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中京街道上,兩輛機車疾馳而過,城市的燈光在速度的拉扯下化作模糊的光影。
玲音和勇治的腦海中只有同一個念頭。
---找到理真和翔也,確認他們的狀況。
「理真,木村的具體位置是哪條巷子?」
「就在他公寓附近的停車場......我們在這裡!」
理真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焦急。
「知道了!」
玲音急忙掛斷電話。
幾分鐘後,他們的機車駛入了一條昏暗的巷弄,巷子兩旁的燈光因日光照耀而漸漸暗了下來,氣氛透著一絲壓抑。
遠遠地,他們看見理真低頭坐在停車場的柏油路上,懷裡倒著一名身形修長的少年。
是木村,他的身上還穿著Sentinel的制服。
「理真!」
玲音率先停下機車,快步跑向理真,而木村翔也一臉痛苦地摀住胸口、冷汗直流,嘴角也有一些半乾的血。
「木村!」 玲音蹲下身,查看他的狀況,「你怎麼了?這麼嚴重!?」
「我……我......。」
翔也勉強抬起頭,吃力地看著玲音,氣若游絲。
「星見小姐......我臨時被叫去公司,結果回來時被車撞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去醫院......。」
「笨蛋!被車撞了還不去醫院!」
「對啊!翔也你怎麼這樣啦!玲音,幫我勸勸他啦!」
理真焦急得不停掉眼淚。
勇治見狀,心頭一緊。他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翔也背上的背包。
「玲音......。」 勇治在玲音的耳邊低語,語氣中滿是警惕。「他這麼排斥去醫院,那可能在說謊,我們得考慮翔也是Delta的可能性。」
玲音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卻很快壓制住內心的動搖。
「我們得先把他帶回家。」
翔也極度虛弱,但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或其他可見原因,如果將他貿然送往醫院,醫護人員可能會對他的狀況感到困惑,進而引發更多不必要的關注,甚至將事情上報給警方。
玲音迅速下定決心,不論翔也是不是Delta,既然他曾經目睹過那場實驗,就代表他知道Delta的內幕。
「木村,忍著些,我確認一下你的傷勢。」
玲音皺著眉,將手同時放在他的脖頸與胸口處,感受他微弱的呼吸與紊亂的脈搏,翔也的心律嚴重不整,胸部下方血液滯留,符合受到鈍擊而內出血的現象。
「......星見小姐......咳咳!」
「你先別說話,我想一下怎麼讓你好點。」
外傷都還能治,但內傷就麻煩不少,玲音試圖用自己特有的魔力將這些瘀血疏通,卻發現效果有限,她突發奇想,將白夜之力附於掌上,以隔空降溫的方式來代替冰敷。
彷彿初雪降臨般,玲音的手為翔也帶來一絲涼意,他緊繃的眉宇逐漸放鬆,臉上痛苦的神色也稍稍緩解。
「好點了嗎?」
玲音低聲問道,目光中帶著一絲難得的溫柔。
「星見小姐……妳……妳是我的女神......。」
翔也努力擠出一抹微笑,語氣中帶著他一如既往的油條。
即便受了這麼重的傷,說話還是這副德性......。
玲音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勇治則是把Faiz Gear裝入收納箱內,還給理真的同時小聲地詢問他:
「你發現木村先生的時候,有感應到Delta在附近嗎?」
理真低頭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嗯……沒有,或許是距離太遠了吧?勇治哥,你跟玲音沒事真的太好了,我剛剛聽到那邊傳來好多爆炸聲,我以為是炸彈......。」
「幸好你不在那裡......。」
勇治的表情既像是欣慰、又似惶恐。
方才險象環生,餘悸猶存。
理真的回答讓勇治開始深思:
「如果理真沒有與Delta產生共鳴,或許我的猜測是對的……。」
勇治忍不住再度將目光轉向翔也的背包,神情越發凝重。
所有的證據,或許都藏在翔也的背包之中,他不禁想伸手觸碰。
玲音掃了一眼勇治的動作,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但她並未多說,反倒佯裝指責:
「喂,不經同意怎麼能亂動別人的背包!?不管如何,我們先帶木村回家吧,這裡太危險了。」
「抱歉,我只是想幫他拿一下。」
勇治的手停在背包前,他明白了玲音的打算,有什麼事回去再談。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安全,但......如果就這麼貿然移動身體的話,我怕出血會擴散。」
玲音評估了一下自己的體力,要施展同時讓兩個人傳送的魔法,應該綽綽有餘。
「我想我可以用傳送術帶他回去,反正機車就停在這裡,理真,木村的包包可以先由你幫忙保管嗎?」
「好......好!」
理真接過翔也的背包,竟意外地重。
玲音站直身體,深吸了一口氣,雙手輕輕地覆在翔也的身體上。銀白色的光芒從她的掌心流轉而出,包裹住翔也和她的身體,下一秒,他們兩人便化作一陣雪花,消失不見。
「哇哇哇......。」
看見玲音憑空消失的模樣,理真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直到勇治出聲叫他:
「理真,你有鑰匙吧?」
「啊......啊!有!」
理真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遞給勇治,語氣仍有些結巴。
「我們趕快走吧。」
勇治和理真兩人跑著小碎步,公寓就近在眼前,天邊已經露出了些許曙光,微弱的晨光透過城市的高樓縫隙灑下,為這個夜晚的緊張氛圍添上一絲微光。
他們乘坐電梯,一路直達十一樓,幾乎沒有停下喘息的空間。
「快!我想趕快看看翔也的狀況。」
理真迅速地用門禁卡打開電子鎖,進到屋內後,溫度意外地寒冷。空氣中似乎還有些微的銀白色光芒閃爍,是傳送術留下的痕跡。
翔也靜靜地躺在自己房間內的床上,玲音替他蓋上被子,持續關注他的身體狀況,他的脈搏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那蒼白的臉色讓理真擔心不已。
他的意識恢復了,但眼神還有些迷茫。
「木村,你應該好好休息,可以跟公司請假嗎?」
玲音溫柔地問道。
翔也的手一直放在玲音的手上,動也不動,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掌心散發出溫暖的熱度,與玲音冰冷的體溫形成一種巧妙的平衡。翔也凝望著玲音,隨即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嗯,我還有特休,理真......能幫我拿眼鏡來嗎?」
翔也身子雖然虛弱,但還有動動手指與說話的力氣,玲音替他墊了枕頭在背後,讓他可以維持半坐的姿態。
理真不疑有他,把翔也的眼鏡拿來,它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方框眼鏡。
翔也戴上眼鏡後,許多資訊視窗瞬間投影在他眼前、Sentinel的上下班資訊、接下來一週的的天氣預報、以及重大節日、新聞案件等等都一覽無遺。
其他人是看不見這些資訊的,翔也彷彿注視著空氣,他又調整了一下眼鏡框的位置,確保視線中的畫面沒有偏移。
翔也點開Sentinel的員工網頁,又將食指放在鏡框上感應,隨即出現登入成功的藍色視窗。
「工號0013674---飛行載具部第三課---二級修理士---木村翔也」
「有新的可閱覽大門監控影像。」
翔也點擊那個訊息框,監視畫面隨即彈出。
果不其然,昨晚大門口監視器把SmartBrain的座車、Delta跟北崎的身影捕捉得一清二楚,對於公司大門以及周邊設施被破壞的損失,公司方打算向SmartBrain求償。
他打開出勤管理系統,在請假欄的部分選擇「特別有薪休假」,理由則是隨便寫個「私事代辦」就送出了。
此外,翔也將手指滑到右下角,點擊需要權限才能閱覽的視窗。
「成功阻止SmartBrain回收Delta Gear的行動,對方已於四點二十分撤退,經系統評估,北崎望碧的危險層級提升至「最高」。」
翔也的瞳孔微微收縮,按下「確認」之後立即把眼鏡關機,並不想讓其他人窺探公司的隱私。
「我請好假了。」
翔也緩緩地躺了下來,玲音雖然很好奇那眼鏡的功能,但有很多事,需要等他好一點再問比較恰當。
「對了。」
勇治忽然出聲提醒:
「本來今天是要直接出發去楓都的,但我們是不是留下來照顧木村先生比較好?理真,你跟三原小姐她們約什麼時候碰面?」
「嗯,我跟美雪約好今天晚上6點在御茶水車站碰面。」
理真低頭滑著手機,以為他在看昨晚的新聞,結果竟然是在瀏覽美髮相關的職缺。
「理真,你都還沒安頓下來就在找工作,會不會太早了啊?」
「什麼!現在真人剪髮的髮廊超難找的好嗎!我也只是先看看哪。」
理真大聲嚷嚷道,彷彿是在埋怨玲音不懂這行業的艱辛。
「呃呃,現在才不是要吵這個的時候......。」
真是莫名其妙。
「只是......木村先生這樣我也很擔心,但是三原小姐那邊又不得不去赴約吧?」
見氣氛冷又僵,勇治盡量使用兩方都不冒犯的詢問方式。
「別擔心,我留下來照顧他。」
玲音幾乎不經大腦思考便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照顧少年,勇治知道玲音不會無緣無故留下來,她的目的是為了從翔也的口中調查出更多有關Sentinel與SmartBrain的事,以及他昨晚到底去了哪裡,還有Delta的真實身份,全都是謎團。
「不用為我改變行程,星見小姐。妳還有自己的事,我只是需要休息一會兒,沒事的。」
「木村,少說這些話,你身體要緊。」 玲音拍拍他的手。「你知道理真昨天哭得多傷心嗎?」
「啊啊......。」翔也懊悔地吸了一口氣,「我......我把理真弄哭了......。」
勇治看了玲音一眼,雖然明白她留下的用意,但還是忍不住叮囑了幾句:
「玲音,這裡就交給妳了,翔也的狀況如果惡化的話,麻煩妳一定要送他去醫院。」
「嗯,我知道,理真就拜託你了。」
玲音微微一笑,語氣裡透著堅定,一知道勇治能變身成Faiz,是個無比安心的好消息,之後她更能無所顧忌地去阿斯特爾,理真也不會無人保護。
理真則是咬著嘴唇,他覺得玲音跟翔也明明才剛認識,但她對翔也特別溫柔,實在是偏心,他吃味地問:
「玲音,妳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理真。」 玲音輕輕拍了拍理真的肩膀,帶著安慰的語氣說,「有勇治陪你,沒問題的,等木村的狀況穩定,我就會去楓都和你們會合。」
「那我這條圍巾。」理真抓著由玲音親手替自己圍上的紅色圍巾。「能到楓都再還妳嗎?」
「可以啊。」玲音指著圍巾說,「別弄丟就好了,那條圍巾已經有三十年的歷史了。」
「三十年?」理真驚訝地抬頭看向玲音,「這麼久了?那妳怎麼敢把它給我?」
「這是外婆當初給我媽媽的東西啦,媽媽後來給我的,不過我也沒在用就是了,既然你有需要,那給你用剛剛好,不過只是暫時借你喔。」
理真點點頭,表示會好好保管。
接著他打算在沙發小睡一下,天亮一點再啟程。
勇治則是先行離開公寓,去昨晚下榻的膠囊旅館拿回自己的行李後,再折返回來。
理真躺在客廳的白色沙發上,疲憊的身軀終於放鬆了下來,但他的眼神依然透著不安,像是怕一閉上眼,翔也又會突然消失一般。
玲音從翔也的房間找到一條藍色薄毯,幫理真蓋上正好。
「理真,你也累了一整晚了,Delta的出現讓你也很難受吧?趁現在天還沒完全亮,好好睡一下,我跟勇治會看著木村的。」
「嗯……玲音晚安。」
理真小聲應了一句,他希望玲音能給他一個睡前擁抱,但睡意使他忍不住合上了雙眼。
「呼......。」
玲音抹抹額頭,一次照顧兩個大人,還挺累。
尤其天快亮了,玲音的腦袋也開始昏昏沉沉的,她回到翔也的房間,稍微靠在椅背上打盹。
打盹的片刻間,玲音的腦袋裡不知怎的,開始回憶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如果說長田優輔是她目前見過身高最高的男生,翔也的身高也可名列前茅,她稍微睜開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推算大概有184公分左右。
她扭了扭身子,試圖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坐姿。椅子的角度並不算理想,但現在她已經疲憊得不想再多費力氣。
她用手撐著腦袋,讓眼皮稍微合上一點,半夢半醒之間,腦海裡浮現出那些曾經遭遇過的身影。
「長田優輔,木村翔也……高個子的煩惱製造機......。」
她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隨即輕輕哼了一聲。
「還有勇治跟理真,真是......一個比一個讓人操心。」
另一邊,勇治走出公寓大樓,抬頭看了一眼天邊初升的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騎著理真的Auto Vajin,回到昨晚下榻的膠囊旅館,整理自己的行李。
儘管身體因連夜奔波而感到疲憊,但腦海中卻不斷閃現著昨夜的種種事件---Delta的攻擊、理真的共鳴、北崎的話語、希兒彼維斯的出現,木村翔也的神秘失蹤,並且以虛弱狀態被理真發現。
在Delta現身之後,這些事情就有如環環相扣、一樁又一樁地接連出現。
能同時驚動各方重要人士,這個Delta來頭可不小啊......。
先前,SmartBrain在天神地區派了影山結雲來回收Faiz,接著又派那名能夠化身為龍的女使徒來追查Delta的下落。
這一切都是從那次研究所遇襲事件之後的餘燼嗎?
那麼當初策劃這場襲擊事件、至今仍能逍遙法外的人......此人的力量非同小可。
連Sentinel也脫離不了嫌疑。
勇治越是思考,頭便一陣一陣地痛。
勇治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壓下腦中湧現的雜亂思緒,卻發現越是想清楚,越覺得事情如一團亂麻,根本理不出頭緒。
「Delta……SmartBrain……Sentinel……你們到底有什麼關聯?」
他收拾好行李,鎖上置物櫃快步走到室外,寒冷的清晨空氣,讓他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
當勇治再次返回公寓時,理真在沙發上進入夢鄉,發出微小的鼾聲。
勇治盡量不去吵醒理真,悄悄地走進房間,看到玲音正在幫翔也擦汗,動作輕柔又專業,讓人看了出神。
「勇治,你回來了。」 正在幫翔也換毛巾的玲音抬起頭,輕聲問道,「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我沒有特地繞過去Sentinel看,但路上滿多警車在巡邏的。」
「整條街的玻璃都被那個瘋女人打破了,如果還沒有警察或消防隊出來解決,那就太扯了。」
玲音吐槽道,這點事根本算不上什麼「新的發現」。
勇治走進一些,看見玲音正用毛巾擦拭少年身上的汗,也擔心地問:「木村先生的狀況怎麼樣,有沒有好些?」
「好了不少。」玲音手中的動作稍稍停頓,「脈搏穩定下來了,這傢伙的恢復速度比我想像的快。」
「這麼厲害?這樣我不得不覺得他就是昨晚的Delta。」
勇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放在床頭邊的黑色背包。
「我暫時不相信,但我也不懷疑。我更關心的是他現在的狀況。要是他真的是Delta,至少等他清醒後,我們還能問出些線索,倒是勇治......。」
玲音對勇治拋了一個試探性的眼神,她道:
「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木村是Delta,似乎對木村的敵意不小。」
「嗯......?」
勇治突然一陣語塞,自從Delta出現後,他便隱約感受到翔也身上散發出一種「使徒勿近」的氣息。
由於是使徒本能的防衛反應,勇治現在沒辦法老實地告訴玲音,只好找個理由繞過:
「只是希望妳注意安全,畢竟木村先生好像對妳抱持著好感,我怕他逮到機會就......呃......得寸進尺。」
這話讓玲音有些意外。
「勇治,你是不是想太多?木村現在能好好躺著休息已經不錯了,還得寸進尺?」
勇治回過頭,目光中帶著些許正經,只見他輕聲道:
「木村先生態度油條是一回事……但我總感覺,他對妳的態度格外用心,跟對其他人不太一樣。」
即便翔也已經睡去,但他依舊沒有放開玲音的手,就這麼緊緊地抓著。
玲音挑了挑眉,懷疑地說:
「怎麼,你在吃醋嗎?你是擔心他喜歡我,還是怕我喜歡他?你怕他對我得寸進尺,我倒還擔心他能不能自己起床尿尿。」
勇治聽到玲音的反問,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一抹苦笑。他低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翔也,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無奈。
「我不是擔心誰喜歡誰,只是……木村先生他這麼緊緊抓著妳的手,很容易讓人誤會吧。」
他稍微往前走了一步,指著翔也的手:
「妳看,就算睡著了,他還不肯放開。這樣的執著,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這只是他無意識的動作吧?我既不擅長美人計,也沒談過戀愛,就算木村有什麼想法,我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確實,玲音的黑色袋子儼然是武器庫,裡面各式各樣的武器都有。
「妳這麼說倒也沒錯……但妳對他這麼用心,不會被誤會嗎?」
勇治實在是不願意把話說得這麼明白,聽起來就像在責怪一樣,他盡量降低音量,怕驚擾到沙發上睡覺的理真。
「我對他的態度,更多是基於他的狀況。我需要他醒來,需要從他口中問出相關資訊,僅此而已,況且,你不是也很在意Delta是誰?如果你覺得我太溫柔,那就換你來照顧他,我不介意。」
玲音感到一陣煩躁,這男人平常不說,為何要在大家都十分疲憊的時候,在這大做文章?
「我們是夥伴......我不想妳出事。」
玲音聽著勇治欲言又止的話,一股要進不退的鬱悶感油然而生。
「既然擔心我......老實說不就好了嗎?笨馬。」
她小小聲地抱怨。
勇治微微一愣,因為玲音的自言自語清晰地被他聽見,他盡可能地裝作不知情,目光落在玲音微微蹙起的眉間、金黃眼瞳似陽光、似沙灘、似暗夜中蟄伏的狼。
這份停滯不前、曖昧不明的情感狀態,或許已經開始讓她感到疲憊。
「我很清楚底線在哪。」
玲音的聲音不高不亢、平鋪直敘,但話裡隱藏的無奈,讓勇治聽了心裡一陣酸楚。
他低下頭,握緊了自己的手掌,像是用力壓抑著什麼。
名護啟介的女兒、前女王妮克絲的孫女,玲音既獨立、直率、勇敢,擁有高貴的血脈與異國的樣貌。
這樣好的女孩是人人都想追求的對象,如果不把握的話,或許就真的沒有了。
「總之,有事就......通知我吧,妳知道我跑步速度很快的。」
「好啦,知道了。」
玲音不耐煩地甩甩手,要他暫時別再打擾自己。
勇治的話語一如既往地隱晦、不直接,讓她感到些許的挫敗感。
她本以為自己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卻始終得不到正面的回應。
哪怕一句簡單的「妳很重要」也可以啊......。
直到勇治真的離開,把門確實地關上後,她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都已經表現得這麼明白了,而你總是這樣,一句話只說一半,猜也猜不透。」
門外的勇治站在原地,呼吸變得沉重。
玲音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字字傳達進他的心坎裡。
自從千惠走後,他就告訴自己,不再讓任何人靠近那顆破碎的心。
可面對玲音,他們兩個之間擁抱與牽手的次數已不算少、甚至共枕在同一張床上,勇治都將其歸類於夥伴情誼。
他一次次地退縮、隱藏,甚至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能一直維持這種曖昧不明的距離。
這份曖昧不明的狀態,既是羈絆,也是折磨。他們都清楚,這條界線隨時都在跨越的邊緣上,只是誰都不願打破這個規則。
「木場勇治......你到底在畏懼什麼?她那麼勇敢,為什麼你就不行?」
勇治的指尖輕輕觸碰門板,心裡的矛盾與糾結一再拉扯。
他明白,如果再不表達,這份感情或許會隨著時間而消磨殆盡,而他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耳際突然響起一陣低沉而遙遠的嗡鳴聲,像是某種無法言喻的呼喚。
煙硝彌漫,戰火無止無休,冥龍的影子覆蓋了半個天際。
紫髮少女抱著黯淡的金輪,她披著絲甲的身軀被Rook手上的魔槍穿透,猩紅的血滴在空中劃出淒美的弧線,自高空墜落的那一刻,她猶如一道刺破夜幕的紅色彗星。
金輪的光芒從耀眼轉為黯淡,閃爍著破碎的餘輝,隨著少女的墜落,那輪光芒終於承受不住,炸裂成毀滅的洪流,吞噬了四周的一切,將天地化為虛無。
靈族士兵們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毀滅的光雨之中,曾經滿含希望的靛紫星空,如今只剩下絕望與空洞。
一名靈族士兵跪倒在地,語氣中滿是淒涼,手中的武器無力滑落。
「海姆達爾!」
少女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巨浪般襲來,震撼天地,瞬間將勇治整個人包裹。
他的耳中響起低沉的嗡鳴,像是萬千魂靈在絕望中咆哮,男子的瞳孔劇烈收縮,一幀幀破碎的光影在他眼前閃過。
熊熊燃燒的戰火,無數倒下的靈族士兵,虹彩交織而成的橋如虛幻般消散在月光之中。
月光冰冷刺骨,宛若利刃,無情地切割著天空與大地。
在這片毀滅的廢墟中,紫髮少女拖著失去光芒的身軀,眼瞳中滿是哀求與痛楚。
她竭盡全力,用最後的力量朝勇治飛來。
「海姆達爾!救我!」
少女的聲音在破碎的夜空中迴盪,伴隨著絕望與渴求,如刀刃刺入勇治的靈魂深處。
「伊登!」
勇治伸出手,卻觸碰不到那抹紫色的光影,無數漆黑荊棘忽然從地面竄出,貫穿了勇治的身軀,將他拖入無界深淵。
「海姆達爾!!!!不!!!!」
「伊登!!!!!」
「喂!」
玲音猛地奪門而出,她的呼喊讓勇治回到現實。
「你幹嘛大吼大叫啊!?翔也好不容易睡著,又被你吵醒了!」
勇治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仍然有些茫然,額頭上佈滿冷汗,呼吸急促,像是剛從深海中撿回一命的溺水者。
他轉頭看向玲音,嘴唇微微顫抖,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呃......這?」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額頭,似乎還沒完全從那片遙遠的記憶中脫離。
「可能是昨晚被北崎追擊......現在還有陰影吧......?」
男子抬起頭環顧四周,那紫髮少女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玲音聽了頓時恍然大悟。
那位能使用古龍之力、叫做北崎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古代龍在遠古時代就早已被滅絕了不是嗎?
玲音又想了想,北崎身為使徒,若她的力量真如同自己猜測的那樣,源自於靈薄獄的冥龍,那可能就不意外了。
昨晚勇治開啟了Faiz的加速型態,即使是原生種使徒,進入了以毫秒為單位的時間,也會對身體造成相當大的負擔。
「昨晚……確實挺驚險的,我們差點就要去見上帝了。」
「開啟加速型態的負擔......延遲到現在才發作吧......?我外公使用的初代聖修院戰鬥系統也有這種可怕的副作用。」
「也許......是吧……?」
玲音看著他略顯疲憊的神色,她替勇治添了杯水,又放緩了語調說:
「先到客廳休息一下吧。」
「不,沒關係……」勇治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還行。」
「還行?」玲音挑了挑眉,語氣微帶責備。「希望我不要那麼拼,結果你自己都快站不穩了還要硬撐......真的是笨馬。」
勇治一愣,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辯駁,玲音見他愣在原地,直接拉住他的手臂,將他往沙發方向推。
「先休息一下吧,反正理真還在睡,應該沒那麼快醒。」
勇治只好乖乖地坐在沙發上,雙眼則是凝望著玲音。
「玲音……如果有一天……我記起了一些很離譜的事,妳還會相信我嗎?」
他的語氣帶著一點點疑慮與不安,或許在他重度昏迷的兩年期間,發生了自己不自覺的事也不奇怪。
而玲音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給予勇治一個深深的擁抱。
「怎麼了......?」
勇治有些錯愕,但也不想打破這樣的氛圍,又發現她的眼眶有點濕潤,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
「笨馬......我連能回去的家都沒了,不相信你我還能相信誰......。」
玲音的話激起了勇治的同情心。
此時此刻,他也沒有能夠回去的家了,或許是命運的安排讓他們相遇,讓他能以使徒的身份守護她。
當少女回到房間、關上了房門後,勇治一個人在沙發上沉思。
腦海中不斷閃現過去的片段——父母的笑容、千惠的身影、還有那抹從天上墜落、拖著長長紅色光翼、宛若毀滅之星的少女。
海姆達爾......伊登......。
這些名字對自己而言本該是陌生的,但當那少女以海姆達爾之名呼喚自己,就像一道靈光,穿過了勇治的腦海,他無法從中抽離,還有萬千的漆黑荊棘貫穿身軀、將他扯入無邊無際的虛空。
那不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伊登......?」
朝陽穿過窗簾灑在他的臉上,男子感到一陣刺眼,他的手裡握著馬克杯,裊裊輕煙薰蒸著他的臉,心情既混亂又莫名地空虛,似乎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