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燦爛的陽光穿過樹梢，灑進了內室。
內室中，女孩枕在何許人的膝上，輕輕喚了一聲。
「何許人。」
聞言，他微微低下頭，長長的頭髮掠過她的鼻尖，令她有些發癢。
「怎麼了？」
她勾起嘴角，並不作聲，只是將手指纏上了他銀白色的髮梢，繞了一圈又一圈。
他輕輕將手掌放在了女孩的頭頂，指尖輕輕穿過青絲，染上一抹淡淡荷香。
「想睡嗎？」
感受著頭頂一下一下的輕撫，女孩很快閉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歲月靜好，如涓涓細水悄悄流淌。
何許人看著在他膝上酣睡的郡主，微微揚起了嘴角。遙想第一次見她時，不知凡人之軀有心，有情感，會感到疲憊。
第一次見到她闔眼休息，他還十分不解。
面對他的一切懵懂，是她不厭其煩也不吝嗇，從頭開始教起自己世間萬物，帶他辨別日月星辰。
思緒飄移到郡主沏茶時的模樣，透過從茶盞中升起的縷縷白煙，他第一次感受到彷彿有什麼不一樣——有什麼正在抽芽。
當時，她說南塘的茶，入口微苦而後回甘。
那他們呢？
他想起了那段陷入沉眠的日子。夢境中的他，獨自度過了幾萬個晝夜，孤寂而又漫長。他數盡了夜空的星子，也未曾收到她的任何消息，以致於到了後來，他甚至覺得時間流動，卻唯獨遺留了他。只有當雨水打在梧桐葉上時，他才能想起自己是誰。
何許人，何許人也？
心被滂沱大雨淋得狼狽，風乾之後只留下消不去的水痕，週而復始。
他學會了思念，學會了嫉妒，學會了愛，天地卻空留擁有了心的何許人，無人回應他本不應擁有的一腔真情。
在被湍急的長河吞噬之前，他不停掙扎著，無法喘息。正當萬念俱灰之際，突然有隻手，伸入他所在的萬丈深淵，將他拉出水面，牽回彼岸。然後他睜開眼，對上了她焦急的眼眸，如黑夜中的燈火，亦如他以往為她夜夜點上的燭，一晃一晃帶來了光亮與溫暖，熾熱地灼燒著被凌遲數萬遍的心。
但燈火終有燃盡之時。她不會一直停留在這裡，他也不可能永遠留住她。
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翻騰之際，枕在他膝上的郡主微微動了一下。
「怎麼了，這樣睡著不舒服嗎？」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睜開了眼睛，帶著清澈透明的光，一眼就看穿了何許人眸色下的黯淡。
她搖了搖頭，坐起身來。
「只是覺得，你好像需要我醒來。」
何許人強行壓下雜亂無章的念想，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微涼的吻。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無聲的心意，便以此吻作為代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