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劍無對
長林
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鉤。
岳強舞著劍,躍空擊劍、連環快劍使的滴水不漏,腿劃過沙地,留下一個圓圈。
「唉。」他放下劍,生平第幾百次坐在沙丘上,凝視著蒼狼的城門。蒼字大旗隨風飄揚,象徵著蒼狼武人一生的理想:「黑旗為大義而立,長槍為忠君而飛!」一身好膽效蒼狼,手中長槍破四方,即使歷經風沙,大旗仍屹立不搖。這讓他想起雲淵雪,曾經的蒼狼武人,今日的叛徒。想當年自己和掌旗使王治、教頭凌颯、雲淵雪結拜,但雲淵雪叛出蒼狼,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瀟灑離去。
「四弟。」王治走了過來,「這麼多年,你還放不下嗎?」岳強嘆了口氣,說:「二哥?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查清華山覆滅的原因。但想來想去,只有大哥知道,可他叛門,我??」話音未落,凌颯走來,狠狠揍了王治一拳:「好你個王治,掌旗使不做,出來圖清淨啊!」王治笑笑,說:「凌大教頭,您半斤八兩,士兵正找人呢!」岳強微笑:「天落塵少俠呢?我要去找他。」「應該在龍泉鎮吧。」凌颯回了一句,又將一把長槍小心的交給他:「鄒斌的心意,無對。」
岳強笑笑:「那麼,你們繼續沒吵完的架吧,我先走囉!」他説。「有空再回來坐坐,無對,我們都等著你,還有,遇到雲淵雪,勸勸他。」凌颯嘰哩咕嚕的叮嚀了一通。「好啦!凌颯,我又不是以前那個調皮的華山遺孤。」岳強吹了聲口哨,一匹白馬衝了過來,他翻身上馬,絕塵而去,渾不知這是他此生倒數第二次能如此無憂無慮的坐著。
龍泉鎮,鑄劍山莊。
「哥哥?是假扮的?」歐潭林,鑄劍山莊二當家,張大嘴巴叫。
「對,奴家是假扮的~」背後,「歐潭淵」撕下人皮面具,「奴家,名叫楊玉郎~」
不知何時來的花面人開口了:「我這位楊兄,尚為男子時便是如此,更何況如今為女兒身。」
「廢話夠多了,動手吧。」天落塵拔出重刀,厲若海照做,柳如意、陶淵溢亦是。
楊玉郎使開掌法,花面人拔出刀來:「好啊,上。」
天落塵不知自己與楊玉郎拆了多少招,但楊玉郎變拳,一掌打在天落塵胸口,天落塵眼前一黑,楊玉郎便往自己天靈蓋拍下——
噹!
岳強施展輕功,轉眼間一劍擋開了掌。
「好俊功夫!」花面人單刀敵柳如意、陶淵溢,大喊。
岳強看了田鵬和李一塵一眼,他倆正和七煞門人奮戰。
他操劍而上:「楊玉郎,接招!」
他們鬥了好久,突然楊玉郎喝道:「小子,你挺厲害的!」跳了開去,兩人擺開架勢。
「血染紅塵!」楊玉郎身形一動,雙掌打來,岳強擋住。
「吃我一招!旋風十八劍!」
兩人兵刃相交,快劍對快掌,不分上下。
「哈哈,棋逢對手,你倆還真是不分伯仲!」花面人笑道,此時,岳強催動內力,猛然一劍狠狠砍下!楊玉郎被劃傷手臂,花面人挽住楊玉郎:「楊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情勢對你不利,咱們先走,更何況??」他瞟一眼岳強:「我們一個月後,便要挖他父母的墳墓來煉人傀,到時??嘿嘿!」兩人瀟灑離去。
六扇門,堂上。
岳強提著犯人的頭來到南宮傲身前:「門主?這?是我最後抓的犯人了。」
「本座一向器重你。」南宮傲冷冰冰的說,「為何要離開?」他說這幾句話時,拳頭不住顫抖,岳強知道,這並非因爲憤怒,也非失去一名神捕的痛苦,而是因為他倆名為上司和下屬,實乃至交好友,明知摯友將要赴死,卻無法幫忙,令人心痛。
「門主??父母哺育之恩,小人必得回報,怎能讓他們曝骨荒野!只是??」「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門主,替我照顧好?無月。」「哈哈!無對呀無對!記得你我和無月第一次破案時,站在屋頂上眺望成都,當時我問你:『情之一事,為何教人生死相許?』你答:『我不懂,兩個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為何要生生死死的?』後來我當了門主,再問你同樣問題,你回答仍是一樣。也罷,也罷啊,我知你不輕易表露想法,至少你有愛她便好了,別做個負心漢啊!」「??我都要死了,哪來負心一說。」岳強慘然一笑:「我不忍去找柳相鶴,門主替我將這給他吧。」他從腰間囊中取出一口短彎刀,南宮傲大吃一驚:「名刀秋水!你從何處得來!」岳強笑了:「門主,我去蒼狼咯!」「等等!告訴車伕,車費我出?」
蒼狼大漠,風沙漫天。
岳強孤身走過城門,向韓羽敬了一禮,記得自己被趙銳救時,韓羽搧了他一巴掌:「自己欠的命,自己補回來。」然後他想到淳于善,這個嘯狼營頭成天叫自己去練武??
他最後一次坐在沙丘上,最後一次看著蒼狼大旗,最後一次遠眺校場和旗下,他好像聽到凌颯在怒罵王治,看到王治嬉皮笑臉的躲開,岳強不打算去見他們,徒留悲傷。他只是將鄒斌送的長槍和找到的玄武玉玦藏在庫房。天落塵只擁有朱雀和青龍玉玦,他並沒有打算將玄武玉玦交給這位少俠,這太危險了,對天落塵,對玉玦。
他嘆了口氣,甚麼華山少掌門,甚麼蒼狼狼衛,甚麼六扇門神捕,他不想管,只想獻身正道。
只是,鍾無月啊??他到底是放不下她。
一個月後,華山。
墓碑上,赫然寫著「華山掌門岳政平之墓」,碑前,青年倚著劍喘息,身上已多了好幾處傷。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首俠客行是他最喜歡的詩,尤其「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他多希望在自己受傷時,有人替他包紮,安慰他,鼓勵他。然而,闖江湖那麼多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命如草芥,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讓人相幫呢?頂多,天落塵會記得幫他上香吧。
岳強抖抖長劍,重新站穩步伐,直面七煞門大軍。
「這次,你要誰來救你?」花面人問。
「誰也不找。」岳強一笑,「今日,我便要自證——華山風骨!」
起劍,
踏步,
斬。
「旋風十八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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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書先生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就是一個人,遇到一些事,認識一些朋友。
有生離,也有死別;有愛情,也有義氣。
俠,是什麼?
俠,就是在一腳踩進墳裡時,還叫著夥伴避開;是替你擋箭的那人;是義薄雲天的那人。
天落塵輕輕幫岳強的墳擦去灰塵,夥伴們在旁邊哭泣。
一年了,花面人、楊玉郎早已伏誅,現在的「少俠」,是號令武林的大豪傑。
王治提槍,刻下「義弟華山掌門岳無對之墓」。
一日巔峰,半步止境。
鍾無月大哭:「無對??我??早就知道??若是我先挑明??你??」
「岳兄為大義犧牲。」天落塵說。
要是岳強看到如今自己如此厲害,不知會做何感想?
如果他能看到,就好了。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