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的黑夜下,純白城堡的高塔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阿奇拉自回憶中睜開了眼。
抬首望去,高空中細而彎的銀白月亮,倒映在他眼底,彷彿披上一層淡金薄紗,而那對貓瞳深處則是微光閃爍,似有萬千思緒飛掠而過。
忽然,圓圓的耳朵驀地抽動幾下。「嗯?」阿奇拉往城中心看去,瞳孔微縮,原本清澈的明黃轉眼變作璀璨的鎏金,眸光不停閃動,彷彿有無數奇異的符文化成流雷閃電在其中奔騰。
在那雙能看到遙遠彼端的眼中,有一道裹挾著複雜術式的炁從王宮向著城中直奔而去,並在某處炸開。
「那是……」沒等他辨別出那道炁的所屬,一股大量的氣莫名地自那個位置陡然爆出——夾雜在其中充滿混亂與不安的氣息,相處十幾年的他再熟悉不過。
「瑟菲莉亞?」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漆黑的身軀迅速佈滿燦金色的奇異紋路,它們就像有生命似的隨著呼吸流淌著微光。
劈啪!
燦金光芒在潔白的尖塔上轉瞬即逝。
「……咳、咳咳……嗚呃……」噩夢的陰影狠狠掐住緹菈的喉嚨,胸口窒塞悶痛,心跳卻在加速,呼吸急促而凌亂,刺骨寒意從骨骼深處溢出,四肢刺痛發麻,好似無數電流沿著經絡肆虐,耳邊似有沉沉雷鳴,轟得腦袋隱隱作痛。
看著猛地抱頭蹲下,斷斷續續呻吟的緹菈,萊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緹菈?」
青年伸出一半的手在半空中瑟縮,只因這樣的景象似曾相識,心底有個聲音在警告他:隨意碰觸會被彈開。
好痛……好不舒服。緹菈迷迷糊糊地想,體內好似有什麼在翻湧,滾雪球似的不斷膨脹,不同於之前昏倒的幾次——這是能力暴走的前兆!
她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在日漸下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回一旦暴走,後果怕是會比費茵城那時更加慘烈(註5.)。
那時因為敵人偷襲與外力刺激導致能力失控,空間強行轉移,最後活下來的只有緹菈。根據不幸慘死的羅可主教所言,那些被波及的幾名敵人在一瞬間就被強烈扭曲的空間攪碎了身軀變成肉泥。
不行!緹菈咬緊牙關,試圖藉由反覆吸吐來平復心緒,以壓下那股體內的力量。
然而,隨著周圍的氣氛愈發緊繃,守衛們步步逼近,體內那份力量亦隨之增強。但奇怪的是,它們有一部分忽然向著胸口源源不絕地匯去。
暖意在那處匯聚發燙,宛如懷抱一顆小太陽,卻沒能緩解緹菈的痛苦,反而有種自己的意識正被兩方力道拉扯著。
「唔……」頭疼更是在一瞬間變得更加劇烈,眼前因劇痛忽明忽暗。
朦朧的視線中,可以看到萊特與那些精靈守衛嘴巴一張一合,彷彿在說什麼。緹菈全都聽不見,如雷聲般轟轟作響的耳鳴蓋掉周遭所有的聲音。
咻——
女孩光滑潔白的額間,驟然浮現出伊斯特一族的日輪血紋。剎那間,以她為中心,古怪的旋風在他們身邊生成打轉,肉眼可見的金黃色流雷夾雜其中劈啪作響,看上去格外危險。
「緹菈,冷靜點!」連萊特這樣皮粗肉厚的龍族,都能感覺到皮膚上傳來針刺般的疼痛,那些感知力更強的精靈守衛們,察覺到其中蘊藏的能量迥異於先前那陣怪風,皆不由得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後退幾步。
周圍的異種族紛紛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們也感受到了,自那股異樣的氣息中散發出來的威壓,遠勝過龍與精靈,無疑是屬於神的力量。
「怎麼回事……血脈騷動?這個人類是神族的?」
「混血?可一個未完全覺醒的人類小鬼,怎麼有這麼純正的神氣……」
「莫不是真從伊甸(註8.)來的?」
隨著驚疑不定的低語聲蔓延,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騷動。一些謹慎弱小的異族本能地向後退縮,生怕她的力量暴走波及到自己,那些生性好鬥的則是渾身毛髮炸起,警惕地注視著這個人類女孩。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緹菈周身明煌的流雷亦愈發張牙舞爪,幾乎要將她包裹在其中,到了旁人都不能近身的地步,萊特不得不起身連連後退。
此乃神力,若放任它繼續增強,終至徹底失控暴走的話,別說緹菈本人不一定倖免,整個王國也會陷入危險……那些精靈們個個握緊武器,開始低聲念念有詞,長杖逐漸覆上一層銀白色的符文。
他們這是想施術遏止騷動!萊特見狀心中頓時一緊,整個人難得慌了。
血脈騷動確實能用外力暫時遏止,將外溢的力量壓回體內,但這麼做的後果難料。當事人運氣不好,可能會造成嚴重內傷,最壞的甚至直接斷送性命。
但他既不能攻擊精靈守衛——那會演變成外交問題,卻也對緹菈的狀況束手無策。他自己是在莫名昏迷了一年,醒來後就已經完全血脈覺醒,壓根沒經歷過騷動期。
而且,就算他知道如何應對,龍族的術法一向粗暴,放在緹菈身上也毫無用處。
精靈守衛們的武器覆上微光閃爍的符文,絲絮般的銀光自尖端噴湧而出,在空中匯聚成網的那一刻便直墜而下。
別看這張網是銀絮交織而成,但落在身上卻重如千斤,直壓得人喘不過氣外,還形成密不透風的束縛網。那些外溢的力量被困縛在其中,自然又反噬回緹菈體內,強勁的力道兩相碰撞,女孩登時疼得發出不成聲的慘叫。
完了,零會宰了我的。一時間,萊特腦中只剩下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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