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字,黑色的消息。就在安娜醒來以前,她腦海裡就仍迴盪著這句話。
今天克蘿伊設(shè)的鬧鐘仍然在早上七點時準(zhǔn)時響起,昨天也是如此,包含前天、大前天都一樣,一秒都沒有遲到過。而安娜睜開眼睛後也看見一樣的畫面,佳頌和艾米西亞的床每次都是空的,在廚房幫忙的兩人永遠都要比所有人還要早起,而原本應(yīng)該是碧翠絲的床也是空的,從她們第一天來這裡到現(xiàn)在都是空的,摺好的被子就放在床的角落,枕頭也絲毫沒有任何凹陷。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張床放滿了她們的東西,不然她們的寢室應(yīng)當(dāng)能睡滿六人。別看那張床,妳得起床。當(dāng)安娜發(fā)現(xiàn)自己又盯著碧翠絲的床位看時,她立刻告訴自己,因為她感覺自己隨時有可能會哭。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 鐵鋼島到底怎麼了? 是遇到海盜嗎?
「真可憐,被關(guān)在這裡勞動。但也不錯啦,去聽聽教會裡的人繼續(xù)在那邊唬爛也蠻好玩的。」克蘿伊邊下床邊唸,與此同時安娜則穿了件紫色的短袖上衣和一件灰色的緊身牛仔褲。不知道之前這些衣服是給誰穿的。「今天要一起去散步嗎?」
如果這能讓我放鬆的話。安娜心想,但最後她只搖搖頭。「不了,到時候我應(yīng)該也累垮了。」
最後克蘿伊穿上一件水藍色的薄襯衫,幾乎薄到可以看見內(nèi)衣。當(dāng)安娜望向她的臉時,她發(fā)現(xiàn)克蘿伊也看著她,後者又抿著嘴,露出那個她每次安慰人時都會有的笑容。
外頭的陽光直直照進寢室大廳,形成一條金色大道,大廳的所有座位也都變成金黃色,特別是金屬器具此時看起來就像是珠寶一般。起床的人陸續(xù)就座,在這裡的幾個禮拜下來,人們的話題漸漸遠離戰(zhàn)事,現(xiàn)在大多人都是在分享自己在崗位上遇到的各種趣事,像是一位四年級的學(xué)弟在這段時間學(xué)會了做巧克力蛋糕,他第一時間將蛋糕送給自己暗戀的女生,看對方的反應(yīng)估計是不難吃。另一位老先生則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下溫室?guī)兔Γ驗樵谶@之前,他甚至認為自己已經(jīng)老到?jīng)]辦法活著踏上這座島,這人安娜還認識,姓莫夫斯,但溫室裡的人都叫他「爺爺」。
當(dāng)然除了這些趣事外,大家都還記得鐵鋼島的事情,就在當(dāng)天下午,整件事情就已經(jīng)傳開了,聽說瓦倫特戒士對此事極度不爽,這事是由馬斯洛校長跟老師說的,然後再由不知道哪位老師在課堂上透露給四年級學(xué)生,據(jù)他們說學(xué)校也在盡可能地想聯(lián)絡(luò)伊凡斯老師,後者在空襲那天開始就不在鐵鋼島上。當(dāng)學(xué)生一知道,這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開始對失蹤的人產(chǎn)生各種猜測。反正也不重要了。安娜心想,只是如果可以,她到希望大家都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每當(dāng)她聽見「鐵鋼島」這個名字時,安娜就會著急起來,但她又很清楚此時沒有管道得知那裡的情況,只能透過她的記憶,當(dāng)時早上的記憶,那些身穿防護服的人,他們到底在防護誰? 是某種疾病嗎?
安娜不可能靠自己找到答案,同時她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件事,因為不管怎樣,她只會想到碧翠絲。有一次她正在整理火葡萄的時候,結(jié)果就突然哭出來,完全無法忍住,嚇得芬妮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好才把安娜氣到哭。管事的諾曼知道這件事以後就將爺爺換給她,然後安娜就從一位安靜不說話女孩變成一位一直講話的老頭。起初安娜很抗拒,但爺爺總會自己做著做著就開始講一些故事,通常都沒辦法阻止他,雖然故事大多都跟宗教有關(guān),但至少可以讓安娜分心,因為大多時候她只需要負責(zé)聽就好,而當(dāng)她有話要說的時候,爺爺也是一位很好的聽者。他比芬妮好太多了。因為芬妮有時根本沒在聽。
「你們學(xué)校有什麼打算?」就在聽完安娜講述空襲那晚的事後,爺爺關(guān)心地問。
「他們也忙於這裡的學(xué)生。」安娜回道。
「在真相出來以前,我們什麼也不能確定。」?fàn)敔斪チ俗ニ┌咨聂E子,然後露出慈祥的笑容,「但我相信他們絕對沒事。」
「為什麼?」安娜跪在一旁問。
「我們得保持樂觀,或許他們早就離開鐵鋼島也說不定。」?fàn)敔斖茰y。
不可能,沒有橋、沒有車,而且三人之中沒有人會閃形,要在貪婪灣游泳根本是自殺。安娜聽完後絕望地想,但她還是點點頭。
用完早餐後安娜跟克蘿伊去和在廚房的佳頌還有艾米西亞打聲招呼,艾米西亞向兄弟一樣拍了拍安娜要她振作,但她的表情實在無法讓人振作,看起來就好像兩位相同慘的人在互相鼓勵,佳頌更是在抱她時直接哭出來了。他們的相處時間沒有很多,隨後就各自前往自己的工作地點。爺爺每次都是最早到的,而且都是在那個位置,修剪著花叢,當(dāng)安娜走近她時還會聽見他正哼著歌,偶而也會小唱幾句,有時候還不是唱普丹語。
「喔,早安呀,安娜,睡得好嗎?」當(dāng)安娜接近爺爺時,他馬上轉(zhuǎn)過頭對她投去慈祥的笑容。
「睡得很好。」安娜硬擠了個笑容,黑色的字,黑色的消息……
「妳看,今天霧氣壟罩著玫瑰島。」他點點頭後便看向天空,「晚點應(yīng)該會下雨。」
就跟我的心情一樣。安娜差點這樣講,但是她也不願意讓爺爺感覺自己開導(dǎo)她這麼久結(jié)果一點用處都沒有,「至少我們大多時間都躲在城堡裡。」
「其實不用躲,這裡已經(jīng)很不錯了。妳看熊堡在霧中的樣子,有股朦朧美,不是嗎? 一整面黑色的高牆,像什麼妳知道嗎?」?fàn)敔斂粗瑫r揮了揮手想趕去蟲子。安娜則揚起眉毛,「像一艘來自外星的宇宙飛船。」他說完笑了幾聲,「當(dāng)然妳怎麼解讀都可以。」
黑色的字,黑色的消息。但安娜看著烏黑的熊堡時只想到這個,「嗯,像是某個巨大怪物。」
爺爺先以笑聲表示贊同,「但是當(dāng)妳待在城堡裡,就看不到這怪物了。」
最好不要看到。安娜心想。
早上的工作開始,安娜先是將爺爺剪下的落葉給收集在籃子裡頭,然後交去給另外一批人,心想他們估計是要拿去調(diào)製某種魔藥。接著她和爺爺一起到外頭的花園去採一種叫做國王草的植物,這次是一位叫喬爾斯.賽利文的看守人當(dāng)他們的指導(dǎo)師,他留著一團暗棕色鬍子,雜亂的捲髮看起來就像鳥巢,此外他還穿著一件看起來好多天沒洗,早已被汗水浸溼且已經(jīng)發(fā)黃的白色襯衫,因為天氣悶熱,他還將最上面的幾個扣子給解開,露出胸毛。
喬爾斯先是舉起刮刀,然後蹲到一顆國王草身旁,用刀尖輕敲了敲那三面形狀像盾牌的葉面,「這是它的盾牌,我們今天不去煩裡面的公主,我們要做的就是像這樣,」他刮了起來,起初沒東西,但在他刮了幾下後就漸漸刮出黏黏的透明液體,像是口水一樣,「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接著他將上面的液體給刮上來,一一放進瓶子,「切記不要刮太用力,輕一點,它也會痛。」說到這裡時他笑了幾聲。
接下來就交給他們自己用,爺爺雖然有時候手很抖,但光是看就可以感覺到他的溫柔,他有時候在刮這些國王草的時候還會小聲說話,像是「不痛,一點也不痛。」或著是「再一下下就好。」,有幾次安娜還以為爺爺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她最後便發(fā)現(xiàn)他是在跟植物說話。
「妳覺得這是真的嗎?」?fàn)敔斣谑箩釂柕馈?/div>
「什麼是真的?」安娜回。
「植物會說話,據(jù)說有人聽過。當(dāng)然不是我們的語言,而是它們自己的。」?fàn)敔斦f道,「養(yǎng)花人總會跟植物說話,講故事給他們聽,如果講累了就會放音樂。」
安娜不知道怎樣回答,「我聽別人說這是偽科學(xué)。」
「沒錯,我也聽過好多人這樣講,我以前也這樣認為。」?fàn)敔斦f道,「但是當(dāng)你在修剪它們時,有時候就是會不自覺地跟它們說話。」
今天由安娜一個人將裝滿國王草液體的罐子送至醫(yī)護室,原本他們讓爺爺一起來幫忙,但是在得知醫(yī)護是在西樓的高處後,安娜覺得這是他們對爺爺開的一個殘酷玩笑,因此她決定撒謊說他們讓她一個人去送。
「喔,妳一個人可以嗎?」?fàn)敔斨泪岜銌枴?/div>
「當(dāng)然,一下下就好了,您可以先休息啦。」安娜說,然後不給爺爺幫忙的機會便將罐子小心放進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