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挖別人的眼睛?」
蘭若為鄰坊求醫找上神秘商人渡槐衣,卻淪為他找尋六方聖器的工具,過程懸疑曲折,逐漸帶出蘭若前世、靈王歲兮與守護神玄澄予的糾葛情緣。
跨越世紀神佛虐戀,菩提不生花,神佛不渡他,他渡盡蒼生,更渡如來魔障。
從懸疑開局到角逐六界,這場磅礡壯烈的謀略鬥爭下,捨與不捨的抉擇,私與無私的器度,牽一髮動全身。
有些愛情,要用恨來成全。
有些遺憾,要用盡一生來償還。
她早已不知幻想幾次渡槐衣的容顏了,是蓄著一把長鬍子的和藹老先生像孔子那樣?還是留著翹起的八字鬍?或是正義凜然的像關公一樣?
她猜是剪了鬍子的孔子!心下一笑。
「長髮……」
她氣音吐著,這是第一個映入眼簾的畫面,她繼續撩開簾子。
「只有頭髮……」
眼前亭中之人正執筆書寫,只見其側身,連一點輪廓都看不見,整片絲滑的頭髮反倒成了側臉的簾幕。
「不放著嗎?」
「是……是……」
蘭若趕緊將蓮子湯擺在桌上,殷勤道:「桌子髒了我替你擦!」
很明顯就是想窺視的藉口。
「讓桑蒲來就可以了,妳下去吧。」
果然,意料之中,馬上就被請出去了。
不過亭裡比想像中雅致,竟還有個花梨木榻及方幾,排著一局棋。
她走回自己只有一張圓形石桌的涼亭,很快就累到睡著了。
「可憐的孩子。」
渡槐衣來到她身後一丈距離,在她肩上化出一件披風。
「流星神……流星神……」
蘭若喃喃夢語,還不時露出癡樣表情。
「流星神?」
雖然沒聽懂,但看她浸泡在糖蜜中的神情八成是心上人了。
「妳今天的任務呢……就是將這些藥材熬燉十二個時辰,千萬不能讓柴火滅了,火候也不能太大,得控制適宜!」
桑蒲指著竹篩上曬乾的藥草。
「煮……十二個時辰?」
蘭若眼睛瞠得大大的。
「不多也不少,就十二個時辰。」
桑蒲一字一字還放慢速度。
「喔……」
蘭若蹲下身來開始生火。
不論是坐著,站著,蹲著還是靠著,各種姿勢已經換上好幾輪了,蘭若拿著小圓扇,一下幫柴火搧風,一下幫自己搧風,這才熬到中午而已,第一次她好希望時間可以過快一點。
不過她實在無聊至極了,這時她看到一旁油桐開得正盛,取了些花瓣做成花環戴在頭上,揮起手中圓扇竟開始翩翩起舞,但她其實根本就在胡亂轉圈子,毫無律動可言。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蘭若雖沒讀過書,但市井民謠也算是瑯瑯上口。
「桑蒲。」亭中喚道。
「在。」
「很吵。」
這時歌聲仍斷斷續續,五音不全不堪入耳,比哭喪還難聽。
「是!我去叫她安靜點。」
他正轉身。
「罷了,我有事讓你去辦。」
渡槐衣繼續書信,隨之連同木匣子一齊交給桑蒲。
「送到海神妖殿,告訴老妖他那穢樣就別來一方浮藏嚇人了,順便將他的雙目取來作為回禮。」
「遵命。」
桑蒲暗自心道:「老爺竟為了那怕鬼的娃兒讓我登門親訪海神妖殿,難道真收了她做乾女兒?」
自從蘭若來到他們的世界裡,已經有太多的第一次了。
終於安靜了好一會兒,她大概唱啞了喉嚨吧!
卻有一陣陣焦味飄送而來,且越漸越濃,桑蒲不在,渡槐衣終於忍不住到後院查看。
沒猜錯應該是火候太大焦了吧!
結果看過去,蘭若竟坐在爐火旁打盹,頭上頂著油桐花環,當自己花仙子下凡?裙角著了火燒出焦味,她還點著頭釣魚,這打瞌睡的入定程度已經強過坐懷不亂的和尚,就算禪坐的高僧燒了袈裟還不一定能不為所動,這奇景實在嘆為觀止。
渡槐衣指尖一轉,送了一束水過去灑了蘭若全身,她頓時嚇醒。
「下雨了下雨了!」
蘭若慌忙跳起來,卻見只有自己身旁濕了地,「奇怪?這雨還能只下我身上?」
遠處渡槐衣嘆了聲消失。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蘭若打了盞燈籠掛在旁邊,發悶到細數天上的星星。
「好安靜啊……老爺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又端著蓮子湯來到主亭,沒見著桑蒲,輕聲喊著渡槐衣。
「老爺……」
「何事?」亭中傳來聲音。
「原來在呀!」
蘭若倒抽一口,還好剛剛沒有以為他不在而闖進去,她恢復正常音量,「我又煮了蓮子湯給老爺!」
「擱著。」
這次蘭若變聰明了,她打算從另一側進去,這方位應該就是渡槐衣的正面了。
「東門進。」
馬上又被識破,她只好乖乖繞回去。
這次看到的依舊還是頭髮。
「老爺,東西已取回。」桑蒲忽然現身,將木匣子呈進去。
「妳可以離開了。」
桑蒲看著蘭若,蘭若也回瞅他。
「老爺說妳呢!還楞著幹嘛?」
桑蒲見她雙腳杵著,還以為被下了定身術。
「又沒指名道姓……」
她凝視著木匣子,像要開箱一樣新奇道:「這次又是什麼寶物了?」
「一雙眼睛啊!」桑蒲直應道。
渡槐衣手心貼在木匣上,只要拇指往下一扳,便能開啟上蓋,他忽然擱住不動。
「你……你挖別人的眼睛?」
蘭若頓時凝住表情,五官瞬間被凍成冰塊,唯有眉毛微微抽動,聲音也跟著顫起來。
「這是老爺與海龍妖的交易!」桑蒲不懂她幹嘛反應這麼大。
「你愛拿什麼奇珍異寶做籌碼我不管,取人器官等同謀財害命,你到底是不是人?」
她切齒憤喊,操起桌上才放下的蓮子湯,「今日算我火氣大,我自個兒喝降火!」轉身跑開卻紅了眼眶。
桑蒲一怔,「蘭若姑娘……」
他正要解釋,被渡槐衣止住,「桑蒲。」
「老爺,為何不告訴她是用海龍妖的無盡之眼與二郎神的千禧銀瞳做交換,您也只是為他們牽引,唯一的報酬便是海龍妖答應維持百年的風平浪靜及二郎神同意協助南方渡過荒災,您也沒得到實質利益啊!」桑蒲替他叫屈。
「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為這等小事解釋。」
他淡淡一說,木匣在他的手凹處消失。
蘭若呆坐在爐火旁,雙頰猶濕。
「真是人面獸心,要不是為了救阮大娘,這種人我八輩子都不想碰到!永生永世都別讓我蘭若遇到!」
她恨得牙癢癢,難過什麼?大概是難過自己竟以為他還有那麼一點良心。
過了子夜,氣溫微降,挨在火爐旁也挺溫暖的,有個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來顧吧!妳去休息了!」
桑蒲步伐是完全輕盈無聲,怕陡然嚇到她才故意放重腳步。
「我不累。」蘭若淡回,也沒抬頭看他一眼。
「這是老爺的意思。」桑蒲堅持。
「你想顧就顧,我是不會走的。」她還沒消氣。
「妳這豈不為難我……」
「他是你老闆,又不是我的誰,我幹嘛要聽他的話?」
「我知道妳還在生老爺的氣,其實……」
桑蒲坐下身,「他有分寸的!」
「草菅人命也叫分寸?」
這是蘭若聽過最扯的鬼話。
「他斡旋六界,也是六界來往的媒介,如果沒有準則,那便是偏頗,且他知道太多六界的秘密,若不處於中立立場,任何一界都不會放過他,希望妳能體諒老爺的難處。」
「這麼說……他真的沒有妻室了?」
桑蒲噗嗤一笑,「當然沒有了!身為六界關鍵人,他幹的全是危險的事,最怕被抓到軟肋,一身無牽無掛不受任何威脅,才能在六界刀尖上行走無礙!」
所以他才這麼勢利無情?不過也是自作受啊!
「他想怎樣我自是管不了,反正過了這七日救完阮大娘,我就不用再見到他了!沒討厭,就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蘭若用力搧了搧柴火吱吱作響。
到了第五更,蘭若倚著柴堆終於沉沉睡去。
「火……柴火……」
蘭若忽然驚醒,還有一半魂魄在夢鄉裡沒回來,不是要顧柴火嗎?怎麼好像錯過了什麼?
「已經熟成了!照妳現在才起床,早就燒乾了!」桑蒲盛了一碗遞過去:「哪!」
「這不是要給阮大娘的藥?給我幹嘛?」
「試喝!」他根本強迫,「沒事的話明天就可以去醫治阮大娘了。」
「那有事的話呢?」她眼睛眨兩下,我豈不?
「死不了人!妳熬的自己不敢喝?」桑蒲懶得爭論,「不試也無妨,誰知道妳熬的時候有沒有疏忽什麼,要是出了什麼狀況不屬一方浮藏的責任……」
蘭若果然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娃,驚不起恐嚇。
「好好好我喝……」
她一手扶著碗底,像要乾了酒一鼓作氣二不休,喉嚨發出咕嚕一聲,全進了肚裡,眉頭皺得像蚯蚓蠕動的身驅。
隨即,她伸手摸著桌上的茶壺,像在找救命丹一樣。
「剛服完藥絕對不能喝水喝茶!否則會影響藥性,到時還得再補喝一次!」
桑蒲急忙阻止,石頭般的臉竟然也守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什麼?」她苦苦哀求,「那吃果子行不行?」
「至少要隔上半時辰!」
桑蒲憋笑的樣子比冰塊臉還有趣。
她張大嘴巴呼氣,想把從胃裡冒出的噁心味道吐出來,但實在太臭了,她索性直接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雖然聞不到怪味,到味覺卻還在,她盡量舉起舌頭,抬起舌根,模樣像在喘氣的二哈。
桑蒲實在不忍直視,低著頭趕緊迴避到前院,最終嘴角還是失守了,這是他第一次笑,又開創一個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