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辦的這場臨水花宴,一直持續到申時才終於結束。
回程馬車上,雲繡好奇地問起宴會上的事,溫慕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隨意回了幾句就說累了,閉起眼假寐,不再理會她。
雲繡只好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街景發呆,心緒起伏不定。
直至回到王府,溫慕雲都沒有注意到雲繡身上的衣裙換了一套,也沒有問起那件大氅的事情,這讓雲繡更為失落,而後更不曾主動提起,此事就這麼過去了。
也許是馬車上溫慕雲的態度觸動到雲繡內心敏感的脆弱處,從那日之後,雲繡更積極地想要與他拉近關係,卻每次都被不冷不熱的迴避掉,這讓雲繡心中的失落感與日俱增,對於日常兩人看似親近的相處也開始感覺到一絲異樣。
溫慕雲??是不是在敷衍她呢?
她實在不願如此去想,可是一旦心中起過一絲懷疑,那情緒就有如被埋進胸口的種子,不斷地在期望與失落間反覆發芽成長,逐漸變成一個能輕易壓垮她堅定內心的怪物。
這日下午,溫慕雲又出門了。
以往這個時候,雲繡若是在府中無事可做,就會帶著喜兒出門逛街遊玩,偶爾也會去長公主府中拜訪,陪長公主聊聊天。
然而今日她完全提不起興致出門,也不想待在房中休息,於是便支開喜兒,而後束起頭髮換上簡裝,來到了後庭園中的練武場。
先前她曾數次前來這裡看溫慕雲練武,對此處已是十分熟悉,知道平時溫慕雲沒來時,都是由府中暗衛在看管打理及訓練使用,因此一踏進練武場,她就出聲將待命在附近衛房的暗衛給喚了出來。
正好今日閒在衛房中休息待命的人,是游鷹。
「二少夫人有何吩咐?」游鷹雙手抱拳朝她鞠躬行禮,面上不茍言笑,心裡卻犯著嘀咕。
往常二少夫人只要見主子不在,就不會來練武場,今日不僅來了還將他叫出來,不知道究竟要做什麼?
雲繡一見是老熟人,心裡倒是放鬆不少。
自打那次來這兒被溫慕雲抓到,後來她就曾多次在府中看見這位暗衛統領,也試過私底下跟游鷹打聽溫慕雲的情報,可惜這人只要提及溫慕雲的事情,就變成了個悶嘴葫蘆似的,什麼也不肯說,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問了,只不過一來一往間,兩人倒是熟稔了許多。
此時雲繡也不跟他客氣,當即便說:「游統領,你這兒有沒有適合女子學的功夫?隨便挑一樣教我吧!」
「這??」游鷹有些尷尬,雖說女兵將和女暗衛在溫國並不罕見,但女子專學的那些武功他還真不會!
畢竟女暗衛都是專門從事一些間諜情報或暗殺的工作,當然也有某些是專職保護女眷的,但這些擱在以前的王府裡來說就是一點必要都沒有!
皇帝雖然準許主子有私衛,那也只能是在護衛安全和執行私人任務的範疇內,若要牽扯到情報探查,那是萬萬不能的!
見游鷹杵在那糾結,雲繡不禁問道:「怎麼?沒有嗎?」
「回二少夫人,我這兒真沒有女子能學的功夫,您若想學,那我??」游鷹只能據實以告,眼下要學是真的沒法,大不了他之後再去尋些女子武術的功法典籍來給二少夫人學。
雲繡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沒關係,那就教我一些比較基礎的招式,這你總會吧?」
基礎的招式這倒是簡單,游鷹猶豫片刻後便應下了。雖然不知道二少夫人想做什麼,不過目前明面上她也算半個主子,只要是不危害到溫慕雲的事,他還是能幫忙做的。
於是,兩人一個在旁示範指導,一個十分認真的有樣學樣,就這樣在練武場上做起了基礎訓練。
如此教了大概半個時辰,游鷹見她已經掌握訣竅,不需再多做指導,便尋了個藉口先退下,否則若是讓別個暗衛見著他與府中女眷私下往來,總歸也是不太好。
游鷹離開後,雲繡又練了一會兒,才覺得有些累。
縱然幼時在爹爹的指導下與兄長們一起學過幾年武藝,但由於娘親不喜女兒整日舞刀弄槍,並認為「雲家已有三個兒子練武,女兒學這些何用?」,於是爾後爹爹就不再教她練武,僅讓她學習一些輕功和基本身法。如今荒廢多年,那些武功基礎早已記得不甚清楚。
眼下經由游鷹的指導,原本塵封已久的身體記憶又一點一點甦醒過來,只覺得越練越是暢快,連帶著那些憂煩的思緒也清明許多,心中不免產生了幾分對練武的渴望。
稍作歇息後,她目光轉向另一邊的射靶場,心思微動。
先前藉故離開的游鷹,此時正坐在衛房外喝著清茶,一邊監視著練武場中那個纖瘦的身影。
他自是覺得以二少夫人的本事,尚不至於在這兒鬧出什麼事來,無奈先前主子曾交代過,不能讓二少夫人在練武場裡胡來,況且他也得注意著二少夫人的安危,免得不小心碰著了那些刀劍利器而受傷。
因此當他看見二少夫人拿起一把弓在試拉的時候,不免下意識關注起來。
這一頭,雲繡拉了拉手上的弓,只覺手感不太滿意,於是又換拿架上另一把短弓來試拉,這次感覺滿意多了,便隨手取了幾支箭矢,提著短弓走到靶場上,開始搭箭瞄準。
靶場的箭靶距離射擊站點約莫有百步之遙,雲繡瞄了好一會,總覺得有些困難,畢竟當初在將軍府的時候,也是三哥帶她偷著學的,如今嫁來王府,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練習了,約略有些生疏。
手中弓弦拉滿如圓月,終於在某一刻,她心有所感,立時放開弓弦,羽箭迅疾如梭直飛向前,轉瞬掠過百步距離,擊在了箭靶邊緣,發出穿刺輕響。
「噗!」
站在衛房前的游鷹一口茶噴了出來。
剛、剛才他都看見了什麼?
雖說是短弓,但那可是百步距離,尋常女子只怕連箭矢都飛不到靶前,更罔論要能射中箭靶!
這個二少夫人??好像不太一般?
可他隨即又想起二少夫人是有武功底子的,力氣稍微大一些也挺正常,或許??或許是運氣好來著?
抱持著如此想法的游鷹,接下來又眼睜睜看著二少夫人射了好幾箭,箭無虛發,最後一箭甚至還落在了靶心附近。
「哎??」雲繡哀嘆一聲,果真是技巧生疏了,以往她成功命中靶心的準率可是七成以上,看來往後得找時間好好練習才是。
眼見又過去半個時辰,天色漸晚,她簡單收拾一下場地,便轉身離開了練武場,準備去洗浴更衣,等候溫慕雲歸來。
*****
是夜,游鷹照例來到書房,向溫慕雲作日常報告。
「??另外,今早玉器店的方掌櫃那邊來了一批新貨,說希望主子您有空能去鑑賞一下。」
游鷹說完最後一句,便靜立一旁等候指示。
書案前,溫慕雲目光低垂,若有所思。
由於皇帝不允許他將私衛作探查之用,因此他只能用更隱蔽的方式來獲取情報,這也是他為何要扮演成閑散公子的原因之一。
方才游鷹提到的方掌櫃便是他底下其中一條眼線,表面上是經營玉器商舖,只要有獲取消息要稟告,就會以新貨到店來通知他過去鑑賞。
這樣做的好處是,他只需裝成每天四處玩樂,時常揮霍錢財的閑散公子,皇帝的眼線就不會懷疑到他身上,而壞處則是每一個消息他都得親自前去獲取,無法以物或以人傳遞,否則極容易被抓到馬腳。
溫慕雲思索了一會,說:「明日正好有空,我下午就去他店裡看看,你再派人通知他。」
「是。」游鷹答道。
隨後,溫慕雲見游鷹站著不動,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又問說:「還有其他的事嗎?」
「是??」游鷹低下頭,緩緩開口:「今日下午二少夫人去了練武場。」
「哦?她去那做什麼?」溫慕雲神情淡淡,語氣卻透露出一絲好奇。
游鷹一五一十的把今日雲繡要求他教武功的事說了,毫無保留。
縱使他知道,溫慕雲有些防著雲繡,或許會因此禁止雲繡再去練武場,也知道雲繡看起來其實只是想找事做打發時間。
但他還是說了。
打小他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溫慕雲年幼時在京城街上救了他一命後,為報答恩情,他自願進入王府中接受暗衛訓練。憑藉著優異天資與對溫慕雲的絕對忠誠,他一步一步爬到了暗衛統領的位置,同時也知曉溫慕雲許多私事。
對於雲繡這位有名無實的二少夫人,他自是同情的,可也不會因此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來,該報告的還是得報告。
然而溫慕雲聽完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擺擺手吩咐道:「不用理會,隨她去搗騰,她那點拿不出手的功夫多練練也好,有事做就不會整天只想纏著我。」
游鷹聽得汗顏,主子這話裡的嫌棄還真是毫不掩飾,他都還沒說二少夫人射箭的事呢??
不過既然主子已經吩咐好了,而且也沒問二少夫人在練武場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事,那他不報告也沒關係吧?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