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下午有空嗎?有事情想跟你說，可以的話老地方見。」

手機螢幕顯示出妳的訊息，我點開通知，花幾分鐘確認行程後，回覆「Ok」之後附上一個可愛的表情符號。

和一群棒子出門隨興邋遢的T-shirt 短褲還有完全不整理的頭髮不同，仔細疏理好亂翹的頭髮，換上乾淨的上衣長褲，搭配好合適的外套準備出門。

當天下午，我應約前來從前我們常一起吃飯，度過空堂下午慵懶時光的簡餐咖啡廳。

帶著開心興奮，略帶些有些緊張的心情來赴約，心想妳會不會有什麼驚喜要給我?

「叮--叮--」門上鈴鐺發出響亮悅耳的聲音，我緩緩推開店門，順著眼角的餘光馬上看到妳的位子。

「等很久了嗎，我應該沒遲到吧?」

「沒事，我也坐下來沒多久而已。」

白色碎花洋裝、深藍色上面帶一朵小蝴蝶結的精緻髮箍、短跟羅馬涼鞋，跟初次認識的妳相比感覺更有氣質。比起女孩，在我眼裡越來越往女人這個方向接近。

「新髮箍？」

「對。」

「很適合妳！」

「謝謝。」

我脫下外套，坐在妳的對面，整理好服容，拿出手機掃著餐桌上的點餐QR Code，點了一杯現泡錫蘭紅茶。

「抱歉，最近有點忙沒時間找妳出門。」

我伸手輕輕拉著妳的小指，表達自己最近行程滿檔沒空陪伴的歉意。

「沒關係啦，我們都成年了不需要整天膩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特別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因為深怕自己戳破任何一個驚喜，或是會錯字裡行間的意思，特別把語速放慢，同時準備仔細聆聽你的回答。

「我說----」

「不好意思打擾了，妹妹妳的咖啡歐雷。」

正當妳要回答的時候，店員恰好送上茶點。

「放這邊就好了，謝謝!」

妳優雅地回應著店員，一切似乎都在妳的掌握之中。

「弟弟的飲料要現泡，可能會等久一點，請耐心稍後。」

店員帶著營業笑容向我說明，我也尷尬的點頭示意自己了解。

妳小口啜飲一口咖啡歐雷，繼續向我說著。

「回到正題----」

「嗯?」

「我們分手吧----」

「我有聽錯嗎?」

「沒有，我們到這裡為止吧。」

「蛤?為什麼?」

瞬間，氣氛降至冰點，咖啡歐雷上面還未暈開的牛奶彷彿是凍霜一樣，連同被凍僵的除了氣氛以外，還有我的思緒。

「我......做錯什麼嗎?」

百思不得其解，這段期間盡力扮演完美男友，規劃約會行程，仔細觀察妳的一舉一動，跟身邊的異性保持距離，把妳放在我心中第一位。為了讓妳在我有課的時間也能找到我，連這學期課表都給傳妳了。怕妳生我的氣，每次有什麼重大決定也是都會過問妳，仔細呵護妳的一切。

「沒有。」

妳冷冰冰的回應著，充滿無機質美感的眼睛淡淡地看著我，就像之前在社團博覽會看到的球形關節人偶一樣。美麗、平靜、冷淡，同時不帶任何情緒。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我們可能真的不合適。」

「什麼地方不合適了?」

我一聽到「我們可能真的不合適」馬上回問。

「真的不合適嗎?」我在心中問著自己，想起第一次跟你約會的日子、第一次牽手的情景、一起走過的通學小路、一起看完晚場電影後通宵討論劇情、一起培養彼此之間小小的默契，一切是如此的燦爛美好，像是在夢境一樣。

「我覺得這段時間你花太多力氣在我身上了。」

妳繼續平靜地說著。

「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很照顧我，但你真的不需要把我像祖宗一樣供著。」

我心裡揪了一下。

「我說過，我喜歡的是那個獨立成熟的你，不過現在我覺得你太依賴我了，我不希望這段關係比起女友更像你老媽。」

「我有不獨立嗎?行程我規畫的，出門我騎車載你，怎麼依賴你了?」

我急著反駁，內心的恐慌早已淹沒曾經的甜蜜。

「你曾經成熟獨立，過去你在通識課上臺報告的樣子確實很吸引我----。」

我看著妳，注意到妳的眼角掛著即將決堤的淚滴。

「但是你現在就是整天圍繞在我身邊的普通男生而已。」

「我沒什麼超能力，當然普通吧----」

因為覺得自己沒有反駁的施力點，所以回應越來越小聲，此時委屈的我大概就跟剛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狗一樣窩囊吧。

「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變得越來越沒有你的樣子。」

眼看妳心意已決，我也不想要再多說什麼。

「跟你在一起越久，說實在壓力越來越大。」

「對不起。」

「我不想要隨隨便便就左右你的人生。」

「如果是妳的話我接受！」

「我已經傷害你夠多了！」

「我沒事的----」

「所以，我們分手吧！」

妳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從包包裡掏出餐點的費用放在桌上，隨即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在我還沒討厭你前----」

妳一邊走著一邊跟我出這句話，說實在聽到這個我怎麼可能直接把妳放下。

我知道妳任性，一有壓力就變得黏人，我也明白妳時不時變得很情緒化，我也了解你偶爾很無理頭，說實在我根本不在乎，這是我給妳的特權，屬於妳的專享，沒有為什麼，只因我喜歡妳。

之前妳看到我的串流音樂有〈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時，隨口問我誰是你第一的公主殿下，我能毫不猶豫回答「就是你！」

有一次逛街過斑馬線時忘記牽著妳的手，妳毫不客氣的對我發脾氣，但我不討厭當時瞪著我的妳，當下只想抱抱妳，摸摸妳的小腦袋，哄妳開心討妳笑。

說實在，我就是這麼喜歡妳，為妳癡狂，為妳熔化。

「喂！」

我下意識站起來邁開步伐追了上去，想要在妳離開店門口之前最後一次留住妳。

「不要跟過來！」

妳扯著嗓子跟我說著。

「別跟過來，我們之後或許還能是朋友，跟過來之後我們什麼都不是了。」

眼淚緩緩從妳美麗膨潤的臉頰滑落，難過、失望、悲傷的情緒混雜在妳的字字句句中。

此時唯一值得慶幸的，應該是妳沒有對我感到生氣吧？

抱歉，第一次認真跟像妳這樣漂亮的女孩交往，就被我以這種滑稽的方式搞砸了。

或許我的愛就像紅茶底部沒攪開的糖漿一樣吧，剛入口的時候甜膩黏稠，之後卻又苦澀得讓人充滿壓力。

「這個還你----」

「嗯----」

妳摘下耳環，朝我走來，把耳環塞進我的手心要我把它收下。

我看著妳，注意到或許是因為急著摘下耳環的原因把耳垂弄得通紅，鬢角旁邊的肌膚多了幾道指甲抓出來的劃痕。

「收下吧，之後我不再多欠你什麼了。」

說畢，妳轉身準備離去，我則是因為沒接好而手忙腳亂的想要接住即將落下的耳環，仔細一看耳環上似乎沾著妳的血珠。

我記得這對耳環是跟妳在某次一起去逛夜市時買來送妳的。

「你覺得好看嗎？」

「嗯，好看……。」

那天晚上，在夜市攤位的照明燈前，妳把頭髮撥到耳後，將其中一邊的耳環拎在耳際旁邊向我問著。耳環在照明燈下顯得閃閃發光，搭配妳深茶色的輕柔秀髮，讓我一時之間心臟漏了幾拍沒辦法好好答話。

「價格有點貴呢。」

「我覺得很適合你，就當作周年禮物送妳吧。」

打腫臉充胖子，平時飲料加大都要猶豫半天，居然看妳下不了手就把錢包掏出來了。當時路過飾品攤時隨口說了一句感覺適合妳，妳也覺得適合當下買下來，從此之後跟妳出來幾乎每次都可以看到這對耳環在妳耳邊的形影。

「我很喜歡妳！」

「我也是----」

我最後一次跟妳說喜歡。

美麗、優雅、惹人憐愛，這是我對這對耳環的評價，也是我對妳的感覺。想到這對耳環會是我對妳最後的依戀，心裡變得更加感傷。

「再見----」

「再----」

妳推開大門，朝向戶外走去，而我繼續留在原地。

門上的鈴鐺發出「叮----叮----」響亮的聲音，一切結束後我回到座位上喝著不知何時被送上桌的紅茶。

青春期的戀愛大概都是這個樣子吧？如同放在常溫沒有添加劑的天然食材一樣，隨時都可能會變質。

說到底，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隨著朋友的鼓動去攀談妳這位高嶺之花。

妳逐漸成為知性優雅的花朵，而我說實在還是從前那頭醜小鴨。過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要和妳並肩前行，但在妳眼裡或許就是步履蹣跚。

「我蠻喜歡妳的，要不要在一起？」

「好啊，請多多指教！」

妳羞紅著臉低頭回應著我，當下我的內心也如同被電流穿透一樣。

如果那天的晚上我沒開頭說出口，是否今天的我們也不會這麼難堪。

我啜飲著已經放涼的紅茶，思索沒妳的日子該如何安排。

「噹----噹----噹----」離店面不遠的鐵路平交道警鈴響起，柵欄放下，一班對號快車疾駛而過，隨後一切回歸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