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在羽華打發曉琪去迎接藺家代表藺曉瑜後,便與小薊說出當前藺家內部可能陷入權力鬥爭,藺家當主大權旁落的推論,並將智旭的安置工作全權交給警衛隊治安部負責。隨後,蕭家當主蕭士澤與副官馬祺來到羽華的辦公廳前。面對這兩位「不速之客」,羽華聲稱要以「貴族的方式好好談談」。
僅帶上四名御恩眾隨行,羽華領著士澤與馬祺穿過白石花園、玄武大堂和白靈洞書院,逕直來到一座偌大的圓形建築物前。
羽華指向上方示意眾人抬頭仰望,只見建築物正門上方的牌匾寫著「七星競技場」五個大字。
注意到羽華一行人的到來,負責場館守衛工作的十幾名御恩眾立刻在門口列隊站好,並且整齊劃一地開口喊道:
「恭迎羽華大人和海山公爵閣下到訪!」
羽華抬手向御恩眾們致意,隨後一行人便進入競技場中。
該競技場坐落於新城區的西面,算是這一區域的地標性建築。無論從外觀還是內部結構,看上去都十分恢弘氣派。
「這裡是……用於實戰演習的魔法競技場?」馬祺看著以特殊材質打造的競技場地面,以及施加了防禦魔法的外牆後脫口說到。
「這裡是家父擔任家主期間精心打造的魔法競技場。由注入魔力的抗震建築材料,結合華家旗下企業『魔導電機』的專利科技建造而成。場館平均每秒能吸收5700萬賽茨(SZ,魔力計量單位)的魔力,並將其轉化為電力使用於廣播、照明與戰鬥實時監測系統,即使六位中級魔法師同時進行戰鬥,競技場外的人也感受不到一絲魔力震盪。此乃葉家魔法學與魔導科技的結晶。」
儘管語氣一如既往地沉穩且優雅,但言辭之間仍難掩對葉家財力、技術及智慧的自豪感。察覺到這點的士澤「嘖」了一聲似乎略顯不快,但也不得不承認葉家擁有建造出如此高規格的魔法競技場的實力。
「這實在太厲害了!在下時常留心於『魔導電機』的各項專利,其中魔力與電力的相互轉換是華家首先研發,放眼全世界都是最頂尖的先進技術,沒想到這麼快就投入到實際運用了。」
相比於士澤的噤聲不語,雙眼放光的馬祺環顧四周,對競技場所採用的魔導科技、材料和建築工法都讚嘆不已。
「不愧是被譽為『佩劍文士』的馬將軍,對魔導科技也有所鑽研呢。」
羽華以眼神示意四名御恩眾成員,隨後他們便合力推出裝有輪子的兩大面武器牆,上面掛滿了經過特殊化處理的木刀、木劍、木棍、木槌和木弓箭等各種冷兵器。
「不過很遺憾,這次是我和你主公之間的比試較量。下次如果你想使用這個競技場,可以向御恩眾提出申請,我會請他們特別通融。」
「葉羽華……大人,您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士澤壓住心中的疑問和怒火質問到。羽華則不疾不徐地表示:
「雖說以文會友比較符合我的喜好,不過對於以武力護持榮譽、忠誠與家業的魔法貴族來說,沒有什麼能比戰鬥更適合展開對話了吧?」
「……」
儘管還是弄不清楚她的意圖,但士澤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比試的提議。
看著羽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細手腕,士澤不認為她有習武的經驗,更遑論實戰演練了。
對於失去言靈血契制約家臣的四柱臣家之長,家臣也沒有向其提出進行比試的資格,這在階級森嚴的帝國貴族圈中容易被貼上「犯上」的標籤,因此主君向臣下主動要求比試,可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這場比試的結果被傳出去,或許能夠挫一挫羽華身為葉家當主的銳氣,以便在之後的領地重劃會議中搶先於氣勢上壓她一頭。
更重要的是,這無疑是摸清羽華實力的絕佳機會。面對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神祕女子,向來沉著冷靜的士澤內心竟不由得躁動起來。他不害怕強者,而是對自己無法掌控的人和情勢容易產生焦慮。和羽華的比試,或許能緩解這種令人不快的焦躁感。士澤如此想著。
見士澤不再提出異議,羽華輕輕一笑,而後開始講解競技規則:
「因為是實戰演習,所以只提供木製導器做為武器使用。如果沒有趁手的武器,或是想使用其他魔法道具,請告知我身旁的這位女士。她是菖蒲在魔法師公會的下屬,負責判定本次比試的勝負,以及戰鬥中能夠使用的魔法道具與導器類型。」
羽華側身做出「請」的手勢,一名身穿精緻女僕裝的少女隨即現身。
「見過羽華大人、士澤大人和馬祺大人,我是菖蒲分會長的執行秘書楊海棠。很榮幸以魔法師公會監督者的身分,充當本場比試的裁判兼記錄員。」
「……女僕裝?」
由於羽華的反應過於自然,加上士澤的心思全在思考比試和領地重劃會議上,剛才還在聚精會神地觀察競技場結構的馬祺,此時總算將目光放到海棠身上,並發現了少女身上與魔法師公會格格不入的元素。
「……我早就知道那個姓桂的女人腦子不太正常,沒想到終於瘋了嗎?」
看見馬祺震驚的目光和士澤充滿鄙夷的態度,海棠的眉毛微微抽動,右手下意識地想要抓取藏在裙子下的什麼東西,但很快又停住了動作。察覺到這點的羽華連忙緩頰道:
「海棠是一位相當出色的魔法師,曾因業務能力卓越而受到魔法師公會帝國總會的表揚,同時還是『法爾奇利戰鬥女僕團』的副團長兼作戰指揮官,女僕裝算是她們的制服,不僅活動方便更能起到迷惑敵人的作用……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
「法爾奇利戰鬥女僕團……難道是!」
聽到熟悉的關鍵字,馬祺忽然想起一件事。士澤見狀於是追問道:
「怎麼了?你知道些什麼嗎?」
「嗯,據在下所知,前陣子菖蒲大人和銀蓮大人奉命前往瀛中國,負責追查戰爭期間被大量開採、目前已流入黑市的瑪那結晶的下落。銀蓮大人從警衛隊中挑選多名體格精壯,並善於使用魔法道具的隊員一同前往;而菖蒲大人則帶上了法爾奇利戰鬥女僕團隨行,聽說在當地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那是當然的,畢竟她們是一群奇裝異服的怪人團夥,很難不引起騷動……」
「並不是那樣的……她們在瀛中國,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什麼意思?」
「女僕團的成員一共有五人,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但無一例外皆為身經百戰的魔法師。她們曾在一夜之間破獲了三處結晶藏匿窩點,總計擊殺超過一百五十名黑幫分子。而且比起銀蓮大人手下的警衛隊,女僕團幾乎不留活口,因此在黑市中有『死亡女僕團』之稱。」
「喂喂喂!他們可是敢直接襲擊葉家軍隊、殺人越貨的法外狂徒,其中更不乏南洋上來的魔法使用者。就連朝廷正規軍都感到棘手的傢伙,居然被一群女僕殺得毫無反抗之力……關於她們的來歷,您還敢說自己一無所知嗎?」
士澤瞪了一眼羽華並將目光停留在海棠身上。他實在無法想像眼前這位看似優雅且人畜無害的女僕,竟擁有單殺三十名恐佈分子的戰鬥力。
面對士澤的質問,羽華只是淡淡地回道:
「她們都是菖蒲的家臣,女僕團的事務屬於桂家的內政,我無權干涉。而且我也沒有干預魔法師公會人事命令的權力。」
「您以為這種說詞能夠為葉家開脫嗎?」
「不然公爵閣下打算怎麼做?向陛下揭發我圖謀不軌嗎?」
「妳……!」
士澤被羽華的話懟得一時語塞,一氣之下竟忘了使用敬稱。此時馬祺及時抓住士澤的手腕,才讓他漸漸恢復冷靜。
見士澤的情緒稍稍恢復穩定,羽華便緩緩開口道:
「根據我掌握到的情報,她們就只是一群身世悽苦、被人惡意傷害並慘遭拋棄的可憐女孩罷了,菖蒲只是收留她們並將其淬鍊為對抗邪惡的利劍……僅此而已。」
「……所以您的意思是,女僕團只是沒有思想的殺人武器。但您能保證她們不會被別有用心的野心家利用,或引起皇帝的忌憚嗎?」
「儘管天威難測,我等斷不敢揣摩聖意,但陛下向來寬大為懷,對付狂悖的謀反之徒尚有容人之雅量,肯定不會為難幾名孤苦無依的可憐少女。我等只要一心效忠陛下便是,絕對不敢萌生其他念頭。」
士澤憤怒的原因不無道理。葉家才剛經歷了近乎滅頂之災,任何展示力量的舉動都可能會引來皇帝和其他貴族們的猜忌;更何況搶奪瑪那結晶的黑道團夥,已經查出其背後有皇帝近臣的支持,所以他推測這是朝廷有意削弱葉家的實力而為,而派女僕團出動無異於向皇帝「強搶」結晶。士澤擔心這麼做,很容易再度引發葉家與皇室之間的衝突。
不過從羽華的立場來看,皇帝之所以沒有趁機消滅葉家,純粹是想借葉家的力量制衡日益強大的歐陽家。比起背負「誅殺功臣」的惡名廢絕葉家,最終使瀛北國被夏家和歐陽家瓜分,讓他們占了便宜,不如賣葉家一個天大的恩情,讓實力大衰但仍具有一定影響力的葉家繼續存在,聯合夏家以牽制歐陽家,最能符合帝國利益。這也是皇室之所以願意與范家展開和談交涉的前提。
然而,廢絕葉家並將其治下的瀛北國全部封給夏家,使夏家與歐陽家形成相互對峙的格局,對皇帝來說也不失為一條上策。所以葉家能否存續,則端看羽華是否能帶領破敗的葉家重新走上正軌,以及葉家還有沒有足以對抗歐陽家的力量來決定,否則皇帝便很有可能犧牲葉家,轉而朝強化夏家的方向進行權力的重新分配。
因此羽華的話頗有深意:皇帝將葉季友作為人質軟禁在帝都,而沒有將他誅殺,這一行為被羽華有意解釋為「對狂悖的謀反之徒施以仁慈」。而報答這份仁慈的方式,便是極力盡忠於皇帝,讓季友早日被釋放;而女僕團儘管是利刃,卻是能夠任憑皇家驅使的利器,這可以透過她們在魔法師公會的卓越表現得到印證。
自從葉家戰敗之後,魔法師公會瀛北分會因涉嫌戰爭期間倒賣物資、大肆斂聚民財和侵吞軍費等犯罪行為,遭到帝國總會的大清洗,全部換上了保皇派的魔法師。所以儘管菖蒲被羽華以行賄和關說的方式送上分會長的職位,但菖蒲能調動的部屬只有少數基層科員,以及法爾奇利戰鬥女僕團而已。
從女僕團成員得以兼任魔法師公會職務,並打著公會的名義行事來看,說明女僕團已經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起碼不會招致猜忌。
至於讓女僕團去奪回瑪那結晶,便是展現她們鋒利的最佳證明。搶走結晶的暴徒只是一群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大多是看上瑪那結晶帶來的暴利,選擇鋌而走險的不法之徒,就連幕後主使的皇帝近臣與高級貴族都無法掌控他們的行動。所以當他們劫下結晶之後,大概會選擇私吞,而不會上交給皇帝,因此葉家無法經由和平交涉取回這批瑪那結晶。
但是,如果葉家不主動奪回結晶,結晶就極有可能被賤價倒賣流入黑市,若被收編了魔法使用者的恐怖分子獲得,後果將不堪設想。
綜合以上原因,羽華認為奪回結晶勢在必行。選擇讓女僕團出動,則是在不被皇帝視為威脅的情況下適當地展示力量,才能使其感受到葉家存在的價值,從而令葉家的處境更加安全、穩固。
此外,目前大觀山礦脈仍被歐陽家的軍隊佔據,瑪那結晶嚴重短缺,這對亟欲復興領地的葉家來說是相當致命的。奪回被搶走的瑪那結晶,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葉家瀕臨崩潰的危機,同時也是為了之後能順利奪回大觀山礦脈的「預演」。
雖然士澤並沒有像羽華那樣思慮得如此周密,但聽到她對皇帝的態度這般篤定,也就不再繼續堅持了。
(反正到時候葉家自取滅亡,蕭家只要改仕夏家或者歐陽家即可,沒必要跟著她一起陪葬。)
「孤苦無依的可憐少女嗎?呵,但願陛下會對妳的故事感興趣。」
聽到士澤的挖苦,海棠直接把臉轉到一邊去不予理睬。眼看士澤被她無禮的舉動氣到又要發作,馬祺趕緊開口轉移話題。
「在下聽說女僕團這次是全員出動,如今追查瑪那的任務還沒結束,想不到楊秘書竟為了這次比試特地返回白石龍館,實在感激不盡。」
「……並非如此。」
一向沉默寡言的海棠這時忽然開口,就連羽華都備感意外。
「上週我和搭檔在潛入一座偽裝成廢棄工廠的黑道巢穴時,腿部不小心骨折了,菖蒲大人讓我回來進行治療。休養期間我想說閒著也是閒著,於是就繼續到公會處理工作。正好羽華大人說最近有一場比試,需要魔法師公會的幹部擔任裁判,所以我就過來了。」
海棠邊說邊提起裙擺,露出了打上十幾根鋼釘的右小腿,畫面非常駭人。
「……這已經不是怕不怕痛的問題了,她剛才走路過來時都很正常,一點都不像腿受了重傷的人吧?」
「看起來傷得很重,您居然帶著這種傷繼續辦公嗎?」
「是嗎?這種情況其實很普通,因為我把痛覺暫時屏蔽住了,所以現在右腿一點感覺都沒有。」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海棠敲了敲打入腿中的鋼釘,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腿部關節卻因不堪敲擊而嘎吱作響。
「簡直亂七八糟……妳還是人類嗎?」
「從生物學上的角度來說,我確實是人類沒錯。」
「不要那麼認真回答我的吐槽啦!不過……既然妳有辦法擔任比試的裁判,而且還是葉家當主與草冠六家家主之間的戰鬥,就代表如果其中一方出現違規行為,妳也有辦法強力介入並中斷比試吧?」
「沒錯,因為分會中沒有其他魔法師能夠強行干涉羽華大人與士澤大人之間的戰鬥,只有我辦得到,所以羽華大人才選擇我作為裁判。」
「即使廢了一條腿,口氣還真不小啊!那妳就儘管秉公執法,別被我的魔力反應給震暈過去了啊!」
「就算您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大概是習慣了海棠直率的性格,士澤已經不會對她充滿頂撞的態度和說話方式而動怒。下一秒,他轉頭看向羽華並宣示道:
「我接受您的比試邀請。規則的話是採用決鬥模式還是模擬戰模式?」
魔法師的比試大抵可分為「決鬥模式」和「模擬戰模式」兩種,但兩種戰鬥模式的規則基本相同,唯一比較明顯的差別是,後者在比試過程中可以使用任何技能和招式,甚至包括魔法師的終極技能──「權能解放」。
「就用決鬥模式吧。不但符合貴族之間的戰鬥傳統,而且我也怕你的權能解放會把競技場的天花板給掀了。」
看見比試雙方與裁判皆已進入狀況,馬祺深知接下來的戰鬥必然相當激烈,於是主動自請退至場邊觀戰。
「家主大人,既然這次是您和羽華大人之間的比試,在下就不打擾了。請容在下先退到一旁欣賞兩位的戰鬥英姿,做為日後實戰的參考。」
「……嗯,你下去吧。」
「謝家主大人。」
看著馬祺走向場邊的身影,士澤冷不防地對羽華發出疑問:
「雖然現在才問這個有點太晚了,但既然我答應了比試,能請問一下我可以得到什麼好處嗎?」
「也是呢,所謂比試如果沒有相對應的獎勵或者懲罰,打起來肯定也沒有意思,必須提供一個足夠吸引人的動機才行。」
羽華用食指抵住嘴唇,假裝思索一番後立即雙手合掌,像是拿定了主意般開口道:
「嗯……那不然這樣吧!假如比試結束後我心情好的話,或許就會把薔薇還給你也說不定喔。」
「不需要。」
針對羽華半開玩笑且帶有試探性的提議,士澤當即一口回絕。
他來到武器牆前,掃了一眼掛在上面的近百件導器,心中也漸漸有了底。
(果然無一例外全是木製導器……雖然都經過便於魔力傳導的特殊化處理,但對於使用雷電系魔法的我來說,還是一樣會容易燒起來,不過我記得這個女人使用的似乎是烈焰系魔法,所以從條件上來說我們是差不多的。她為什麼要創造對自己不利的條件?難道是過度自信嗎?還是單純的無知?)
士澤轉頭看向羽華,發現她正饒有興致地挑選起武器,就像在店鋪貨架上挑選商品一樣,絲毫沒有表現出煩惱或緊張的樣子。這令士澤內心的疑惑更甚。
(只要無法維持武器的外型和使用功能,比試就會被判定為輸,所以除了得控制魔力流量避免導器起火之外,還必須在上面疊加防禦和固化魔法,強化導器整體結構防止木頭出現崩裂……從這把木刀的厚度來看,起碼得疊個二十層以上吧?一邊戰鬥還要一邊維護武器的完整性,真是麻煩死了。)
幾經思量過後,士澤認為武器的結構強度優先於輕便性,於是一面尋找比較厚重結實的木質刀劍,一面順著薔薇的話題主動向羽華攀談道:
「上週我收到了那丫頭寄來的聲明,她表示要放棄公爵家出身──慶祥公女的一切地位、名譽、權利以及名下所有財產,正式脫離蕭家成為一介普通的帝國公民。」
「據我所知,你似乎沒有答應?」
「我當下就把這封聲明提交給蕭家的宗族司,以個案處理的方式成立特殊事務委員會,並由委員會進行裁決。」
聽到士澤的處置方式,羽華不禁噗嗤一笑。
「噗!你也是委員會的委員之一吧?走這種形式上的行政程序有什麼意義嗎?」
「宗族司」是帝國上級貴族內部的行政單位,主要負責家族成員的獎懲及處分。該機構所做出的判決甚至擁有凌駕帝國律法的地位,相當於貴族的私設刑堂,貴族不僅在自己的領地中享有刑事豁免權,也能在宗族司的裁決下規避大部分民事責任。
蕭士澤身為蕭家當主,宗族司正是自己下轄的機關,說白了就是自己開設的法院,只要他有意願,宗族司絕不可能做出任何違背其意志的判決。
能用一紙當主命令解決的問題,非要提交到宗族司審議,這樣做除了維持住貴族的威嚴和儀式外,就只是多此一舉。
然而面對羽華的忍俊不禁,士澤只是語氣平淡地回道:
「當然有。宗族司的判決不但是家主個人意志的展現,更是全族上下的一致表態,雖然在效力上與當主命令沒有不同,可是在社會觀感上卻大不相同。」
士澤挑選了一把看上去重量稍沉的木劍,他對著空氣揮砍了幾下,使用起來似乎相當趁手。
「昨天蕭家宗族司作出裁示:駁回前當主蕭典繹的長女……目前以『薔薇』作為別名寄居於華家的家族成員所提出之聲明,並即刻宣布將其永久逐出家門,褫奪『慶祥公女』頭銜,沒收全部俸祿、財產以及公爵家的一切權利。此為最終判決,當事人終身不得再提起上訴。」
「不是『批準辭職』而是『開除』嗎?薔薇明明是主動放棄公女身分及權利,而你卻用損害貴族名譽的方式羞辱她……雖然她聽到了大概也只會一笑置之,但你的做法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呢。你們真的是兄妹嗎?」
羽華用食指輕輕滑過木刀的刀刃,對士澤投以懷疑的眼神。
「殿下最沒有資格說我吧?若要論折辱貴族的招數,這世上恐怕沒有誰能比您更懂得箇中奧妙了。」
士澤的話不但說明他已經看透了藺曉珊的用意,也明白羽華將曉琪留在身邊的原因,還藉由此事反唇相譏。
在羽華看來,士澤的才智與手腕放眼整個帝國都是頂尖的水準,是自己少數需要時刻提防的對象之一。
「呵呵,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如你所見,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罷了,就連像『疾風』那樣的細劍都握不住喔~戰亂中能保住這條性命,到如今忝列四柱臣家之一柱,這一切全都仰賴上天洪福……我想薔薇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羽華在原地展開雙臂轉了兩圈,似乎是想證明自己所言屬實,然而其言下之意卻是對士澤近乎挑釁般的嘲諷。
就在不久前,原隸屬於藺家麾下的荀家改由葉家直接統轄,這不僅只是一次普通的家臣改仕,而是身為中下級貴族的荀家終於豐滿羽翼,擁有脫離草冠六家、轉而投效葉家的實力和底氣。
荀家之所以能避免被前東家藺家清算,並令葉家甘願冒著與草冠家交惡的風險,也要直接與之締結君臣關係的最大資本,正是戰爭期間荀家奉葉季友之命,蒐集包括六家在內等諸多上級貴族勾結外敵罪證的大量資料──《顯貴言行集述》,又名《顯貴行述》或《行述》。
這些資料本無正式名稱,是否被編撰成書也頗具爭議,甚至就連書名都是各家族的臥底特務為了方便稱呼這些資料而流傳最廣的代稱,但這仍不影響《行述》對瀛北貴族所造成的威攝力。它是在「言靈血契」這個由葉家強制統御家臣的手段失效後,草冠六家依舊不敢與葉家徹底撕破臉的直接原因。
由於《行述》不僅涉及上級貴族在戰時的私下動向,還包括了近三十年來「十貴」的大量醜聞和黑料,觸及範圍之廣、牽連人物之多,有些情報甚至上升到帝國的國安層面,搞得貴族們各個人人自危,更不敢輕易得罪荀家。
據士澤所知,荀家的前任當主荀荃作為頂級間諜兼情治機關主管,在情報蒐集方面能力堪稱一流,但政治敏感度相當低,甚至還一度考慮讓各家付錢贖回對自己不利的資料。像他這種人絕不可能做出「棄藺投葉」這樣大膽的決策。
荀薊……這位年僅十三歲且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女,倘若沒有半點才幹與政治手腕,根本無法坐穩一家之主的位置。
如果能利用各大家族對《行述》的恐懼來提升荀家的價碼,順利傍上葉家這座大山,不但使草冠六家不敢對荀家下手,還能反過來借用葉家的權勢穩固自身在家族內的領導地位……這或許正是荀薊選擇投靠羽華的理由。
士澤回想起薔薇出奔時的情況,當時他認為薔薇過沒多久便會自己灰溜溜地跑回來,或是被其他草冠家成員持《限歸令》緝拿回府。因為除了華家之外,肯定不會再有其他貴族願意對她予以庇護。
不過他卻低估了羽華的判斷力和行動力,迅速搶在蕭家拿人之前賦予薔薇魔法師資格,並納為心腹家臣用以對抗自己。
(那個小妮子雖然天真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但並不是個笨蛋。在明知自己會成為葉羽華用來對付我的利刃的情況下,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成為其家臣。除非那女的手中握有她的把柄,或是……)
或是薔薇已經知曉兄長反叛未遂的證據,也就是她看見了《行述》中士澤企圖殺死羽華並與皇室密謀平分瀛北國的相關書信。考慮到她與荀薊之間的親密關係,羽華讓她查看《行述》原件的機率極高。
以上種種跡象都使士澤更加堅信《行述》的存在,以及薔薇確實瀏覽過《行述》的部分內容,那麼自己在戰時與皇室的秘密交易,羽華自然也心知肚明。
所以羽華現在的行為和提到「疾風」的話語,就好似在說:「哪怕你機關算盡想暗害我、趁勢侵吞葉家的基業,但我現在依然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我可是連你看不起的那個妹妹薔薇都還要不如呢,難道你就這麼點能耐嗎?」
然而面對這般挑釁士澤並沒有理會,語氣和情緒也沒有明顯的起伏變化。羽華見他沒有被自己的話所激怒,便接續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
「話說宗族司的判決下達之後,之前發布的《限歸令》就已經無效了吧?這意味著往後薔薇能夠在貴族界進行公開活動,以個人名義進行遊說、結盟與訂定魔法契約,蕭家不得再以任何名義對其進行干涉和抓捕……沒想到你這麼乾脆就放棄把她帶回去了,這樣好嗎?」
「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管那傢伙的事了,而且她現在是您的人,我可不想為了一個離家出走的人,與葉家產生無謂的衝突。」
「喔~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成『以薔薇入仕葉家作為代價,蕭家不願與葉家為敵』的意思嗎?」
「……要怎麼想是您的自由。」
羽華深知士澤此舉並非給予薔薇自由,而是明白在她的庇護下,將薔薇帶回去幾乎已是不可能,於是乾脆做個順水人情,以宗族司的判決解除對薔薇的《限歸令》,既承認了薔薇離開蕭家的現狀,也保住了士澤的顏面。同時榨乾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以她成為葉家的家臣(人質)為籌碼,換取與葉家的和平關係,好騰出手來整頓家族內務。
畢竟士澤雖是蕭家前任當主蕭典繹的長子,但家主之位並不穩固,家族內部的反對派勢力依舊強大,所以他說自己「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管薔薇的事」也是事實。
士澤之所以如此乾脆地與葉家達成協議,主要也是害怕羽華策動蕭家內部的反對派對自己發難;不過對羽華來說,蕭家當主必須是士澤,薔薇才能夠對蕭家起到牽制作用。而且此時讓蕭家陷入內亂對自己並無任何好處,反而會徒增更多麻煩,因此羽華就坡下驢,順勢接受了士澤「兩家和睦」的提議。
不久之後,兩人都選好了比試用的武器,羽華則紮起馬尾並換上了一套劍道服,看上去架式十足。
「我以為郡王之女根本不用練劍呢,想不到您居然還有合身的劍道服。希望您平時腰間上佩的那把刀,並不只是裝飾而已。」
面對士澤充滿火藥味的挑釁,羽華卻不以為意,反而感慨地說道:
「是有點久沒握刀了,但剛才揮了兩下手感也差不多回來了。身為葉家的一家之主,我也必須好好表現才行。」
只見羽華和士澤雙手握刀擺開架式,在一旁的海棠立刻走上前來,準備見證這場比試的勝負……
大家好,我是太子。
雖然《魔血》已經四個多月沒跟各位讀者見面了,這個章節也多達8800餘字,內容也稍微比較燒腦一點(聰明人之間的對話還真是麻煩呢XD)。但說實話跟之前比起來,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這個章節上,因為之前大量時間都耗在寫論文上,就算能騰出時間來寫也會拖延個半天,這才導致這麼久才更新,在這邊跟讀者致上誠摯的歉意!
然後原本預計這章兩人是要正式打起來的,但……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嘛XD不過也剛好賣讀者一個關子,羽華和士澤究竟誰能夠勝出呢?
但是下一章應該會先跳到曉琪那邊,所以兩人的勝敗就只能等到下下個章節了(對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