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楊逍一手持劍,寒光逼人,亦伴以掌擊、指掠、戳、砍、點、劈,招招連綿,勁斷意不斷;時如飄風,時若驚雷,時似秋華瀉地,時又意擬碧空流雲。
范遙有傷,不願多拼功力,則是劍影飄飄,奇幻莫測;身法亦迷離詭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順勢回擊更彷彿烈燄吞吐,難以捉摸中透著一股邪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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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鬥中,已約莫兩個時辰過去。
相鬥八人卻越打越是興發,毫無止歇之意。
丁稱遞向范遙的一連三招又是落空,反被其迴手一劍逼到樑邊。
此時,范遙轉身避過關海鋩襲來的一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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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稱緩得一口氣,罵道:「呸!他奶奶的。這傢伙肯定會使妖法!」
范遙笑道:「什麼妖法、鬼法?能對敵的就是妙法。」
游嶽心計深沉,見范遙步履飄忽不定,對攻向自己的招數往往使其以間毫之差落於空處,卻少直纓其鋒,忽地悟到:「二魔嚴驂內力非同小可,這姓范的一掌硬碰硬將之震死,自己豈能無傷。」遂提氣道:「這姓范的受了內傷。大夥先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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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在巨鬥中,這句話還是人人聽的清清楚楚。
眾人一想:「不錯。」
諸般兵刃便指向范遙多,而攻向楊逍少了。
這一來,范遙手下登即吃緊,但見他閃過關海鋩鐵杖殺招與荀銳青劍襲擊;手揮處,迫開游嶽雙鉤;側身一劍,則是刺向姚方鄴左肩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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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忙中,范遙竟仍大笑道:「此刻方知。不嫌遲了嗎?」
宇文權陰惻惻地道:「不算太遲。還來得及送閣下歸西。」
這時,楊逍左掌拍出,封宇文權之勢;長劍斜挑,攻向丁稱;未待招式使老,劍鋒一轉,卻直刺荀銳;同時冷哼一聲道:「青海派的好沒義氣。姓文的傷在我楊逍手上。你們怎麼不報仇?」
宇文權一招游龍出水,寶劍亮起,氣沉神凝,曰:「不用心急。和我青海派為敵的,一個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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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銳本要與游嶽分進合擊,但,眼未一眨,森森劍氣已及後頸,只有回身招架。
忽然,丁稱驚呼:「哎呀!」
原來,荀銳的黑索不知怎麼,竟擊向了丁稱。
丁稱出奇不意,忙使個鐵板橋,後仰避開。
「嗤!」的一響,黑索已撕下了半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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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嶽正自對付范遙神出鬼沒的劍招,聞聲不及細想,皺眉便道:「大敵當前,別輕舉妄動。」
荀銳道:「我不……」才說了兩字,丁稱手中細棒已然點到。荀銳急向旁閃開。
丁稱怒罵:「你他X的暗算老子!老子早知道你們青海派的不是好東西。看我二哥一死,便想趁機吞併我們不成?」
宇文權出手不緩,口中言道:「刀劍無眼,荀師弟一時失手。丁兄弟不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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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海鋩攻勢正急,此時,面如石蠟,道:「先解決了這兩個魔教妖人。其他的待會再說。」
丁稱方恨恨瞪了荀銳一眼,重入戰局。
關海鋩、宇文權和游嶽等有識之士心知,若能擊斃范遙,楊逍孤掌難鳴,也就撐不了多久。
而丁稱與姚方鄴心念兄長之仇,更是要先殺范遙而後快。
不過,楊、范二人配合無間,雖處劣勢,有楊逍從旁牽制,眾人無法順利圍襲,攻勢還是讓楊逍接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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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逍遙二仙身影飄忽似風,衣袖飛逸如雲,攻守之間,已是未時。
清朗山間不知何時泛起了絲絲薄霧。
漸漸地,薄霧愈聚愈多;不一時,已瀰漫周遭。再一會功夫,身旁之人的招式去路已瞧不甚真切。
但,相鬥之人皆已是江湖少見的高手,以耳代目,熟練已極;此刻聽風辨位,拼鬥更不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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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長劍一捲一刺,與關海鋩對了一招,轉身一掌,劈向游嶽。
這掌來的極快,兩人之間又恰是一陣濃雲飄過,游嶽一怔之下,要閃避似已不及。
只聽「砰」的一聲,伴隨著游嶽的慘呼,這掌正中心口。
范遙本知此擊必中,一劈之後,便錯步去拿姚方鄴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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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嶽晃了一晃,倒在石樑之上。
眾人大驚,萬勇等忙搶上要救。
不料此時游嶽手一動,七、八枚毒針直射向范遙。
此番出奇不意,待得餘人反應過來,毒針已沒入衣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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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大叫一聲,刷刷數劍阻敵,隨即一個翻身,躍回峰上。
原本范遙縱躍起落皆是無聲無息,此刻落地,卻重重一聲,竟似已立足不定,跌跪在地。
眾人大喜,卻不知針上是何毒性這等厲害。
楊逍急問:「范兄弟,你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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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游嶽從地上站起,由衣中取出一鐵餅狀物擲落,得意已極,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帶著護心鏡吧!三步催魂針的滋味如何?」
姚方鄴熟知毒物,心曉三步催魂針雖非異常難解之毒,但發作奇快,中者三步之內七孔流血而死,就算帶有解藥也未必來得及治,遂喜道:「多謝游道長。」飛身而起,只待前去補上一刀,不想忽覺面前寒氣逼人,忙舉刀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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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相交,姚方鄴虎口一震,心知不敵,忙借勢落下。
此時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無法視物,幸虧尚記得鐵鍊所在,並未踏空。
姚方鄴一站上鐵鍊,前方又是一劍刺來,來勢勁急。此時不明周遭狀況,只得舞刀護住全身。
只聽楊逍怒吼:「誰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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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再聽,老大關海鋩和宇文權已與楊逍交上了手,丁老三、荀銳同自己一樣先求自保,而游嶽在原地待了一會後,慢慢靠近,加入戰局。
姚方鄴心中暗讚:「老大和那青海掌門的的修為非同小可,那游嶽的功力亦非我們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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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不知,關海鋩和宇文權正在暗暗叫苦:眼下敵手雖已勢窮力孤,但,招招凌厲、式式拼命,正所謂“一人拼命,萬夫莫當”;更何況,此刻目不見物,石橋、鐵鍊之下又是萬丈深淵。
二人皆想:「反正大勢已定,何必爭此一時?常言道“哀兵必勝”,何苦碰在這勢頭上,萬一被拖下深谷,可不是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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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游嶽手中吳鉤擊出一半,只覺被股力道一引,忽地轉向,斜裡鉤向姚方鄴。
游嶽一驚之後,動念奇快,卻不收住,竟順勢打去。
姚方鄴呀了一聲,這一下猝不及防,饒是他身手矯捷又多有臨敵經驗,聞到風聲有異,身子一縮,硬生生右移半尺,左肩仍被劃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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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方鄴舉刀橫護,驚問:「怎麼……」
丁稱在旁聽了個大概,怒道:「青海派的是要過河拆橋了。」一招“巨鷂搏猿”便向游嶽攻去。
游嶽以鉤擋之,道:「是姓楊的使的邪法兒。」
宇文權緩緩地道:「是乾坤大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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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關海鋩、丁稱、游嶽、荀銳等見多識廣之輩一齊變色,姚方鄴雖不知乾坤大挪移為何,但卻仍感受到其語氣有異。
在眾人一呆之際,楊逍使彈指神通以三粒石子分阻宇文權、關海鋩、游嶽三人,同時一躍而回。
宇文權等避過石子,他們本有罷鬥之意,此時均不犯險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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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方鄴聽得破空之聲勁疾非常,實所未聞,不禁問道:「這是什麼武功?也是乾坤大挪移嗎?」
關海鋩道:「不是。我亦不知此法來歷。」略一思索,又道「聽聞這姓楊的兩年前得了東邪奇書,保不定是出自那兒。」
這時,濃霧中傳來楊逍焦急的話聲:「兄弟,你撐著,這毒是有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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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聞此語,無不留神傾聽。
只聽范遙斷續微弱地話語道:「來不及啦…我…我不成了。這…這個交給教…教主。」
隨即是楊逍悲痛的呼喊:「兄弟!兄弟!」「兄弟,我定為你報仇。」說到報仇二字時,悲痛轉為憤恨,語聲雖止,肅殺之氣仍教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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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寂然,眾人又喜又愁。
喜的是去一強敵,楊逍孤掌難鳴,自不能生離此地;憂的是楊逍雖已處絕境,但以其武功之強,又是悲憤之下,出手更重,只怕一不小心自己便要成為陪葬。
而關海鋩、宇文權、游嶽等人,心中更有一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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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人所在之處,人人各有所思,鴉雀無聲。
只聽「啪」的一響,眾人一愣。卻是一團雪由樹梢落下,擊在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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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嶽清了清喉嚨道:「西藏四位英傑與我青海派乃是相好兄弟,游嶽怎會相害?眼下大功將成。待除了楊逍,貧道還要再備薄酒,相謝諸位。」又向姚方鄴走近一步,道:「丁兄、姚兄,那是魔教邪法所致。一場誤會,不必較真。」
關海鋩將杖虛指游嶽,冷冷地道:「真是一場誤會?當閣下發覺兵刃轉向時,並未縮手,亦不曾收力。而閣下所說“大敵當前,不可輕舉妄動”又是何意?眼下大勢已定,還請宇文掌門完成諾言,交割當曲河西另一半地盤,我等這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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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淡淡地道:「依當日之言,待除了兩名魔頭,自當厚謝。關兄何必心急?莫非信不過在下?」
關海鋩道:「六十餘年前來到青海的三派十一幫首腦全數戰死,如今想來,自然令我等難以放心。」
一旁掠陣的萬勇插言道:「依你言下之意,難道是我青海派害死了他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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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嶽道:「先輩英傑們齊心戮力對抗魔教,力戰而死,終保得武林中六十年的太平。其功績、義行永澤後人;其俠骨、高風永照丹青。其身雖與草木同朽;其神卻令我等感懷至今。關兄又有何可懷疑的?」
丁稱一聲怪笑,如梟夜啼,道:「只怕若我們一不小心,也要永照丹青了。當年魔教教主易雲天亦喪命在那,你是否要告訴我三派十一幫都是死在乾坤大挪移之下?」
西藏四魔中掠陣的吳步當道:「莫非宇文掌門是見我們少了一人,便想出爾反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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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嶽權衡此局,心知西藏四魔固忌此刻動手力弱難敵;自己卻也懼楊逍加入戰局,相助西藏,或坐收漁人之力。於是,輕輕咳了一聲,自言自語:「何必多結冤家…唉,今日又是這等大霧…」
宇文權會意,沉吟一會,道:「既然諸位如此見疑,我亦無話。此刻霧重,還請稍歇。待得明日,便撤當曲以西之人。」言畢輕輕一躍,回至萬勇等處,游嶽、荀銳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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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海鋩道:「還望明日宇文掌門莫要食言。」亦以呼吸之聲與適才談話之聲為憑,和丁稱、姚方鄴躍至吳步當處。
此時一陣大風吹過,關海鋩回頭一望,隱約見到范遙僵臥在地,隨即又被重霧掩沒。
眾人索路各歸。一時人去語寂,茫茫白霧間,惟聞山風蕭蕭。筆湍飛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