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秘書感覺自己像個老父親操碎了心。明明前半個月,季老師和慕總相處氣氛甜蜜曖昧,怎麼最近突然就變成形同陌路。而且是季老師單方面對慕總冷淡,慕總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沒有再提著早餐到繪畫室報到,但三不五時一直詢問:季老師今天來了嗎?季老師吃飯了嗎?季老師今天看起來如何?心情好嗎?
雖然慕總裁外在形象一如以往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然而范秘書每次看到慕總裁又悄悄透過玻璃窗往繪畫室裡面偷看季老師時,彷彿就像看見一隻原本威風凜凜的大型犬,此刻卻只能耷拉著耳朵,眼巴巴看著最喜歡的零食,卻不能靠近般無辜又委屈。
不曉得自己的形象已經(jīng)在范秘書眼中變得可憐兮兮,慕雨時手邊迅速的依照秘書已經(jīng)分類好的文件依序過目簽名後開口:
「今天——」才說了兩個字,就被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緒的范秘書打斷。
「季老師已經(jīng)來了,也用過早餐,今天安排與兩位小朋友會面。」非常直覺式又順暢地回答。
慕雨時動作停止,面無表情地緩緩抬起頭看著范秘書無語。
突然的寂靜,這才讓范秘書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做的蠢事。心中捶胸頓足、萬般後悔,但表情卻鎮(zhèn)定的馬上補救。
「很抱歉慕總,因為每天早上您都會詢問季老師的事情,所以我一時嘴快實在失禮,請您再重複一次您原本想問的問題,麻煩了!」
慕雨時最後嘆口氣,無奈一笑。「沒事,你猜得沒錯,本來就是要問季老師的事……」
范秘書老父親的心臟又絞痛了起來,真想去問季老師到底是什麼樣的矛盾,可以讓她捨得對這個極品男人棄之不理?
而另一邊的季煦茵則是常常心不在焉的,下午的兩場會面都不時地因為她恍惚,需要孩子們重複描述,這讓她感到非常歉疚,好在孩子們都還是笑瞇瞇的重新講一次。送走孩子後,她像失去所有力氣的癱倒進沙發(fā),仰頭靠上柔軟的椅背閉眼。
不曉得是不是近來都沒睡好所累積的疲憊,季煦茵今天身體很不舒服,頭腦昏沉發(fā)脹,不過又想趕緊把工作做完,早一點結束這件累人的案子。
即便她知道,累的是每天壓抑的思念;是每天逃避的苦楚;是每天強撐劃起的界線,但她還是得繼續(xù)這樣做……
敲門聲傳來,她趕緊調(diào)整姿勢坐好,說了聲請進,門才被推開,是范秘書。
「季老師下午辛苦您了,我送今天的下午茶點心來。」
「謝謝范秘書,我其實沒有很餓,工作結束我也差不多要離開了。」季煦茵強撐著精神微笑。
但人精秘書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擔憂地問:「季老師身體是不是不舒服呢?您臉色有點蒼白,要不要我送您去給醫(yī)生看?」
「不用麻煩的,真的沒什麼事情,應該就單純太累,我早點回家休息就好。」
范秘書也不再勉強,提著下午茶叮嚀幾句後便走了。
關上門後,季煦茵感覺自己全身痠痛,知道健康狀況確實不大對勁,可能有些發(fā)燒了。
她想著趕緊離開,但才走幾步又有些頭暈目眩,只好還是坐回沙發(fā)閉目休息一下。
突然就回想起,來原城的第一年冬天,她重感冒,早上爬不起來去上學,昏睡到中午都沒人發(fā)現(xiàn)。直到老師打電話到家裡關切,是家務阿姨接到電話,才到她房裡查看,發(fā)現(xiàn)她生病了,幫她請家庭醫(yī)師和熬了一碗粥。
再也回不到像小時候生病有外婆溫柔細緻的照顧,另外三個家人,即使知道了也不聞不問,只怕自己被傳染,要她好好待在房間裡養(yǎng)好病才能出房間,她深刻記得家務阿姨當時憐憫自己的眼神。
所以,她討厭生病,也從此小心留意別讓自己輕易又病了。
可是此刻,季煦茵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次,身體像被灌了鉛般沉重,而頭腦裡有一個大槌子,匡噹搥得她又暈又痛,意識也像是沉入了水底,冰冷又朦朧一片。
「煦茵……」
好像有人在叫她,那麼溫柔卻又焦急的聲音。
但她眼皮好重,身體也動不了,她想回應那個好聽的聲音,可是喉嚨卻乾澀疼痛得發(fā)不出聲音。
然後她的身體好像浮了起來,有一股溫暖靠近她,帶著木質(zhì)香氣將她環(huán)抱,在騰空的感覺中晃動好一陣子,溫暖離開,她的身體才又平躺,陷入了一片柔軟。
那個溫柔好聽的聲音又斷續(xù)傳來。「煦茵……醫(yī)生……」
是在安慰她嗎?是在說會請醫(yī)生來嗎?不會丟她一個人的對嗎?她真的好討厭生病,讓人又脆弱又孤單,所以她不能生病的,她沒有資格、沒有條件生病。
是誰的啜泣聲呢?聽起來軟弱又可憐,別在她旁邊哭好嗎,還沾濕了她整臉。
她現(xiàn)在得趕緊振作起來,得趕緊去上學,否則功課落後也沒有人會幫她。她知道的,那些同學都笑她明明是季栩音的妹妹,卻又笨又醜,國語說不好成績也差,她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她身體好沉重,像被一塊巨大巖石壓住無法動彈。她得想奮力掙扎,那哭聲似乎也跟著急切起來,她的臉頰又更濕了。
「別哭,我在。」這次的聲音,還跟著熱毛巾,落在臉上輕柔又細緻,帶來一陣潔淨清爽。
才剛感覺到毛巾離開,下一刻落下的,變成一個溫熱軟嫩的觸感,又帶著那陣木質(zhì)香氣,柔軟先是印上她的額頭,然後是她的臉頰,接著是她的手被溫暖包裹住。
「我陪妳,好好睡吧。」
有人陪她了嗎?這個聲音她可以相信的對吧,她好喜歡這個聲音,沒再聽到啜泣聲,一定也是被這個聲音的主人哄停了。那麼溫柔的人,就聽他的,先放心睡吧。
熟睡一陣的季煦茵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裡的是一個陌生的天花板,她躺在床上,左手背貼著膠布連著塑膠管,她反應過來她正在打點滴,而右手正被另一隻男人的手握著。
「現(xiàn)在感覺如何呢?」
季煦茵轉過頭看向那個聲音的主人。
是啊,真是病迷糊了,這聲音還會有誰呢?
慕雨時好看的眉微蹙,長睫下的藍眸專注看著她,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擔憂。
「我剛才幫妳量耳溫已經(jīng)沒有發(fā)燒了,現(xiàn)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有啊,心不舒服,痛都痛死了,你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嗎?
見她只看著自己不說話,慕雨時有些急了,另一隻沒有握住她的手趕緊撫上她的額頭。
「確實沒有燒……是頭痛嗎?怎麼不說話?」
季煦茵的淚滑出眼眶,沾濕了髮。
「怎麼又哭呢?那麼不舒服嗎?我這就去請醫(yī)生進來,妳等等。」慕雨時輕拍她的手背安撫後才鬆開,走出休息室。
沒多久,慕雨時帶著一位和藹年長的白袍醫(yī)師進來,慕雨時對她說道:「這是慕家的家庭醫(yī)生鄭醫(yī)師,剛才妳怎麼都叫不醒,像是昏過去一樣,我就先抱妳來我休息室,讓鄭醫(yī)師過來,打了點滴妳才退燒的。」
「小姑娘,我可是第一次看雨時這樣慌張啊。妳以後要留意自己的身體健康,都燒到快四十度了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嗎?」鄭醫(yī)師笑著,邊說邊幫她做些基本檢查。
「她可能就是太忙沒注意……」
「唸一句就心疼呀,還不準醫(yī)生唸病人的嗎?」鄭醫(yī)師瞥了慕雨時一眼。
「妳應該有一段時間都沒睡好了,才導致免疫力低下。小姑娘,三天的藥按時吃,更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何況還有那麼擔心妳的人。」鄭醫(yī)師邊唸邊拔下點滴,用棉球抵住傷口後貼上膠布。
鄭醫(yī)師走後,慕雨時拿了藥及水杯坐到床邊。
「老醫(yī)生就是愛碎唸,妳別放心上,來,起來吃藥吧。」慕雨時動作輕緩扶起她,還隨手順了下她的髮。
季煦茵順從地吃藥喝水後,沒有再躺回去,兩隻手扭緊了床單,面無表情地講了醒來後第一句話。
「今天是個意外,非常感謝慕總裁的幫忙,但以後請別這樣,我們應該保持距離,畢竟你可能是我未來的姊夫——」
「季煦茵!」慕雨時含著隱怒的叫喚打斷她,眼裡的藍色波濤翻騰著。但看著女孩那副蒼白柔弱,又故作堅強的模樣,最後還是輕聲低語。「別對我說這種話好嗎?」
季煦茵眼睫顫了下,鼻頭微紅,拼命睜大了眼不敢用力眨,逼著自己再說。
「我只是說出事實,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很抱歉。」
「我不要妳的抱歉,而且事實就是我這輩子和妳姊姊就只是吃過一頓飯的關係,不會再有其他。」
「這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季煦茵低語,邊往床下找著自己的鞋,「我該回家了,不然我母親又要疑神疑鬼,再見。」
慕雨時在一旁拿起她的鞋,蹲到她身前,捉起她的腳踝幫她穿鞋,被觸碰到的肌膚感覺到他手裡炙熱的溫度。
「你、你不用這樣。」季煦茵急著要縮回腳,但根本阻止不了男人的堅持,兩隻腳很快就被穿好了鞋。
慕雨時維持蹲在她身前的姿態(tài),抬首面對她的目光裡,卻堅定又深情。「當然能控制,我慕雨時想要追求的人,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再給我一些時間,除非妳不要我。」
在那不容質(zhì)疑的目光裡,季煦茵只能再次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