到一半，黑球又跑掉了，勞民傷財不說，是繼續撤還是不呢？倘若剛收回命令卻遭受攻擊怎麼辦？事態不明時，平民最安全去處就是自己熟悉的據點，當然你在加拿大有親戚朋友也很好。」
馬修已逝母親是加拿大人，尼莫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加拿大肯定有祕密基地。
「難怪你選擇靜觀其變。」
「尼莫，去休息室睡一會兒，或陪我工作都行，為了讓你保持最佳狀態出擊，我得控管你的體力，端看六小時內情況發展再說。該你忙碌的時候我不會阻止，但你得讓其他超英有事做。」
尼莫相信首富調度全局的能力，只要馬修明確提出以小時計的時間限制，有理有據進行溝通時，尼莫便好說話許多。
「我先調查輿情，有關黑球最新情報我也要看。」尼莫坐在沙發上要求。
「行。我讓不重要的員工陸續出城避難了，正在外地的人暫時延長假期和公差，你可以建議親友提早撤退，以防萬一。」馬修爽快答應。
「好吧！我和你一起等。」尼莫無非在乎西湖餐館安危，格林集團總裁親口提醒避難，暗示著紅燈已被摁亮。
姑且不論黑球性質為何，為此聚集的超能力者已構成孤星市重大治安風險。
「米迦勒也待機嗎？監視那些接觸者應該很簡單。」
「沒錯，對米迦勒是小事一樁，可惜他不會讀心，早期偵查階段搞不好一個調查員都比他更有用，我需要的是線索，他只會破壞現場。追蹤接觸者不需要動用到米迦勒，無人機灑下去便成，還能將現場影音畫面直觀回饋給我和政府部門。哪天米迦勒無法戰鬥，再遇到類似事件，比如紅色三角形之類，舞臺改到紐約，檯面上的超英和政府都是反應不過來的廢物。」首富不客氣地挑剔。
拿洲際飛彈打小鳥，馬修的老爸會氣到從墳墓裡爬出來要回軍工之王名號和留給不肖獨生子的遺產，雖然歷來洲際飛彈賣出去不是放到過期就是拿來射空氣海水和不值錢的軍事目標示威，只要不裝備核彈頭跟放煙火沒兩樣。世界在心中吐槽。
「將新疆魔女接到湖心別墅時，我向米迦勒說過類似的話，希望米迦勒給其他超英和普通人成長機會。米迦勒確實該盡量減少使用超能力，好不容易恢復情感，擁有想要守護的對象，還不知能否穩住這點人性多久。只是想向你確認，這次黑球事件可以不讓米迦勒直接出手嗎？以你的直覺和經驗判斷。」親手刺傷過米迦勒的尼莫很清楚天使超英現在人類資格正岌岌可危。
超級英雄強大無比，一旦被自身能力反噬，只會變成更加恐怖的怪物。
流星雨爆發事件剛滿兩年，米迦勒已經日夜不休打怪一年十個月，縱使前不久被尼莫指派當新疆魔女的伴護，後來又升級為室友，強制他必須定時休息且身體力行照顧魔女，作為最早一批還存活的超英，掉落物對米迦勒的侵蝕時間遠超過其他超能力者。
馬修讓米迦勒貼身保護新疆魔女，一部分考量也是前不久的米迦勒已經走到需要靠恐怖平衡存在的懸崖邊緣，萬一米迦勒失控，馬修便會負責殺掉他，反之亦然。
「我大可要求米迦勒幫忙，他不一定聽話。另外，那小子不見得沒出手，也可能還在觀察，他很依賴KS以前傳授那套祕密主義的對敵標準。哪怕米迦勒知道的比你以為得更多，你一聲令下他會知無不言。」馬修對尼莫擠擠眼睛。
「不，這樣就好，難得我們有共識。」尼莫還在推敲該如何應對黑球，馬修的想法至關重要。
「你問我是否有必要在偵查階段就讓米迦勒出動，顯然你多多少少產生這方面意願，你的直覺認為黑球很危險？」
「我也不喜歡沒根據瞎猜，只是有種預感，黑球或許超出目前已知敵人範疇。」隔著貨櫃與人牆，不曾親眼看見黑球，亦未用超知覺感應，站在街頭一瞬湧出夾雜混濁憤怒的不安，彷彿他面對的不是單一未知的人，而是更多奇形怪狀的……直覺逼迫身體必須用怒氣提振精神；尼莫並不恐懼，但他深知保留戰力的重要。
和瘟疫瑪莉死鬥過的尼莫深刻意識到，倘若馬修沒事先限制他的行動，將尼莫留道決戰再出手，他勢必在災難初期的零星戰鬥或救人行動中耗費能量，生死關頭的數秒間因能量不足出現破綻，或許撐不到霧鐘覺醒超能力，又或者無法激勵霧鐘覺醒，他的左手在使用海巨人毒液反擊前就會被吃到剩下骨頭，那是多方因素像齒輪一樣咬合運行，走到某個瞬間才凝聚而成的奇蹟。
「有意思，調查才剛開始，你卻將黑球列入有害範圍。」馬修見尼莫不悅的表情便知他剛剛敵人一詞屬於不慎脫口，卻誠實透露出自身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