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紅嫻神識穿過好幾重天,來到紫雲城。
她一看清自己所在之處後激動不已,這是她第一次讓神識成功完整的回來。
千紅嫻轉了個身,見到一位衣著華麗的仙女朝她自己方向飄了過來。她看清來者是何人後,頓時眼裡溢滿淚水。
「七星娘娘!」千紅嫻大聲哭號。她想使出仙法,讓自己飛過去,但是發現一點用都沒有。
「月老仙子!」七星娘娘滿臉驚訝,她飛到千紅嫻的身邊。兩位仙女——正確來說,是一位在職仙女與一位留職停薪的仙女高興得互相擁抱。
「我剛剛還在想怎麼有個人這麼眼熟呢,沒想到真的是妳!妳在人間的陽壽不是還沒有結束嗎?怎麼回來了?然對天界來說妳才剛剛下凡間去呢。」
千紅嫻一把擦掉臉上的眼淚,給七星娘娘一抹燦笑:「我的陽壽的確是還沒結束,不過也快了,還有兩年我的壽命就結束囉!」她語帶神秘而興奮:「最重要的是,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說話語音剛落,七星娘娘的表情由溫和微笑轉為驚訝。
「完成了?」七星娘娘想再確定一次有沒有聽錯。
「嗯!」千紅嫻大力點頭。
七星娘娘面色凝重,惹得千紅嫻緊張起來。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的嗎?」千紅嫻握了握七星娘娘的手。
「月老仙子,妳知道的,妳下凡之後天帝命我由我暫管妳的姻緣簿,好監督妳的任務是否有完成。前一個時辰我才查看過姻緣簿,妳還有一對還沒有完成哪。」
千紅嫻甚是錯愕。
「不可能!那一頁的名單我在投胎之前已經背得滾瓜爛熟,我很確定我全部都完成了。梁婉蓉與謝裕欽……」她扳起手指開始數數唱名。「……最後是陳忠國與吳秀美。被墨水污染的那一頁一共記載了二十對,所以總共四十個人。我沒數錯,對吧?」
千紅嫻以為七星娘娘會一臉抱歉的承認是她自己記錯,沒想到七星娘娘仍是一臉嚴肅,而且拚命搖頭。
「不對,是四十二個人。妳漏掉了雲瑾堯跟……唔,雲瑾堯的另一半是誰?我記得好像是姓于?不對,難道是丁?」
就在七星娘娘努力回想的時候,千紅嫻慌了。她非常確定,把姻緣簿交出去的時候,上面絕對沒有雲瑾堯這個人。
「不然這樣,七星娘娘您把姻緣簿讓我看一下。」
七星娘娘露出為難的表情。
「天帝交代過了,妳下凡之後我們是不能幫助妳的,如果給妳看了姻緣簿,豈不是違反天帝的命令?」
千紅嫻合起掌,苦苦央求。
「我不看嘛!不然七星娘娘告訴我那對多出來的兩位叫什麼名字就好,不用給我看姻緣簿。」
七星娘娘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然後伸手進自己的衣袖東掏西找。她那一身七彩仙女裝薄如紗,兩袖輕飄飄,看起來不像是有裝東西在袖子裡頭。
千紅嫻畢竟身為留職停薪的仙女,也知道七星娘娘定是用了什麼法術,才能把那一大本姻緣簿藏在袖子裡頭。
就在七星娘娘拿出姻緣簿的那一瞬間,千紅嫻腦海同時響起哆啦A夢掏出道具時候的配樂。
七星娘娘一下就翻到汙染的那一頁,並且很小心不讓千紅嫻看到。她伸出一隻纖細的白皙食指,滑過墨跡斑斑的書頁。
「有了有了!雲瑾堯,當今年齡二十有八,住在新竹關西,開了一間客家餐廳。他的另一半是——」
周遭的聲音突然消失。
七星娘娘只剩下一張嘴在動,臉上還出現驚駭的表情。當她從姻緣簿抬起頭看向千紅嫻的時候,千紅嫻只覺得眼前視線越來越模糊,最終完全消失看不見。
*
「……姐,小姐,醒醒!」
千紅嫻猛然睜開眼,看見一張陌生面孔靠她很近。她驚跳起來,與那位陌生人碰了額頭。
「哎喲!」
千紅嫻與陌生人同時哀號。她定睛一看,那陌生人的穿著像是一名警衛,然後再左右環顧四周,發現她人還在醫院外面的那張椅凳前,只不過現在天色已暗。
她記得完成陳忠國的時候大約是傍晚五、六點左右,於是連忙從包包拿出手機查看,發現已經是半夜一點!
跟七星娘娘講不到幾分鐘的話,人間的時間就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小姐,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八點巡邏的時候看見妳坐在這,現在巡邏又遇見妳……不然我扶妳去急診室看一下吧?」中年警衛一臉擔憂。
「我沒事,我只是睡著了,謝謝您的關心。」千紅嫻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比手勢安撫警衛。就在額頭上的疼痛稍微減緩,她瞄見警衛手腕上綁有一條紅色緞帶,緞帶另一頭筆直的往急診間方向裡面延伸。
「先生好心有好報。您的喜事近了,好好準備求婚驚喜給女朋友吧。」千紅嫻笑了笑,手指往急診室的方向比過去。此時正好一名女護理師來到自動門的門口,朝千紅嫻與警衛的方向看過來。
「哇!妳是怎麼知道的……?」
千紅嫻在與警衛道別後,她跳上唯一一臺停在路邊的計程車。在與計程車司機報完地址後,她靠到椅背上,一面欣賞臺北深夜安靜的街道,一面思索著。
那個「雲瑾堯」到底是怎麼多出來的?難道是玉皇大帝為了考驗她,故意多寫一個人上去嗎?但這不像玉皇大帝的作風。
七星娘娘也不會弄錯,更不會故意整她而告知她錯誤訊息。看樣子要搞清楚事情原委,她就得再回一次天庭。
可是自從她投胎、長大懂事以來,除了保有看得見人與人之間的紅線這項法術之外,什麼能力也沒有。她試過靜坐冥想,跑遍教堂、佛寺、宮廟,想試試看能否添增靈力好讓神識回到天庭,然而一點用也沒有。
今天她第一次成功回去,她以為是自己任務完成的緣故,沒想到根本不是。
千紅嫻透過車窗望向天空中的滿月,想起有一次司命星君也是在滿月之日的時候來月老殿找她,教她仙法。
她好想念司命星君啊!難得回到天庭也沒機會見上一面,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了?
回到住家公寓,門一打開發現她母親黃淑貞坐在客廳看電視,還正好對著電視哈哈大笑。
「媽,妳怎麼還沒睡?不是要妳別等我嗎?」千紅嫻一面脫鞋子一面說,然後走到沙發前坐下,擁抱她母親豐腴的身體,撒起嬌來。
「妳沒回來我睡不著嘛。怎麼樣,我的寶貝仙女,今天任務有順利完成了嗎?」
「嗚嗚,媽妳聽我說啦……」千紅嫻把回天庭的事情一五一十與母親交代。只見她母親聽得很認真,偶爾穿插幾個詢問細節的問題。
「會不會是妳投胎之前真的漏掉這個雲瑾堯呢?」黃淑貞問。
千紅嫻拼命搖頭。「沒有,我很確定當時真的沒有雲瑾堯這個名字。」
「還是,會不會有人惡作劇,故意寫上去?」
「惡作劇的話天帝都會知道,而且除了我、七星娘娘還有司命星君,其他仙家是碰不了姻緣簿的。」
「哦,我記得妳說過,妳以前當月老的時候常常要跟七星娘娘還有神仙女婿合作,對嗎?」
對千紅嫻而言,黃淑貞是一位思想開明的母親。自從千紅嫻在五歲想起自己是月老仙子時,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就只有她母親。
千紅嫻很感謝她母親,即使她母親很可能心中認為她精神有問題,但卻還是很認真地聽她說,而且還會適時給予意見跟安慰,連千紅嫻暗戀司命星君的心情也瞭若指掌,並稱司命星君是神仙女婿。
「神仙女婿,唉唷,媽妳真是的。」千紅嫻明明就聽了這詞不下幾百、幾千遍,每每聽了卻還是會忍不住吃吃傻笑。
「女兒啊,我很好奇,司命星君沒有跟妳告白過嗎?」黃淑貞調整了坐姿,正色地問女兒。
千紅嫻表情瞬間洩氣,然後傾身拿起桌上的餅乾拆開來吃。
「神仙們為了提升修行境界必須要割捨情慾,所以天庭的風氣是不鼓勵談戀愛的。司命星君修為很高,他對每位仙君、女仙都很禮遇也照顧,是不會特別看上我這個小仙女的。」
「可是老媽我聽妳描述,我覺得人家說不定早就喜歡妳很久了,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千紅嫻想起了司命星君對百花仙子的笑容。
「我知道妳又要提那個什麼百花仙子。傻女兒,妳既不是司命星君本人,怎麼會知道他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妳還是趕快把那個雲瑾堯找出來、完成任務,然後回去問人家究竟喜不喜歡妳啊。」
「唉唷,老媽別這樣說啦。」千紅嫻把臉埋進母親懷裡面,嬌羞說道。
「妳看看妳,都三十歲了,還這麼像小女孩。」黃淑貞語氣好笑道。「趕快去洗澡,我去幫妳熱宵夜。對了,過幾天就是妳的生日了,有想好怎麼過了嗎?」
千紅嫻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媽,不用特別慶祝啦。」她別過臉不去看母親,轉而盯著母親手腕上那條斷掉的紅線。「我的陽壽只到三十二歲,所以能陪伴妳的時間不多了。妳還是想想妳要做什麼,我陪妳去做就好。」
黃淑貞依照往常慣例,聽到她又說自己只能活到三十二歲時重重敲了她的腦袋,然後站了起來。
「傻女兒,我告訴妳很多次,這種話不要再亂說了。媽知道妳是神仙,但也希望妳在人間能活得圓滿,然後壽終正寢,回去天界也能讓他們刮目相看啊!讓其他神仙看見妳活在這五濁惡世,心胸卻仍然寬闊、從容不迫。」
千紅嫻摸著第二次被撞擊的腦袋,若有所思地看著往廚房走去的母親背影。
她覺得,她母親比她這位留職停薪的神仙修為要高太多了。