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齊未央邊喝著湯,但一雙火眼金睛就集中在羅曼時身上。
在那天下午,被女兒相親成功的喜悅沖昏頭的幾小時後,她突然冷靜下來,開始反思一下事情中的蹊蹺。
她知道女兒一向不按牌理出牌,遇到長腿大帥哥太興奮撲上去其實也是有可能,但關(guān)鍵是,對方竟然也如此熱情地摟住女兒的腰。
這怎麼可能?畢竟她看那個鄭禮至絕對是個正常人。
按照鄭太太所說,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這樣主動。不僅與羅曼時分享食物,還有肢體接觸。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都會以為兒子著了魔之類。
齊未央不好意思說,她確實懷疑鄭禮至可能著了魔,而那個魔應(yīng)該就是她家女兒。她可太清楚女兒的能耐,一見鍾情是甭想,肯定是她煽動了對方什麼,甚至是威脅?
嘖!想她這樣溫柔文雅的大家閨秀,怎麼就生了個女土匪?
「母親大人,我知道我生得美貌無雙,但也不用這樣一直看著我吧?我想分妳膠原蛋白也是沒辦法的,妳死心吧!」羅曼時被看得頭皮發(fā)麻、背脊出汗,但面上還是保持鎮(zhèn)定。
齊未央沒理會她的虛張聲勢。「呵,妳美貌無雙難道不是我和妳爸的功勞?倒是這女土匪的個性不知哪裡來,真是浪費了花容月貌。」
「齊未央女士,虧得您曾被稱作文學(xué)才女,用詞竟然如此不精確。您女兒這叫做天真直率、活潑可愛的性格,這是神祕的遺傳學(xué),遺傳您被齊老爺壓抑的天性啊!」羅曼時痛心疾首,食指顫抖地指向母親。
「這就奇怪了,我以為我天性裡是有羞恥心的,但我看妳沒臉沒皮的啊!羅曼時小姐。」
「這我就要訪問羅長樂先生了。」羅曼時馬上手握拳頭裝成麥克風(fēng),伸到正老神在在吃著飯的父親面前。「請問我齊未央女士追你的時候知道,知道羞恥心三個字怎麼寫嗎?」
「羅曼時!」齊未央紅了臉,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人民有知的權(quán)利,我必須追求真相。」羅曼時說得慷慨激昂,背後彷彿有一面國旗飄飄。
「說什麼呢!我老婆是我辛苦追來的,妳別氣我老婆了。」羅長樂用筷子另一端輕輕敲了面前的小拳頭,轉(zhuǎn)頭用叉子叉起一塊蘋果餵到齊未央嘴邊。
「親愛的,別理這小鬼,吃水果。」
羅長樂眼眸裡淨(jìng)是寵溺,動作自然又熟稔。齊未央也笑得甜蜜,並未接過叉子,而是就著丈夫的手,直接咬下一口蘋果。「謝謝親愛的。」
被迫吃了滿滿狗糧的羅曼時翻了個大白眼。「你們可以考慮一下電燈泡的心情嗎?」
雖然羅長樂說老婆是自己追來的,但當(dāng)年誰不知道齊未央轟轟烈烈的追夫記。那可是震撼臺大校園,到現(xiàn)在還是被人津津樂道的一段愛情故事。幾代書香世家的文學(xué)院才女,為愛與家族反抗決裂,堅持不讓家裡安排門當(dāng)戶對的婚事,執(zhí)意要追一個商學(xué)院的窮小子,即使窮小子拒絕了才女好幾次,才女都不畏旁人目光,義無反顧地追愛。最後兩人私奔結(jié)婚,窮小子從商白手起家當(dāng)了老闆,才女也嫁雞隨雞當(dāng)起老闆娘協(xié)助打理生意,直到生下女兒後,家族才主動示好,雙方和解繼續(xù)往來。
「所以小電燈泡,妳的約會對象什麼時候把妳領(lǐng)走?」羅長樂對著女兒問。
羅曼時身姿僵了下,「差、差不多了,應(yīng)該等下就到了。」她心虛地吃了幾口水果,又瞄向手機。心中不斷祈禱父親大人別再繼續(xù)追問,她可沒錯過母親打量的目光。
不過老天顯然沒有聽到羅曼時的祈求。
「那願意出去約會,是真的喜歡這個對象?」
「嗯……他、他很特別。」羅曼時垂眸,不敢看向父親。
特別——適合談合作,也算對吧?
羅家的管教方式是接近放任式的。齊未央從小被壓抑得太過辛苦,因此自己當(dāng)母親後,決心不想過度干涉與管束孩子,羅長樂也是贊同的。夫妻倆都認(rèn)為只要大原則掌握好,其餘的都任其孩子的興趣志向發(fā)展,因而在羅家,親子間的相處可以嬉鬧吐槽,比較像是朋友。
不過相較總是相互鬥嘴的母親,羅曼時對於父親正經(jīng)起來時的不怒自威,還是有些慫的。
螢?zāi)涣疗穑青嵍Y至傳訊息告訴她,人已經(jīng)在大廳等她。
「他到了,我先走了。」鬆了口氣,羅曼時起身離開餐桌,收拾好東西,瀟灑地擺手出門。
但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的前一秒,被羅長樂攔截,夫妻兩人也進了電梯。
「你們跟著做什麼啊?不是說好下次才正式來家裡拜訪。」羅曼時噘起嘴氣呼呼。
「誰跟妳了,我只是要去大廳拿包裹。」齊未央理直氣壯地說。
羅曼時看向父親。
「我老婆買很多東西,我怕她拿不上來,去幫忙。」羅長樂附和得毫不心虛。
而在大廳等候的的鄭禮至,看到電梯出來的是三人,卻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從沙發(fā)起身,頷首露出得體的微笑。「伯父、伯母好,我是鄭禮至。」
鄭禮至今日穿了黑色襯衫及西褲,套著黑色毛呢大衣。氣質(zhì)仍是如此沉著穩(wěn)重。
羅長樂商場上閱人無數(shù),很欣賞鄭禮至這種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年輕人與他對視的眼神澄澈自信,聲音低沉溫和,既不諂媚也不過分拘謹(jǐn),恰到好處。
「就叫羅叔叔和齊阿姨就好,伯父伯母好老。」齊未央笑著,對這次近距離打量這年輕人也很滿意。
「好的,羅叔叔、齊阿姨。」
齊未央說:「我們剛好就下樓拿個包裹。」
鄭禮至微笑點頭,自然不會戳破。
又是幾句客氣寒暄後,羅長樂對著兩位年輕人發(fā)問:
「你們今天要去哪裡玩?」
鄭禮至其實也不知道,但不好直接說,只得看向那個保證一切由她安排的女人。
於是,三人都看向羅曼時。
「喔!泡溫泉。」羅曼時老實回答。
鄭禮至從進門就一直溫文儒雅的神情陡然僵住,出現(xiàn)裂縫。
羅家夫婦更一臉被雷劈中的震驚。
「什麼?」羅長樂兩道慍怒的目光射向鄭禮至。
「羅叔叔,您誤會了,我如果事先知道,肯定會建議曼時換個活動的。」鄭禮至額頭微微冒汗,盡量保持面容上的微笑解釋。但此刻心底只想抓著那怪女人大力搖晃,看她能不能清醒一點。
齊未央完全沒有懷疑鄭禮至的說辭,一掌往女兒背上拍下去。「妳這丫頭有事嗎?第一次約會安排去什麼溫泉。」
儘管羅曼時這才驚覺自己嘴笨闖禍,還是被母親打得很不爽,埋怨道:「有什麼關(guān)係?約會順便取材不就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難得出門一趟,要有效率啊。」
鄭禮至在旁邊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
他對羅家夫婦道歉:「很抱歉,我應(yīng)該先詢問清楚的。」他再次強調(diào)自己的無辜。
他是正常的,他絕對不是什麼心懷不軌的人。
而且心懷不軌的應(yīng)該是那名怪女人吧!
「不不不,是我們比較抱歉。」齊未央簡直想把女兒捏死,趕緊安慰這名可憐的青年。
既然溫泉的事情男生不知情,羅長樂也比較放心了,畢竟他知道女兒那異於常人的邏輯。但打量了下兩人的裝備,又問:「不過,你們兩個約會還帶筆電嗎?」
羅曼時一雙大眼轉(zhuǎn)了下,吶吶道:「就、就說要順便取材紀(jì)錄了……」
鄭禮至則不慌不忙。「我上午回研究室一趟直接過來,所以就帶著了。」
齊未央看了下女兒的表情,不動聲色地笑說:「反正換個地方,別去泡溫泉都可以,趕緊去約會吧!」
和拿包裹的一對夫妻道別後,兩人上了車,鄭禮至並不急著發(fā)動。
「我真的會被妳害死——」他無力地靠在方向盤。
好在遇到羅家夫婦比較理性,不然剛剛那種狀況說不定他真的會被揍。
「不就泡個溫泉,大驚小怪的。」羅曼時嘟嚷,還是覺得自己無辜。
「羅曼時小姐,我不知道妳是哪顆奔放星球來的。但在我們地球人的正常思維裡,第一次約會是不適合去泡溫泉的。」
「我們又不是真的約會。」她喊冤。
「對,就妳知我知而已,沒有昭告天下真是太可惜了,妳快回去跟妳爸媽說清楚,我也好脫身。」他冷冷道。
羅曼時扁嘴,知道鄭禮至不開心了。「我就顧著想要快點去取景,這一大章真的很重要,我已經(jīng)卡稿兩天了,頭腦一熱就沒想那麼多,抱歉啦!」
還不是編輯一直催,說這次設(shè)計的溫泉事件很重要,一定要寫得出彩。天知道她幾百年沒泡溫泉,更不用說什麼溫泉飯店的豪華湯屋,只好趁著這次假約會一起安排,反正兩人又不是真的要下水泡溫泉,她連泳衣都沒帶呢!
就是方才嘴快,不小心在父母面前說了出來。確實也挺對不起他,萬一害他在長輩面前形象不好也是罪過。
「難怪伏爾泰說:『理智的最大勝利,就是它讓我們可以跟沒有理智的人好好相處。』我為我的理智驕傲。」鄭禮至就是想酸酸她。
羅曼時愣了下,在鄭禮至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刻薄時,她大笑起來,拍了一下他肩頭。
「欸!這句很讚耶,我要記起來,你可以多說一點嗎?喔——我忘了跟你說,我正在寫的這部作品男主角個性設(shè)定和你很像,我在考慮是不是乾脆拿你當(dāng)範(fàn)本好了,馬上有個真人反應(yīng)可以參考,我都不用想多好。」嘴上絮絮叨叨的同時,手指迅速在手機打字,看來是真的在紀(jì)錄方才他說的話。
鄭禮至悶不吭聲,轉(zhuǎn)頭發(fā)動車子。
他不想再跟這個怪女人說話。
他剛才在窮擔(dān)心什麼?
這女人的神經(jīng)根本粗得跟海底纜線一樣吧!
「男主角,怎麼不講話了?你再說嘛,還是要我搭話才方便你吐槽?」
「……」
「哇,你這個表情真的很冷耶,雖然很帥,可我都快被你凍壞了。」
「……」理智,理智,理智,不要跟外星人計較,鄭禮至不停默念。
「那我也要用冷笑話反擊你。你知道香蕉去照X光後,醫(yī)生跟他說:『厚——你這個很嚴(yán)重喔。』你猜香蕉怎麼了?」
「……」
「你不說我自己公佈了喔,醫(yī)生說:『你脊椎側(cè)彎。』」羅曼時話還沒說完就自己在旁邊笑到不行,又激動拍了他肩頭一下。「欸,不好笑嗎?我看到你嘴角翹起來了啦,三八——想笑就笑你憋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