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蔡鐵越的絶招
呉文榮坐在城郊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取暖。他將幾張寫有賀鋼先等人相貌特徵的紙投入火中。
「賀鋼先,你竟冒充我做出這種事,害我背了一身債。」
他拿起烤熟的地瓜啃了起來。
正吃著,突然聽到一陣野獸般的嚎叫。
「是狗嗎?正好,我想吃點肉。」
呉文榮站起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呉轟大人,好久不見。」
一個騎著黑馬的人攔住了他。呉文榮轉身打量著來人。
「我已經出家為僧,法號呉文榮……你是那位夫人的手下?」
馬上的女子微微一禮。
「是的。我叫祝月下,從前是南宮輪夫人做白輪頭時的副手,現在是藍輪頭,管運輸組的。……唐總輪跟我提過,他們再次邀你入伙鐵車輪,但你拒絕了。」
呉文榮臉色一沉。
「我更適合單打獨鬥。抱歉讓你們失望了。就這樣吧。」
「且慢,呉文榮大師。形勢所迫,你還能去哪兒?那邊,那個……」
祝月下吞吞吐吐地說。
「剛才我聽見奇怪的叫聲。若是狗之類在鬧騰,我想宰了吃肉。」
「不,不是狗。總之勸你別過去。」
這時,剛才的嚎叫聲近在咫尺。
「是那個聲音!原來如此,大小姐,你放出了殭屍!雖然我拒絕了,但你還是下了決心!」
呉文榮明白了情況。祝月下翻身下馬,略顯尷尬地行禮。
「我本想阻止的……請諒解,總輪也是迫不得已。」
「我也沒得選。我正吸收地孤星的力量,你們那邊的魔星也得交出來。不增強實力,就打不過師父。」
話音未落,呉文榮突然一拳打向祝月下的小腹。
但祝月下靈巧地閃身躲開,飛身上馬。
「告辭了,保重!」
說罷揚長而去。
「嘖,實力或許不夠,但這個機會絕不能錯過。」
呉文榮啐了一口,沒有追祝月下,繼續朝殭屍吼叫的方向前進。
兩隻殭屍十分強悍。牠們無視疼痛,無論挨多少拳腳都毫不退縮,只為了吸食鮮血而瘋狂進攻。鋼先等人漸感疲憊。
「萍鶴,你能用飛墨融化牠們的鎖子甲嗎?」
鋼先提議道。萍鶴點頭,揮灑起飛墨。但墨汁卻被鎖鍊吸收,無法凝成文字。鋼先砸了咂嘴。
「不行嗎?要是魯乘在,能寫出鎮壓殭屍的符咒嗎?」
他一邊躲閃蔡鐵越的攻擊,一邊說。
但萍鶴搖了搖頭。
「魯乘還沒恢復。還有別的弱點嗎?」
「牠們怕陽光,但時機掌握不好就會鑽進地裡逃走。太難對付了。」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呢。」
「不過鋼先,現在也只能這麼辦了。我們把牠們引到人少,沒遮蔽的地方去。」
「那就引到那座小山丘上吧。」
三人朝萍鶴所指的方向前進。
蔡鐵越和南宮輪僵硬的身體躍動著,緊追在鋼先等人身後。牠們只憑嗅覺追蹤人類的氣息,所以很容易被引誘。但殭屍並不畏懼陡坡,等牠們爬上山丘時,鋼先一行已是筋疲力盡。
「呼,這傢伙可真難纏。」
鋼先喘著粗氣說。這時,萍鶴指著一個方向。
「你看,有人過來了。」
來人正是呉文榮。他在三人面前停下,揮手讓出一條路。
「這殭屍交給我。你們先走。」
三人面面相覷,回想起事情原委。鋼先說:
「對了,這是你師父啊。」
「你知道嗎?師父淪落成這副德性,真是恥辱。我來了結此事,不勞道士費心。」
「說起來,你本是和尚打扮。跟道士結了什麼梁子?」
雷先好奇地問。但呉文榮強行推開三人。
「這些以後再說。你們快走,礙事!」
呉文榮又推了一把。他怪力驚人,三人被推得連連後退,一下滾下山丘。
「啊啊啊——!」
就在這時,南宮輪躍起撲向呉文榮。呉文榮險險避開她的利爪,抓住她的手臂。接著使勁一甩,將她摔在地上。
他檢視鎖子甲的接縫處,解開幾處後使勁一拽,鎖甲應聲而落。
「原來如此,你的武器我摸清了。這是地孤星的威力嗎?……夫人,我們了結恩怨吧。」
呉文榮從腰包中掏出裝了燈油的竹筒,潑在南宮輪身上。
正要取火石之際,蔡鐵越猛撲過來,擋住了他。南宮輪趁機逃下山丘。
「喂,一隻女殭屍過來了。」
在山丘上打滾的雷先爬起來說。鋼先等人也忙站起身。
「只有一隻的話,或許我們能搞定。」
鋼先說。萍鶴應和道:
「是啊。不知何時鎖甲被解開了,若能點燃牠,我們就能取勝。」
她擺好架勢,正要放出飛墨,南宮輪卻猛地躍起。
「慘了!」
萍鶴想退卻,但殭屍已落在她身後。
「呀啊啊!」
伴隨一聲尖叫,殭屍咬上萍鶴的脖頸。鮮血從她修長潔白的頸項噴湧而出。
「啊啊!」
萍鶴拼命掙扎,但殭屍牢牢按住她雙肩,不停吸食血液。
「住手!」
雷先衝上前,高舉木棍猛擊。但殭屍靈巧地跳開,避過了攻擊。
「就是現在!」
萍鶴強撐著站穩,揮動飛墨。寫著「燃燒」二字的墨跡顯現。火焰瞬間吞沒了南宮輪,在油料助燃下熊熊燃燒。
「嗚哇啊啊啊!」
南宮輪發出怪鳥般的慘叫。她想逃往附近的小溪,但大火燒得太快,她只得倒在原地。
「太好了,萍鶴,幹得漂亮!」
看著化為灰燼的殭屍,雷先興奮地叫道。但萍鶴的反應卻很不對勁。
「嗚嗚,嗚咿咿咿!」
她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金屬磨擦聲。皮膚慘白發青,全身不停抽搐。
「不好,大哥,萍鶴要變殭屍了!」
鋼先想上前制服她,但萍鶴伸出長臂,死死抓住他雙肩。
「萍鶴,冷靜點!我一定想辦法救你。」
鋼先拼命喊道,雷先卻在一旁搖頭。
「沒用的,鋼先,你心裡明白。被殭屍咬了就會變成殭屍,無法逃脫。」
但鋼先更加激動地搖頭。
「哪怕沒轍,我也要試試!難道要見死不救嗎?」
他雙手死死箍住萍鶴肩頭,卻大吃一驚。她的體溫冰冷如屍。
「住手……」
萍鶴呻吟道。鋼先盯著她。她眼白外翻,卻淚流滿面。
「鋼先,我,快,不行了。控制,不住,自己。再,這樣,下去,就會,吸乾,你們,的血。……趁,我,還是人,快用,飛墨,燒了,我……」
她顫抖地伸出手,想把輝影遞給鋼先。指甲已變得又長又尖。
鋼先本能地縮回手。
「不行,別人一碰輝影威力就會減弱啊!再說,你怎麼能讓我燒了你?別說傻話!」
鋼先也淚如雨下。雷先在後面抖個不停。
呉文榮揮拳狠擊,懷著複雜的心情與師父重逢。蔡鐵越也握緊拳頭,迎面襲來。
「嗯!」
呉文榮痛苦得扭曲了臉。
「硬度不相上下,那速度如何?」
呉文榮在蔡鐵越周圍快速移動,閃現在他前後左右。接著高高躍起,自上而下踢出一腳。
然而,蔡鐵越向前一躍,躲開這一腳。旋即轉身,躍起反踢,將呉文榮踢飛出去。呉文榮臉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原來如此,你是靠嗅覺感知,而非視覺。」
呉文榮擦去唇上的血跡,重新站起。突然,蔡鐵越迅速貼近,與他肉搏在一起。
「這招叫『黑熊體』!」
緊貼纏鬥正是蔡鐵越的拿手絕活。呉文榮拳腳被牢牢箍制,一切技法都施展不開。蔡鐵越隆起的肩頭不斷重擊呉文榮胸腹。
「咕咕,呃啊!」
呉文榮口中漏出呻吟和鮮血。但他絕不退縮。
萍鶴的犬齒伸長,變成利牙。
「喂,振作點!」
鋼先大喊,但尖牙已逼近他頸動脈。鋼先扭動身體,萍鶴卻垂涎欲滴,大張著嘴。
雷先高聲吶喊:
「快逃,鋼先!一嚐到血腥味她就會徹底變成殭屍!」
「我知道,但是……」
鋼先苦澀地回答。他想掙脫,但對現在的萍鶴根本無能為力。
「啊,好痛!」
鋼先慘叫一聲。萍鶴的尖爪深深插進他手臂。
「萍鶴,住手!」
雷先舉棍助陣,卻被萍鶴一個迴旋踢連人帶棍踢飛。
接著,萍鶴悠然咬上鋼先頸側。
「咕,停下,萍鶴!」
但鋼先的哀求全是徒勞,萍鶴繼續吸食血液。鋼先臉色迅速蒼白消瘦,毫無血色。
「這,這樣的話……」
鋼先咬牙,趁她沉醉於鮮血時掙脫她的箝制,抽出輝影。
「鋼先,別做傻事!」
雷先揮手阻攔,但鋼先搖搖頭。
「我要讓萍鶴恢復原狀,讓我試試。」
他舉起沾滿鮮血的手臂。雷先替弟弟分析局勢:
「我知道了,用輝影是迫不得已。但鋼先,先治好你自己,你中了殭屍毒。」
「是嗎?」
鋼先驚呼,想為自己施法。但他的手突然顫抖起來,筆從指間滑落。墨汁灑落,消失在黑暗中。
「糟,慘了。意識,正在,消失……」
鋼先顫抖得更加劇烈,蔓延至全身。雷先焦急地抓亂了頭髮。
「太糟了,鋼先也要變成殭屍嗎!」
就在此時,大地突然迸發出強光,直射向雷先。
「這,這是什麼?」
他下意識閃避,但光芒迴旋著再次撲來。
雷先認出了它的真面目。
但卻摸不清頭緒。
「那是輝影!可它為何攻擊我?」
雷先呆立當場。輝影高速掠過他臉龐。
「哇啊!」
雷先避之不及,臉上劃出一道口子。額頭裂開,鮮血直流。
輝影迅速以筆尖撩起雷先的血,旋轉著射向萍鶴。
「唔嗯!」
「淨化」二字浮現在她臉頰,氣色迅速好轉,尖牙也消失了。
「我懂了!」
雷先恍然大悟。輝影又轉了一圈,將文字投向鋼先。兩人籠罩在強光中,很快恢復了神采。
輝影飛回萍鶴腰間的筆筒,輕觸筆桿後靜止不動。
萍鶴溫柔撫摸著它,點了點頭。
「謝謝你,地文星。飛墨的威力也沒有減弱。大概因為鋼先是天魁星,所以能與它親和吧。」
鋼先長嘆一聲,綻開笑容。
「我還以為必死無疑呢。不過還沒完,我們上去吧。」
呉文榮在連綿不絕的重擊下怒吼道:
「好,我也來用同樣的招數!」
他穩住腳步,扭轉身軀,肩部猛力撞擊。體重助力,威力十足。失去水分而更加輕盈的殭屍,在衝力下被擊飛。
「就是現在!」
呉文榮撲向跌倒的蔡鐵越,扯下他的鎖甲。接著取出另一個裝滿油的竹筒。
「師父,就此別過。願你得到超度。」
然而就在此時,蔡鐵越再次貼身纏鬥。
「嗯!」
呉文榮勉力朝對方膝窩踢了一腳。趁蔡鐵越踉蹌之際,他前躍半步,右臂如同槍桿般猛力上挑。蔡鐵越仿佛被槓桿彈飛,身體高高躍起。
伴隨著一聲巨響,蔡鐵越重重摔落在地。
就在這時,鋼先三人趕回山丘。
「呉文榮,你贏了?」
看到兄弟倆驚訝的神情,呉文榮緩步走向不再動彈的蔡鐵越。
正要澆油時,蔡鐵越突然站起,奪過竹筒。
「小心!」
兄弟倆大喊,但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蔡鐵越自己拔出塞子,將油潑在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他還有意識嗎?」
呉文榮瞠目結舌。鋼先等人也面面相覷。
蔡鐵越丟下竹筒,雙臂無力垂下。他毫無防備。
「是要我點火嗎?」
呉文榮低吼。他掏出火石,卻遲疑著。
沉默在四人間蔓延。
突然,萍鶴出手,放出飛墨。
「等等!」
呉文榮高呼,但蔡鐵越沒有著火。墨跡在他臉上顯出「告」字。
「……呉轟。」
殭屍嘶啞的聲音響起。眾人靜默不語。
「你的拳法,已勝過為師。很好。」
呉文榮情不自禁跪了下來。但蔡鐵越再無他言,閉上雙眼,仰面而倒。
呉文榮靜靜起身,點燃殭屍。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呉文榮眼眶濕潤,默默合十。
「他沒來吸血,反而使出黑熊體,確實很反常。武者的記憶,一定還殘存在某處……師父啊,那時的歲月,多麼快樂啊。為何,會,變成,如此,光怪陸離……!」
鋼先上前說道:
「呉文榮,山下有條小溪,你去喝點水吧。」
呉文榮輕輕點頭,轉身下山。
「喂鋼先,我們還沒收回他的魔星呢。要是他逃了怎麼辦?」
哥哥狐疑地問。鋼先苦笑著搖頭。
山下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過了一會兒,鋼先等人來到小溪邊。呉文榮正在洗臉。
「告訴我們吧,能說的部分就好。」
鋼先說。呉文榮一邊擦臉,一邊開始講述。
「……大約三十年前,我見識到蔡鐵越的武藝,拜他為師。當時,師父是梁山的頭目。」
呉文榮追憶往事,繼續說道。
「幾年後,師父娶了歌女南宮輪為妻,生下一個女兒。就是蔡稜薰,也就是唐流嶬。南宮車是輪的弟弟,那時候成了師父的徒弟。」
「原來如此。」鋼先點頭。
「但幾年前,師父被魔星附身,沉溺於那股力量。他組建了諜報暗殺的組織,收集魔星,讓手下受其支配。雖然我跟隨多年,但對師父的變化感到不安,開始考慮離開。」
「真的嗎?那你現在為何又渴求魔星?」
雷先不解地問。呉文榮狠狠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繼續道:
「師父和師娘突然去世了。他與魔星太過契合,迷失自我,身體被邪氣侵蝕。
本以為這就是結局,但邪氣又使他們變成殭屍復活。我請來道士想安撫兩人,但法力完全不夠,那道士被咬得只剩白骨。
當時已經長大的蔡稜薰,從瀕死的師娘手中接過天罡星。她立刻從師父體內取出天立星,轉移給了南宮車。或許是面對雙親的危機,讓她顯現出操控魔星的能力吧。
最後,蔡稜薰以魔星封印了他們,兩具殭屍就由鐵車輪看管。我請求徹底毀屍,但因為風險太大而遭拒。
我對一切都心灰意冷,逃離梁山,投身佛門以求忘卻。但有一天,我離開寺院時,有人傳授了魔星的使用之法,我不情願地吸收了它。」
「所以你才做了和尚啊。但教你使用魔星的,究竟是誰?」
鋼先問道。呉文榮打了個寒顫。
「不知其名。是個穿著紅色童子服,不祥的傢伙。但一旦吸收魔星,強大的力量就湧了上來。我覺得有了它就能變強,打敗變成怪物的師父,讓他得到超度。」
「竟有這種事。」
鋼先同情地說。
呉文榮喝了口溪水,輕吁一口氣。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如今我的目標終於達成了。」
呉文榮的語氣似乎明朗了些。鋼先等人也微笑著點頭。
呉文榮突然想起什麼,說道:
「賀鋼先,你曾經救過一個被魔星附身的嬰兒吧?」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啊……!」
「當時你冒用了我的名號。那事鬧得沸沸揚揚,因為咱倆同名,我也備受款待啊。」
呉文榮笑著說。鋼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呃……嗯,一時衝動嘛。」
「還有,王萍鶴。能聽到師父臨終遺言,我很欣慰。我以為變成殭屍就沒機會了。謝謝你。」
「哪裡,別這麼說。」
萍鶴有點不好意思。
呉文榮張開雙臂說道:
「雖然算不上什麼謝禮,但我身上的魔星就送給你們吧。我已經不需要了。」
聽他這麼說,鋼先刺下追魔劍。
呉文榮將凝聚而成的地孤星收入體內,說了聲「再見」便離開了。
鋼先收起朔月鏡,掏出地圖察看路線,說道:
「耽擱太久了。李秀還在等著呢,我們趕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