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常理來說,普通的馬車無法在沙漠中順暢行駛,這也是風琴港始終沒有來此貿易的原因之一。然而,商隊的馬車卻在沙漠中前行,而這是瑪莎莉薩賜予奇恩斯人的恩惠之一。
瑪特蕾雅與紅絲毫沒有察覺,在沙塵中滾動的車輪也許不是車輪,而是一種由魔法構成的「塊狀物。」並且這種「塊狀物」在風琴港與瑪特蕾雅的知識中都找不出答案可以形容。
在日光下,商會的車夫引領駱駝牽引馬車,他認為車輪的真相人人都知道,不必解釋。
瑪特蕾雅與紅也就繼續無從知曉。
不過紅對於沙漠的危險之一已經深有感受了。紅抬頭看見一望無際的藍天,以及炎熱的太陽曝曬全身上下,她難受地流著滿頭大汗,就連眼前的風景都產生了大量的模糊與幻影。
高溫造就了海市蜃樓,且沙地上壓根沒有生物膽敢駐足過久。
紅吐出了舌頭喘氣,搭配上瞇起的雙眼,以及大量的汗水,她顯得十分狼狽。相較之下,瑪特蕾雅感覺不到炎熱,她還將尾巴拖行在沙地上揚起沙塵,對她來說長時間受陽光曝曬的沙地也不過如此。
當然,瑪特蕾雅認為這是瑪爾托斯們的共通能力。但她不知道的是,準確來說是黑龍一族的能力。
「妳看起來真慘。妳們阿謝特拉人這麼怕熱嗎?」泰特莉莎騎在駱駝背上,她駕馭駱駝行走在馬車旁譏笑著紅。更過分的是,她本來走在隊伍前端,還是刻意回來譏笑紅的。
一時半刻間,紅說不出半句話,她只能像是一隻貓一樣用哈氣回答問題。
泰特莉莎在日光下大笑,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她反而覺得風琴港冷了一些。她瞇起雙眼用眼角的餘光撇著紅。她說道:
「可憐的海盜,上了海岸什麼都不是!」
「哈——」紅只能低聲地哈氣回答,但是她看起來十分地生氣。
瑪特蕾雅凝望著泰特莉莎的眼眸,她能夠解讀出嘲笑裡面的洞察。很快,泰特莉莎開口大聲地吶喊:
「先去莫法的巖洞躲一會吧!有人要受不住大太陽了!正午也快來了,去躲躲等到下午至晚上再繼續行動!」
收到指示的商隊很快轉變了移動的方向,他們朝向遠處的巖洞走去。駱駝蹄踩踏在厚實的沙地之上,商隊一行穿越滾滾黃沙藏身到了遠處的巖洞當中。
剛進入巖洞,日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陰影帶來的些許涼爽的感覺,紅躲在巖洞深處喘息。眾人待在巖洞當中準備起午膳,順勢躲避正午的烈陽。
瑪特蕾雅坐在巖洞門口,她的目光凝望著被烈陽曝曬的沙丘。在瑪特蕾雅眼底整座沙丘的風景都一樣,她辨認不出沙漠的前後左右。但是她感覺不到沙漠是炎熱的、也不覺得特別寒冷,然而她知道對於人類來說那是十分難受的事情。
在烈陽下,瑪特蕾雅將手伸出洞窟任由烈日曝曬,但是她感覺不到灼熱。
不如說肌膚之下的火炎都比烈日還要灼熱,若是說缺水,瑪特蕾雅也能感覺到沙漠的何處埋藏的水源。
曾經感覺不到的事物,如今她都能明確的感覺到。瑪特蕾雅知道,自己的年紀增長了,感官能力也逐漸變得更強。她還能聽見,有蜥蜴正在沙子下奔跑的聲音。
瑪特蕾雅輕輕搖擺著尾巴,火光隨著她的尾巴飄逸著。在火光當中,本來藏身於黑暗的節肢動物聚集在她的尾巴附近,被瑪爾托斯身上的妖精氣味深深吸引而來。
「動物要比人敏銳的多,他們總是能夠準確地找到妖精們。」此時,蜜珈蘿的話語聲在瑪特蕾雅的耳邊迴響。
「但是親近我們的是這些畸形的動物呢。」
瑪特蕾雅凝望腳邊,她看見一隻蠍子正與她面對面相望。當然,瑪特蕾雅並不熟悉這種動物,她只是覺得對方看起來長得十分畸形。
「畸形,那是相對而言。在妖精們看來,侏儒們都是畸形的生物。」
蜜珈蘿透過瑪特蕾雅的眼簾窺探著蠍子,蠍子也透過瑪特蕾雅的面龐窺探著蜜珈蘿。在蜜珈蘿眼底,蠍子並不畸形,而是一種好夥伴。
聽聞蜜珈蘿的一席話,瑪特蕾雅感到了疑惑。她出聲詢問:
「侏儒是什麼?」
「人類、精靈、獸人以及數不盡的人種曾經被我們統稱為侏儒。在我們眼底,這些活不了千年的物種都與侏儒無異,瞬生瞬死。他們卻會以為自己了解了世界,掌控了一切,知曉了所有真理。他們愚昧的無藥可救,因此它們會對非我族類的一切都描述成畸形的樣子。」
「然而,在我們看來他們才是畸形的。述說著和平卻發明武器用來打仗、歌頌著博愛卻立下階級剝削彼此、學習智慧卻只用以盲從領袖,他們滿是謊言,所以畸形。」
「相反,這些孩子要簡單的多。」
「他們只有生存、進食、繁衍後代,並不為單純的階級而剝削彼此。在妖精的社會裡面,階級的確存在,但那不是用來脅迫彼此的存在。」
蜜珈蘿的語氣幾分憂傷,她緬懷過去,緬懷大樹的風景。正因如此,瑪特蕾雅的面孔浮現出幾分愁容。瑪特蕾雅並不知道,更難以想像妖精社會是什麼模樣。
她想知道,但她無從得知。因為逝去的東西,是不會回來的。
在她憂傷之時,紅從瑪特蕾雅的背後靠近。她將乾硬的烤餅遞給瑪特蕾雅,面對瑪特蕾雅憂傷的背影時她說道:
「如果妳有什麼煩心事,不妨和我說說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但是……紅認為階級是什麼樣的東西?」
瑪特蕾雅接過烤餅,她凝望著紅的身影詢問。紅在瑪特蕾雅的身旁緩緩座下,兩人距離日光的曝曬只有一步之遙,當下紅的臉上還有幾分苦澀。
眼看紅陷入思考,瑪特蕾雅拿起烤餅一邊品嘗,一邊等待紅找出答案。
不過幾十秒,紅稍稍張開了乾裂的嘴唇說道:
「我曾經是風琴港的統治者。我能夠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財富、還能司掌一支軍團掃蕩我的敵人、更擁有自己的船艦與商團,那時候的我沒有無法取得之物。然而那些事物都來自我們對平常人的掠奪,妳看見了奴隸的生活、看見了人民的生活,等妳真正作為人民開始生活。妳就會明白,許多人的繁華是由他人的血肉締造的。」
「某些時候,我們不過是殘忍的掠奪者。但是我們喜歡巧飾自己,將自己說為事業有成、功績偉大的帝王。事實上,那都是虛假的。」
紅的目光陰冷,座在石洞當中的紅窺探著門外熾熱的烈陽,以及隨風飛舞的滾滾黃沙。這片黃沙本來沒有居民,奇恩斯人在古代就是被掠奪的對象,只得逃到滾滾黃沙之後。卻也是因為他們來到此地,與瑪莎莉薩相遇,最終創造了繁華的千年古都。
如今,風琴港的阿謝特拉人總是想對古都的黃金伸出魔爪。這場掠奪何時能夠結束?仇恨何時能夠了斷?紅沒有準確得答案。
但是她知道,掠奪仍在繼續。
「就像是我們把一百隻松鼠屯起來的松果全都給了一隻松鼠,那隻松鼠再用囤貨去控制其他松鼠吧。」瑪特蕾雅嚥下了口中的烤餅,隨後她靠著腦袋內的想像說出了舉例。
不過瑪特蕾雅的舉例過為可愛,不禁令紅大笑了一陣。
在紅眼底,這份掠奪可不是那麼簡單可愛之物,而是一些殘忍血腥的事情。
「或許,事情就是那樣吧。」紅沒有選擇反駁,而是在笑聲中答覆。在紅眼底,如果瑪特蕾雅能保存稍許的純真,或許也不賴。當瑪特蕾雅凝望著紅的側臉,她逗趣地說道:「不過,一隻熊就能摧毀松鼠建立的秩序。」
「的確如此。因此歷史以來,人們經常面對強大的外敵。譬如古老的巨獸、或者是強大的帝國諸等此類。更多時候,人們沒有選擇,只能選擇服從。正因如此,世界從來不美好。」紅閉上眼睛無奈地笑著。
在眼簾形成的黑暗當中,紅能夠看見四大家族的紛爭。在這些家族的紛爭當中,平民們就像是松鼠,只能任由他們宰割。
在紛爭中受益的從來不是人們,這十分可悲。
「紅,瑪莎莉薩是建造了黃金城的瑪爾托斯,她是否同樣地認為人有階級之分?」忽然間,瑪特蕾雅專注地朝向巖洞外的黃沙問道。
瑪特蕾雅的問題問倒了紅,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答覆。畢竟,紅不認識瑪莎莉薩,也沒有親自看過瑪莎莉薩留下的所有文獻。對於紅來說,瑪莎莉薩仍舊是個有些陌生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雙腳不聲從後方傳來。瑪特蕾雅好奇地回過頭,她看見泰特莉莎站在她的背後露出微笑。
「瑪特蕾雅,我想妳的疑惑有朝一日會得到解答。」泰特莉莎手拿烤餅,咧嘴笑著說道。
「為何這樣說?」瑪特蕾雅的眉頭深鎖,她好奇地問道。
「縱然瑪莎莉薩的肉身已死,我們仍然相信她的靈魂在黃沙上奔馳。而她會邀請能被她寄託希望的人去往她的靈廟,如果妳當真是瑪爾托斯,也許妳就會在那裡得到解答。」
泰特莉莎說完,張嘴咬下烤餅。不過烤餅十分堅硬,這令泰特莉莎咬的滿頭都是汗水,神色也有些狼狽。
「呵,沙漠人連這點東西都咬不動。」
紅不禁咧嘴嘲笑泰特莉莎,她順手拿起烤餅,用一口比鋼鐵還要硬的牙齒咬斷了烤餅,還在口中優雅地咀嚼著。
「該死的海盜。」泰特莉莎眉頭深鎖,兩人相對眼,仇視著彼此。
瑪特蕾雅不禁對此露出苦笑,她知道這不是什麼深刻的仇恨,只是因為幾句話的小記仇。但是聽聞瑪莎莉薩的靈廟,瑪特蕾雅陷入沉思,她凝望著巖洞外的滾滾黃沙,不禁如此想著——
如果能夠親眼見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